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班子里的勾心斗角

陈翠英是认识陈玉莲的，虽然陈玉莲是个心理医生，但她家在市立七院中有广泛的人脉，陈翠英曾经和前男友珠胎暗结，本来都想结婚了，可没想到前男友居然和第四设计院试验车间里的一位妇人发生了超友谊关系，而且被那个妇人的丈夫抓了奸，才弄得婚事泡汤，而且他前男友也黯然离职，调动离开了第四设计院，而陈翠英自然也打掉了孩子，当时就是陈翠英找得陈玉莲，不过罗青衣并不知道内情，作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陈玉莲很懂得保守秘密。听商樱问罗青衣，陈翠英也看过来：“青衣，嫂子咋也不在家，她应该不忙吧？”

罗青衣端起茶杯，想借着喝酒掩饰一下，但他本就是个忠厚口拙的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反而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都倒在了嘴里，强烈的辛辣味冲击着罗青衣的口舌和食道，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种情况本来要倒杯水给冲压一下，可是家里本就杯子不多，现在都盛满了酒，所以他只能使劲摇晃身体来缓解，男生都笑了起来，卢方明更是说道：“你小子馋酒了是咋滴？”

华一强好心，伸手捏了一块牛肉递过来：“来，青衣，压一压！咋这么激动啊？翠英姐，你问他啥了？”

陈翠英耸耸肩：“我啥也没问。他也啥也没说。”

沈丛林一直是好说话的毛病，半杯酒下肚，就有点忧国忧民：“兄弟们，这马上就是新世纪了，二零零零年近在咫尺，你们说咱们设计院会不会改制成企业啊？我们可是在编制的，说改就改也不给个说法吗？”

王永乐有点自嘲：“我们后勤处说比设计院改制还要早，要让我们成立物业公司，把后勤处、劳动服务公司、保卫处都赶出去单独注册，名字都给我们起好了，还有宾馆和试验车间也有这方面计划，这黑心老何也太过分了吧，怪不得他老绝户呢。”王永乐老家在黄河北平阴县，那边骂人时用绝户这个词已经非常严厉了，带有诅咒的意思。

最近除了整体改制方案，其他说法也很多，这次华一强等人咋呼着聚会，也有相互交流信息的意思，设计院盛传将要成立卓越物业公司和水电宾馆等单独注册的机构，而且不是以前的承包制，是彻底的自收自支，当然也有过渡期，可后勤辅助部门人员占了整个设计院的四分之一，像是王永乐两口子都在后勤处，真要被从设计院割裂出去，势必会对家庭有很大影响。

卢方明则摇摇头，他这个课题组组长也有点小架子：“没那么严重，永乐，就是改制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咱们设计院前几年还不是收购过砖厂，最后垮了就垮了，设计院家大业大，不会在乎你们一个小小后勤处。不过我听说设计院领导班子里对改制这件事反应不一，弄不好就出别的乱子。”

陈翠英撇撇嘴，很显然她有点看不惯卢方明的举动，沈丛林也不服气：“领导班子有啥用，说是集中领导，还不是老何一个人说了算？夏天时他亲戚卖给我们防暑降温茶，第一研究室副主任许天达就是说茶叶不好喝，还长毛了，就被他逼得辞职了。他这分明是杀鸡给猴看。明知道许天达是崔院长的铁杆。”

罗青衣慢慢平复下来，他嚼着那块牛肉，脸色从通红逐渐褪色，听沈丛林说到许天达的事情，也不禁摇摇头。

现在第四设计院内虽然是何院长一手遮天，但他年事已高，接班人问题迫在眉睫，本来按照水电部系统内的惯例，五十五岁以后就不允许担任一把手，上次换届许天达就已经五十六岁，大家都觉得总工程师崔城阳会继任院长。

崔城阳才五十岁，完全可以任满一届，可谁知道在水电部组织人事部门考察班子的时候，从院领导到各个职能部门、研究室主任，再到普通职工代表都异口同音，第四设计院离不开何院长的英明领导，真要是何院长卸任，说不定这一面水电部的红旗就要落地，当然何院长也在水电部内做了工作，最后在部委会上开会时给何院长开了个特例。

同时设计院班子也根据院长负责制进行了大调整，何院长保留住了院长位置，但以前兼任的党委书记给了以前的苟一鸣副院长，德国留学回来的冯华明成了常务副院长，俨然接班人的位置，而以前排名第二的常务副院长崔城阳则排到了第五的位置，第四是主管组织人事的钱敏钱副院长。

据说当时崔城阳也明白自己的困境，曾经奋力一搏，但终究不是老谋深算的何院长对手，但二人毕竟是唱过对手戏，所以这几年何院长担心崔城阳提拔的干部将来会报复自己，所以先下手为强，已经剪除了他的很多羽翼，这个许天达本来是最有机会在下一届进入副院长行列的干部，就因为说了几句过头的话被何院长羞辱，才愤而辞职。当然他走的时候带着一个团队，那个团队这一年运营下来，已经坎坎和以前设计院的第一研究室合同额平分天下了。

这几年水电部辞职调动的人很多，和它固步自封有关系，在整个行业里第四设计院属于技术顶端的存在，很多江浙一带私营企业都以请到设计院内退休的人做技术顾问为荣，何院长虽然有诸般缺点，但他是技术出身，对于技术领先的重要性还是非常重视的，所以在他任内一直强调技术，并且在技术开发上不遗余力，每个研究室都有自己的技术储备，反倒是党委书记苟一鸣有点狂放，这位工农兵大学生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设计院离了谁都一样”，任何人的辞职报告都批准，另一方面从一九九六年之后，设计院内编制冻结，既不要大中专毕业生，也不再要技校生，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存在的危机，今年年初崔城阳就曾在职代会上提出要重新放开吸纳人员的提案，但很可惜并没有被通过。

商樱笑道：“青衣，你咋不说话呢？你不是也很受压制吗？听说你在电气控制上的发明专利都被朱明飞署名了，他可是设计院的和大人。而且他是苟一鸣的铁杆，上次他的桃色事件要不是苟书记出面摆平，恐怕连党籍都保不住。”

设计院盛传有四大桃色事件，不过都是小道消息，其中之一就是大家都说朱明飞在密云被首都扫黄人员抓获，罚了六千元后又通报了单位，这东西应该是记录进人事档案的，可那封公函到了设计院后就被党委办公室主任李敬元交给了苟书记，事情再无下文。

罗青衣刚才那杯酒有点冲，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笑笑说道：“其实也没啥，我钱上没吃亏，专利可以浮动两级工资，老朱都给我了，他就是想挂个名罢了，说明年他有机会评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要去北京水电部评，要有硬通货，我最多就是评高级，咱们院里就自己能做主。我何乐而不为呢。来，大家别敢说话了，喝酒！卢大哥，你带头。”

商樱笑道：“说不定人家看你好欺负呢。朱明飞除了溜须拍马能干什么啊？也就是苟一鸣能拿他当人才。”

华一强说道：“这次苟一鸣布局挺深，听说他最近老是和一些中层干部嘀嘀咕咕的，想挤掉冯副院长接班，咱们设计院要是让他接班就惨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会干啥？”

学历优先，能力优先是设计院文化中被所有人信奉的标示，虽然党委书记从行政级别上和院长是平起平坐，但在众人眼里这个位置存在感不强，甚至不如一般的副院长，苟一鸣当年招工就是普通车工，学徒三年后和师傅翻了脸被逐出师门，但他也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竟然被推荐成了工农兵大学生，在山东工学院毕业后重新回到了单位，开始分配在第五研究室，与当时的研究室主任又闹顶了，自己主动要求去了黄河北实验基地。

这个人还是有点水平的，那个实验基地在九一年之初生产一种电网装机控压设备，这本来是第五研究室的工作内容，可是苟一鸣把它产业化了，直接卖到了持现金提货都要排队，而那个实验基地里也创下了用脸盆分奖金的神话，苟一鸣才借助于这个政绩提拔了起来，不过此人没什么文化，从前更是以“和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为宗旨，所以人缘奇差，但成为党委书记后似乎开窍很多，最近以利拉拢人去和冯华明暗斗，估计是有想法的。

沈丛林也对苟一鸣嗤之以鼻：“那种垃圾咋能成最高领导呢？他要能上台我立马辞职。来，青衣，我们喝一杯。”

罗青衣感觉头有点沉，但依然坚持和沈丛林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