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农历),春夏交错的沪上,小区里处处郁郁葱葱,恰逢上海梅雨季,雨淅淅沥沥地下,夜色正浓,越是风雨满楼,越是喜欢回忆往昔。住家阿姨在收拾小儿的衣服,孩子睡着了,听着他均匀的打呼噜声,拉一拉他的被角,走近阳台,点起一支烟,望着楼下薄雾缭绕的湖面,在湖畔环形路灯的的投射下,历史一幕幕如同画卷一般铺在平静的湖面上。
曾经,我是一名医生,上海中心城区一家大型三甲医院的医生,我们医院有一个怪现象,一下夜班或者周末女孩子们都会跑出去相亲,不过,相亲成功也不是件容易事情,于是乎,很多大龄女同事就买起了四十年产权的单身公寓(限购和财力不足)……然而就算再怎么剩下,像我这样的捉襟见肘名牌大学毕业的底层医生也不会有勇气有机会去向她们表白的,不想误了人家青春年华,再说了,就算结成夫妻,又怎样,贫贱夫妻百事哀!
相信所有的同行都理解做住院医住院总的辛苦,这里便不细说上起班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那幅忙碌惨烈的情景了,我和我上铺的泌尿外科兄弟住在医院简陋的宿舍里,没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吃的是医院的食堂和叫的不知名也不知道有否使用地沟油的外卖,根本就没有时间健身,加上工作压力巨大,体重蹭蹭蹭地上升,常年累月,一脸青春痘、大肚皮和臃肿的身材以及灰头土脸的难民形象,那时候我们这样的年轻医生遍地都是。
外面来住院的病人及家属,都在用三星or苹果手机,刷app的时候,我们还在用翻盖手机,用jav软件,看着病人或者家属穿着西装笔挺、花枝招展的时候,我们只是一年四季的白大衣,医院就像一座封闭的白色巨塔,根本没有机会也不敢利用职务之便去认识社会上优秀的女孩子,封闭的思想教育让我们恐惧社会的陌生和凶险。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顺从父母延续香火,我搬离了医院宿舍,去适应外面的世界,并想着偶遇未来的妻子,我花了300块钱在农行办了自行车租借卡方便来回骑车上下班,冬天雨雪天特别遭罪,尽管如此,还是很欢乐,因为我认识一个进城务工的小保姆,我很知足,但是很快,我被二房东给断水断电给赶了出来,因为他要涨房租,我支付不起,于是在一个雨夜抱着淋湿的被子、拖着简单的行李箱再次回到医院宿舍,和我刚被买不起女友LV包包而被一脚踹掉的上铺的兄弟抱头痛哭。那个小保姆,后来约过几次,她嫌弃我看电影都舍不得买爆米花,还嫌票贵,一点都不浪漫,没品位,让我尊严很受伤害,便渐渐失去了联络。
物质是贫乏的,不过精神上是富足的,听大牛们讲课,查房都是一种享受,还有就是那神圣的一身白衣,穿起来特别有优越感。特别期望将来自己能成为大咖,可以走出国门去演讲医学前沿知识。我跟我上铺的兄弟,非常团结,宿舍里经常放的歌曲就是老狼的《我上铺的兄弟》。也经常跟护士们一起吃廉价的麻辣烫,现在想想也许是同病相怜使然吧!
当我们还躲在白色巨塔里享受那精神上富足的时候,这一年美国次贷危机全面爆发,中国房价腰斩,政府鼓励大家买房就是爱国。因为消息闭塞和没有时间,我和很多同事都错过了这次买房的机会,第二年房价突然嗖嗖嗖地像子弹一样飞起来了,再一年,姜文出电影《让子弹飞》,父母再也坐不住了,东挪西凑,帮我借来了首付,然而在售楼处看到上海大妈像买大白菜一样买房,温州炒房团则一幢一幢地买楼,我的人生观彻底地被颠覆了!
想想在三甲医院晋升遥遥无期,我认识的不止一个主任,因为晋治升问题至今没有病房,门诊收病人的时候还跟别人借床,自己带不了组,收病人还要自己写病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明明是优等生,证书一拿一把,EQ、IQ在人群中也是佼佼者,收入还不如我儿时的结拜兄弟,他只是小学文凭,开了家公司,在松江给别墅里做家庭影院,年毛收入500W左右,我是医生,是文人,我也需要钱,否则将来怎么娶妻生子赡养老人,跟不上时代进步,必然会被历史滚滚车轮碾压的粉碎。白衣不代表贫穷,就像邓小平说的“贫穷不代表社会主义”!
《周易·系辞下》里说:“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久”,我申请辞职了,裸辞,在我提交辞职信还不到半个月,我们药械科主任被抓了,风声鹤唳,同一时间医院发生了估计是全国第一例严重伤医事件,我上铺的兄弟,泌尿外科的住院总,被患者打成C2脊髓损伤,高位截瘫(消息被压住了,没有被报道,打人者被拘留了半个月,赔了点钱,毛事都没有,而我上铺的兄弟他至今住在康复中心,四肢软瘫,大小便不能自理,重度压疮),我们职工深深感受到,领导明哲保身根本就不会袒护医生,一个月满的时候,领导找我谈话,见我去意已决,告诉我“出去以后哪些话能讲,哪些话不能讲……”因为体制内外的缘故,我走了以后和以前的同事关系也渐渐疏远了。
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发现就是不会穿衣打扮,港澳通行证签证都没有办过,对社会了解太少,我在地铁1号线里遇见过一个女孩子好多次,多少次默默地看着她美丽的身影从我眼前消失在常熟路站,我不敢轻举妄动去打招呼,生怕被当成“地铁射狼”被活捉了,伴随着《让子弹飞》的背景音乐,我走上了自我独立之路,我去了公司,公司里面都是靠能力吃饭,提升自己能力好机会,而且跳槽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基本上是往上走,不像在医院里调动很难,且基本是往下走。公司里讲究狼性法则,逼着你成为狼,狼心狗肺,没心没肺地快乐地活着,不像在医院里更多的是要顺从和谦卑,有医德的约束。
我很庆幸不再被所谓医德所约束了,社会很奇怪无商不奸却无人去指责,再也不用像菲佣一样伺候那些难缠的病人了,那些病人是“信仰缺失、人心浮躁、家庭失和、心理疾患、社会支持不足”的产物,他们把自己所有不幸全发泄到医护人员身上。再一年,蝴蝶效应的累积,哈医大王浩杀医案拉开了媒体全面报道医疗纠纷的序幕,从此以后伤医事件层出不穷,媒体自媒体报道遍地开花!
业余生活中,我参加马拉松认识了一群非常优秀的高管,因为我的职业背景,在队里做上了队医,跑马的费用不再是问题,我跑去了希腊,跑马中也遇到我的女朋友,就是现在的妻子,海龟,真心觉得上海这里优秀的女孩子真的很多,只要你能去发掘,如果我还在医院里根本没有机会。我还投机了房产,至少少奋斗30年。目前我在创业,理直气壮地拿投资人的钱来“挥霍”!
年轻真好,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把青葱岁月留在医院里,那样我不会有今天积极向上乐观的人生态度,否则人老去时会很遗憾,白活一辈子,或许根本就没有老去的那一天!结婚之前,我艳遇过,跟V小姐去泰国玩了三天。我就像入咸阳宫之前的刘邦,和这个社会没有任何违和感,整个社会被无形之手调控着呢,昨天周六带儿子去医院了,电梯里就听到粗重的咆哮声,我很淡定,不像在医院里时那样肾上腺素爆表,心跳血压剧升,我是爷,他敢打我?我自卫,弄不死他,也让他坐牢个几年!
不过我还是深深地担忧,又有哪个或者哪些曾经的医护战友要遭殃了,曾经一身白衣的那种高贵与华美感觉,如今在我这个离职医生“刘邦”身上出现了,我尾随着着那粗重的咆哮和骂骂咧咧声准备曝光那要伤害白衣的孙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