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轶事系短文（六）
《怒摔病号饭》的故事
作者 邵小兵
＂……贝鲁特的夜晚，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从地中海吹来的海风温暖而柔和，一辆蓝色的跑车沿着海边的林荫道飞驰，驾车的是黎巴嫩空军上尉马塔尔，在他身边坐着的是英国皇家芭蕾舞团演员马格丽特……＂。我津津有味地读着外国的反间谍小说，书中曲折离奇的情节，出神入化的描写，让我爱不释手。
嘟嘟嘟……吃午饭的集合哨响起了，把我从遥远的中东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四月是石家庄市气候最宜人的季节，花红柳绿，天蓝水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今天正好是星期六，上午下课早，作业量也不大；下午党团活动后，基本上就休闲了，紧张的学习生活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周日到哪去溜达溜达呢？下楼的时候我还在想。
我是1984年9月考入石家庄高级陆军学校（简称：石高），是第八期的学员；所学的专业是：合成参谋，被编入12队。
先简单介绍这所军校吧，它是我军培养中级指挥军官和参谋人员的一所名气很大的军校；它面向全军招生，当时隶属于总参谋部，我入学时，是正兵团级单位。有意思的是，它也是我军更名最多的军校之一（注）。现在是国防大学联合作战学院。但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石高＂和＂陆指＂影响面更大一些。
我认为该校：校风好，治学强，硬件佳、管理严。
作者在军校时的照片。
已经入学半年多了，同学之间都已熟悉，在去食堂的路上，与我是同一个区队的同学、又是不错的朋友对我讲：他胃不舒服，申请了病号饭，问我吃不吃？我摇头说道：我又没有病，再说了咱们队的病号饭，除了面条，还是面条，再说了我对面条不感兴趣，还是你品尝吧。说句实在话，＂石高＂别的地方都还行，就是伙食差点意思，难怪我和他是学校门前包子铺的常客。
走进食堂我看到邻桌10班的桌子上放了一个面盆，里边装了半盆飘着几片菜叶的面条。我调侃地对他说：够你吃的，别撑着。他笑着说：帮帮忙，你替我吃点。说着拿过我的碗给我盛了满满一碗放到我的面前。
我们班里的同学开始分菜，我看着眼前如同浆糊状形态的面条，真是倒胃口，正在考虑如何能把它吃进去的时候，我们队的D副队长象个幽灵，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的身边。看到我面前的面条，他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他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拉着脸嘲讽和训斥道：＂11班副，你多大岁数啦，还偷吃病号饭！＂
他的话一出口，如同平静的水面突然扔下了一块石头，水花四溅，惊得大家面面相觑，都直愣愣地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我是即尴尬又气恼，一股怒火直往上顶，脸也憋的通红。瞬间，一种本能的反抗支配了我，我拿起饭碗，将一碗面条直接扣在了桌子上。强烈的撞击声和四溅汤汁，让周围的同学目瞪口呆，D副队长也是一脸懵逼。我起身就走，随口说了一句：咱们走着瞧！
不可否认，＂石高＂对学员的管理还是有一套办法的，我们队一百多人，学员的职务由排到团，其中连职干部占70％左右。通常是：营以上的学员任正副区队长，在师以上机关工作的正连职参谋当班长或党小组长，由分队来的正连职军官任副班长。我入学时是连长，正好干了副班长的差事。这个职位与副队长打交道比较多，都是一些公差勤务和打扫卫生的杂事。
我饭也没吃，气呼呼地回到了宿舍，好像吃了苍蝇一般，既恶心又窝囊。过去感觉与副队长关系还可以，他交办的工作都尽心尽力地完成，真没想到他当众羞辱、讽刺我，让我下不了台。心想：这事没完，必须出手反击，他不仁也别怪我不义。很快，一个主意想好了。
走廊里传来阵阵脚步声，吃完饭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我快步下楼，直接推开了政委的房门。
十二队11班全体成员合影
我们队的毕政委身材不高，黑瘦黑瘦的，他参加过对印自卫反击战，是个上过战场的人；虽然他有些古板，过于正统，但为人还算比较正派、随和。他见我气鼓鼓的样子，吃惊地问：怎么啦？11班副。我怒气冲天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听后，一个劲的摇头，嘴里不停的说：这个D副队长，怎么能这样讲话呢。他拉着我坐下，还给我倒了杯水，用商量的口吻，和蔼地说：你别生气了，一会我说说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尽力安慰我。我知道他有大事化小、蜻蜓点水般化解矛盾的态度和息事宁人的意思了，这与我的诉求差距太大。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不紧不慢地问：下午队里是什么活动？毕政委纳闷地说：你没看到通知？下午全队开大会，传达文件。我站起身，变了脸色，非常严肃地说：政委，这件事不能这样不了了之，按照党章的规定，党员可以在支部大会上发表自己的意见。现在，我正式告诉您，今天下午的党员活动我准备大会发言，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讲一讲，让全队同学评评理！我这个＂杀手锏＂一说完，掉头就走，关门的声音非常大。我估计身后的毕政委也惊傻了，他根本想不到事情的严重后果和我要采取的他从未见过的手段。
参观西柏坡
我回到宿舍，屁股还没坐稳，队部的通信员就进来了。他说：＂政委让你去一趟＂。我转过头，对他说道：＂你转告政委，我下午发言的事改不了了，你回去吧＂。
过了十多分钟，通信员又来了，他悄声说：＂副队长请你过去＂。＂请我，扯淡！我才不去呢＂。我愤愤地回答。＂刚才队长和政委训副队长了，可严肃了，我都听到了＂。通信员讨好地说。＂你回去转告副队长，今天下午我与他会场上见＂。我这个很少发火的人，真是气急眼了。
的确，＂石高＂的学员来时都是干部，毕业后基本上是哪来哪去，提职升官与学校没什么关系，只要不犯大错，学习成绩合格，都能够正常毕业；它与地方和战士考入军校的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大家的表现完全靠自觉，某些人想对学员使坏是根本不可能的。也许，这就是我的底气。
看着通信员急匆匆离去，我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干。我拿出稿纸，准备写辞职报告。说句实在话，在军校当副班长这个差事，是即得罪人又捞不到任何好处的职务，常常是求人、说小话让同学出公差，自己还要多干，刷厕所都让干烦了，我早就不想干了。后来我总结的经验，外出参加学习和集训，千万别当临时性的官，丁点的用处都没有，容易得罪人不说还影响自身的学习。
全队上大课
不一会儿，副队长推门而入，两个同寝室的同学知趣地离开了。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脸堆笑，一幅尴尬的表情，他低声下气地说：11班副，还生气呢？我转过身，继续写我的辞职报告，屁股都没抬。带着挖苦的语调说道：我再算算我多大年龄，免得让人说我不识数。＂咳！刚才是我太冲动，没有调查研究，说话不够注意，请你谅解。＂他吞吞吐吐的表白，好像他也受到了多大委屈。我站起身，早就想好的话喷射而出。＂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讽刺我，根本不是没有调查研究的问题，是你从骨子里就看不起我们学员！你以为你是谁？说白了，你对我的前途没有任何影响。我在部队管的人不比你少，像你这样没水平的干部，我是第一次碰到，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就你还是团级干部，也不知是怎么混上来的，可笑！我说的话，象一发发炮弹，打得他无言以对，他张口结舌、涨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继续说道：＂原本不大的事，让你弄得满城风雨，我们区队的人都知道了。如果我真有错，你下边可以批评教育，现在我成了偷吃病号饭的人，你让我的脸往哪搁。副班长我也不干了，辞职报告我写完交给队长。＂此刻的副队长，完全没有了在食堂时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的样子，他不停的搓着手，反复的说着一句话：我错了，不该说不负责的话，我向你道歉……
在学校对面西郊公园留影
看着他可怜巴巴，一幅诚恳检讨的样子，我也不落忍，用缓和的语气说：＂D副队长，你也不用给我道歉了，我真受不起。为了辨明是非，咱们俩在党员大会上都讲讲自己的理由，让全体党员评评理吧，你说呢？＂＂就不要在党员大会上说这个事了吧，影响多不好。＂他恳求道。见他悲催的样子，我也是见好就收吧，虽然气还没消，但基本上满足了我一大半的要求。＂我再考虑考虑吧，你请回吧＂我放低声调，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口吻说。他见我埋头写字，没有再继续谈话的意思，说了句：＂我走啦。＂就悻悻而去了。
下午去会场的路上，我们队的薛队长叫住了我。薛队长兵龄长、长的魁梧，他文化不高，讲话有时颠三倒四，但他是学校的老人，有带学员队的经验，感觉其它队干部都有点惧他。他对我说：我今天中午把D副队长狠狠地批了一顿，他这个人毛病太多，我让他向你道歉，他去了吗？我点了点头。＂听我的，下午就不要发言了，给我个面子＂。经过一个中午的沉淀和大家的劝说，再加上D副队长也算是挺真诚的道歉，我的气也消了一半，我对薛队长说：＂我下午就不发言了，可是我这个副班长真不想干了，队里还是换个人吧，我们班能人不少＂。薛队长一个劲的摇头，认真的说：＂还是你干，不能换人。这事就过去了，今后不要再提了。＂
下午的会一直没看到D副队长的身影，恐怕他怕我真站起来发言，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后来我与D副队长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他见我非常客气，最直接的效果我们班出公差少了。不久，我们队的学员与炊事班的矛盾升级，发生了冲突，D副队长的日子更难过了……
在学校操场留影。
总之，在＂石高＂的两年学习收获很大，打牢了我军事指挥和参谋业务的坚实基础，学习成绩属于中上水平；也许是我在学术研究、新闻报道和文体活动等方面表现不俗，还得了两次队（团）嘉奖；最值得一提的是，结交了大批好同学、好朋友。
校足球队留影，前排中间是本文作者。
离开＂石高＂已经三十五年多了，很多经历让我感动、难忘和受益。是啊！原谅容易，忘却困难。现在每每想到病号饭的风波，都让我心存芥蒂，记忆犹新。不可否认，有时一句不当的话语或者是漫不经心的调侃，在特定的场合下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果，造成难以收拾的结局。
经一事者长一智
注：
1974年后，我所就读的军校先后八次更名，顺序如下：
1、北京军区军政干校；
2、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
3、石家庄高级陆军学校；
4、军事教育学院；
5、陆军参谋学院；
6、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
7、联合参谋学院；
8、国防大学联合作战学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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