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偷偷贴在办公室门上的祝福

今天是第37个教师节。今年在得到很多学生口头和书面祝福的同时，收到了一名学生的长信。

亲爱的方老师：

今天是教师节。首先，祝节日快乐！因为你会喜欢什么，物质的东西有时不能代表心，所以想给你写信，表示小小的心。

1、爱不是交易

您常常说自己有时不愿帮助学生或其它如何如何，是因为往往付出与回报得不到正比，总感觉吃亏很多又很伤心，所以有时不愿意去做一些事。我觉得您把您的付出当作交易了。因为我认为，如果对一个人真正心怀大爱的话，会只是付出，不会在乎对方是否回报。甚至即使对方忘恩负义，也不会去计较什么，当对方下次有困难的时候，还是会施以援手，没有任何理由。所以，我现在越来越感到，其实帮助他人，有时并非贪图或希望对方回报，也不是出于其它原因，只是帮助别人后的那种满足感就足够了。哪怕他以后会与我反目成仇，那一瞬间便已经足够使我的心灵得到满足，或者说换一个角度，当我付出了，得到了满足感，这个“交易”本身便结束了，难道不是吗？所以，希望您能心怀大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2、保重身体，勿动肝火

之前看了鬼脚七写的《人生处处是修行》，受益匪浅，其中便讲道：“修行，便是降服其心”。而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便是降服愤怒。“愤怒，意味着被人阻碍了你的欲望。每个愤怒，都对应着内心的某个欲望。”希望这句话能或多或少给您一点帮助。我们活一生，大多都无法避免苦难（包括愤怒），而我们能做到的，只是从其中汲取智慧，降服其心罢了，当我们放下生活中的一些执着时，会猛然发现：处处是花香，事事皆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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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无希望，活在当下

有时常常听到您说对×××有期望，抱很大期望，但我认为，往往失望，甚至绝望都来自于希望。而也不存在什么达到希望啊期望什么的。因为若结果的大致方向与期望一致，大脑便会模糊原来的“希望”给我们一种“啊，达到希望了”的错觉，比如我要考到班里第一，同时也会盘算一下大致几分？语文？数学？英语？而最后，是考到了第一，但或许英语、数学其它科目，总会有所出入。所以希望只不过是“望梅止渴”给疲惫的自己的动力罢了，若是前方没有“梅林”又没有水，岂非徒增烦恼？我的做法是：永远活在当下。永远微笑接受一切，宠辱不惊，无雨无晴。请相信：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

4、一些不同的想法

曾经您说：未曾拥有，谈何放下。我如今的想法与此并不同，佛家讲求“戒”，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我今天说有钱了就放下，那什么才叫有钱呢？是马云、马化腾？还是巴菲特、比尔盖茨？我想要放下对美食的执着，那要先吃遍天下美食吗？所以，不沾染淫念，放下的最好方式是不近女色。引用清静经中的几句话：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一家之言，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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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些一样的想法

之前我们谈过高中学习的意义，现在我找到一句话，或许可以阐明：到达彼岸的每一步，便是彼岸本身。我们要做的，只是放下对结果的执着，用力地走过这个过程。人生亦如是，对吧？

愿您智慧增长！一定保重好身体！以前若有得罪之处，请您不计前嫌！愿您永远是那个可爱、可敬的老庞！

给学历史的你我：

虽然我们习惯从冰冷的文字中看破尔虞我诈，人情冷暖，

但人生不是战场，你也不是兵

愿有一颗简单心，清净看世界，欢喜过生活

用爱去生活！

最后，附上一段鬼脚七的文字。

如果你不想被美梦欺骗，那么我告诉你，不要有希望。

所有的希望，都只是梦。所有的希望，都是对当下的背叛。

你天天说要活在当下，但你不知道希望就是对当下的背叛。

当你充满希望，你的当下成了你的未来，你真正的当下，却被忽略不计。你无法听见鸟叫，你也无法闻到花香。

未来就是幻象，就像过去也是幻象一样。因为时间就是幻象。

所有的欲望，都来自希望。这些希望，只会带来失望和绝望。

当然，真正令你失望和绝望的，并不是你的希望，而是你对希望的执着，但你分不清执着还是不执着。因此，你可以不要有希望，不要有期待。

没有希望，也不会有失望，更不会有绝望。

如果你的希望如愿以偿，反而会增加你的欲望——希望变成更大的希望。

不要相信自己会在希望达成后适可而止，永远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大家会在希望达成以后适可而止，永远不要相信。

有人说你太极端了，没有希望你还活着干嘛？

我说不，我不极端。你只为希望而活，我为自己而活。我活着我才有自己。

此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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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学生的来信，我回复如下：

来信从头至尾认真读了几遍，首先对你的祝福表示感谢，其次对于你的一些见解谈一点看法。

1、对于付出求不求回报的问题。

这个问题，前几天我已经讲过，但是看你的来信，你应该基本没理解我当时所表达的意思。

我对学生的付出，求回报也不求回报。

所谓求回报，是指希望学生能恪守做人做事最基本的底线：于我来说，希望他别恶意去做对我不利的事情；于别人来说，希望他能懂得最基本的待人接物之道。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其它的要求。所以，我并不希望被帮助者对我有什么“受人滴水之恩当思涌泉相报”或投桃报李的想法与行动，并不想从被帮助者那里得到什么利益，仅希望他别对我成心施害和他对别人能做到底线思维而已（如果你认为这种消极的“索取”也属于求回报，那么我付出也便是求回报）。

另外，我经常感到失望的事，并不是被帮助者对我怎样，而是他对别人说话办事时经常做不到最基本的程度，甚至很恶劣，这使我感觉失去了想继续帮他的意义。

因为，我可以不计较他对我个人如何，但是我不能不计较他对别人如何，不能不计较他的三观如何。如果对三观不正的学生，对会哭的孩子，不但不计较对错，反而继续给他更多的实惠和利益，那么这个世界，至少这个班级还有是非黑白吗，我这个老师对学生指引的又是什么人生成长的方向呢，又是在给那些优秀的学生做什么样的榜样和引导呢？所以，对三观不正的学生或别人，我下次还会不会施以援手，要看具体情况的严重程度，而不可能毫无底线和原则。因为奖恶就是在惩善！

对你描绘的那些境界，我自愧不及，所以我赞赏你的境界，但是我肯定做不到道家的以德报怨，也做不到佛家的无私无欲，我只能做到孔子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2、我很赞同你说的修心和勿动肝火，但是我想问问，做人不能愤怒吗？

如果当年的革命先烈没有对列强侵略和封建统治的愤怒，没有那么多国人的拍案而起，会有新中国和中华民族的新生吗？如果没有众多社会主义建设者对帝国主义国家对我们围追堵截和欺辱抹黑的愤怒，会有我们建国以来的自立自强与蒸蒸日上吗？

所以，愤怒并不都是因为别人阻碍了你的个人私欲，它有时候还来自于你对这个世界正义和真理的坚守，你对国家和民族进步的追求！你现在才十六七岁，就已经没有愤怒心了吗？！在年轻的时候，我宁愿你们因为血气方刚而犯错，也不希望看到你们已经如此看破红尘。而且，你们所谓的看破红尘，其背后最本质的原因可能是什么呢？

当然，如果你将以上这些行为也解释为“欲望”，那么你所转述的“愤怒意味着别人阻碍了你的欲望。每个愤怒，都对应着内心的某个欲望”就是正确的。只是，基于对欲望如此宽泛界定基础之上的“灭人欲”，我做不到。因为我心中还有是非对错的观念，我还希望这个世界有是非对错的标准，我还希望这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因此，我还达不到没有分别心这种境界。——当然，正因为达不到，所以我也就不知道“没有分别心”是种什么境界了。

3、活在当下，我也很赞同，但是对“心无希望”则不敢苟同。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希望，也便没有了当下。因为没有了希望和未来，那么“要当下”和“活在当下”又有何意义呢？只是为了面对当下的不思进取和浑浑噩噩时，能够心安理得地活着吗？

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民族和国家，如果没有了希望，那也便没有未来：一个人会变废柴，一个家庭会败落，一个民族和国家会消亡。中华民族延续几千年，之所以能够多次浴火重生，就是因为她一直对自己抱持着坚定和执著的希望，就是因为有无数抱持坚定信仰与希望，并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仁人志士！

活在当下和心有希望，真得矛盾吗？心有希望，就一定不能活在当下吗？当下的自己是最好的自己和当下的自己是最差的自己，真得矛盾吗？尽人事而听天命，又是何意呢？

4、对于“戒”和此岸彼岸的问题，至此我就不想赘述了。因为整篇来信，从始至终，你所表达的观点其实是一以贯之的，那就是人不能有“欲”（在你看来，交易、愤怒、希望等等，皆是“欲”）。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欲”和“无欲”的概念界定是什么？

佛家对“欲”和“无欲”内涵的真正界定是什么，我不知道，在此我只想问你一些问题：

佛家讲“空”，那么“空”就是没有吗？“无欲”就是真得舍掉七窍而听不见、尝不出、闻不到吗？没有“分别心”就是真得没有分别吗？“无雨无晴”是真得无雨无晴吗？何谓“有”，又何谓“无”呢？“有”和“无”真得有区别吗？执着于“无”和“空”，何尝不是一种“有”和“满”呢？

如果说“空”就是没有，那么一个植物人是不是比正常人更接近成佛的境界呢？如果说“无欲”就能快乐，那么一个精神存在问题的傻子一定是最快乐的，所以佛家的修行是为了把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白痴吗？如果说“没有分别心”就真得等于万物无别，那么吃馒头和吃翔难道是一样的吗？如果说“活在当下”就是舍弃希望，那么地藏王菩萨发大愿力说：“地狱不空，我不成佛”又该作何解呢？

还有，若你真得能够舍掉付出后的所有性质的回报，又何必向我说：“以前若有得罪之处，请您不计前嫌”呢？你若真已“宠辱不惊、无雨无晴”，又何必谦虚地来一句“一家之言，一家之言”呢？

5、对于鬼脚七，我没有看过他的任何作品，但是从你所引他的话来看，实话实说，我真得看不懂。

因为看他的话，犹如我看龙应台。

另外，我还想问问他，他写这些话，最终的受众群体会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从中得到的又会是什么呢？还有，他写书之前、期间、之后，有没有在大脑里闪现过关于“卖书”的念头？他卖书的所有报酬，他用来干什么了呢？

我不懂佛，所以也就更不会以此为生之本。如果非要将自己归入哪一派，那么我一直想成为一名儒者，一名像孔子一样的儒者。因为我只想做一个世俗的中国人，于俗沉浮。

年轻的时候，你肯动脑去思考人生，去思考许多内心很具体细微的事情，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何谓心之“大”，又何谓志之“小”呢？如果你真想“活在当下”，那么你现在17岁的年纪，于你而言，“当下”最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对这些，希望你再仔细思索和甄别！

（我说话口气可能比较严肃，只是因为对你的现状感到比较着急）

2021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