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文光
超过母亲节是近几年来发生的事。
活了这么大岁数只知道给爹妈过生日,一听年轻人说过母亲节,这心里还是酸酸的,勾起想妈的念头。又不敢对别人说,怕人笑话,都快八十的人了还想妈?嗨!世上哪有不想妈的孩子?活到100岁在妈妈面前也是个孩子。
我的妈妈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母亲,她养育了我们兄弟姊妹5人,在2014年12月10日夜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妈妈活着的时候,我们只是想着让老人家晚年生活过的好一点,这年头不同过去了,吃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妈的牙口又不好了——镶了满口的假牙,假牙吃起东西来总是没有自己的牙嚼着香。因为糖尿病,眼又得了白内障,看不见东西了。又到医院做了手术。有哪么几天妈说头疼,疼得厉害,去医院做CT检查,医生说没有事,吃点止痛药吧,怎么就没往心脏病上想呢?悔恨死了!
几天后的一天早晨,我做好了早饭叫妈起床吃饭,我叫了声“妈,起来吃饭哦。”
妈在被窝里答道:“啊。”
妈妈虽然说是九十岁高龄的人了,身体还是不错的,生活都能自理。等我把饭盛到碗里端到吃饭桌上,见妈还没有起床,就叫:“妈,快起来吃饭哦,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妈妈说:“我有点不好受呢。”
我问:“哪里不好受啊?”
妈妈说:“有点胸闷,上不来气。”
我立刻意识到:坏了,可能是心脏出了问题。
我就说:“妈,你先别动,我这就打120,咱去医院。”
120来了之后,先输上氧气,做了心电图,医生说是心梗,送到了人民医院急救。医生告诉我们要有思想准备,老人家的病很重。
妈住进了心内科的重症监护室,医生护士跑马灯似的进进出出的围着妈妈转,同时挂上了5个输液瓶子,监视器上显视着心律、脉搏、血压指数,妈像是被输液管子、电线捆着一样,黑白24小时不间断的输液。我们姊妹几个陪在旁边惊恐的不知所措。
妈妈很怕死,她知道好日子才开始,多享一天福是一天。妈妈对我们说:“你们可救我呀!”我听了妈的话心里像被刀扎一样的痛。
在医生和护士的努力下,妈的病有了好转,脸上有了血色,说话的力气也大了,饭也吃的多了,我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深深地喘了口粗气。心里话,妈妈到闫王爷哪里走了一圈。
妈的病好转以后,医生建议挪到病房里去继续治疗。到了病房里治疗并没有减弱,还是24小时输液。治疗到第10天的时候妈妈的头忽然又开始疼了,疼得要命,医生给打了止痛针。医生告诉我:“老人家的病又犯了。”妈又一次住进了监护室,这一次妈再也没出来,就在10日的夜间12点挂在墙上的心脏监护器亮起了红灯,妈嚷着“你们快拽着我,你们快拽着我”,两只手不停的舞扎着闭上了眼睛。
妈妈活着的时候,我每次鼻子一痒,一打喷嚏,肯说:“是谁想我呀?”妈听到后就说:“妈想呢!”
妈死了以后每次再打喷嚏就想起妈说的话“妈想呢!”她哪里知道是儿在想妈呢。心里想,妈肯定还牵挂着她的儿女们,我更是觉得我的妈没有死,她的生命很顽强。
在妈死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始终觉得妈还在我的身边,尤其是当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家里的时候,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在快要吃饭的时候或是写作的时候,突然会听到妈在叫我,叫的很真切。当一听到叫声,我就很自然的停下来回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看,搜寻着妈的身影。然后再失望的打个咳声,泪水模糊了双眼。
妈吃饭坐的那把椅子还放在原来的地方,我习惯的放上一只碗和一双筷子。睡觉的那张床还原封不动的铺在那里。床头柜上的药盒也摆在哪里,等着妈来吃呢。可是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妈的身影。夜间在梦里总是希望梦见妈妈,哪怕是妈妈打骂的场景也好,可是就是梦不着,我难受极了。
妈妈死了之后,我大病了一场。病得很重,肺都积液了,从国棉厂医院转到市立医院,又从市立医院转到人民医院,经过40多天的治疗才算保住了老命。
妈妈在我的心目中是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又是一位和村子里其它母亲一样普通的农村妇女。缠过脚,孙中山的辛亥革命都没有挡住她缠脚。我姥姥说:“女人脚大了找不到婆家。”还是日本鬼子来了之后,女人们才放开她们那缠变了型的脚,成了半大脚,大姆脚指头歪歪着,脚骨往外凸着。就是这样也比没放开前跑得快,为了鬼子进村时好往青纱帐里跑,当时叫“跑鬼子”。
妈妈没上过学,连夜校也没上过一天,杨玉兰这个名字还是邻居家春妮为动员妈去上夜校给起的。旧社会农村妇女普遍的没有名字,没生孩子之前,就叫某某家里的,有了孩子之后,就叫某某孩子他娘。妈不是不想上夜校学文化,是因为孩子多,她得夜里纺线、织布,做给一家人穿。
妈结婚之后就随我爸爸去了天津卫,爸爸在天津混事。天津解放前夕,爸爸妈妈才从天津回到老家种地。白天除去帮助爸爸种地之外,还得推碾子推磨,烧火做饭。别说去上夜校,串个门子的功夫都没有。爸爸后来当了村长,人民公社化以后,又到公社去带河工修水利。从我记事起就是妈一个人操持这个家。
我从小就不让妈省心,月窝里就得了抽风病,那是在天津卫的事,当时中国没有西医,都是中医靠中药丸治病。眼看着是不中用了,妈妈看着怀里发着高烧的孩子,光有出气没了进气,哭的泪人儿似的。爸爸说:“扔了吧。”妈死活不让扔,扔出去就喂野狗了。也是我命不该绝,妈说我命大,妈误打误撞把爸爸放在桌子上的一粒大烟丸子当成了治病的药丸,撬开我的嘴灌了进去,救了我一命,才没喂了野狗。1949年解放军要打天津的时候,全家坐马车回到老家山东省的德平县(1956年撤销),种爷爷奶奶留下来的10来亩地过日子。爸爸从小,爷爷就让他进私塾读书,后来去了天津,根本就不会种地,妈妈就帮着种。后来我弟弟妹妹们也相继来到这个世界上,孩子们一多,妈妈就更累了,不说别的,光这穿吧,一针一线的缝、纺线、织布,就够累人的。我爷爷奶奶过世的又早,也没有姑姑姐姐,全靠妈妈一个人整夜的忙,鸡叫之前没睡过觉。合作化以后,靠挣工分吃饱饭,妈妈得天天出工去挣工分。
我又特别调皮,上树爬墙,摘瓜溜枣没个正形,一套新衣服穿不了几天就磨破了,气得妈妈拿着棍儿撵着打,我就吓得不敢回家吃饭,妈妈又心痛了,满大街扯着嗓子叫“文广,文广,回家来吃饭”,妈妈又疼儿了。
我念书并不算笨,可是弟弟妹妹们多,妈就让我哄看他们,耽误了不少学业。合作化之前还得拔草喂牛、放羊。1960年又遇见罕见的自然灾害,饿了个眼冒金星。妈一个人拉巴4个孩子,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了。爸爸是常年不在家的,不是带河工修河,就是在公社工作,好歹生产队上给记个整劳动力的工分,能分到口粮。
好不容易盼着我长大了,能搭把手过日子了,可我偏偏又去当了兵。“儿行千里母担忧”,妈妈又多了一份牵挂。
改革开放之后,之后,生活刚好了一些,我兄弟姐妹几个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都是妈在一件一件的操持。虽然说不像现在要楼要车,婚姻大事也是不能马虎的。刚想省点心,二妹翠云遇害,又摘去了妈的心肝。好歹妈还算赶上了改革开放后的几年好年景,享了几年福,不然真是亏死了。
张文广,男,德州某国有银行退休干部。退休后致力于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命运与道路》《岁月的痕迹》《围子墙》《春妮》《老照片》《他是谁》《老虎与狗熊打仗》《家属院里的笑声》《有三个名字的老人》《妈妈》《武官命》等长、中、短篇小说。古体诗词200余首发表在《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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