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虽说是个大家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即便不算至亲，但那几百人口，绝大多数也是沾亲带故的，但贾府同时也是个势力场，是个大染缸，这点毋庸置疑。可鸳鸯身为贾府老祖宗的大丫头，却没沾染那些仗势欺人的坏习气，就冲这点，她的品质就极为难得可贵。

对比来看，宝玉屋里的袭人晴雯坠儿，迎春屋里的司棋绣橘，王夫人屋里的彩云彩霞，好几个都或多或少沾有一些心高气傲仗势欺人的不良习气，甚至有些牵涉到品行问题，唯有鸳鸯和平儿、紫鹃这几个尚且保留有人性的纯真与美好，不曾沾染一些污浊习气。这就极为难得。

更为难得的是鸳鸯品行高贵。她是贾母的丫头，仗着贾母的面子原可以颐指气使，也可以从中谋取私利，但她偏偏没有，且看贾母对鸳鸯的评价：

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贾母道：“……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哪不是她操心？……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她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她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她就要了来，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我这屋里……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

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她服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服侍我尽了孝的一般……”

贾母这番话是真心话。在贾母看来，鸳鸯的好，都在这番话中。鸳鸯伺候她，既细心能干，又周到体贴，还办事公正，深受太太奶奶们的信任。在贾母眼里，鸳鸯绝对是个得力助手，她一时一刻也离不了鸳鸯。

鸳鸯伺候贾母，其工作量大约不比平儿伺候凤姐少。贾母王夫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或者考虑不周到，这就要求她们的丫头总能行事在先，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把该预备的都预备齐全，而不至于当时忙乱慌张。鸳鸯之所以得力，不仅在于她总能在事前想到贾母所需，于是该要的东西就要了来，该添的东西也添了去，如此一来，即便贾母王夫人等人有什么地方忽略了也不打紧，因为鸳鸯也能补位。

再者，作为贾母的丫头，如若品性不端，时常冒充贾母的名义对太太奶奶们支使着要东西要银子，则又必将惹来麻烦，贾府那么富贵，家里的金银未必有数，就如王夫人屋里的彩云趁王夫人不在家，偷了玫瑰露或茯苓霜等物，查起来还不太容易，因为东西太多，主子未必都有数，丢了一件两件，也未必都大张旗鼓地去查。正因如此，丫头的品行才显得尤为重要。

鸳鸯高贵品性的另一方面则是她对姐妹的保护，对承诺的遵守。鸳鸯曾因到大观园传贾母的话而偶遇司棋及其表兄，继而得知司棋的丑事——在那个时代，司棋和表兄的诗绝对是丑闻。但司棋因心虚惧怕，多番哭求鸳鸯，生怕她将事情闹了出去，鸳鸯十分体贴照顾司棋，知道司棋生病的缘故，反而主动看望司棋，让她好好养病，这可见鸳鸯的厚道和善良了。

司棋一夜不曾睡着，又后悔不来。至次日见了鸳鸯，自是脸上一红一白，百般过不去。心内怀着鬼胎，茶饭无心，起坐恍惚……次日便觉心内不快，百般支持不住，一头睡倒，恹恹的成了大病。

鸳鸯闻知那边无故走了一个小厮，园内司棋又病重，要往外挪，心下料定是二人惧罪之故，“生怕我说出来，方吓到这样。”因此，自己反过意不去，指着来望候司棋，支出人去，反自己立身发誓，与司棋说：“我告诉一个人，立刻现死现报！你只管放心养病，别白糟踏了小命儿。”司棋一把拉住，哭道：“我的姐姐……你若果然不告诉一个人，你就是我的亲娘一样……我的病好之后，把你立个长生牌位……保佑你一生福寿双全……”……这一席话，反把鸳鸯说得心酸，也哭起来了。因点头道：“正是这话。我又不是管事的人，何苦我坏你的声名，我白去献勤！……你只放心。从此养好了，可要安分守己……”司棋在枕上点首不绝。鸳鸯又安慰了她一番，方出来。

对他人的隐私守口如瓶本也是值得称赞的，但鸳鸯可贵之处在于她的贴心，她知道司棋一定会为这事惧怕懊悔，因此主动安慰司棋，赌咒发誓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这就是鸳鸯待人的友善和气了。若是换做其他女孩子，也许不会大张旗鼓宣扬出去，但却未必能做到鸳鸯这么贴心了。

综上，鸳鸯对感情忠贞专一，品行高贵，办事公平正道，信守承诺体贴他人，当得起“金鸳鸯”这个姓名。

参考文献：《红楼梦脂汇本》，曹雪芹著，脂砚斋评，岳麓书社。

作者：端雅。欢迎关注我的头条号：红楼夜思。从书里，看更广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