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下雨纷纷，每年都想失魂落魄。过了两天又是清明节，由于最近爆发的疫情猛烈，按照政府防控要求，今年清明节，我不仅不能回老家祭拜去世的父母，甚至不能给他们烧香。就这样点燃心灯，和他们说话。
（一）写给爸爸的信
爸爸：
一别32年，阴阳两相隔。你在天堂那边过得还好吗？
32年前也是这个春天里，一场脑溢血让你过早离开了人世，那年你才63岁，正是享福的时候。你走的那天，我还在演习场上，没能赶回家见上你最后一面，等我赶到家时，你已装殓入棺，任凭妈妈和我们兄妹呼天号地，你却再也没有睜开双眼，从此天地两分。
都说父子间一脉相连，你身体不适我应该有心灵感应，可是那天我只顾上演习，事先怎么连一点征兆也没感应到呢？爸爸，我好糊涂啊！
岁月如梭，转眼间你离开我们已有32年了，思念如水，牵挂流长。妈妈还在的时候，每个清明时分，她都要带着我们兄妹五人，还有我们的儿辈孙辈，在你的墓前添几把新土，点几叠纸钱，感念爸爸的生养之恩，寄托对你的无限哀思。现在妈妈随你而去，我们只能把哀思放在心底。
爸爸，这些年很想为你写些文字，然而每每提笔终又搁止，千头万绪，竟不知如何施展笔墨，虽满脑子是你的影子，却难能捕捉，你像云，像雾，又像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让我无从触及。也许你真的平凡了，竟没有恰到的文字去描述；也许你太超然了，以至我无须花心思去渲染，但无论怎样的说词，也不能让你的影子从我的脑海中消去。
你是位解放前就参加工作的离休干部，长期在农村公社工作。在我的印象中，你憨厚老实，质朴率真。你的世界里没有大雅之堂，只有一辆二八型自行车伴随你每天走乡串村，风里来雨里去，用平实的轨迹走完你的人生。你的一生很普通，普通得象泥土那样质朴，似一株禾草不被经意，乃至被人忽略。然而你在我的眼里终究是伟大的，如同大山，又似脊梁，令我景仰。
你虽身居低位，却也有忧国忧民情怀，你生前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也受到不少冤屈和不公。你因提领导意见受打击报复一直没有提升机会，一生中也没有大红大紫过，但在你的眼神里总是透着倔强，透着果断，尤其到了晚年，你变得更加“愤世嫉俗”，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妈妈曾说过你，社会上看不惯的太多了，你何必那么“杠”呢？你总是和妈妈爭辩，遇到坏人坏事大家都“缩阴”，社会还有正义吗？你就是你，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共产党员，活得坦荡、活得磊落，你不追逐和畏惧任何权贵，不获取任何不义之财，干了一辈子农村工作，离休时仍然只是22级干部。这一点，儿子象极了你，靠真干实干，靠真才实学去追逐人生，宁愿踏步不前，也不讨好别人走什么捷径，更不走半步歪道邪道。
在我们家里，妈妈永远是家中的顶梁柱，爸爸你整天在外工作，很少顾及家庭，大事小事都是妈妈拿主意，也是她说了算。应该说，你对子女的爱是粗线条的，以至我很难回忆起你曾经抱过我。但你对我们兄妹要求非常严厉，不允许我们在学校犯半点错误。你知道吗？当兵前我是很害怕你的，连吃饭做事都躲着你，可是自从我当兵去后，你却非同寻常关心我，经常写信提这样那样的要求，不断鼓励我政治上进步和思想上的成熟。
后来我在部队提了干，记得那年探亲回家，归队的那天早上，天下着大雪，为了赶上通往县城的汽车，你天不亮就起床，帮我捅开炉门烧好早饭，吃完又拎着包，深一脚浅一脚送我到车站，汽车开动的瞬间，我从车站微弱的路灯下，看到你头发上、眉毛上都是霜冻，嘴里大口大口呼着热气。那一刻我发现，你突然老了，你不再是小时候对我严厉甚至凶狠的父亲了，你也有柔情的一面。车缓缓开了，我看到你仍站在雪地里，不停地向我挥着手，不知怎的，我鼻子一酸，眼泪稀里哗啦掉了下来…
爸爸，你走后每当我想起你，就觉得有很多内疚，你在世时，虽然我每年都回家探望你和妈妈，但我知道你们最需要的不是这些，更需要的是陪伴和精神抚慰。那时由于工作忙，妈妈长期在南京帮我照料孩子和家庭，留下你一个人在家，吃饭无定数，生活随便打发。如果不是这样，你可能不会突然发病，这么快就离开我们。爸爸，我好想说，对不起，对不起你。
又到清明节，爸爸我在这头，你在那头，32年了，请接受我的跪拜，来世，我还做你的儿子!
（二）写给妈妈的信
妈妈：
您离开我们整整4年了，忆起您的音容笑貌，就恍如昨日。这些年，我常常用笔在心里和您说说话，可要说的话太多，总也说不尽，总也道不完。清明节快到了，今年儿子无法到你的墓前送一捧花，鞠一个躬，咱娘儿俩只能还用笔在这里聊聊吧。
妈妈，还记得2018年的春节，那是我们全家在一起的最后一次大团聚，也是你最后一次来南京过的春节，那一年你属蛇，过了年正好90岁。除夕夜，儿孙们都祝福你健康长寿，你说“现在日子这么好，谁不想多过几年”，我们齐声说“如皋人长寿，妈妈百岁没问题！”
可是，年没过完你却病了住进医院，而且这一病却再也没有起得来。医院，从南京转到了如皋。状况，从病重变成了病危。
你的基础病很多：心脏病、糖尿病、脑萎缩、胆结石，等等，我们打小时候就记得你常吃药，一吃就是几十年。
可是谁能想到，你这次得的是恶性肿瘤，左肾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瘤子，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那些日子里，我拿着你的检查片子，一家医院一家医院跑，一个专家一个专家找，希望从医生口里得出否定的意见，但我失望了......。
我的爸爸去世早，我们再不能没有妈妈。因为你在我们兄妹5人心中，是世界上最好最美的妈妈啊！
医生告知我们，妈妈已经失去了手术和治疗的机会。妈妈，当我听到这一宣判时，顿时心如刀绞，回到家一个人在床上痛哭一场。
余下的日子里，就让我们好好陪伴你走过生命中最后的路程吧。我们兄妹5人从南京、从上海一起赶回了如皋，日夜陪伴在你的病床前。
住院的那段日子里，癌细胞的折磨，已将我们的妈妈摧残得不成样子。躺在病床上，你是那样瘦小，那样枯鳞，那样让人不忍目睹。
妈妈，过去只知道你是离休老干部，没有好好唠过你的身世，陪床乘你精神好些时，听你在病床上断断续续讲起许多往事：14岁你还是一个小姑娘，就随姑父鞠汉清烈士参加了革命，先是参加儿童团，在村里办民校，给地下党组织传送过情报，动员和组织村民参军支前。1948年你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参军到泰州军分区文工团，后又转入苏北区土改工作队辗转各地。解放后，你长期在区乡一级做妇联工作，在基层岗位上默默奉献，直至离休。
晚年，你时刻关心党和国家大事，始终坚持革命信仰不动摇。生病期间，有几次你从昏迷中醒来后，还艰难起唱起《东方红》、巜洪湖水浪打浪》等革命歌曲，家人无不为之动容。
妈妈，在儿女们的心中，你是位慈爱的好妈妈。你爱子女是那样真诚，可以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小时候子女多，我们上学经常交不起学费，你总是东借西凑供我们上学。你用心用情培养教育我们子女，现在兄妹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事业。你年龄大了，但对每个子女的生日都记在心上，那年我过生日时，你在信封上一字一笔写了“祝大儿子生日快乐”八个字，这竞成了我永远的留念。我们兄妹间谁家生了小孩、谁家孩子考了大学、谁家儿子姑娘结婚，你定会准备一份大礼。
妈妈，还记得那年你到部队探亲吗？那是我当兵的第二年，山里下了雪，雪很大、很厚，封住了营区进出的路，没想到这个风雪天，你和战友的妈妈坐着地方的大货车，颠了两天山路，七晕八素来部队看我，那一次，你看到我手上的血泡、肩上的血枷，当时夸奖我，可是回家后听妹妹写信说你为此哭了好几天。
妈妈，晚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孙们都围在你的身边。你去世前一年的秋天，我们兄妹5人陪你乘邮轮去日本旅游，那是你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国，那几天你特别开心，因为你亲生的5个儿女全都日夜陪着你。生命的弥留之际，你已没有力气讲话，但还是费劲给我们交待了两件事，一是要把孩子们教育好，培养成人，二是兄妹们要团结好，要一条心。这是你最后留给我们的遗言，是用心和血寄托给我们最大的愿望。
妈妈，病重期间，你一直用乳名呼唤我们兄妹，大概在你的心里，我们永远是你的小心肝，你永远爱着你的孩子。记得那天在病床前，大妹在你耳边唱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刚唱两句，你眼角流下了眼泪，妈妈！我知道你是多么不想离开我们啊！
妈妈，你是创造生命奇迹的人，你用坚强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让死神一次又一次的在你面前低头，坚持着一天又一天陪伴我们，给我们希望，给我们温暖……记得在医院的病床前，我总喜欢握着你的手哄你入睡，可你总不情愿将眼睛闭上，你说你舍不得睡着，想睁着眼睛多看看我们。
妈妈，你的病情虽然谁也没有在你面前提起，但凭你的聪明和敏感，你应该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面对病魔，你对我们说：“我清楚我的病，你们不要放弃，我舍不得你们，一定听话，好好配合，如果闯过这一关，要好好谢谢医生护士，万一不好，你们不要和人家吵，是我的病不争气”。
妈妈你是勇敢的。由于出现严重血尿，入院一周医生连夜对你施行了介入栓塞，手术后非常痛苦，要在平常你早就会叫喊，可这次你连个“疼”字都很少开口。看到你口大口大口喘气，虚汗直冒的难受样子，我知道你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然而医术再高明也回天无力，妈妈你还是离开了我们。你走时很安详，是在我们兄妹的怀抱之中，吐出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
妈妈，你知道吗？在你生病期间和去世后，那么多乡邻和朋友来看你，来送你最后一程。大家都说你心地善良，心中只想着别人，一辈子做了许多好事。
记得小时候，你总喜欢把乡邻往家中领，有时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些脚上踩着泥巴的人坐下来拿起饭碗就吃，而我们只能吃点剩饭剩汤，背后我们就给你提意见，你总是教育我们不要嫌别人穷，有碗饭给别人吃是好事。那时粮食计划紧，看到有些邻居吃粮困难，你经常把家中的计划省给别人，而让我们饿肚子。
你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不得别人过得不好，看不得别人有困难。我在部队有了一些地位后，谁家孩子想当兵，谁家孩子想进步，谁家有人想看病，只要找了你，你保准帮忙，几十年来不停地在我耳边提这提那。至于帮别人介绍婚姻，你当了一辈子红娘，成功的也有上百对。妈妈呀，乡亲们都说你是大慈大悲的大好人。
妈妈，你离开我们四年了，四年，一千多个日夜，常常，走着路，吃着饭，打着电话，说着话，我就忽然无端的想起你。你明明走了很久，我却分明能感觉到你一直都在，在某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像以前那样爱着我和你的儿女后辈。
妈妈，最近我常想，如果你在，我一定好好养你，你爱吃的、穿的、用的，我会不惜一切买给你，你爱去的地方，我一定抽时间陪你多出去旅几次游，看看美丽风景。
可是，你不在了，想象无穷无尽，却只能随回忆搁浅。 妈在，人生尚有归处；妈走了，人生只剩漂泊。
妈妈，你去世后的第二年清明节，我们把爸爸的骨灰移到如皋烈士陵园墓地，与你一起合葬，让你们生生死死永远在一起。妈妈，此生做你们的儿女是我们的福分，没有了爸爸妈妈我好象就没有了家。妈妈在时，家乡是我的老家；妈妈走了，家乡就只能叫做故乡。梦见的次数越来越多，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起这样一句话，很伤感的，但人人都得面对：“一个人无论多大年纪上没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他走入这个世界的门户，他走出这个世界的屏障，都随之塌陷了……”，那么，我们就寄希望于来世吧！
妈妈，一说就很长，娘儿俩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就此打住吧！今年有疫情，但愿明年清明节再去你们墓前，看你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