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工作中，劳动者难以避免地因工作内容、薪资岗位、人际关系等问题同用人单位产生摩擦。冲突之下，不少劳动者会一时赌气，趁势提出离职。冲动过后劳动者后悔提出离职，而用人单位却坚持解除劳动合同，此时劳动者能否要求撤回辞职申请，继续履行劳动合同？由于冲动离职往往由劳动者在微信、QQ或者同公司领导的对话中提出，缺少正式的书面离职申请，能否直接认定为劳动者主动提出离职？本文将对上述问题进行分析，以供参考。
一、以案说法
1.【案情简介】
2010年11月1日，余某到A物业公司处工作，岗位为物业管理服务。
2015年8月1日，A物业公司与余某签订了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约定余某同意从事物业管理服务岗位工作，工作地点为衢州市范围内，岗位职务及待遇以公司的书面任职文件和实际任职情况为准。
2016年3月10日，A物业公司任命余某为公司法务部经理兼御景湾服务中心经理。
2016年8月14日，余某在微信中给公司发出一张字条，包括“请及时辞退我”的内容。余某主张其系牢骚话气话，而非向公司提出辞职。
2016年8月15日，A物业公司以余某通过微信对公司进行恐吓、威胁，严重扰乱了公司正常经营秩序为由，向余某出具员工辞退通知单，解除与余某的劳动关系。
2016年8月25日，余某从A物业公司公司正式离职。
2016年11月1日，余某向衢州市劳动争议仲裁委提出仲裁申请，要求A物业公司支付解除劳动合同经济补偿金等。2016年12月12日，衢州市仲裁委作出裁决，A物业公司不服，向一审法院提起诉讼。
【一审判决】
一审法院认为，关于劳动关系解除的原因，原告A物业公司依据被告余某写给其的一张字条，认为系书面的辞职报告，对被告余某进行辞退处理，被告余某对此不予认可。辞职报告是劳动者向用人单位提出离职的申请，意思表达应当清楚明确，并具有一定的格式。被告余某写给原告A物业公司的字条，意图是对公司管理的不当行为提出建议，出于不满情绪，余某提出请及时辞退我的言辞，无论从形式或内容，均无法定性为辞职申请，劳动关系的解除应出于孙某余某的自愿，故原告A物业公司应当向孙某余某支付劳动合同解除的经济补偿金。
A物业公司不服上述判决，向二审法院提起上诉。
【二审判决】
二审法院认为：人民法院审理民事案件，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有证据证明一方当事人持有证据无正当理由拒不提供，如果对方当事人主张该证据的内容不利于证据持有人，可以推定该主张成立。2016年8月14日字条，不仅没有被上诉人签名，且内容也不属正式辞职意思，上诉人认为被上诉人自愿辞职，故不应支付经济补偿金的理由不能成立。综上，上诉人的上诉请求不能成立，应予驳回；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应予维持。
【案号】
一审：（2016）浙0802民初6299号
二审：（2017）浙08民终1470号
2.【案情简介】
孙某于2012年9月1日进入H公司工作，双方签订有劳动合同。
2017年5月7日，H公司召开董事会并作出人事任命等决议，其中包括任命公司副董事长即孙某担任公司首席技术官(CTO)。
2018年6月8日，H公司处再次召开董事会。次日，在包括H公司法定代表人张某、孙某等在内的“H董事会”微信群中，要求董事会成员就前一日的董事会决议事宜进行确认。其中通过微信文件方式发送的同年6月8日董事会决议内载，当日董事会由全体董事张某、孙某、陈某某、马某及陈某出席，决议结论为同意副董事长孙某的离职申请，同意孙某不再担任公司CTO职务。另在当日该微信群交流过程中，成员有下列表述：“陈：‘关于6月8日董事会决议事宜，烦请各位董事在微信内决议确认，之后再书面签署。’孙某：‘不同意，表述不正确，我没打算马上离职’张：‘@孙某你这样出尔反尔，视企业管理为儿戏，是坚决不能容忍的。我周一过来交接，你准备一下。’孙某：‘我从来没有提出过正式书面离职申请，我电话中随意的一句气话你就当真了？’”。
同年6月11日，张某在该微信群内发布2018年6月11日董事会决议，其内容为当日H公司董事会就孙某“涉嫌侵占公司资产处理决定”事项进行讨论，得出结论为“孙某涉嫌侵占公司资产，董事会决定予以解除劳动合同”。陈某及陈某某等董事会成员表示同意。后孙某与其他董事会成员就交接问题进行沟通并办理交接手续。
2018年6月11日，H公司向孙某发出解除通知，内载，“孙某先生：您与H公司签订的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2017年5月24日起)。依据公司《员工手册》的3.3条款：员工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公司有权立即解除与员工的劳动合同，并且不需要提前通知员工……依据上述管理规定，公司决定与您自2018年6月11日起立即解除劳动关系。……"
2018年12月28日，孙某向上海市闵行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要求原告支付其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2019年1月31日，该会作出闵劳人仲(2019)办字第99号裁决书，由H公司支付孙某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H公司不服该裁决而向法院提起诉讼。
【法院判决】
法院认为，2018年6月9日的H公司董事会微信群中孙某自身所作的表述，已可以证明其于前一日的董事会议上确实提出了辞职申请，证人陈某某、马某的证人证言，亦印证了孙某于董事会上提出辞职，且经其他董事劝说后仍坚持辞职的事实。劳动合同的解除权属形成权，于意思表示到达对方当事人时生效。孙某于2018年6月8日的董事会议中提出辞职，该解除劳动合同意思表示已到达H公司处，且次日H公司董事会通过微信群表决作出决议并明确告知孙某已接受其辞职，双方劳动关系由于孙某辞职而终结。虽然同年6月11日H公司又向孙某发出解除通知，但此并不对双方劳动关系已解除的事实产生影响。故，双方劳动关系系因孙某辞职而终结，H公司要求无需支付孙某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的诉请并无不当，本院对此予以支持。
【案号】
（2019）沪0112民初8793号
二、律师意见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37条的规定，劳动者享有任意辞职的权利，只需要提前三十日以书面形式通知用人单位，就可以解除劳动合同。一般认为此种权利属于形成权，当辞职的意思表示到达用人单位时即发生法律效力，而无论用人单位是否同意，除非有法律规定的重大误解等情形，不得撤销。若想撤回辞职申请，需要使撤回的意思表示同时或先于辞职申请到达用人单位。若企业对劳动者的辞职申请进行确认，那么双方的劳动关系即刻解除，无须等待30天。
至于通过微信、QQ、邮件等形式提出辞职是否属于“书面形式”，根据《合同法》第11条规定，书面形式是指合同书、信件和数据电文（包括电报、电传、传真、电子数据交换和电子邮件）等可以有形地表现所载内容的形式。《民诉解释》第116条第二款规定，电子数据是指通过电子邮件、电子数据交换、网上聊天记录、博客、微博客、手机短信、电子签名、域名等形成或者存储在电子介质中的信息。因此通过这些方式提出辞职，也属于书面形式，劳动者一经提出辞职，再想反悔实际上是比较困难的。
然而实践中情况复杂，结合案例来看，也存在提出辞职后成功挽回等情况，下文将分类对其进行分析。
第一种情况，如案例1，劳动者只是在微信等中使用“请及时辞退我”等表述方式，未清楚明确地表示辞职，那么一般情况下不认为是劳动者单方面提出辞职，用人单位据此向劳动者发出解除劳动关系的通知，则属于违法解除。但若劳动者后续不履行请假手续，无故不到岗工作，有的法院认为其行为系对辞职的解释或补正，认定劳动者确实为主动辞职。除此之外，用人单位也可能以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为由解除劳动合同。
第二种情况，若劳动者通过书面形式明确地向用人单位负责人等提出辞职，用人单位未同意，也未办理相关的离职手续，虽然理论上此时劳动者的辞职已产生法律效力，但也并非绝对无法挽回。如果劳动者在发出辞职申请后又在30天内表示撤回，劳动者与用人单位协商一致，不违反法律法规或存在强迫一方意志的行为，可以认为双方就撤回辞职事项达成协商解决，法律亦对此认可。若用人单位一直未对劳动者提出的辞职申请以及撤销申请进行处理，部分法院认为用人单位系通过默示认可和执行了上述申请，用人单位在30天期满后又与劳动者解除劳动合同的，则可能被认定为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最后，若劳动者书面提出辞职，办理了相关离职手续，或是经过用人单位负责人的同意，那么也只能通过与用人单位协商的方式，重新建立劳动关系。
综上，根据劳动法的相关规定，劳动者虽然享有任意辞职权，但不享有任意反悔的权利。一旦向用人单位书面提出辞职，就发生劳动合同解除的法律效力，无法单方面恢复双方的劳动关系。因此劳动者行使辞职权需要谨慎，切忌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