“象州女作家”作品之一：《辞职》

苏玫

五象群雕（区海平/摄）

一米八，板寸头，黑发夹着白发，耳垂多肉，两肩宽平，身体挺拔，脚下生风。在公司走廊里，这个男人离我五米远，看一眼我就知道是谁。

老板的司机，退伍军人赵磊，我们都叫他磊哥。

磊哥手拿着一盒茅台走在我面前。我心想，老板的新司机这么牛！光天化日之下显摆茅台。走廊里的员工们也纷纷侧目探究。

磊哥拿着茅台去哪儿？我心生好奇，不觉跟随窥视。快到大门时，磊哥越走越快，拉住了刚走出公司大门的清洁工凤姐。凤姐刚下班，突然被拉住，被惊吓得“呀呀”叫。隔着大门玻璃，我看到磊哥把手中的茅台酒塞到了凤姐手里。他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凤姐一脸的惊愕和不知所措。好奇的人不止我一个，穿透空气的不止是声音，还有眼神。

磊哥在大门外面，抽了一支烟，接了一个电话，才进来。

我打算选择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和磊哥“偶遇”，和他套套近乎。他是老板上周新换的司机。

之前的司机是老板的侄子，可牛了，眼睛都看天上的，我递烟给他的时候，他非好烟不接，所以后来我口袋里不得不准备两包烟，一包是自己抽的五块一包的烟，一包是专门递给他的五十块一包的烟。

公司不大，老板的司机兼后勤部部长，对我们保安、清洁工有生杀大权。我们见老板的机会很少，见老板的司机机会很多。辞谁要谁，还不是老板的司机在老板面前一句话说了算？

老板的侄子掌权以后，辞了几个人，再安排进来的保安和清洁工都是他的人，那些人围着他好像供奉亲爹一样好吃好喝好玩地侍候着。

说实话，我真看不惯那些人阿谀奉承的样子，但是个个都那样巴结他，我也不好意思一点表示也没有，也不得不像其他人一样，时不时主动请他吃饭喝酒什么的。

每次请老板的侄子吃饭，他带来的可不止三五个人，往往一顿胡吃海喝下来，总要花个千把块，那相当于我儿子在高中一个月的生活费。花大钱请客吃饭，我心疼，老婆又骂，那种心塞的感觉，我想肯定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打断牙齿往肚里咽，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保住保安这份工作。保安工作再卑微，也有五险一金，多少算旱涝保收，只要公司生意好，老板一高兴，年底分红的纸袋就厚了。幸好，下班后和休息日，我还做滴滴司机赚点外快。如果没有做滴滴司机的外快，我铁定是扛不住那隔三岔五的请客吃饭。

老板的侄子来了一年多，从一百三十斤吃到一百七十斤，后来就“滚”走了。

刚听说老板的侄子被调去运输车队做一名普通货车司机。现在磊哥能够顶替老板的侄子，说明磊哥比老板的侄子还要牛。

所以，我一个小保安必须得和磊哥联络联络感情，摸摸他的路数。我一家老小现在就靠我的这份工资和没日没夜的兼职收入了，老爹经常生病，老婆又刚刚生了二宝。

“磊哥好！”我专门在走廊的拐角等磊哥，声音不大也不小，很憨厚老实的样子，这是我的本色，我发誓。

“你好！我们见过。你今天上班？你叫什么来着？”磊哥停下来，他知道我是这个公司里的保安，但是不记得我的名字。

“报告磊哥，我叫赵春来！我今天上班！是您的本家！”我挺直身子，夹紧双腿，响亮地回答。磊哥是当兵出身的，我也给他站军姿和“报告”。

“别跟我扯本家这种事，也不需要这样跟我报告，我们都是同事！”磊哥相当不客气地回绝我。

磊哥这么回答，我就稍微放松了些。我摸口袋找烟，先掏出五块一包的烟，拿出一根递给磊哥。

“不用，谢谢！”磊哥两个手掌都竖在我的面前，他倒也挺客气。我猜想他刚抽完烟，暂时不需要；或者我这烟太便宜，他不喜欢。

于是，我换拿出五十块一包的烟，拿出一根递给磊哥，说：“不好意思，磊哥，我拿错烟了。”

“我不抽！”磊哥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问：“你是不是想辞职？和凤姐一样？”

“我不想辞职！我想继续干下去！”我赶紧回答。

“不想辞职，就老老实实做人做事！别跟我玩请客吃饭送东西那一套！”

说完，磊哥转身就走，带走一阵劲风。

（本文获2019年“田工”杯廉洁微小说全国征文大奖赛优秀奖，作者：苏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