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们打牌,照例玩上一两块钱的筹码,也全当增添一点节日的气氛,简单的锄大地,手上少于8张牌就输一块,9到10张就输两块,11到13三块,要是一张牌都没出了,不好意思,就输四块,没成想玩到最后一局,真不小心输了四块。
“喂,大过年的,四块多不好听啊!”
谁又想在大过年的说四呢?我陷入了一种在喧嚣中的沉寂,就如突然敲响的钟声,犹如闪电,犹如死亡,我原本想在这祥和的日子里谈论生死,然而,奈何其又如此突然地降临。
自有记忆以来以来,第一次听到死亡宣告说我祖母,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我的外祖父径直地走进屋里跟我说:“你阿嫲已经走咗”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我把自己代入他的角度,好像这屋里还有别人,然而其实并没有。他却在拼命地聚集的声波,这种感觉直到多年以后,我从笼子里熟练地抓出一只有特定编号的大鼠,往它的喉咙里灌入一两毫升的药物,一样不容有一点的溢出,就像他不容外人所听见这句话一样。
又好像这句话随时都会被别的东西所打断:忽然不稳的气息,难以掩盖的犹豫和忸怩,不知来处的声响,所有种种,就得咬着牙,憋着一口气地把这句话说完。
后来我看了足够多的电视剧,看到这样一个场景,医生从手术室中走出来,面向那些面色惨然的等待的人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然后就得迎接那些悲怮的哭喊。
我在没人的时候,就当在演戏,试着说这句话。对着空气说,对着墙壁说。此时,我便感受到说这句话的不易,或许这就是祖先在我们基因深处的铰链,牵动着人类特有的恐惧,甚至心脏会因此剧烈地抖动一下,然后在皮肤上传过一阵战栗。
这种感受让我忍不住问自己,我们惧怕惊涛骇浪吗?还是惧怕以后那些无边无涯的沉寂。
我们花费数十年的光阴,成长,忍耐,去感受世界的爱与疼痛,去经营,去搭建我们的生活。死亡,就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来势汹汹,不容辩驳,甚至比这些骨牌落下的速度更快,就像一块玻璃摔得粉碎,一串鞭炮突然炸响,猝不及防,一蹴而就。
因此,我们给予他许许多多的仪式感,迂回的,冗杂的,仿佛死亡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所做出的艰难决定。收拾好死者的屋子和物件,将其清理一空;消耗几天的时间,连绵不断地烧化香烛和冥钱;还有头七,二七,末七。所有人都相信其将回来,又深知其已然离去。
待到承载了足够多的泪水,足够多的怀念,依依不舍,一唱三叹,最后化作一抔灰。古人说这叫事死如事生。但我也愿意给予足够多的认真,去完成这些事情。那些辛勤劳动的人,将一切的功劳都献给祖先和上天,而神灵真正赋予人类的或许只有生和死,但却少有人给他祝祷,献给那些勤劳而匆匆的人生。
我算是家里最大的小辈,因此有幸见到过四世同堂的盛景,也曾感到,纵有多少疾风骤雨,此身也得以安居。童子何知,躬逢这生命搭就的胜饯。应知若有幸看到茂盛的繁花,就意味着也要见证凋零和离别。
就像满载着游客的大巴车,不断飞驰胜景无数,还会有新人上车,接受热烈的欢迎的祝福。但也会不断地到站,然后有人下车,这看起来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但我写下这段文字时,我还是无法保持那种云淡风轻的平静,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下车时的心情,我还看见他们曾经的座椅上那些斑驳的痕迹,那些遗落的物品——那些珍藏的思绪和渴望。我想努力地记住他们的样貌,记住我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而那大巴还在飞驰,此时我便会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对啊,4确实不太好听,我给你转六块钱,六六大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