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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页岩砖厂近景
11月12日,侯光红的妻子王树美告诉红星新闻,他们因得罪驾驶员而遭举报,“有一些次一点的砖,老板叫我们搬上车,但驾驶员却说不能要,为此我们两头受气。”
王树美说,侯光红现已经警方带走7个月了,他们夫妻二人,在昆明市穿金路一带做盲道绿化工作时相识。王树美称,此次被遣散班组中的一些人,此前跟侯光红在各砖厂干活,已多年不联系,“隔了几年之后,因看他们实在可怜,又带他们去这里,去那里。”其称,其夫妻二人并没有因此发家致富,“十多年来,我们连房子都没建。”
在龙马页岩砖厂,侯光红、王树美夫妻二人与智障人士共同劳作,“并非光他们干”。与砖厂负责人许兴璠所述不同,王树美称,包括其夫妻二人在内,班组人员总共为11人,其中智障人员为3名。
“他们是我们过春节的时候,在路上捡的。”王树美称,这些智障人员所干的工作量连养活他们自己都困难,好在上砖这道工序很直接,什么人都可以做,“只要教他们具体动作,他们也能学会,不需要动脑子,但他们干活时,需要我老公在旁边随时看着,有时候倒车,他们也不知道让。”
王树美称,智障工人“分得清好坏”,但他们说不出自己的名字、原家庭住址。她认为,因找不到这些智障人员的家人,侯光红为他们提供了吃住,因此“是个好人”。其称,侯光红“从不打他们,也从不骂他们,只是可怜他们”,平常那些肉,“都是大盆大盆地做给他们吃。”
这对夫妻根据工人的工作量来发工资,王树美说,其中工资最高者为2700元/月,有人为1500元/月,“憨的那两三个,也就一个月给两三百块钱,有时候带他们买东西,他们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一个月总共花五六百块钱。”
但侯光红还是遭到举报。砚山县公安局称,今年4月,当地警方接到群众举报后开始立案调查,并以涉嫌强迫劳动罪对嫌疑人侯光红进行抓捕,目前嫌疑人关押在砚山县看守所。因本案涉及智障人员,调查取证有一定难度,案件仍在侦办中。
民政局为4名智障人士寻亲
《刑法》第二百四十四条对强迫劳动罪作如下规定:以暴力、威胁或者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强迫他人劳动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因本案仍在警方调查当中,且许兴璠、王树美二人对班组的具体人数所述不一致,本案究竟涉及多少智障人士,红星新闻尚未掌握准确数字。
今年5月,砚山县公安局将本案中的4名疑似精神病智障患者,移交给了砚山县民政局。民政局副局长付丹娟介绍,民政局工作人员接到警方移交通知后,在砚山县安康精神病医院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将4人直接从砖厂接来医院进行救治,“4人能吃能喝,身体无大碍。”
↑无名氏(长江——萝卜头),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付丹娟说,民政部门对被救助人员必须做到3个100%,即系统信息录入100%,DNA100%,寻亲公告100%。民政局接到安置这4人的工作任务后,首先将信息录入到流浪乞讨救助系统,并进行DNA鉴定,发布寻亲公告。
↑无名氏,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今年5月27日,民政局向外界发布4人的寻亲公告。红星新闻留意到,公告中所载的4人,均是疑似精神异常的“无名氏”,其中两人依据其诨名,取名长江—萝卜头、大哑巴。
↑无名氏(大哑巴),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寻亲公告发布后,有一名群众觉得其中一人像他的哥哥,到民政局进行询问,民政局工作人员即带领这名寻亲人员到县公安局做DNA鉴定,一个月后鉴定结果出来,这名寻亲人员与4人之间的DNA均不匹配。”付丹娟透露,至今这4人都还未找到他们的亲人。
“按照《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对滞留3个月以上仍找不到亲属的,将由民政部门按程序进行落户安置。”付丹娟称,目前这4名患者的落户申请已转报县公安局,待办理身份证后,将按程序纳入特困人员供养范围,享受当地特困人员相关救助政策。
↑无名氏,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红星新闻获悉,4名智障人士将落户在当地的中心敬老院,成为特困人员后,4人能享受当地732元/月的救助政策,并通过新农合减免部分医疗费用。目前这4人仍在医院接受治疗,每月的医疗费为2000元,费用由民政局支出。
“他们无家可归,没有亲人,公安既然把他们移交给我们,我们就要采取一些办法,让他们享受相关政策。”民政局局长余勇说,不管他们是不是智障人员,都得有人管,从而体现民政部门对弱势群体的关爱。
余勇认为,相关人员用这些智障人士搬砖,并解释这是为了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这完全是胡扯。这是限制他们的自由,是打黑工。”
“我要被烧成灰了”
汤某辉离家时的1998年,是资讯、通联远落后于今日的时代。
那一年,汤某辉30岁,他结过婚,也离过婚,但没有孩子。他是一名大专生,身材健硕,毕业后曾去过红河州个旧市的一家锡矿公司工作。汤某辉年少时面相清秀,但性格内向,他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便辞职赋闲在家,主要跟父亲种地。
21年后,他告诉家人,那一天,天黑了,他准备去一个姑姑家,路遇一货车司机,要好心载他了一程。此后,他便不知身在何处。
“在那个时代,我们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找他,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大城市打工去了。”汤某兰说,今年5月村里的干部打电话来,要他们去认领一个流浪汉,说那可能是她失联多年的哥哥时,“当时我们还不敢相信,没想到,他最后以这副样子回来。”
汤某辉离家时是青年,归来时已是中年。汤某兰说,回到家的第一天,汤某辉在家门口见到母亲时,喊了一声妈。跟4名安置在砚山县安康精神病医院的智障人士不同,汤某辉能准确说出父亲的名字,这是他最终能与家人团聚的关键。
家人试着与汤某辉沟通,但只能问一句,答一句,他变得更加自闭。汤某兰说,除了背部那碗口粗的伤,汤某辉的右手臂处,亦有一道5-6厘米的条形伤,问他的伤从何而来,他变得十分紧张,“他说自己快成灰了,要烧死了。”
家人注意到,汤某辉说话带有砚山县口音,由此怀疑,他过去21年里一直在砚山县一带生活。有一次家人无意中提到,要带他去文山走一走,他很抗拒,连喊“不去,不去!”他告诉家人,已得到妥善安置的4名智障人士中,他认识其中的“大哑巴”。
汤某辉被家人接到时,全身上下只有500元现金。救助站的工作人告诉汤某兰,这不是他“打工”的报酬,而是解救他的好心人给的一笔救助金。目前,家人已经给汤某辉落了户,办理了新的身份证。
“每个人干活都有回报,为什么他一无所有?”汤某兰说,家人试图追问大哥为何有此荒诞遭遇,还专程去了一趟砚山县龙马页岩砖厂。他们了解到,工头虽然被抓了,但龙马页岩砖厂证照齐全,“看起来,它是合法经营。”
龙马页岩砖厂法人许兴璠身前的办公桌上,《营业执照》《采矿许可证》《云南省排放污染物许可证》一应俱全。他告诉红星新闻,侯光红找上门之前,已问过好几个砖厂。砖厂维持运营大概需要20人,侯光红的班组遣散后,因无人上砖,砖厂几乎陷入停工状态,这一度让他焦头烂额。
在这家砖厂,汤某辉是怎样过来的?过去的21年里,汤某辉究竟去了哪些地方,给多少砖厂打过工?汤某兰说,半年过去了,对更多的疑惑,家人没能从他的嘴里再多掏出一个字来,“他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
红星新闻记者 刘木木 发自云南文山、红河
编辑 陈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