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文的切口]

作者：南帆(福建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研究员、福建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以崭新的侦查方式，表情包已经兴盛了一段时间。一张表情生动的照片加入了往返微信对话，增添了特别的情趣。传统信函的问候语古语是“脸”，现在微信发行福利是表情符号。形象空间的开放使网络世界的文字社交更加活跃。诗意的比较文很严肃，各种比喻、隐喻令人讨厌地纠缠在一起，表情包图片瞬间传达出各种含义。在不久的将来表情符号能形成新的符号体系吗？表情包生产的快速发展间接证明了人们的爱。就像邮票、火柴、各种地图收藏品一样，表情包正在成为另一个来自互联网的收藏品。一个人的一张微信发送了有趣的表情包照片，另一个人则做出了更加滑稽的表情。双方你来我往，各显表情包库存，努力提高技能。这种游戏有点像成语接龙，所谓的“斗牛”代替了“斗牛”。有些人甚至认为没有表情符号的对话枯燥无味。现在，人们想调查的是，这种调查方式隐藏了多少潜力，涉及到什么文化观念，能走得更远吗？

在微信上用表情符号沟通。新华社记者李安拍摄

逐渐形成独特的语言风格

人们首先意识到表情符号是绘画阅读时代的产物。古人云：“书不全说，话不全说。因此，“成年人为了尽最大努力而获奖。“许多事实证明历史上存在着另一个古老的阅读时代。但是，表情包在网络空间出没的时候，相当一部分视频已经和“成年人”推崇的严肃、严肃、敦厚、桎梏相去甚远。从博物馆、画廊、各种相机模型到二维空间，许多图像系统共同装饰着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这个形象系统各有独特的文化语境。

无论是隐藏在深山里的岩画、士大夫写的山水画组、民间艺人的剪纸或年画，各种形象的风格都与渊源大不相同。表情包创意已经有了。比如中国古代戏曲的Facebook。Facebook是通往剧场的表情包。一般来说，红色画的Facebook表示忠诚强，黑色画表示正直勇猛，白色画经常被用作奸臣的标志。油菜花的“表情”和生单纯丑陋的组合已经在幕后规范了众多角色的性格类型。这些角色列队进入舞台，Facebook制作的表情包和角色的言行事先达成了不变的默契。

日常世界纷纷扰扰，大部分凡夫都沉浸在各种人情世故中，过着安分守己的生活。但古代戏曲承担了传统的教化功能，所谓的“友好评价，不要区分善恶”令人激昂。因此，三英尺舞台必须明确区分善与恶的道德阵营。为了让观众在激烈的戏剧冲突中识别忠臣义士和奸贼小人，要看玄史，看佛贤和内省。为了避免人物信息混淆，Facebook就像事先敲过的表彰烙印一样。这种发自内心的观念是舞台上流行的各种表情包的基本依据。道德表彰和Facebook风格之间的明显呼应表明，古代戏曲擅长提炼和夸张角色的性格特征，概括为相对固定的类型。这些角色代表了一个试图消除对与错、爱憎、犹豫、妥协、矛盾、宽容、谅解等模糊情感成分的简单而强烈的世界。

疫情防控表情包套餐新华社

相比之下，孵化表情包中的一些网络文化无法适应如此耿直的气质。慷慨激昂的痛斥、义无反顾的死亡、激动人心的悲伤、动人的离别、古代戏曲青翠的那些情节太严重，以至于承受不了沉重的负担。今天的表情符号是“温柔”的象征，更符合这一代人的温情和宽容，敞开心扉的幽默表现出出色的智力和感性。随着网络空间的旅行，这一代人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语言风格。对他们来说，老教师有些玄学，比如“什么都不能忍受”、“谁也不能忍受”。叔叔的自信似乎有些生硬。比如“生活会这样吗”这样的表情包很容易发送。发芽！

“萌”是很多年轻人喜欢的形象风格。就像憨厚的孩子一样，“可爱”不是攻击性的，而是适度地撒娇、好感、膜拜。“MAMMO”是这一代很多人共同认可的语言战略。当然，“卖萌”大多是装幼稚的。装幼稚不是天真无知，而是以示弱的方式后退一步的——那个尖锐的现实，先由不按部就班笑的“硬汉们”来承担吧。

表情包里有“言外之意”

很多情况下，表情符号没有微妙的语境，甚至可以处理小尴尬。不想继续微信聊天，发送表情照片就像委婉的卫生纸。收到几句华丽而不实的称赞后，又发了一张表情照片，表示感谢，表示尊敬和谦虚。另一个表情包通常会被客气话的形象所取代，用握手、拳头、咖啡、玫瑰花的照片可以避免不加注意地参酌——情。就像语调或语气在对话中起辅助作用一样，表情包可以使简单的文字表达更加闪亮。更重要的是，表情符号经常用另一个符号来调节文字表达的分寸，制造缓冲，削弱尖锐的气势，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表情包覆盖的空间，往往是相对模糊的情感中间地带：既非大怒，亦非大悲，当然也不是大喜——往往存在些许微讽，一定的自嘲；伸出大拇指夸奖的表情包不是由衷的盛赞，而是带有若干礼仪与客套的成分；表明厌恶或者蔑视的斜眼、撇嘴并非义正词严的控诉，而是隐含某些嬉闹的意味。当然，这一代人也可能遭遇怒目圆睁、拍案而起的时刻：犀利、猛烈、刚硬、锋芒毕露。然而，愤然投身于激辩甚至山呼海啸的呐喊之际，他们语言之中的表情包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姚明脸”“兵库北”“金馆长”被视为表情包的三个著名原型，但是，在我看来，表情包的美学资源很大程度上可以追溯至周星驰的嬉皮笑脸，追溯至金庸《鹿鼎记》的韦小宝，追溯至二次元动漫。周星驰、金庸或者二次元动漫不仅伴随这一代人度过青春期，而且赋予他们一张生动的笑脸。他们的经验之中，世界从未显出严峻的一面。无论遇到什么，先笑再说——一个笑脸相迎的表情总比冷漠或者古板好一些。周星驰之后，无厘头式的戏谑逐渐成为普遍的美学风气。显然，许多表情包的笑脸不那么正经，微笑的表情包透露出某些虚伪，“坏笑”“装傻”或者“搞笑”无不存有种种言外之意。或许可以说，微信对话张贴出来的仅仅是表情而不是真实的内心。表情包是与外部世界对话之际摆出的文化姿态，真实的内心藏在另一种语言叙述的故事之中。

对于人类文化中的深邃内容，表情包无能为力

表情包如此流行，表情包的教学课程应运而生，种种制作软件已经及时上市，工艺流程并不复杂——找一个表情填入现成的脸框即可。据说人类脸部的数十块肌肉可以调配出千变万化的表情，表情包仅仅截取肌肉撑到最为紧张的那一瞬。所以，表情包的首要特征是夸张。男子汉气概的不动声色成为过时的老趣味，表情包就是将不动声色改造为铺张扬厉的漫画。现实主义美学之中，不动声色是强大，是暗伤，是挚爱；相对地说，漫画是色厉内荏，是徒有其表，是虚张声势，动作过大的表情仿佛已经耗尽了内心的诚意。有趣的是，网络空间的表情包并未许诺言行一致。表情包是小人物的游戏，逗人一乐罢了，“言过其实”才是真正的可乐之处。当然，所谓“小人物”仅仅是一个虚拟；其实，表情包的主人公常常是“小动物”。

统计与分析表明，人们往往乐于将种种有趣的表情赋予小动物，猫、狗、兔子、公鸡、鸭子均是表情包队伍之中的常客。熊猫虽然体量庞大，然而性情温顺，不具攻击性，无妨与这些小动物为伍。相对地说，那些凶猛的大动物很难入选，例如老虎、狮子、老鹰、蝮蛇或者鲨鱼。这些大动物骄横跋扈，不怒自威，这种风格的表情包只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更没有人胆敢借助神圣的龙制作表情包。小动物的特征即是“萌”。一只公鸡拖一柄缺口的菜刀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出，谁也不会被这种表情包吓住。没有人觉得强敌将至，如此装腔作势无非博人一粲。

“这一代人”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称谓。事实上，许多年长的人不忌讳使用微信表情包，展现自己拥有一个童心未泯的内心世界。尽管如此，这种修辞方式无法扩展到某些举足轻重的文本。人们很难想象，哪些表情包可以插入经济状况蓝皮书或者鉴定一个人品行的档案材料。哲学著作大门紧闭，社会学论文或者法学教科书拒绝联系。这时，人们不得不意识到，这种修辞方式仅仅徘徊于文化的边缘而无法涉猎正统的思想和学术。

文学可以吗？考虑到源源不断的表情包生产，人们或许可以放纵一下想象：未来的网络文学是否会出现纯粹由表情包组成的叙事或者抒情文本？对于表情包制作来说，喜怒哀乐的表述俱已纳入视野。然而，至少在目前，这种修辞方式仍然与文学存在很大的距离。

可以设计一个简单的实验给予证明：从李白、杜甫到如今众多现代诗人的作品，能否在不同诗行的缝隙腾出空间安放表情包？如果不愿意摧毁“诗意”，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相似的情况也将发生于小说领域。鲁迅的《狂人日记》无法向表情包开放，甚至带有相当戏谑风格的《阿Q正传》也不行。对于种种严肃的主题，表情包无能为力——如果不是造成损害的话。

迄今为止，人类文化之中最为深邃的那一部分仍然寄存于文字符号，另一些符号体系远未获得充当一个真正竞争对手的资格。在“读图时代”已经成为一个众所周知的概念时，这个结论是意味深长的。

《光明日报》（ 2020年07月22日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