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层寒，昨天还秋高气爽，今天凌晨就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打在落叶上，地上一片凌乱，让人看了感觉莫名的不舒服。

陈莉给徐长富找出来了针织外套，这天气说冷就冷了。

徐长富今天上班，他让陈莉爸爸请一天假跟他一起走，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咳嗽怎么就不好，说再查个支原体。

老爷子不愿意，“查啥呀，可能是晚上受凉了，没大碍，你上你的班，这吃着莉拿的药呢，见轻呢，轻不少，不去了！”

陈莉在卫生间给晨晨刷牙，听着爸爸说话，她探出身子说：“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检查吗，你咋又反悔了，这都咳嗽多久了，查查没事儿，我也放心了，一起走吧，赶紧换衣服，要不我带你去？”

他爸爸听她这么说，没再坚持，穿上外套，跟着徐长富离开了家。

陈莉吃了个鸡蛋，交代妈妈“入秋了，天气干燥，你上午煮一点甘蔗梨水，你们两个喝，我昨晚买的甘蔗在冰箱里，要出去带上口罩啊，今天有点凉。”

她妈妈答应着，陈莉去门口换鞋，晨晨追过来“妈妈，我要和你一起去上班。”

陈莉蹲下来抱着她说：“今天有点冷，下雨了呢，和姥姥在家，乖乖的，妈妈中午就回来了，跟妈妈亲亲！”

晨晨亲了她脸颊一下问“那爸爸呢？”

陈莉换着鞋说：“爸爸也要上班啊，不然，怎么给晨晨买好吃的呢？”

陈莉换好鞋，蹲下来说：“那妈妈走了啊，有事找姥姥好吗？”

晨晨伸开双臂，陈莉和她拥抱了一下，打开门走了出去。

徐长富到班上，让陈爸爸在办公室坐一会儿，他开完晨会过来带他去门诊开单子做检查。

呼吸科的医生给开了支原体和胸片的单子，徐长富带着他先去采了咽拭子，这个要三天才出结果。

胸片的结果一个小时就能出，陈爸爸和徐长富回了办公室，徐长富说：“您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安排工作，下午要是没事儿，我中午送您回去。”

说是一个小时出结果，其实胸片当时结果就能出，徐长富把陈爸爸安置好，就回了影像科，他调出了陈爸爸的胸片，显示明显的占位性病变，这样的结果，让徐长富内心一阵抽痛。

他之前看陈爸爸脸色浮肿，阵发咳嗽，就觉得情况不妙，

不敢想的事儿，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他首先就想到了陈莉，为什么身为内科医生的陈莉没有发现？是因为，这是她爸爸。

人在不好的事情发生时，总是会有选择性认知，医生也不列外。

这是她爸爸，她最亲的人，她从来就没想过她爸爸会发生意外。

以前她总是跟徐长富说：“我妈身体不好，从我小时候起，她就是病歪歪的，那时候，她经常说，她要是能活到我长大成人，就知足了。现在我都有孩子了，我是真怕她那一天倒下，你看我爸，从我记事起，他就没闲过，身体倍棒，他感冒都很少得。”

如今，妈妈精神不错，她连想都没想过的爸爸却生病了。

容不得他不想，陈莉是他妻子，是他孩子的妈妈，是他的的眼珠子啊！

徐长富随即给陈爸爸约了增强CT，在确诊前，总是有希望的，万一这占位是良性呢？但是专业告诉他，情况不容乐观。

徐长富用公职走了后门，上午十点多，他做了增强CT。

中午徐长富带陈爸爸去医院食堂吃的饭，平常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只是吃饭间隙，爆发了一次比较剧烈的咳嗽。

陈爸爸不好意思的说：“吃猛了，呛着了。”

徐长富把水递给他问：“在家偶尔听见一次，你咳嗽的这么厉害，咋不说看看呢，都是我和陈莉粗心了。”

陈爸爸说：“你们都忙的跟啥样，我就不添乱了，再说我也上着班呢。”

徐长富说：“都是一家人，添啥乱，更何况我们还都是医生，那不是方便的很啊！”

两个人吃着聊着，下午徐长富和陈爸爸在办公室喝茶聊天，他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CT室。

医生把陈爸爸的CT影像调出来，徐长富太熟悉了，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片子是有问题的，陈爸爸的肺上长了东西，强化的带有毛刺状的结节，这不是好的，根据他的经验判断，这就是恶性肿瘤。

徐长富看着电脑上的影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跟陈莉说，一般肺部像这种肿瘤结果都不理想，更何况也不知道是几期，有没有转移，他不敢想下去。

他想起当初看到徐钟妈妈的报告的那一刻，害怕痛心，沮丧，不知所措，一股脑充斥着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叶子，慌慌张张，没有落脚地。

徐长富定了定神，让医生去找了影像科的主任，他需要进一步确认。

主任很快从办公室过来，他看了看片子说：“这个位置，这种强化程度，可以考虑是恶性肿瘤，至于哪一种，还得进一步确认，看积液的程度，他应该呼吸不畅，老爷子需要马上住院啊！”

徐长富恨不能马上知道结果，这样，他就知道怎么斟酌语言告诉陈莉了，无奈这是他做不到的事。

都说医生跟病人讲话模棱两可，不是不说清楚，而是不到最后，那个医生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这不是有确切答案的问题。

他还没有想4清楚怎么说，陈莉的电话过来了“怎么样啊，结果该出来了啊？你们两个要一起回来吗？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徐长富犹豫了一下，这种事早晚要知道，他无法担下来啊，他说：“嗯，CT结果出来了，不明显，可能需要做一个皮肺穿刺活检，我正准备带爸去办住院。”

徐长富尽量把语气放缓，说的含糊，但陈莉是医生啊，她很清楚皮肺穿刺活检意味着什么。

陈莉在那端沉默着，徐长富没有催她，一会儿陈莉说：“你先给爸办住院，我过来。”

不等徐长富回应，她就掐断了电话。

陈莉赶到医院的时候，徐长富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他爸爸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徐长富淡定的坐着说：“真的就是检查，检查的多，住下来方便点。”

陈莉笑着说：“哎吆爸，看看，我说啥来着，不让你拖，非不听，这下严重了吧，趁这次住院，好好查一查啊！”

他爸爸倔犟的扭着头说：“我都说了没事儿，非得来这医院，这医院啊，没事儿也把人折腾病了，这都检查一天了，也没结果，长富还让住下了。”

陈莉说：“住下就住下呗，彻底检查一下你不是也放心了。”

陈莉送徐长富出来，她问“到底什么情况？”

徐长富说：“CT显示不太好，基本确定是是肿瘤，而且有积液，你也不要太着急，我尽快安排做穿刺，等结果出来再说。”

陈莉趴在徐长富怀里就落了泪“都怪我，我要是上点心也不会有事儿，总想着他还年轻，他身体好，连感冒都不得的人，我想着他也就是普通的感冒，我还是医生呢！”

徐长富拍她的背说：“没事啊，人年纪大了，这都是难免的，你得坚强，别让爸看出什么？”

陈莉抬起头说：“爸不会有事儿吧？”

她问的是徐长富，安慰的是自己！

天还不亮，护士就过来抽血了，上午去做了心电图和心脏彩超。

然后就是等待，陈莉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中间何护士长过来看了看，安慰了她一番。

她反复看着CT片子，欲哭无泪，陈莉心里知道，穿刺结果不会好。

所有检查都出来了，第三天的下午，护士过来通知，晚上十二点以后就禁食禁水，第二天要做穿刺。

陈莉很紧张，紧张的不是穿刺，是怕穿刺的结果。

因为肺部有积液，每天要打消炎针，胸腔做了引流，陈莉天天在医院陪着，只告诉妈妈说肺炎，需要住院打针。

他爸住一星期的时候，她妈闹腾的非要去医院看，徐长富带着她和晨晨一起到了医院。

短短一星期，陈莉妈妈看着瘦了一圈的老头子，忍不住掉了眼泪。

陈莉心里无限悲凉，这要是让她妈知道他爸得了癌症，可让她怎么活啊！

穿刺后一星期，结果终于出来了，是最坏的小细胞肺癌，已经广泛期了。

医院组织了会诊，根据穿刺结果和免疫组化，最终检查结果是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因为已经转移到淋巴了。

不能手术，不能放疗，化疗也是受罪，最多还有六个月的生存期。

尽管陈莉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尽管她已经知道最坏的结果，她还是无法接受。

作为见惯了生死的医生，她以为她可以坦然接受生死，那也只是对自己的病人，这是他的亲爸，她不能接受。

陈莉在医院十几天了，她一直都没有休息好，知道结果后，她让徐长富打招呼，先不要把他爸爸转到肿瘤科去。

自己回家睡觉去了，她在家睡了两天。

两天后，陈莉给徐长富说，她要带她爸爸去北京的大医院。

徐长富什么都没说，徐钟找自己的生意伙伴在北京给陈莉安排了住处。

陈莉把孩子，妈和家托付给徐长富，带着他爸去了北京，在北京辗转一个多月，二次穿刺活检，还是一样的结果。

陈莉夜里在北京的天桥上痛快的哭了一场，第二天就带着他爸爸回来了。

她是医生啊，所有的流程，治疗，结果，她全都清楚，但是不能接受。

徐长富不给她建议，这件事上他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就像他现在的工作一样，做好后勤，不给陈莉添一点乱。

一家人在家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餐，随即又住进医院。

这一连番折腾，陈爸爸心里明镜一样，这次回来住进医院，他变得异常沉默。

陈莉思忖再三，还是如实告诉了他爸爸病情，陈爸爸说：“别花钱了，活这一把年纪，看你活的好 知足了，你要照顾好你妈，不治啦吧！”

陈莉就掉眼泪，陈爸爸看她的样子，就随了她。

由于淋巴转移，已经不适合放疗了，初定的化疗回来的第三天就开始了，第一天化疗针打完，药吃完，第二天已经呕吐的无法进食。

接下来的时间，白细胞，血小板急剧减少，整个人都脱了形，化疗完半月后，头发开始慢慢掉光了。

陈莉每天尽心尽力照顾爸爸，大多时候，父女俩无言相对，陈爸爸的止疼药越吃越多，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经常疼的夜不能寐。

这一年的春节，徐家的除夕过的分外冷清，连晨晨都感受到家里不寻常的气氛，格外乖巧。

陈莉妈妈也削瘦不少，她一直没有去医院陪她爸爸，只是照常带晨晨，比起刚进医院时的激动显得很平静。

她始终都没有问，到底是什么病。

陈莉在医院陪着爸爸化疗。

春天来了，春天走了！

陈爸爸在化完四个疗之后，情况突然变差。

血象偏低造成肺部感染进了ICU，一星期后昏迷，再也没有抢救过来。

陈莉妈妈哭的死去活来，她这一辈子依靠这个男人，却不想，老来剩下自己一个人。

陈莉没有哭，她在为爸爸奔波的那些日子哭太多了，她还要照顾自己的妈妈。

徐长富冷静的帮助陈莉处理他爸爸身后的相关事宜。

陈莉本想着给她爸爸买一块墓地，无奈她妈非让回老家，火化后，徐长富和陈莉带着孩子和她妈妈，一起把他爸送了回去。

陈莉一夕间成长了，徐长富明显感觉她不一样了，从老家回来以后，她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表面看不出一丝悲伤。

夜里她躺在徐长富的怀里，总是眼泪打湿他的睡衣。

她让全家都去做了体检，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苏蓓蓓和徐钟也去做了。

结果是她妈妈血糖高，徐长富血压高，血脂稠，脂肪肝，心脏还不好。

徐钟年纪轻轻，胆固醇也偏高，苏蓓蓓声色俱厉的要求他戒烟戒酒。

逝去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活，陈莉和徐长富每天早上上班，她妈妈带晨晨玩，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天气越来越热了，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陈莉从幼儿园出来，手里拿着交费单子和通知书，再过一个月，晨晨就要上幼儿园了。

她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搭起一个凉棚，看着西斜的太阳，眯起眼睛说：“日子过得真快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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