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约瑟夫迪路易斯
1970年1月4日,星期日
近一个月来,约瑟夫·迪路易斯,芝加哥的一位通灵师,一直感到自己与十二宫杀手之间存在着心灵感应。他得到的感应表明凶手谋杀的激情已经退去了,现在十二宫想通过安全的途径向警察们投降。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迪路易斯居然在头脑中逐渐构建出了十二宫真实的面孔。
迪路易斯曾因2年前成功预测肯尼迪家族中的一名成员会遭遇与水有关的惨剧而名声大噪。2个月后,参议员爱德华·M·肯尼迪的车跌落马萨诸塞州大桥,冲入恰帕奎蒂克的运河里,随行秘书玛丽·乔·珂派克尼溺水身亡。
这个长得黑瘦,表情严肃,甚至看起来有些邪恶的神秘人已经43岁,发型和穿着都是典型的芝加哥式,他从意大利搬来之后便在芝加哥艰苦的环境中成长。在意大利的时候,他甚至从4岁起就自称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他曾在1967年11月25日预测会发生一场大桥惨剧。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在12月15日,横跨在西弗吉尼亚普莱森特俄亥俄河上的“银桥”便塌陷了。46个人在这次灾难中丧生。
沙陇泰特凶杀案中,在凶手被抓获前的3个半月,这位预测家就精确地说出了其中一个嫌疑人在德克萨斯州的藏身之处,并准确地描述出其他两个参与凶杀案的罪犯,最后还预测出参与此次作案的罪犯总人数。
1969年9月,他预测印第安纳波利斯上空将发生一次空难,发生时间是3点半。一个月之后,一场空难在3点31分发生。
被誉为“绝对先知”的迪路易斯在2000英里之外接受《瓦列霍先驱报》的巴德·克雷森独家采访时,把他所预见到的信息都告诉了巴德。
迪路易斯在电话里说:“我总是会想到‘伯克利’这个地名。我不认为他来自瓦列霍或是住在那里,而是强烈地感到他应该住在伯克利或最近曾住在那儿。”
“我感觉他内心极度紧张。他并不喜欢开车,他宁愿走路。我感到他非常矛盾,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感觉他有一个装东西的小盒子,里面好像有石头。他要摆脱这些东西。他有一个盒子,收藏着一些东西。当他看到那些东西,并把它们拿在指间玩弄时,便想做出可怕的事情。我觉得他若想要去自首,首先就要摆脱那些东西。
“十二宫做出这些行为是因为他缺少监护。他的孩童时代是在类似教养院的地方度过的。他没有得到父亲的监护。在13岁的时候他的人生发生了一次重大的改变,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审判。我感觉当时的他是无辜的。”
十二宫的真实面孔在通灵师的脑海里盘旋了将近一个月,不断的出现又改变着。迪路易斯印象最深刻的形象是一个28岁左右的男人,约5.8英尺高,体重135-145磅之间,脸色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凶手有着光滑的深棕色头发,通常向后梳,伪装时又向前梳去。迪路易斯说:“我认为十二宫没有戴眼镜,即使需要他也不会戴,因为他太自负了,他戴眼镜只是为了掩饰。”
这位芝加哥预言家认为,十二宫服用的毒品损害了他的大脑,从而使他产生了受迫害情结。毒品会使他兴奋,尽管在贝利桑湖凶杀案中他服用了一些镇静剂。迪路易斯说他接收到的大脑感应信号告诉他,十二宫依赖的药物是“可卡因”,他在杀人之前都会服用。
通灵师又说:“凶手正在传送信号,只有有着超强感应能力的人才能感觉得到。我希望能以某种方式向他证明我想帮助他。”
迪路易斯打算和芝加哥的警察见面,帮助他们画出他脑海中的十二宫头像。通灵师预测凶手可能是天蝎座或水瓶座的,因为他一直接收到数字“11-2”和“2-11”,分别代表2月11日和11月2日。
因为他持续感应到凶手想要自首,迪路易斯决定自费前往海湾地区帮助十二宫找回心灵的平静。
1970年1月20日,星期二
迪路易斯7点到达旧金山,见到了从好莱坞飞来的西部海岸代理人克里斯多夫·哈里斯。通灵师下午2点抵达瓦列霍后便径直去了瓦列霍警察局。警官们将他带到了詹森-法拉第被谋杀的地点,但是谋杀案已经过去数月,警官们担心通灵师的感应力可能会受到影响。迪路易斯告诉警察,他的超强感应能力不受时间限制,一年之中的改变不会削减他的这种能力。
接着迪路易斯拜访了纳巴的执法官员,他们将贝利桑湖凶杀案的细节重述了一遍。关于凶手,迪路易斯又得到了一些新的感应,包括几匹马和一只白狗,孤独,对花的喜爱,和对警察的极度憎恨。预言家推测凶手可能申请过执法部门的工作但是被拒绝了,他还可能是一家精神病院的门诊病人。迪路易斯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单词“罗斯”、“菲尔德”和镇南边9英里处的一座小桥,但他无从知晓这些意味着什么,和十二宫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他告诉警察:“我会一直待到周末,但我只会待在旧金山。我感到留在瓦列霍会非常危险,我无法解释原因,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在旧金山,迪路易斯想要接触史坦恩一案中的物证,但却没有得到许可,因此没能获得任何感应。迪路易斯说:“有时候触摸这些东西可以激发感应,会让人想起一个名字,这叫心灵占卜术。”然而警察们并不为之所动。
接连3天,通灵师通过电视和广播向十二宫发出请求,希望他自首,但十二宫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这位通灵师只好回到芝加哥。
9.凯瑟琳约翰斯
1970年3月15日,星期日
在桑塔罗萨,凌晨3点到4点之间,有三个女人在开车途中先后受到一名男子同样方式的恐吓。5点10分,警察拦住了一名男子的去路,因为他的车和车牌号正好与那三个女人的描述一致。
经查,该男子居住在瓦列霍,他的车是1962年到1964年间生产的白色雪佛莱。这名“大约23岁”的男子刚刚跟踪一个女人进入了邮局停车场,在他开车回到第四大街时,遇上了警察。他自称迷路了,正在寻找出城的方向。
于是警察放走了他,并送他离开了这个城镇。
1970年3月17日,星期二
在瓦列霍,一名女子正在去往特拉维斯空军基地的路上,这时一辆白色的雪佛莱紧紧跟上了她。那个开车人一直朝她这边看着,接着开始“开关车灯,按响喇叭”,竭力想使她停下车。
她加快车速,径直朝前开去,最终将那辆车远远甩在了后面。
1970年3月22日,星期日
凯瑟琳·约翰斯太太家住圣伯纳迪诺。这天晚上7点钟,她给十个月大的女儿詹妮弗穿好了衣服,便出门了,她们将前往一个叫作佩塔卢马的乳业区,她的母亲就住在那儿。夜间出门有一点好处:孩子一般会睡觉而不会让你操心。
凯瑟琳的车沿着尘土飞扬的5号州际高速行驶,继而转入99号公路,接着经过贝克斯菲尔德、弗莱斯诺和莫西迪,来到莫德斯托,从这儿左拐开上132号公路,这段路很少有车经过。她看了一眼后视镜,注意到一辆车正紧随其后,她觉得那车在莫德斯托那里就跟上她了。“它不像1968年产的车那么新,”她后来告诉我说,“那是辆快要报废的旧车。”
将近午夜时,凯瑟琳减慢了车速,想让那辆车从她旁边开过去。突然,那个人开始在她后面开关车灯,按响喇叭。凯瑟琳没有理会,于是他加速开进旁边的车道,与她的那辆1957年产的栗白色的雪佛莱旅行车并肩行驶。他的叫喊声从打开的车窗里传了过来,意思是说,她的左后车轮松了。
凯瑟琳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她很怕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车来,何况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条路有双排车道,”她后来回忆说,“那个男人的车灯不停地闪烁着。我的车确实已年久失修,我当时还怕它真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我没有停下来,因为那个地方太危险了。直到我驶入高速公路后,才在5号州际高速旁边停下了车。”
凯瑟琳的车驶进五号州际高速旁边的马泽路,靠着路边停了下来。而那辆浅色的车也在她后方停了下来。
那个“胡须剃得很干净,穿着也十分整洁”的男人走下了车,左手握着一个铁钳。他走到她旁边,朝旅行车后部指了指。“那个男人年龄大概30岁。”她回忆说。
“他貌似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凯瑟琳告诉我,“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事实上我记得,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个服务生呢,看起来是那么整洁利落。他从车里出来时,手中还拿着一把铁钳。”
“你左后方那个车轮松了,”他轻声地说着,倚靠在她的车门上,向车内张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把螺母拧紧些。”
凯瑟琳伸手给熟睡着的孩子盖上了毯子,然后头伸出窗外,朝男人所指的方向望去。
“不用担心,”他边说着,边走到她的车后。“我很乐意帮你修好它。”凯瑟琳能听到他的铁钳触碰车轮的声响,但他的身影却在她的视线之外。
过了一会儿,男人站起身来,绕回到她的车窗旁。“好了,应该没问题了。”说完,他摆了摆手,回到了他的车里。
“他开动了车,回到高速公路上。”凯瑟琳告诉我说。
在仅仅移动了五到六个车长的距离后,她的整个左后车轮旋转着飞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落入路旁的杂草丛中。
她关掉引擎,没顾得上拿钥匙,就从车里跑出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那个陌生人的车又出现了,并在她的车前停了下来,接着那个男人走下车来到她面前。在他的身影从车灯的光线中穿过时,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样子。
“哦不,比我想象的还糟!”他说。“不如我开车送你去服务站吧。”陌生人当时站在她与她的车之间。
凯瑟琳朝男人身后望去,发现路边不远处有一丝光亮。在距此处不到250米的地方是灯火通明的ARCO服务站。她觉得可以去ARCO,因为她身上没有钱,只有信用卡。
“来吧,”男人恳求说,“我送你过去。没问题的。”
“如果我当时预感到事情不妙,肯定是不会坐他的车的。”她后来对我说。“我告诉了他我要去的地方,我以为他会与我同路。”
凯瑟琳抱起詹妮弗,坐进男人的车里。车刚开动,她发现自己的车灯还没关,点火钥匙还在车里。男人笑了笑,把车倒回去,停在她的车旁。她关了车灯,把钥匙揣进衣兜。然后,陌生人便带着她离开了这里——但他们并没有去ARC·服务站。
“当他从服务站旁开过去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多想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凯瑟琳告诉我,“可到了下一个出口,他仍旧照直往前开,这时我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妙。但只要他不张口,我也就不出声。我们又经过了几个出口,才驶下高速公路。直到那时,我仍旧一言不发。他就一直开着车。”
男人驱车驶入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偏僻的乡间小路。很长一段时间,车里寂静无声。他的风衣敞开着,她能看到在他白色衬衫上流淌着清冷的月光。男人突然将车靠近路边,接着又加速向前,就这样重复了多次。凯瑟琳认为他想要挑逗她。
最后,是她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经常在这种地方兜风,向人提供帮助?”她戏谑地问道。
“当我帮了他们之后,他们就不需要任何帮助了。”男人回答说,音调陡然有了变化。此时他凝望着远方那一片片幽暗的树林。
凯瑟琳注视着窗外。阴森的树影从车窗旁飞速掠过,偶尔出现一座农舍,瞬息即逝。三十分钟过去了,陌生人突然转过头看着她,说:“知道么,你会死的。知道么,我会杀了你。”
“接着他又说,‘我要把这孩子扔出去。’”凯瑟琳告诉我说,“在那之前我还吓得魂飞魄散的,可就在那时,我从恐慌中清醒过来,开始不断地想,我该怎么做呢?我想,在需要你做出反应的时候,你就应当采取主动。他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知道,有时你不得不痛哭或是哀求什么的。就在那条漆黑的乡村公路上,他开车开了两、三个小时。”
男人的车载着他和这个受惊的女人游荡在如迷宫般曲折错杂的车道上。一路上,男人只是沉默不语,除了偶尔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并重复着那句话:“知道么,我会杀了你。”或者“知道么,你会死的。”
凯瑟琳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睛,”她心想,“冷漠,无情的眼睛。”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但仍努力把一切细节记在脑中。当车慢速行驶时,她注意到,男人的鞋擦得铮亮,车内的黄色灯光从鞋面上反射过来。“那不是普通的靴子,像是海军款式。仔细想来,他全身上下都是海军风格的装扮。”
他穿着一件深蓝黑色的尼龙风衣,一条毛料的黑色喇叭裤。一副黑色粗框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还用一根从脑后绕过的细橡皮筋加以固定。他的脸颊上还有过去留下的痤疮疤痕。
“他的鼻子没那么小,”她告诉我,“下颌并不瘦削。他不是那种单薄柔弱的人,前额也不是很宽大。头发是棕色的,剪着海员式发型。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在一开始以为他是个服务生。他块头不大,约166磅重。”凯瑟琳本人身高5英尺9英寸。
“我有一种清晰的感觉,他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我觉得他甚至可能就住在我们家的旁边,也许此时他都不清楚自己是谁。很明显,他是个精神病。”
一轮满月悬在空中,月光照着凯瑟琳金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她在竭力记住每个细节。
他开的是一辆美国产汽车,浅色车身,双门,款式较新,挂着黄底黑字的加州车牌。车内一片狼藉,前、后车座上甚至是仪表板上都散落着书报和衣物。那些衣物大部分是男式的,但其中也混杂着几件小号T恤,款式像是8到12岁的孩子穿的那种。
“他穿的像模像样的,可车里却是一团糟。”凯瑟琳心想。在仪表板上放着两块彩色的塑料百洁布——“本来是家居用品,却出现在车上,真奇怪。”她又看到,在百洁布旁边,是一支装四节电池的有橡胶握柄的黑色手电筒。
这是一辆有控制板的运动型汽车,在两个黑色的凹背摺椅之间是自动排挡变速器,其右侧特别内置了香烟打火机,前端还有一个烟灰缸。“似乎是这辆车的一部分。”
陌生人继续自言自语,听不出任何口音。“没有感情,”凯瑟琳告诉我。“既不愤怒,也不带感情,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叨念着那几个词。尽管他的语速不是异常的慢,但他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误,那些词就那样冒出来,就那样。他只是说着,没有任何感情。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决定趁他下一个好莱坞式停车时,从车里跳出去。好莱坞式停车,你知道吧,就是在遇到红灯时不完全停下车而溜过停车线。”车陡然停住了,男人不小心开进了高速公路的一个驶出匝道。
凯瑟琳抱起小詹妮弗,跳到车外,冲到路的另一边。在那片田野的中央,有一条草木环绕的灌溉渠。凯瑟琳纵身跳了进去。
“那是葡萄园里的一个小集水沟,我趴在那儿,尽量放低身子。”她怕詹妮弗会大哭起来,便将她藏在身下。
她的心怦怦直跳,太阳穴处的脉搏也剧烈地跳动着,呼吸沉重而急促。而那辆车则停在原地,纹丝不动。现在她看见那个男人了,他握着的手电筒射出一道光,扫遍了田野的各个角落。他希望在某个角落可以瞥见她和孩子,他叫喊着要她回来。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蟋蟀发出的鸣叫声。男人晃动着手电光,慢慢逼近。
“就在那时,”凯瑟琳后来对我说,“一辆旧双轮拖车从高速路上开过来,车灯射出的光线可能照到了那个男人,因为司机恰好将那笨重的车停在了那里,跳出来,喊道:‘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那个男人冲进车里,飞快地溜走了。”
陌生人的车在漆黑的公路上加速远离,车后留下盘旋着的灰色烟尘。卡车司机朝凯瑟琳的方向走过来,她惊恐万状。
“又来了一个男人!他从坡顶往我这个方向走下来。我一直没敢出声,直到一个女人路过,让我搭了她的车。但是接下来,当我们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之后,她把我撂在了警察局门前。我于是走进了那间肮脏破旧的小办公室,见到了里面的老警官。我把事情经过讲给他听,他霎时脸色惨白。我估计在这么一个小镇子里,这种事不是每天都能碰得着的。嗯,接着他拿了个表格给我填,让我详细描述一下那个男人和他的车。”
就在与警官谈话的时候,凯瑟琳环顾四周,发现墙上贴着许多张通缉令,都是长时间积攒下来的。突然,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公告板上,她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哦,我的天啊!是他!就是他!”
在公告板上,贴着杀害保罗·史坦恩的凶手的合成素描像——十二宫杀手的合成素描像。
“当我告诉警官那人就是画像上的那个家伙时,他一阵惶恐,慌慌张张地要带我离开那儿,因为他猜想那个人可能会找回来,然后把我们两个都干掉。那天只有他一个人值班,最后他把我带到一个已经打烊的餐车饭店,让老板开了门,然后我就可以待在那儿,而不必待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有点恼火,心想他应该是觉得和我待在那儿不安全吧。
“我坐在昏暗的餐馆里,向他解释我停车的位置,”凯瑟琳说,“就是ARCO服务站那个地方。治安官去查看过,但却发回报告说那里没有车。他们于是继续寻找,不久之后,有报告说车找到了,但是在另一条路上,而且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
他们发现,陌生男人为了将凯瑟琳的车移到132号公路的拜尔德路段上,不得不将车轮重新装回车上。
“车里面已是一片灰烬,我来到被烧毁的车前,因为我宝贝女儿的所有东西都在那儿。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抢救出来的。没有,车里的东西全被毁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托奇让凯瑟琳看了一组嫌疑犯的照片,他们的年龄都在28到45岁之间。后来我问过凯瑟琳此事。
“是啊,他通过斯坦尼斯劳斯郡的治安官把照片送到我手上。但我觉得嫌疑犯应该比这些人年轻,不在那里。不过,如果我再次看到他,我会马上认出他来。”
凶手在将近午夜时试图对凯瑟琳和她的女儿行凶,那天是周末,又赶上月圆之夜,并且那个男人穿着海军模样的衣服,梳海员式发型,所有这些事实都使我相信,她的确是从十二宫的魔爪下逃脱的。除此之外,陌生人戴着黑框眼镜,说起话来声音单调冷漠,这两点所有幸存者也都提到过。
如果凯瑟琳真的遭遇到了十二宫杀手并得以逃脱,那么,在所有受害者中,她是近距离面对杀手真面目时间最长的一个。
而且,她还活了下来,把整件事情讲给我们听。
10.十二宫杀手
1970年4月19日,星期日
在海湾街和内河码头之间的街角处,停着一辆新款金属顶盖式汽车,车里的男人似乎被旧金山的犯罪率困扰着,正一条条列举着那一年在城里发生过的三十五起谋杀案,说个不停。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走可不大安全,”他对客轮乘务员克里斯托弗·爱德华兹说,“想想那些罪恶的勾当吧,抢劫,凶杀,强奸。”爱德华兹本来是要步行前往渔人码头的,途中停下来向那个男人问路,从见到这个陌生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男人自称是一名在旧金山已居住了十年的英国工程师,并提出可以开车载爱德华兹一程。爱德华兹婉言谢绝了,不过倒是耐心地听完了他对那些凶杀案的长篇大论,只是他没有提到那几起盘踞在人们心头的案件——十二宫系列谋杀案。
陌生人避而不谈“十二宫”的事实一直萦绕在爱德华兹的脑海中。他刚到达码头,就报了警。不久之后,在中心警署,他指着一张十二宫杀手的合成素描像说,就是他。
那么,十二宫杀手会不会是一个英国工程师呢?
1970年4月19日,星期日
在圣弗朗西斯科大酒店后面,也就是史蒂文森大街754号的一个雅致的工作间里,四十岁的著名灯具设计师罗伯特·塞勒姆的尸体被找到了。他的身体残缺不全,头部几乎已被砍掉。凶手(或者是凶手们)用一把薄刃的长刀试图砍下塞勒姆的头,但未能成功,因此只好割掉死者的左耳并随身带走。凶手蘸着死者的血在墙上写下了几个字:撒旦的拯救。接着,是一个被钉于十字架之上的人形符号,上面还流淌着血迹,在它旁边,几个大大的字母赫然在目:十二宫。在塞勒姆的腹部,凶手留下了同样的符号,也是蘸着死者的鲜血画出的。显然,凶手在行凶时没有穿衣服,受害者的血沾满他的全身并滴落下来,因而在工作室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条血迹。
调查员古斯·科尔里斯和约翰·福蒂诺斯认为,这绝不是十二宫的“杰作”,只不过是一个模仿者而已。
当警探们继续调查塞勒姆的案子时,真正的十二宫杀手正在别处忙着自己的事。他找来了一张型号奇特的信纸和一支蓝色标签笔,开始写下一封信——他的第九封信。
信封上写道:“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旧金山纪事报,编辑收”。上面贴着两张水平倒置的六美分罗斯福邮票——是所需邮费的二倍,似乎写信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收件人看到他的信。之前,他时常会选择贵一些的“伊顿”证券纸,但这次所用的信纸却极为廉价,上面甚至没有任何用于标记生产商的水印。
信是用手写印刷体夹杂着草书体写成的,内容很简单:
我是十二宫
我说,上次寄给你们的那份密码有没有破解出来啊?
我的名字是——
在这下面是一行符号,共有13个:
这可是最挑逗人的一条线索,十二宫声称用这13个字符可以拼出他的名字。
每个人都试图以不同的方法探究这些符号。瓦列霍的警探们尝试着将那三个画圈的数字8以各种方式相乘或相加。三个数字夹杂在一行密码中,显得很不协调。十二宫杀手以前从未使用过数字密码。除了数字8,它们会不会还代表其他的意思呢?
这些符号也可能不仅仅是一组代位密码,也许它们可以直接照字面读作:“KAENMYNAME(卡昂,我的名字)”赫伯·卡昂是《纪事报》的主要专栏作家之一。
或者,杀手在说他的名字叫做凯恩(Kane)。“杀手凯恩”?那个身材粗壮的杀手到底是在寻开心,还是真的最终透露了他的名字?我们能从密码中找到答案吗?
信的内容接下来是这样的:
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们在我这颗脑袋上到底压了多少钱。
希望你们不会以为是我在警察局用炸弹摆平了那个“蓝色小气鬼”6。
虽然我说过要给上学的娃娃们送上一颗的。混到别人的地盘上去那可不成。不过干掉一个警察倒是比弄死一个小家伙牛气得多,因为警察会朝你开枪。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杀了十个。要不是我的汽车炸弹成了个废物,死的人就不止这些了。
几天前的那场雨差点儿把我淹死。
十二宫杀手提到了谋害警察的事情,这是在暗指2月16日发生在金门公园警察局的爆炸案,在那起案件中,警官布赖恩·麦克唐奈尔遇害,还有其他八名警官受伤。
信左侧的空白和字行都整齐笔直,应该是用尺子比着写下的,而且从字体的大小也可以看出杀手在写这封信时的极大耐心。这种笔体会让人联想到一名学生或者科学家。其中表示“我”的大写字母I写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就像是罗马字母I。
信的第二页以这几个字开头:
新炸弹是这样安装的接下来的整页纸都画着改装后的校车炸弹设计图,画得很是详尽。页尾写着附言:
找找看我又杀了谁希望你们找得开心最后是精心画出的十二宫符号,此外,还有一个“比分”:
十二宫——10旧金山警察局——0
1970年4月21日,星期二
《纪事报》一早就收到了十二宫的第九封信。托奇在接到他们的电话之后迅速赶来,以鉴定此信是真是假。尽管信里没有夹着从史坦恩衬衫上扯下的带血的布片,但也有足够的证据使警探相信,这封借以嘲弄警方的信的确来自于十二宫杀手。
“就是他写的。”托奇说。“又是这种把戏。”
他思忖道:“那么谁又是第九和第十个受害者呢?如果十二宫把凯瑟琳·约翰斯看成是第九个,那另一个人是谁?”
1970年3月13日,星期五。玛丽·安托瓦内特·安斯蒂在瓦列霍郡的克洛纳多酒馆停车场搭了一辆车。1970年3月21日,在湖郡地区一条僻静的乡村公路旁,她的尸体被找到了。她全身赤裸,衣服不见踪影。死前,她先是被灌了酶斯卡灵(一种致幻剂),接着头部受到击打,最后溺水身亡。
该凶手与十二宫杀手的作案手段有许多不谋而合的地方:发生在周末,没有性侵害,在靠近水的地方。克洛纳多酒馆也曾经是瓦列霍郡的第三个受害者达琳·菲林最喜爱的娱乐场所。在我看来奇怪的是,至今为止,所有曾发生过十二宫系列凶杀案的地点名称都与水相关:赫曼湖路,蓝岩泉,贝利桑湖,以及距离湖街很近的华盛顿大街(注:“华盛顿”的英文是Washington,而wash是“冲洗”的意思)。那么湖郡是否也是这个链条中的一部分呢?
警方尤其感兴趣的是,十二宫杀手声称他已经杀害了十个人,并且“要不是几天前的那场雨差点儿把我淹死,死的人就不止这些了”。他说的是他自己差点被淹死,并非指他的袭击目标因下雨而没有踏上情人小径这个事实。他曾说过自己是在地下室制作炸弹的,那么是不是雨水淹进了他的地下室呢?他是否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与外界隔绝呢?
于是,托奇与阿姆斯特朗来到了近来曾遭遇水淹的地区,对几名嫌疑犯进行了盘查。
1970年4月29日,星期三
《纪事报》收到了十二宫的第十封信。信是前一天午后寄出的,地址仍是旧金山。在警长埃尔·奈尔德的要求下,报社整整一天都没有将此信公开,因为警长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自从去年11月第一次将有关汽车炸弹这个“死亡机器”的消息(见十二宫杀手的第七封信)公开以来,这家报纸便自动隐去了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以免再次引发公众的恐慌。当时,在史坦恩被害之后,十二宫杀手扬言要摧毁一辆载满学生的校车,由此出现了十分混乱的局面。而现在,他又在要求将他的炸弹威胁公之于众,否则他可能真的会将某一辆校车炸飞。
托奇和阿姆斯特朗仔细研究了这封信。这又是一张沉闷乏味,毫无幽默感的贺卡,十二宫杀手居然那么喜欢向报社邮寄这种东西。
贺卡(在这里第一次被翻印)上的图案是两个采矿的老头儿,其中的一个骑在驴子上,对另一个说:“听说你骑的是条龙,我很抱歉。”而另一个则骑在龙背上,那龙精疲力竭地吐着舌头。
在龙的上方,十二宫杀手写道:
当我玩炸弹的时候也愿你们过得开心嘣!
附言:见背面这张卡片是由祝贺国际礼品有限公司制作的,是乔利·罗杰海盗系列卡片中的一张。卡片背面写着:
如果你们不想让我玩炸弹那么就得做两件事情:
1.把关于汽车炸弹的每个细节都告诉给所有人。2.我很想看到在镇上走来走去的人都戴着漂亮的十二宫微章。其他人身上戴的那些微章(和平标志)都是什么黑权主义啦,梅尔文吃鲸脂啦什么的。
如果能看到那么多人戴着我的微章,我会感到极大的振奋。还有,千万别戴梅尔文那样恶心的东西。
谢谢
如此看来,十二宫对梅尔文·贝利已经毫无敬意了。
在信的末尾,这个粗壮的家伙第二次醒目地画上了他的标志。这就是他要用来制作徽章的图案,所谓的“十二宫图章”。
奈尔德警长觉得,第九封信里的炸弹设计图不过是一个花招而已,但他还是召集了一次记者招待会。“我本不想惊动大家的,不过这个家伙现在又要求我们将他的炸弹威胁公之于众,还扬言道,如果我们不照做,他就会真的去炸校车。我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公众。”
一直以来,报纸上只登载十二宫信件的部分内容,现在,为了防止民众产生恐慌情绪,报纸又开始描述此炸弹计划的可疑之处。十二宫杀手画的炸弹设计图也从未在报纸上出现过。
当然,也没有制作徽章。
1970年5月8日,星期五
在桑塔罗萨,一家名叫K-Mart的商场在接到一个匿名电话之后进行了人员疏散。打电话的人自称是十二宫杀手,并恐吓说商场里安装了炸弹。就在一年以前的这个时候,也曾有一个自称是十二宫的人在桑塔罗萨发出过炸弹威胁。
1970年5月22日,星期五
瓦列霍市长佛罗伦斯·E·道格拉斯出席了在洛杉矶召开的一次记者招待会,这位民主党州长提名候选人在会上说:“我觉得在达琳·菲林谋杀案中,警方遗漏了一些线索。”她发誓要动用自己的影响力重新开启菲林案件的调查工作。她相信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事件。
约瑟夫·迪路易斯的代理人克里斯托佛·哈里斯从达琳母亲口中得知,案发当晚,达琳曾对她说:“明天你可能会在报纸上读到我的消息。”哈里斯与迪路易斯都认为,达琳认识杀她的凶手。哈里斯与道格拉斯市长一同出现在记者招待会上,在被介绍时,他的身份是一名自由作家。
我熟悉这个哈里斯。人们曾经怀疑他是十二宫杀手而将其扭送至警察局,原因是他一直在向瓦列霍的居民询问可疑的问题。但警方最终确认,他与十二宫系列凶杀案没有任何关系。
“毫无疑问,瓦列霍警方对达琳·菲林遇害案的调查是很不充分的,”哈里斯在记者招待会上说道。“我曾与几位调查员,瓦列霍和纳巴地区的警方负责人,达琳·菲林的母亲以及佛罗伦斯·E·道格拉斯市长等人交谈过……在此基础之上,我才得出了这个结论。我注意到,瓦列霍警方对一些荒谬的事实未予理会;而现在我坚信,正是在这些看似荒谬的事实中,尤其是与达琳·菲林一案相关的许多事实中,隐藏着大量的线索。警方应该对达琳·菲林本人做一个全面的特征分析。
“在她的案子中有许多疑团,至今未能解开。凶手使用手电筒的事实说明他想要确定自己是否找对了人,我不同意那种认为手电是用来确认受害人死亡的说法。如果达琳·菲林一案重新开始调查,那个精神错乱的十二宫杀手的心理情绪必然会产生巨大波动,最终会使他现形于青天白日之下。”
在瓦列霍,菲林遇害案的调查工作还在继续着,也就是说警方尚未结案,没有哪部法律规定了谋杀案的调查期限。在警察局里,人员重组从警长一级开始向下进行。
1970年6月29日,星期一
两个月之后。十二宫向《纪事报》寄出了他的第十一封信(此信仅有一小部分曾被翻印过)。邮戳地址是旧金山,寄出时间是6月26日。
信的内容如下:
我是十二宫。
我对旧金山海湾地区的人们失望透了。他们没有按照我说的那样戴上漂亮的微章。
我曾发誓,如果他们不遵照我的意思办,我就会惩罚他们,把一辆装满娃娃的校车炸飞。
不过现在又到了学校放暑假的时间,所以我不得不换另一种方式。用一支.38手枪我杀死了一个在坐在车里的男人-
12旧金山警察局-0寄给你们的这张地图和两行密码会告诉你们炸弹安在了什么地方。
在下一个秋天到来之前,你们可得把它挖出来。
在星期五早晨,现年25岁的旧金山警官理查德·拉德迪奇被人用一支.38式手枪射死在车中,当时那辆车停在沃勒街的第600号街区,他正坐在车中填写着交通罚单。凶杀案警探矢口否认这是十二宫干的。“如果他是在暗示杀死拉德迪奇警官的人是他,那么他一定是在撒谎。对于这个案子我们连拘捕令都发了,”一名警探如是说。
十二宫杀手夹在信中的地图实际上是一张改动过的“菲利浦66号”服务站的路况图,上面标出了位于康特拉科斯塔郡的迪阿卜罗山(魔鬼山)的顶峰,那里与旧金山之间隔着一片海湾。令我感兴趣的是,十二宫杀手选择了一张公路地图。另外,菲利浦又是达琳前夫的名字。
这封新寄来的信称,已有十二个人成了十二宫杀手的牺牲品。警探们想到了一种可能:地图上所标注的并非是他安放新炸弹的位置,而是那第十二个受害者的罹难地。在地图中央的一小块方形区域,他仿照自己的“十字-圈”标记画了一个向外发散的指南针符号。但菲利浦路况图还不够精确,无法从上面看到那一块区域的名称,因此我找来了一张大些的地图,最终发现那位于地图中心的地方正是海军无线电联络站,是一个坐落于南部山峰的重要中转站。
很长时间以来,人们都认为十二宫可能是一个海员,在作案和写信的间隙出海执行任务,因此踪迹难觅。这个想法让人为之一振。在岸上时,这个疯子会不会是联络站的工作人员呢?每到夜深人静,他会不会像个国王一样站在山顶,俯瞰那延伸在脚下的整个海湾地区,而环绕在他四周的深邃星空上缀满了所有天文学符号的原形?内战结束后,迪阿卜罗山一直被用来测量旧金山湾地区的经纬度。
在信的末尾,那张地图的下面,十二宫又加进了这两行密码:
1970年7月24日,星期五
十二宫杀手写了他的下两封信。我推测,那应该是这样的一种场景:
身材粗壮的男人开始狂躁地写起信来。他蜷缩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戴上了手套,拿起了标签笔。外面是明亮的白昼,而此刻他却隐藏在一片阴沉晦暗之中。四周的每个角落都漆黑凝重,只有一道光线斜插进空气,企图割破这层黑幕。
他在第十二封信中写道:
我是十二宫。
我觉得非常不爽,因为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肯戴上漂亮的微章,所以,我已经列好了名单,第一个就是那个女人和她的小孩儿,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们搭过我的车,那几个小时的车程倒是充满了情趣。
不过我最后还是在发现她们的地方烧掉了那辆车。
他所说的“女人”只可能是凯瑟琳·约翰斯。凯瑟琳的那一番惊险的经历仅仅在一个发行量很小的报纸上刊登过,因而少有人知。十二宫杀手提到她,似乎是想证明自己就是曾和那对母女俩同路的男人。
粗壮的男人将这封信寄了出去。接下来要写的,便是他寄给《纪事报》的最长的一封信了。
“我是十二宫,”像往常一样,他写下了第十三封信的开头一句(在这里,信的内容第一次全部被翻印)。他又一次提到了他有多生气,因为在旧金山没有看到哪个人的领子上别着十二宫徽章,甚至连“恶心的”徽章或者“任何一种”十二宫徽章都没有看到。
他停下了笔。该怎样表达出他因未被重视而产生的不快和愠怒呢?蓝色的笔在证券纸上飞速移动着,他那奇特的书写方式达到了极致。
他写下了“我”,字母I赫然立于纸上,仅小于页首处“十二宫”名字中的字母Z。
我将要(这是最最要紧的事)折磨我那13个奴隶,他们正在天堂等我。
我会把其中的几个捆着扔在蚂蚁堆上然后看着他们尖叫抽搐蠕动。还有几个我将用削尖的松木片穿进他们的指甲然后把木片点燃。还有几个会被关在笼子里不停喂他们吃盐水牛肉直到他们被噎住然后我会听着他们讨水喝的哀求声并且朝他们大笑。还有几个会被绑着拇指悬在空中被太阳灼烤然后巨大的热量会裹住他们全身让他们暧暧和和的。还有几个我会活剥他们的皮让他们四处狂奔尖叫。
还有……
在这里,他引用了吉尔伯特与苏利文的作品,只是换上了自己的歌词。他写下的这几行来自于幽默轻歌剧《天皇》中由天皇演唱的那一段。模仿着《让罪有应得》的诗句,十二宫杀手写道:7
所有爱玩弹子球的人我会让他们穿着扭曲变形的鞋子在黑呼呼的粪池里用弯曲的球杆去撞球。是的让我的奴隶们享受这些最最刺激的痛苦我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这一次,他画了一个硕大的十二宫标志,占据了信纸底部的所有空间,几乎将下面的符号也遮盖了:
旧金山警方=0,十二宫=13
身材粗壮的男人继续蜷伏在信纸上。现在他又开始改换《天皇》中Ko-Ko的唱词,列出了所有他想要杀害的目标:
也许就在某一天,我必须要去寻觅一个受害者。我列好了一张单子。
我列好了一张单子,上面列着那些可能隐藏在地下的犯法者,他们是逃不掉的。
他们是逃不掉的。那些只会给人签名的杂种,所有手软无力笑声恼人的老家伙,所有一面忙着约会一面装可怜哀求你的小东西,所有正握手的像那样握着手的人,所有铁了心的百折不绕死缠烂打的第三者。
他们没有谁能逃得掉。他们没有谁能逃得掉。
还有拔弄着五弦琴唱着小夜曲的卖艺人和他的同类,还有那弹风琴的琴师,他们全在我的名单上。所有边嚼着胡淑薄荷边往你脸上喷的人,他们是逃不掉的,他们是逃不掉的。还有那些充满激情赞叹着别的时代别的国家唯独对自己的时代和国家看不上眼的傻瓜们。还有从省里来的扮相古怪从不哭喊的女士和从不接吻的怪异的女孩。我想她是逃不掉的,我肯定她是逃不掉的。
还有四处风光的牧师和在法庭上敲着惊堂木的那个人,他们都在我的名单里。所有可笑的家伙,生活中的笑料或是小丑,他们没有谁能逃得掉。
他们没有谁能逃得掉。还有那些从不让步的硬钉子和什么都不在乎的冒失鬼,还有,啧,啧,啧,啧,还有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名字,你们清楚。
把名单上的空白都填满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不过你们写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没有谁能逃得掉,他们没有谁能逃得掉。
在这段由行刑官所唱的咏叹调的末尾,他依旧画了一个大大的十二宫符号,占据了最后一页纸四分之三的空间。在这下面,他又写了两行字,意在提示一个月前寄出的标有迪阿卜罗山的地图和那两行密码的含义:
附言:迪阿卜罗山密码的关键——发散的弧线和沿弧线#英寸之内的范围
在星期日的早晨,粗壮的男人在信封上写下了“旧金山纪事报”几个字,推开他的座椅,把一张六美分的罗斯福邮票贴了上去,那邮票春风得意地倾斜在信封的右端。接着,他拿起信,出了门,走进清晨明亮的日光之中。
1970年7月27日,星期一
两封信同时抵达《纪事报》编辑部。
在接下来的星期一,星期二和星期三,十二宫杀手等待着媒体公开他最新的恐吓信。但是什么风声都没有——媒体对此只字未提。难道出了什么差错?两封信不可能都寄丢的。
十月跟在八、九月之后到来了,如今距离保罗·史坦恩遇害的日子已有一年的光景。十二宫最后那两封信仍旧无人提起。他怎么也想不到,在7月27日那天,警方与《纪事报》决定做一个试验,看看他如果见不到媒体报道将会作何反应。8大家都觉得,这种渴望得到公众关注的心理正是他大开杀戒的动机。
信中的“诗行”与吉尔伯特原剧中的歌词有很大出入,托奇和阿姆斯特朗由此推测,十二宫的“诗”是凭着记忆写下的,而并非是照着剧本摹写的。他们开始艰辛地寻访曾经在剧中扮演过Ko-Ko的人,因为他们认为十二宫杀手可能在念书的时候扮演过这个角色。他们先从旧金山本市排演吉尔伯特与苏利文歌剧的专业剧团“点灯人”开始,询问了剧组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男中低音演员。但他们的字迹和外形都与十二宫杀手有着巨大的差异,因此可以排除每一个过去或现在曾扮演过行刑官的演员的嫌疑。托奇猜测,更大的可能是,杀手只不过是吉尔伯特与苏利文的一个剧迷而已。
我发现,保罗·史坦恩遇害当晚,“点灯人”剧团正在普林森剧院排演一周后将公演的歌剧《天皇》,那家剧院与案发地之间大概有十三个街区的距离。
更让人感兴趣的是,在《天皇》于本地公演的那段时间里,十二宫没有写任何信。演出在11月7日星期五那天结束,而在接下来的两天内,杀手寄出了两封信。
在凯瑟琳·约翰斯遇袭后四个月的时间里,十二宫写了四封信,大部分是为了求得公众的关注。但他仅在第四封信里提到了那段可怕的乘车经历。为什么在这时提起呢?《纪事报》没有登载这几封信的内容,警方则公开对十二宫近来宣称的行凶事件表示质疑。或许杀手只是在截取一些具体的事实以证明自己仍未罢手。他曾提到过:
……那个女人和她的小孩儿,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们曾经搭过我的车,那几个小时的车程倒是充满了情趣。不过最后我还是在发现她们的地方烧掉了那辆车……
我于是思忖着,倘若他不是那个袭击者,那么他又是怎样了解到这件事的呢?在事出后的第二天,仅有发行量很小的《莫德斯托蜜蜂报》刊载了一条报道,提到了凯瑟琳的车被烧毁的事实。如果十二宫仅仅是把此事妄加在自己头上,那么他只有住在离莫德斯托极近的地方才有可能看到那篇报道。
我猜想,十二宫之所以迟迟不愿声称对此事负责的原因在于,他的确就是当晚的那个开车人,他担心凯瑟琳会记住一些事情,从而会把警察引到他家门前。1970年10月6日,星期三
清晨,《纪事报》收到了一张3×5英寸的白色简易资料卡,上面的信息是寄卡人用从前一天的《纪事报》上裁下的字母拼出来的,还有一个蘸血画出的十字。信息的日期是1970年10月5日,星期一。
上面写道:
亲爱的编辑:
知道你会讨厌我,但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
我的速度不再会那么慢了!事实上刚刚已经有了第十三个,这次干得可真不错。
13个“他们中有些人还在反抗,真可怕。”
数字“13”的下面是一个血十字。在卡片左侧上下颠倒地贴着一张附言:
有报道说,城里的那些猪头警察们正在包围我。
真他妈的,我可是敲不碎的
现在我的身价是多少了?
右侧是罗马字体的“十二宫”签名和一个大大的十二宫符号,那个十字是由几条胶带拼出的。寄卡人在卡片边上扎了十三个孔,意指十三名受害者。
几乎有两天的时间,阿姆斯特朗和托奇都相信这封信出自真正的十二宫之手。但在最后存档时,他们还是将它归为又一封冒名顶替的信。
十二宫杀手的相关证据如今存放在一个有四层抽屉的青灰色防火金属柜中。
1970年10月28日,星期三
《纪事报》的首席调查记者保罗·艾弗利已经撰写了大量关于十二宫凶杀案的报道,因此,当看到杀手的下一封信,也就是第十五封信是寄给他本人而非寄给编辑时,他丝毫也不感到惊讶。
这一次,十二宫寄来了一张色彩艳丽的万圣节贺卡。在贺卡的前页,一个抱着南瓜的骷髅在跳舞,黑色与橙色相间,旁边还有几个白色的黑体字:
寄自你的密友
卡片左下方是一段小诗,开头是这样的:
从骨头里我能感到,你在苦寻我的名字,所以我将给你启示……
艾弗利的喉咙干涩起来,手指因激动而颤抖。他慌张地翻开卡片,等待看到那首诗的高潮部分:
不过何必要毁掉我们的游戏呢!呸!
万圣节
快乐!
十二宫在卡片里面贴着一张与前面截然不同的骷髅图,应该是从别的贺卡上裁下的,旁边还夸张地画上了十三只偷窥的眼睛,其中的几只还透过缝隙向外张望。除了硕大的字母“Z”和熟悉的“十字-圈”外,杀手还画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诡异符号,最初看来像是由气象学符号组成的。
卡片背面有一些字母,是由画家和制图人专用的白色墨水写成的:
当托奇和阿姆斯特朗从艾弗利那儿得到这张贺卡时,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杀手从别处裁下又贴在卡片里面的那张骷髅图。他们仔细地将它掀起,想看看后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信息。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信封内侧倒是工整地写着一些东西:交叉成十字形的两句相同的话“抱歉没有密码”。
“我们当时想要检查一下十二宫寄来的所有贺卡,看看它们之间的共同之处以及十二宫买到这些贺卡的难易程度。”托奇后来告诉我说。“他寄来的所有卡片都很普通,在任何一家零售店都可以买到。我利用周六和周日的休息时间特意去调查了这个情况,我只是想让事情稳妥些。有时我会做一些事情,那无非是为了不轻易让十二宫看到我们有那么糟糕。”
我也买到了一张这样的万圣节贺卡,十二宫的那张卡在写上字之前与它完全相同。我发现十二宫杀手将一个剪下来的南瓜图案贴在了贺卡前页上,遮住了骷髅的骨盆。是性压抑的表现么?
原始的贺卡上只有一只窥视着的“邪恶的眼睛”,十二宫自己加上去十二个,并且还在印上去的那个骷髅头上画了两只。卡里面那个剪贴画上的骷髅戏谑地摆出了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受刑的姿势。这张贺卡由吉布森贺卡公司出品。
至于那个新的十二宫符号,几名远在底特律的读者来信说,它代表着宽缘钢梁,一种在建筑工程中使用的金属工具。有些人认为十二宫杀手是个土木工程师。那个符号是这样的:
十二宫在给艾弗利的卡片上写下了“躲~猫~猫10——你要完蛋了”以及“十4”这几个字,不是在夸耀他已经杀害了第十四个人,就是在暗示艾弗利将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万圣节那天,《纪事报》在首页刊登了此消息,立即引来了广泛的关注。有那么一阵子,报社的接待室里挤满了各方记者,摆满了摄像机。头发浅淡,身材颀长的艾弗利发现自己转换了角色,成了一位被采访的对象。
结果,令警方高兴的是,他们从中得到了一系列线索。当被记者问到他是否为万圣节的死亡威胁而担心时,艾弗利回答说他只把那当作是“无稽之谈”。
艾弗利曾经在越战中做过战地记者,如今又是一名获得许可的私家侦探,因此他总可以很好地解决自己的问题。但奈尔德警长还是决定不冒任何风险,因而特别批准艾弗利随身携带.38式左轮手枪,并允许他携枪在警方的目标范围内工作。
“纪事报记者保罗·艾弗利濒临险境,”赫伯·卡昂写道,“他对十二宫杀手的追踪报道为他赢得了杀手的青睐——十二宫在寄给他的信件中警告说
‘你要完蛋了。’结果是,纪事报的几名记者——包括艾弗利在内——都在衣领上佩戴起写有‘我不是保罗·艾弗利’字样的徽章。此外,艾弗利还申请获得了专门为他设计的车牌,上面写着‘十二宫’三个字。在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似乎我写的什么东西让十二宫感到窘迫难堪了,”艾弗利说。
在通讯社将艾弗利受到人身威胁一事播出之后,《纪事报》收到了一封寄自南加州的匿名信。信中提示说,十二宫杀手可能是在加州的河滨市开始他的杀人行当的。
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寄信人说,他曾经向河滨市的警方提过此事,但他的想法却未受到重视。他想请艾弗利分析一下他所列举的种种可能性:
请将此信内容转达给负责调查“十二宫系列谋杀案”的警探。
也希望这些信息能够给你提供帮助,因为我们都想看到案件被顺利侦破。
至于我自己,我不想公开身份。希望你能够理解。
几年前,在加州的河滨市,一个年轻的女孩被谋杀了,我相信案发时间正是“万圣节”前夜!我可以写一封更长的信,详述此案与十二宫谋杀案之间的相似之处。但如果警方对我经比较得出的相似点不以为然的话,我也仍旧有乘“慢船到中国”的决心,即使这些案件真的是两个不同凶手所为。我想,在仔细研究过关于这些案件的所有事实之后,如果警方还没有对这些可能性进行调查,没有意识到“河滨市凶杀案”的重要性的话,那么,即使这样,他们也许也应该考虑一下我所说的……
在寄给报社的信中,“相似的古怪笔迹”可以看出二者之间的关系……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克劳斯警官,他知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艾弗利先生,我会在近期给你电话,请仔细考虑一下这个案子,河滨市的警方已掌握了大量的信息,旧金山警方也是如此,希望他们都能够放下架子彼此间开展协作,如果协作已经开始,那么就希望双方已经互换了信息……
在与河滨市的警察局局长伊尔夫·克劳斯核实之后,艾弗利查到了写信人的名字,他的通讯地址不详,邮局登记簿上只有“存局候领”的字样。(这个人也曾给林奇警官写过信,他的字迹与十二宫的字迹并不一致。)克劳斯说,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人都一直试图说服河滨市警方相信十二宫曾在1966年杀害过一名女大学生。他向艾弗利讲述了那起案件的大致情况,并答应尽快将有关材料整理好给他寄送过去。
最初,艾弗利对两起案件之间的联系充满了怀疑,因为尽管那个案子与十二宫系列案件有某些相似之处,但是并不存在清楚明确的关联。
事实上,这只是艾弗利已收到的几百封信中的一封,那些寄信人不是自称“知道”十二宫杀手是谁,就是称其“知道”怎样能够抓到他。
此时,凯瑟琳·约翰斯已经隐藏起来,踪迹难觅。直到1982年2月18日,我才找到她。
11.彻利乔贝茨
1971年7月4日,星期日
斯塔尔的脸无处不在。穿过灯火通明的展厅,他的圆脸映在黄铜罗盘上,他的粗壮身影整个映照在展厅的大落地窗上。终于,展厅?门了,节假日销售结束了,所有的灯光灭了,罗伯特-霍尔-斯塔尔也离开了。他笨拙地朝着停车场走去,巨大的身影在夏夜里格外显眼。他边走边从兜里摸索某一辆车的钥匙。并不属于他的很多车子的钥匙在他兜里叮叮当当的。
在停车场的尽头,斯塔尔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沃尔沃车内的灯光骤然闪起,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清晰可见。他滑进驾驶座,猛地发动引擎,熟练地融进了高速公路的车流里。很快,他到达了瓦列霍,一个和闷热夏夜里其他加利福尼亚小城并无二致的小镇子。黑色油井架的影子呼啸而过,战舰和三层仓库的轮廓依稀可见?海峡另一边的马岛像一团巨大的黑影若隐若现,帆船们好似点点油污一般从圣帕布洛海湾驶过。时而焰火在头顶上短暂亮起,断断续续响起的鞭炮声仿佛砰砰的枪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旧金山赫然耸立于30英里之外,奥克兰则不到20英里远。北边是富饶的葡萄酒之乡,地域一直延伸至阳光普照的纳帕和索诺马县。
这个小镇是一个拥有很多车的人的理想居处。连接西部海岸线的主要干道80号州际高速公路干净利落地将郊区一分为二。加利福尼亚29号和37号高速公路以及680号州际高速公路像静脉血管似的直达小镇的心脏。瓦列霍占据着旧金山和加利福尼亚首府萨克拉门托之间的一个战略位置——圣华金河弯弯曲曲顺萨克拉门托而下,恰好在这里与湾区汇合——在此处,海水张开怀抱拥抱着淡水。这里,一条用于出海交通的深水通道连接着萨克拉门托和圣华金河的各个港口。三面环水的瓦列霍是一个水城——也是痴迷于水的“十二宫”的老家——十二宫堪称刀尖上的船员、枪支与绳索上的水手。
斯塔尔在一座栗色的两层水泥小楼前刹住了车,小楼坐落于弗雷斯诺街东边。入口台阶左面的门廊里有一扇传统的木门。透过一扇闪亮的观景窗,一个女人消瘦的影子被可怕地拉得奇长,倒映在久经日晒的草地上。伯尼斯瞪着她的儿子。他常常这样站在同一扇威尼斯式窗户前,就像被拴在一根铁链上似的一动不动长达几个小时。
多年前的斯塔尔曾经是一名修长健美的运动员、未来的奥林匹克游泳选手、“普朗吉”游泳馆救生员。如今,昔日得益于常年航行和游泳的精瘦的古铜色脸庞已变得肥胖。他那在夏天显得微红的浅色头发,看得出来已经日渐稀少,明显的肚腩破坏了他曾经的运动员身材。年轻时活力四射的斯塔尔,健康状况明显不如从前。他那猎人一样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他的平足和受伤的一条腿使游泳和蹦床以外的其他活动变得很困难,只能无所事事地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从夸脱罐里直接狂饮“康胜牌”啤酒,其恶果已经有所显现。他经常将车子停在偏僻的农村地区,坐在车里,蜷腿顶着仪表板,边喝酒边观察四周,直到腿痉挛得让他再也无法坐着。他的暴力倾向一旦发作起来,让伯尼斯都感到害怕。母子间的争吵本来就很激烈,而自从去年3月斯塔尔的父亲去世以后,母子俩在饭桌上的冲突更加升级了。她经常看到儿子打开后备箱盖,聚精会神地往里看,小眼睛还不时地往后瞟。她想:里面一定是该死的花栗鼠。
斯塔尔,一个灵巧而沉默的射手座男人,总是在业余时间带着弓箭去捕捉花栗鼠。有时候他使用0.22英?口径的枪,其他时间则使用陷阱。他活捉到的小松鼠很受邻居小朋友们的欢迎,他们喜欢给他的小宠物喂食。
此时,斯塔尔猛地关上后备箱盖,大步向房子的东北侧走去。他沿着车道走向那辆在暮色中依然闪亮的白色奔驰车。一座独立的双门车库躲在后面,黑影若隐若现。常春藤好似一袭黑幕,瀑布似的从栅栏上垂下来。侧面那扇纱窗门的咯吱声惊动了伯尼斯,她赶快跑去准备晚饭。斯塔尔用他游泳运动员所特有的宽阔臂膀抓着花栗鼠。它不停扭动着,还在吱吱乱叫。斯塔尔没有脱下真皮外套,鄙夷地瞥了一眼母亲的背影,走下了他的地窖。伯尼斯最害怕禮子放在地下室里的东西。在那座可怕的坟墓里,什么东西在滴答作响,那就是他曾经提过的“死亡机器”。
自从十二宫在旧金山谋杀了一个出租车司机以来,已经快两年了——这比他枪击和刺杀其他人的间隔时间要长。但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凶杀案调查员比尔-阿姆斯特朗和戴夫-托斯奇并没有忘记这个难以捕捉的十二宫。离弗雷斯诺街上那座吵闹的楼房大约29分钟的车程,经过荒无人烟的埃默里维尔泥滩,穿过海湾大桥,就是司法大厅所在地,比尔和戴夫这会儿还在这里继续工作着。楼下的街上,“可以保释”的红色霓虹灯标志一天24个小时闪个不停。“十二宫实际上是在挑战,”调查员托斯奇回忆说,“他向我们挑衅:‘我比你们强,比你们聪明,有本事抓到我啊。’我们就打算那么做。”
十二宫令整个湾区为之恐惧。他用充满稀奇古怪流行文化符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信件淹没了当地报纸,同时也贬低?旧金山警察局,因为他们无力阻止他的一连串谋杀。十二宫把整个事件矛头指向了警察,用狡黠的密码来戏弄他们——其中一些极其难以破解,使得联邦调查局、国家安全局和中央情报局最聪明的破译者也颇受打击。除了其中的两起以外,十二宫作下的所有案件都涉及情侣——年轻学生周末在他们车子里或者车子附近被杀。他也暗示过去和目前都曾有过不为人知的其他谋杀。
某位心理治疗医生推测说:“十二宫在野蛮的愤怒中疯狂攻击那些炫耀他所渴望的亲密的人们,他对那种亲密的强烈渴望只有内心深深受挫的人才能够想象。”在他貌似无明显动机的攻?中,性从来就不是一个要素,虐待才是;他引起的痛苦越多,就越感觉有快感。每次实施攻击以后,十二宫都忍不住幸灾乐祸,毫无同情心地写信给受害人的家人,或者打电话给他们,拿起话筒静静地呼气——发出风一般的声音。他每一次都使用不同的武器,并且在可能的情况下从受害人身上取走某样东西——车钥匙、带血的衬衫、钱包……用来作为战利品。他应该还把这些东西藏在某处。要是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能够找到它们就好了。
十二宫的暴行多发生在黄昏,或者有新月或满月的深夜。有时他会身着刽子手的装束。水体或者以水命名的地方会像天然?石吸引金属一样吸引十二宫。也许十二宫是一个水手、游泳运动员或者船夫。不论究竟是什么人,他对瓦列霍都非常熟悉——熟悉它那偏僻的巷子、铺着碎石的近路、漆黑的乡村路和有回声的采石场。托斯奇相信,他一定是这个水镇的老住户。
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就这样寻找着新的事实,在他们四楼办公室一直亮着的日光灯下翻阅着记录在黄色纸张上的档案。托斯奇看着对面的比尔-阿姆斯特朗说:“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好的告密者。”时钟的滴答声中,某件事情发生了——探员们很快将在十二宫似乎无休止的恐怖统治中发现他们最为重要的线索。这线索将以书信的形式到来,这是杀手选择的媒介。
1971年7月15日,星期四
曼哈顿海滩位于洛杉矶市中心西南部大约20公里的地方,挤在海滩上的是一排排色彩柔和的房舍,很多洛杉矶的有钱人住在这里。下午2点50分,古铜色皮肤的冲浪者正在冲击一天中最好的海浪,在这个城镇最主要的街道——海兰大街上,一辆没有警车标志的警车正沿着大街向南奔驰。警车里的探员是理查德-阿莫斯和阿特-兰斯塔夫,他们正要去调查一条来自波莫纳的线索——两个住在托兰斯的人声称掌握关于十二宫的信息。
空中烟雾濛濛,空气闷热潮湿,但交通却很顺畅。理查德向东加速行驶,从阿蒂西亚街拐上了长长的霍索恩大道。倒霉!遇到红灯了。车子挂在空挡上,废气呼呼地排到微微发亮的柏油路上。理查德不耐烦地拍打着方向盘,脑子里全是那个抓不到的、像蒸汽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多年来一直没人能摆平的——十二宫!
阿莫斯停下车时,两个举报人已经在“科学原动力电子财务公司”门口等候了。举报人之一的桑托-保罗-潘查里拉是朗代尔人,也是科学原动力电子财务公司的老板,朋友通常亲切地称呼他为“桑迪”。另外一位线人是桑迪的员工兼大学室友,名叫唐纳德-李-切尼,他比桑迪显得更加焦急。两位南部来的探员刚刚跨出车门,潘查里拉和切尼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声称他们知道谁是十二宫。
稍加喘息后,他们道出了他们怀疑的对象——罗伯特-霍尔-斯塔尔。他们和斯塔尔的弟弟罗恩是同学,曾一同就读于位于波莫纳的卡尔波利学院,那时就认识了斯塔尔,从1962年至今快10年了。尽管打电话通知两位探员的是潘查里拉,但是切尼才是真正讲故事的人。
1969年1月1日我搬到了南加州,所以那肯定是在那之前的事。
最后一次见到斯塔尔的那天,天气寒冷异常。那是一个新年的下午,我和妻子吵架了,实在不想待在家里。于是,我从自己居住的湾区驾车到斯塔尔家,他家住在瓦列霍的弗雷斯诺街。我清楚地记得,是夏初的时候我帮斯塔尔搬到那里的,搬家的原因是斯塔尔被学校解雇了,问起解雇原因,斯塔尔哼哼哈哈地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了,其实我并不清楚真实的原因。
我们进了他的房间。当时他的房间是由一间只能停一辆车的车库改建的。不用往下走,地下室是后来的事情。只要走进去就行了。房间有3面外墙——前面和侧面各一扇窗户,后面有一扇小窗,靠里的卫生间也有一扇窗,能让光线透进来。当时刚过正午,除?他妈妈做饭的声音,我不记得听见过任何响动。斯塔尔读过很多科幻小说,那天他的桌子上放了一本1967年8月号的《真相与科幻》,正翻到杰克-万斯那篇长达15000字的小说——《来自十二宫的男人》。
斯塔尔和我一起去过几次旧金山东北部的树林,徒步旅行或者打猎。上次去打猎时,斯塔尔跟我分享了他漫长的、有时候甚至令人不安的话题——死亡。黑暗里,他的身影显得很巨大。当他在篝火旁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奇谈怪论时,他的双眼闪闪发光,他习惯采用“如果这样、如果那样”的谈话方式。在最后一次一起打猎时,斯塔尔曾经向我谈起过科幻故事,但是,他忽然把话题从科幻故事转向了完全无关的另外一个话题。他首先提起了打猎,然后又引向他在十一年级时读过的一个冒险故事——理查德-康奈尔的《最危险的游戏》,这本险象环生的经典小说讲述的是用弓箭和枪支在森林里捕猎人类的故事。
“你想过捕猎人类吗?”斯塔尔问我。
“什么?”我说。
“捕猎人类将是不错的游戏……如果这样……如果那样的话……”斯塔尔在黑暗中不停地打着手势,用他特有的语言,斯塔尔式的表达方式,就像描述一本他将要写的小说一样。他是一个强壮有力的人,他的身体仿佛钢铁?结实。斯塔尔习惯用自己的方式把人带入他的内心奇幻世界,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切尼告诉探员们:“那天,斯塔尔的目光不停转向几天前他生日时得到的一块独特的手表。他先是给我看了那块表,我记得表盘里的齿轮上方有个独特的标志。他?为那是一块很好的瑞士表,于是我告诉他:‘这是一块质量很好的表。’事实上我并不认为那是一块非常好的表。”
斯塔尔开始谈论他的事业。他说:“是时候找份新工作了,我在考虑成为一名私人侦探,就像‘迈克-哈默’那样的神探。那将会很有趣。我在寻找不需要受雇于他人,自己就可以做的事情。”
切尼心想,这是因为斯塔尔工作总是碰到问题。切尼说:“你并没有受过这种培训啊,而且你也没有认识的客户群可以开展业务。”切尼对斯塔尔的想法并不感到吃惊,但是的确打心眼里觉得他的朋友并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斯塔尔好像很清楚切尼的想法似的。
斯塔尔说:“好了,也许我可以通过成为一名罪犯来给自己创造业务,假如我是罪犯的话,我将会这样做。”
斯塔尔提议说,他可以在深夜里到情侣幽会的地方寻找受害人——把一个手电筒捆在枪管上,开枪射杀情侣们。他说:“我可以用电筒光作为瞄准器,这样就可以在黑暗里走过去用枪把他们都撂倒。这些射杀完全没有动机,所以想象一下吧,警察要破这些谋杀案将会有多困难。他们永远也抓不到我。我可以寄一些令人迷惑的信件给警察”——切尼小声地对阿莫斯和兰斯塔夫修正说:“也许他用的词是‘权威机关’。”——“用来骚扰并将他们引入歧途的信件。并且我会在这些信上署名‘十二宫’。”
切尼说:“‘十二宫’!为什么用那个名字啊?为什么不用别的呢?那听上去很傻。”切尼停了下来,对探员们补充说:“也许我用的词是‘孩子气’。我记不得了。无论我说的是什么词,很明显让他受了很大的刺激。他变得激动起来,非常激动,我很遗憾自己多嘴了。”
斯塔尔厉声说:“我不在乎你觉得怎样,我想了很长时间了。我喜欢‘十二宫’这个名字,这就是我将要使用的名字。是的,我将称自己‘十二宫’!”
当斯塔尔问他如何掩饰笔迹和如何化装掩饰自己时,切尼四处打量着斯塔尔的房间:到处堆着乱七八糟的纸和地图,靠墙的一排排有关飞行和航行的书籍,成堆的《疯狂》杂志。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在那些堆得拥挤杂乱的东西中,切尼看到了斯塔尔的“鲁格”6发左轮枪和“哈林顿-理查兹”长管枪。切尼回忆说,“哈林顿-理查兹看起来有点老旧了,弹匣可以装9发子弹,那是我所知道的他的武器库里的全部珍藏了,但是有一次捕鹿的时候他的确从某处弄来了一支来复枪,以及两支0.22英寸口径的左轮手枪。”
12天之前,也就是1968年12月20日,在瓦列霍偏僻的赫曼湖路,十二宫用一支0.22英寸口径的J.C.希金斯80型半自动枪谋杀了两个少年。这是十二宫在北加州犯下的第一起为人所知的谋杀。凶手使用了温切斯特-韦斯顿生产的Su英寸口径铜覆膜长管来复枪子弹,这和1963年曾经在隆波克发生的双重谋杀中使用的是同一牌子。切尼补充道:“那天早些时候,他带我去了赫曼湖路,还指了指一条路边的岔道。他没有说这岔道有什么重要性,但我觉得那是两个孩子被谋杀的地方。”
斯塔尔谈及把一辆校车的轮胎射飞,然后瞄准射死那些“可爱的小宝贝们”。当“他们从校车上蹦蹦跳跳地下来时”,他将扫射他们。“就好像我们在谈论一本?的某个情节或者类似的事情似的,并不像是在讨论真实的事件。他有点时幻时真的。我们就是在进行那样的谈话。即使是在当时,这也让我有点不寒而栗。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知道自己心想再也不要见他了。”
那天夜里切尼回到家里时,告诉他的妻子安,他的朋友“行事有些古怪”。切尼说,“那以后我很快就搬家了,我在洛杉矶有一个工作的机会。我搬家并不是因为斯塔尔,而是因为我找到了工作。”
房间里一阵沉默。探员们觉得切尼的话似乎足够合理,像是一个诚实的人可能会讲的事情。下午过得很快。探员们已经在这两人身上花了一?多小时。离开时,切尼和潘查里拉都提醒阿莫斯和兰斯塔夫:“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也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我们认为他一直都带着武器。”
两位探员回到坐落在十五街的总部,要求萨克拉门托的刑事鉴定调查局快点用电传向他们提供斯塔尔的“黄页”,也就是他之前的逮捕记录。在等“黄页”时,他们有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斯塔尔向切尼发表那通评论的时间非常关键。按照阿莫斯的计算,这些话是在已知的北加州第一起十二宫谋杀发生几天后说出来的。另外,杀手称自己为“十二宫”的所有信件都是在斯塔尔和切尼的新年谈话之后寄出的。十二?直到1969年8月4日(但是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的记录说是8月7日)才在寄给湾区一带报纸的3页信纸里给自己这名字施了洗礼。在那之前这个幽灵无形无名,不过是7月底寄出的3封信件和密码末尾潦草画上的一个带十字的圆圈。这一点毋庸置疑。潘查里拉也支持切尼的故事,并且两人似乎都是正直、敏锐而可信的。他们的话就像《圣经》福音一样。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罗伯特-霍尔-斯塔尔必定就是臭名昭著的十二宫。
阿莫斯和兰斯塔夫考虑了两个当地人可能有的撒谎动机。他们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把这些说出来,让探员们甚为不解。十二宫的威胁已经存在多年了。之前1970年11月16日《洛杉矶时报》头版头条的新闻“十二宫涉嫌河岸县谋杀”没能把这两位朋友引出来。基于某些理由,最近的一封信刺激了他们。
4个月以前(也就是1971年3月13日),这位“密码杀手”从与旧金山隔湾相望的阿拉梅达县一个沉睡的小城普莱森顿给《洛杉矶时报》写信。如同他一贯的作风,十二宫多付了邮资——两张倒贴的罗斯福头像的邮票。按照他的老规矩,他在信封上用大字写着:“请速交编辑。”“航空邮件”字样占据了信封三分之一的空间。十二宫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疯子。他的信占据了《洛杉矶时报》头版的大部分——好像宣战一样用了加粗的黑体大字。
他总是这样开头:“这是十二宫发话了!就像我一直说的,我是毫无破绽的。如果这些蓝色怪物想要抓住我的话,最好挪动他们的肥屁股有点行动。因为他们越是?放空屁无所事事,我就越将为我的死后收集更多的奴隶。我的确不得不表扬一下他们,他们发现了我在河岸县的活动,但这只是容易的,别的地方还有很多呢。我给《洛杉矶时报》写信的原因是我不想他们把我和其他一些人一样,埋在后面版面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在信的末尾,他列出了一张个人成绩表:“旧金山警察局-0”,“十二宫-17”。
也许近日媒体的某样东西,可能是某个显著的词语,提醒了切尼和潘查里拉。十二宫用了“蓝色怪物”这个词,阿莫斯猜测指的是警察。“只放空屁无所事事”这种奇怪而粗鲁的表达方式,在密苏里、宾夕法尼亚和得克萨斯的拉伯克等地区广为使用。海员和水手都会这么说。也许作为前海军战士的斯塔尔也这么说。但是切尼说斯塔尔不这么说,不过他想起他的朋友经常说“按我的意愿行事”,这是十二宫在一封信里用过的一个流行术语。一开始的时候,十二宫隐瞒了他与南加州谋杀之间的联系(优哉游哉地准备晚些时候再利用这一点)。到此为止他的行动都还是可预测的——想要警察相信他是按照自己占星推算的日程活动,并且喜欢到与水有关的地方实施谋杀。之后,他不知疲倦地写信给《纪事报》,夸耀自己的暴行,并且向警察挑衅。但是写信给洛杉矶的报纸改变了他一贯的模式。为什么呢?也可能他曾在南部犯了个错误。也许他打算用写给《洛杉矶时报》的信来警告那里仍然记得他的人们。如果他真是这么打算的话,那么这封信的实际效果正好相反。
这封信恰好提醒了切尼,第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看到了有关十二宫的合成画像和身体特征描述。某种东西使得切尼未能克服害怕立马站出来。有没有可能是这二人之间存在敌意,所以切尼才来指控斯塔尔呢?至少潘查里拉应该不属于这种情况,因为他知道是什么提醒了他。潘查里拉说:“突然之间,十二宫开始给我们附近的《洛杉矶时报》写信。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是我怀疑斯塔尔是作者,而切尼则是非常怀疑。斯塔尔符合我有关十二宫的所有想法。十二宫应该非常聪明,和任何类型的权威人士之间都有很多问题。斯塔尔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也容易感情用事。”潘查里拉觉得斯塔尔在每一方面都符合有关十二宫的描述。在给《洛杉矶时报》写信之后10天,十二宫又故技重演,寄了一张4分钱的明信片给《纪事报》,上面贴了一张画着林肯的邮票,邮票上的林肯低着头,仿佛在默哀一般,对面的人则在冰雪覆盖的森林营地里挖着地。“不要埋葬我”的字样似乎暗示十二宫生活中的某个人去世了。到5月时,这个疯子很具有讽刺意味地打电话请求帮助——请求在他杀更多人之前阻止他。
按键断断续续的咔嗒声和电传电报机持续的响声打断了探员们的理论分析。阿莫斯把刑事鉴定调查局的报告放在几小时前让他们闻风而动的黑色电话机旁边。打印出来的材料提供了基本的事实:文件号131151/社会安全号576-44-8882;出生日期,1933年12月18日——未婚——与母亲同住在北加州。兰斯塔夫注意到从1958年到1964年之间一连串的工作申请记录,其中包括:“未/已注册人员,沃森维尔公立学校。”还有一次被捕记录:“1958年6月15日,瓦列霍警察局逮捕证号60278,扰乱治安,1958年7月8日?案。”没有正在执行的追捕令。阿莫斯通过打电话逐渐增加了一些数据。他了解到嫌疑人斯塔尔的家里人还是有点钱的,他的父亲曾是一位多少有点名气的海军飞行员,3月刚刚去世——正是在那时,已经5个月未写信的十二宫又开始写信了。
而斯塔尔不是没有可能到过南部波莫纳以东的河岸县某个大学生被谋杀的现场的,他可能到这里探望他正在上大学的弟弟罗纳德,还有切尼和潘查里拉。罗伯特-霍尔-斯塔尔曾在20世纪50年代晚期和60年代早期就读于位于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县的卡波利学院,想成为一名小学教师,甚至曾在大学北边的阿塔斯?德罗州立医院教过心理失常的刑事罪犯。兰斯塔夫收集了一些新信息,写了一封信寄给了旧金山湾区——斯塔尔曾在那里居住、工作和捕猎过。
1971年7月19日,星期一
兰斯塔夫描述潘查里拉和切尼质疑的信件送到了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所在的坐落于布莱恩特街的总部。尽管外面夏日阳光强烈,但司法大厅却是一座巨大而寒冷的建筑——面积达750000平方英尺,有885个房间。早晨的阳光照耀着外墙上的金色大字“给所有人同样的正义……”送信人拿着信通过了金属探测器和带枪的保安,进了一部电梯到了四楼——凶杀和性犯罪分部就坐落于此。他停在了一扇门前,门上的磨砂玻璃用黑漆写着“454房间”。门上有个手工制作的铭牌:“城市动物园。”他看到里面的房间非常大,地板锃亮,竖立着灰色的文件柜,摆着木头的桌子。兰斯塔夫的这封信最终到了旧金山联邦凶杀案调查员约翰-麦克纳的桌上。
聪明博学的麦克纳以前曾是一位银行家。?已经和探员阿莫斯通过了电话,得知会有这样一封信。这会儿他正热切地审视着这封信,然后给切尼打了电话,“我们想要你设法获得斯塔尔的笔迹样本,任何获得的样本或者新的信息都直接寄给调查员托斯奇。”次日,托斯奇的搭档比尔-阿姆斯特朗打开了从曼哈顿海滩警察那里来的第二封信。这封信提供了更多更有吸引力的细节。脉搏开始加速跳动。墙上的老式黑钟似乎也滴答得更快了。
世界知名律师梅尔文-贝利很晚才从剧院回来,打开了自己在蒙哥马利街那间华丽的办公室。在蒂芙妮台灯温和光线的笼罩下,他的阔脸显得忧心忡忡。“?诉之王”在想着十二宫和自己的朋友戴夫-托斯奇。托斯奇从未忘记他和这位律师第一次会面的情形。托斯奇回忆道:“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十几个电视台的人和记者围在那里,然后贝利走了进来,头上斜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檐一边紧靠右耳,一件长长的黑色羊毛衫外套从肩上垂下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长的围巾,至少要到他的膝盖,因为那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十几圈。我告诉助理地方检察官:‘大人物到了。’这是贝利在作秀,进入挨肩擦背的法庭以后,他可能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来解下那条不可思议的长围巾。”
十二宫在1969年圣诞节前夕给这位满头银发的律师写信威胁道:“学校里的小孩子是不错的攻击目标,我认为我应该在某天早晨毁掉一辆校车。”贝利回忆说:“1969年,旧金山的报纸充斥着对十二宫个人犯罪的报道热潮,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在湾区情侣幽会的地方攻击了3对情侣,还攻击了一个出租车司机。他将其中5人杀死,并在犯罪现场留下了他的标志。1969年10月13日(斯塔尔和切尼讨论22个月以后),十二宫威胁说要射飞一辆校车的轮胎,然后‘干掉那些从校车里蹦蹦跳跳出来的小家伙们’。警察开始保护校车,一些父母用自己的车送孩子去学校。公众都要发疯了,警察们找到十二宫的压力非常之大。”
基于某些理由,十二宫不仅在他的信里提到贝利,而且不止一次地打电话给他。从某种扭曲的意义上讲,或许是崇拜贝利在法庭上派头十足的声势(这种声势仅次于他自己),或许假定贝利也许能给他提供一根救命稻草。贝利曾经为米基-科恩(美国黑帮传奇人物)和杰克-鲁比(美国夜总会经营者,曾被指控谋杀了刺杀肯尼迪总统的疑犯李-哈维-奥斯瓦尔德)辩护。此刻,贝利沿着一架硬绳梯爬到了起居室里他那张15英尺高的独具特色的床上。他睡得很不踏实,无法逃脱这样一种想法:自己实际上掌握着可能破案的线索。
1971年7月22日,星期四
旧金山探员们未能让切尼搞到斯塔尔的笔迹样本。切尼在很久以后告诉我:“我没有任何途径,阿姆斯特朗多少有点暗示,问我能不能写封信给斯塔尔,看他会不会给予某种答复?如果那时候我还是单身的话,我会做任何他们想要我做的事情,但是我有妻子和两个小孩,我不想招来任何的危险。他只要查一下电话簿就可以找到我了。”
接下来,司法部向斯塔尔曾经教过学的峪泉镇小学的地方学监弗兰克-英格利希博士要斯塔尔的笔迹样本。英格利希博士立即答应了,斯塔尔的笔迹样本被紧急送到了旧金山警察局。托斯奇开车亲自把检验笔迹的申请送到了位于萨克拉门托的刑事鉴定调查局的梅尔-尼古拉手中。尼古拉很快把样本交给了该署的一流文件检验员舍伍德-莫?尔。这位学者型的分析家在把样本和十二宫的信件比对了以后,在下一个周四向尼古拉进行了报告。尼古拉的老板,也就是该署的领导A.L.科菲于同日给旧金山警察局写了信。
科菲如是说:“随函所附为罗伯特-霍尔-斯塔尔的笔迹样本,舍伍德-莫里尔比较了所提交文件上的字迹以及十二宫信件中的字迹,认为它们不是由同一个人所书写的。”调查员们退回了斯塔尔的最初申请,它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回到了斯塔尔的就业档案里。这个挫折并没有阻止旧金山的探员们。十二宫是他们经历过的最为聪明的罪犯。他应该知道如何伪造笔迹,以及如何对付莫里尔。答案一定是那样的。他们不顾一切地往前,因为激动而不注重细节。
1971年7月24日,星期六
1970年,探员威廉-贝克加入了圣巴巴拉县治安官办公室重案组,被分派负责几起未破的疑案。其中一起是在一个偏僻的海滩发生的双重谋杀,被害人是隆波克高中的两个高年级学生罗伯特-乔治-多明戈斯和琳达-费伊-爱德华兹。贝克告诉我:“该案发生7年以后我接手了它,几个曾经负责该案的调查员仍然活跃在工作岗位上,所以我利用了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就该案去麻烦他们。”一天早晨,贝克偶然见到?十二宫于1970年10月27日寄给《纪事报》的一张万圣节明信片。这个杀手画了一个神秘的“裁缝十字(SartorCross),”就是将两个词语——“奴隶(Slaves)”和“天堂(Paradice)”交叉成一个十字。但是,十二宫还在明信片的两面都写了其他的字。这些字吸引了贝克的注意。杀手很整齐地写着,“用绳、用枪、用刀、用火”。而绳、枪、刀和火都曾是贝克那起未破案件的组成部分。
他说:“我立即在全州范围内发出了一份电传,询问有没有相似的案子,很快,比尔-阿姆斯特朗和梅尔-尼古拉相继给我打来电话。长话短说,两人都告诉?,基于我所提供给他们的描述,很可能十二宫应该对该案负责,我们的案子可以联系起来。但是,和其他归责于十二宫的案子比起来,我们的案子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的被害人是在星期一被杀的。虽然我们不清楚谋杀是不是在黄昏或者更晚的时间发生,但是从死者所穿的游泳衣来判断,不太可能。”贝克利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调查多明戈斯和爱德华兹案。他前面的路还很漫长。他开始出差,和大多数探员们都进行了谈话,这些探员负责的地区都发生了可能与十二宫有关的案件。
1971年7月26日,星期一
调查员阿姆斯特朗也在旅途之中。这位相貌英俊、满头银发、面部线条硬朗、有着坚毅下巴的调查员来到了托兰斯,并且和科学原动力公司的切尼以及潘查里拉联系上了。潘查里拉回忆道:“来了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人,简直就像给联邦调查局做广告一样,但是作为警察还是很敏锐的。”阿姆斯特朗把阿莫斯和兰斯塔夫曾听过的故事又听了一遍。切尼准确无误地重述了一遍他和他朋友的谈话。但是不满足的阿姆斯特朗开始追问了:“切尼先生,有没有可能你读了一些有关十二宫谋杀的新闻报道,然后把这些报道和你跟斯塔尔的对话联系起来了?”
切尼回答道:“情况不是这样的,我记得谈话的内容和时间。我也记得我对他说的话的反应。我可以就此在法庭作证。”阿姆斯特朗无法就谈话发生的时间从切尼身上找出破绽。背景调查表明,切尼于1934年4月25日出生在贝克斯菲尔德,1959年秋天至1964年冬天曾就读于波莫纳的卡尔波利学院,想成为一名机械工程师。他目前与妻子和孩子居住在波莫纳。他没有犯罪记录。
阿姆斯特朗接下来和切尼的老板兼老朋友桑迪-潘查里拉进行了谈话。潘查里拉也曾经在波莫纳的卡尔波利学院就读——1961年秋天开始,1964年春天毕业,获得了一个电子工程的学位。潘查里拉对于切尼的评价是“一个非常实在的人,不会夸大其词,也不会撒谎。也是一个有条不紊、考虑问题逻辑严密的人”。之后斯塔尔的弟弟和弟媳也证实了切尼的可靠性。斯塔尔的弟弟罗恩说:“如果唐-切尼是那样跟你讲的,我相信他讲的一定是真的。”阿姆斯特朗赶快返回旧金山把最新情况反馈给托斯奇。
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煞费苦心地寻找切尼这么做的根本动机。托斯奇问道:“如果不是真的的话,他为什么要向警察做这样的陈述呢?”在十二宫给自己命名很久之前,斯塔尔就称呼自己十二宫,并且列出了作案的方法和谋杀的动机,这是非常容易让自己显得有罪的。这和“开膛手杰克”不一样,因为他的名字很可能是拜哪个伦敦记者所赐,而十二宫却是自己选择了这个绰?。凶杀案探员们认为,如果切尼和斯塔尔的谈话是真的,那么斯塔尔就一定是十二宫。那该如何解释为什么切尼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向警察透露这一切呢?一段时间以后,切尼解释了他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个命中注定的1969年新年他和斯塔尔之间的谈话。
切尼告诉我:“离开大学以后,我在旧金山的G.J.亚马斯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那里待了一两年。后来,住在康科德时,我有段很不成功的卖保险的经历,之后我搬回了波莫纳,开始在福陆公司工作。一天晚上,斯塔尔的弟弟罗恩和弟媳卡伦在我位于南加州的家里吃晚饭。我们围坐在厨房的桌子四周闲聊,卡?谈起了斯塔尔穿着西服去参加一个粉刷聚会的事情。罗恩也被邀请了。罗恩和哥哥都参加了这个聚会,斯塔尔就是那个穿着西服的人。卡伦想用这个例子说明斯塔尔是如何地不适应社会。她就此事不停地嘟囔。她有点害怕她的大伯子,因为她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俯首帖耳服从这个世界游戏规则的人。基于她在社工领域所受的教育,可能对这一类事情感触比较多。
“某天早晨,我正在福陆公司被称为‘工作队中心’的新餐厅里吃早餐。那时我在公司已经待了三四个月了。我的小舅子,罗恩-埃伯索尔,拿着张报纸指了指上面的一张合成画像。‘这看起来像你的朋友。’他说。我看了看,那张合成画像画的简直就是斯塔尔——除了头发不一样,并且没有戴眼镜以外。罗恩是福陆唯一之前见过斯塔尔并有可能认出他的人。我说:‘是的,看起来的确像他。’但是我并没有多想。”
这个素描独特的地方在于它并不是在伯耶萨湖或者旧金山作案的十二宫的合成画像,而是一幅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从未见过的素描。切尼继续道:“我的小舅子把报纸递给我,我读了那篇文章,那时我已经忘记了我和斯塔尔谈话的关键细节——那就是他将称自己为十二宫。我甚至在偶尔看到关于十二宫的报道时也没有记起这一点。我想,那个素描只是一个巧合,但是几个月以后(1970年11月16日),我看到《洛杉矶时报》登载的有关十二宫要射飞一辆校车的轮胎,并且射杀从上面蹦蹦跳跳下来的孩子,这是斯塔尔曾经跟我说过的。我知道这不可能只是巧合。我无法说服自己。那就绝对是开窍的时候了。然后我想起了他说过的每一件事。我又过了一年才给警察打电话。1969年到1970年我在福陆工作。我们完成了一个大的合同,然后他们解雇了很多人,所以有大约一年的时间我在拉文的一个大型造纸厂工作,离我家只有几英里远。我没有立即和旧金山的警察谈话,我花了一些时间考虑了一下。我无法回避这不可能是巧合这一事实。那个引用实在是太具体了。1971年发生在格拉斯瓦利的谋杀让我的怀疑变得清晰了。因为那时候我住在波莫纳,便去了波莫纳警察局,和一位警察进行了面谈。我在那儿待了一个小时,以为这样就履行了我对此事的责任,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很明显我告诉他的从未被报告给上面,因为他们收到了成千上万的线索。此后,1971年桑迪-潘查里拉叫我到科学原动力公司来为他工作。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然后有一天大家又提起了斯塔尔,我终于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桑迪。之后,罗恩来到了托兰斯,我们仔细探讨了我们的担忧。讨?之后,我们决定采取一点行动。‘我看警察基本上忽略你了。’桑迪说。他是个‘真正能主持大局的人’。我从未跟曼哈顿海滩的警察联系过,但是基于某些理由,他们那天下午对我们提供的线索做出了反应。”
潘查里拉后来告诉我:“唐不停告诉我这个故事,并且他还说:‘没有警察会接我的电话的。’我说:‘狗屎!让我们这就打电话。’就是这么开始的。唐在努力,但是没有人认真对待他。他并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托兰斯有位叫阿莫斯的警察,我知道如果我给他打电话的话,也许事情可以有所进展。‘我知道你们会接到很多有关谁可能是十二宫的?狂电话。’我告诉他。然后阿莫斯给旧金山打了电话,问谁负责该案,他们把他转给了调查员比尔-阿姆斯特朗。阿姆斯特朗建议说:‘让当地警察局给我们一个报告。’然后阿莫斯给我们回电了。‘来这里和我们谈谈吧。’我说。”
此时,在瓦列霍,另外一名调查员正在快速地成为研究十二宫的专家——他就是探员乔治-伯阿特,一个矮壮、强有力的男人,像寻血犬(一种大的警犬)一样不屈不挠。伯阿特后来告诉我:“切尼已经和潘查里拉谈起过他的怀疑,那时候切尼和斯塔尔还是朋友。然后他和斯塔尔不再是朋友了。有一种猜测说斯塔尔?能对切尼的女儿过于友好,切尼因为这个中断了和斯塔尔的关系。我担心这就是他可能编造一个故事的原因。我并不是真的很相信测谎仪,但是我们之后在华盛顿州对切尼进行了一次测谎,理由之一就是上面所说的原因。华盛顿州的警察给切尼测谎,而他通过了。他说的是真话。我倾向于同意测谎的结果,因为潘查里拉和切尼都声称,在切尼和斯塔尔关系恶化之前,切尼已经向潘查里拉委婉地提起过这一事件。”
1967年中期,斯塔尔和切尼、切尼的妻子,以及切尼才两三岁的女儿一起到峪泉镇附近的莫凯勒米宿营并且钓鱼。切尼的女儿过来跟她父亲说,“?爸,鲍勃(对斯塔尔的昵称)叔叔摸了我的屁股。”切尼注意到女儿并没有烦乱或者痛苦,没有理由相信斯塔尔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但是,从那一刻起,切尼再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时,就不再带他的家里人了。有消息称:“之后一年半他和斯塔尔还是朋友,当然他女儿不可能很好地表达自己。如果切尼生气了的话,他不可能之后这么长时间还和斯塔尔保持朋友关系,对吗?毕竟之后很长时间他们还是伙伴。”
1971年7月27日,星期二
旧金山警察局凶案组的埃利斯中尉把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的发现告诉了瓦列霍的探长杰克-穆拉纳柯斯,并提醒他两位调查?可能会很快来访。在穆拉纳柯斯接手蓝岩泉谋杀案及对十二宫的调查时,他的上司,杰克-E.斯蒂尔兹曾经作过一个评论。斯蒂尔兹痛心地说:“十二宫不停地给我们线索,向我们挑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悔过心理。他是一个惊悚杀手,是我多年执法工作中碰到的最为危险的人物。”穆拉纳柯斯表示同意。大家都知道穆拉纳柯斯是一个会因为嫌疑人而头脑极度发热的人,当他扫了一眼旧金山警察局所了解到的信息时,立刻血脉贲张。他首先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多地了解十二宫的真实外貌特征,并和新的嫌疑人进行比较。
他想:现在十二宫的描述在哪里呢?这个两年前的通告,编码90—69,案卷号696134,埋藏在更新的通缉令底下,仍然钉在布告牌上。通缉海报上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十二宫的合成画像。这一点本身很不同寻常,穆拉纳柯斯想。一些新的信息使得警察改变了对十二宫的描述。曾目击在旧金山普雷西迪奥附近发生的出租车司机与学生保罗-李-斯泰恩谋杀案的3个少年起初估计十二宫是一个“理着平头的红发或者金发的白人男子,年纪在25岁到30岁之间,戴眼镜”。
第二张传单如是说:“作为1969年10月13日87—69号布告的补充,我们收集了更多的信息,为被称为‘十二宫’的?杀嫌疑犯修改了画像。”一份调整过的书面描述现在认为十二宫的年纪大约在35岁到45岁之间。他“身体粗壮,大约5英尺8英寸高。棕色短发,可能带一点红色”。穆拉纳柯斯查看了斯塔尔的特征记录。他是一名白人男性,有浅棕色的头发,清澈的棕色眼睛,37岁,重约230到240磅。穆拉纳柯斯注意到斯塔尔的身高是5英尺11.75英寸——几乎6英尺高——比通告的估计高了4英寸。穆拉纳柯斯考虑到那些孩子是从二楼窗户往下看的。这些孩子还注意到十二宫不惜浪费宝贵的时间,撕下死去的出租车司机的衬衫一角,并且继续花费更多的时间绕着出租车擦拭它,明显是?让那块布浸满鲜血。
托斯奇解释说:“十二宫自己也应该满身是血。当头部受伤时,一个人也许会或者不会流很多的血。如果流血不多,那是因为肿胀的大脑堵塞了弹孔。而保罗-斯泰恩的情况不一样,子弹飞行的轨迹将血管撕裂得很厉害,并且破坏了他头部的一根主要血管。他死于右耳前的(枪口紧贴皮肤)一处致命枪伤。这种类型的伤口通常会破坏头部和大脑的很多血管,造成大面积出血。证人看到,十二宫在斯泰恩身上摸索时,把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膝盖上,所以,当十二宫逃跑时,他的身上应该有很多的血。”
两个里士满区的巡警,来自里士满警察局的唐纳德-A.福克和埃里克-泽姆兹,在1969年10月11日哥伦布日那个狂乱的夜晚看得更清楚一些。十二宫总是以他最为邪恶的行动来为节假日做上记号。
当十二宫笨拙地往北面树林密集的普雷西迪奥走去时,福克和泽姆兹在黑暗里碰到了他。十二宫后来声称,自己狡猾地骗得两个警察朝相反方向离去,然后全速跑过朱利叶斯-卡恩操场,在莱特曼医院附近消失了。十二宫的侥幸逃脱一再地激怒旧金山警察局。托斯奇说:“我非常为福克警官感到难过,他害怕自己会挨批评,那就是为什么他等了那么久才说出来。我安慰他:‘为什么他们要批评你呢?不,你来报告是对的。这件事情迟早会被知道的,因为我们听了通话录音,我们试图了解里士满警察局的哪个小组在该区域巡逻。我们想跟他们谈话,问问他们是否摸过那辆出租车。我们必须知道谁在那个区域。最终,他们过了很长时间才说了出来。这多少有些令人泄气。
“警车那天晚上收到的信号断断续续的,老是停顿。在那个区域的巡逻小组不停地说:‘几个嫌疑人?几个嫌疑人?’接线员们没有反应。他们告诉警察们,‘准备——我们在应对几个少年——准备好!’这些孩子都吓僵了,争先恐后地对着电话里叫唤。接线员试图了解嫌疑人究竟是何长相。他们在转述位置,‘被害人在救护人员到达时已经死亡……救护车回复……我们在努力获取对嫌疑人的描述……’他们说了几次‘我们在应对几个少年’。无线电通讯警车里的警察想去抓人,问道:‘嫌疑人是什么样的啊……我们听到啦……我们很接近……我们在阿圭洛(阿弗纽)大道……嫌疑人是什么样的啊?’
“最终,电波那头某个人错误地指出嫌疑人是黑人,完全误导了福克和他的搭档。信号非常嘈杂,因为每个人都以为是某个出租车抢劫犯搞过头了。杀手应该是步行的,不幸的是,有几个字巡警没有听清楚,并且把白人男性说成了黑人男性。他们现在假定嫌疑人是黑人男性。然后——‘纠正……我们现在有进一步的信息了……白人……短发、戴眼镜、粗壮、大肚子、身着黑色或者蓝色防风夹克……宽松裤子……携带手枪……要小心,嫌疑人非常危险,如果靠近嫌疑人的话一定要小心。’但是中间我们损失了宝贵的几秒钟或几分钟。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我想起来感觉就像上个周末发生的一样。
“事后,我决定去找接电话的人谈谈。他说:‘该死,戴夫,两三个听上去像青少年的孩子在不停地尖叫。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受伤了。我试图平静地谈话。他们不停地说:“我们的父母快回家了……这个司机看上去已经死在出租车里了,出租车里有盏灯亮着,他们在打架。噢,请快点来,请快点来!”我不停地告诉他们:“待在屋里。”他们听从了。你知道那些警察多着急要无线电信息。我们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但是当你面对的是孩子时……我自己有孩子我知道……他们害怕得要死,他们知道出问题了,他们可以看到这个司机的尸体躺在出租车旁边,车门开着。’
“里士满警察局小组和帕克警察局小组都回应了。他们都知道朱利叶斯-卡恩操场在那里,并且知道那里属于普雷西迪奥。如果他跑到那里面去了,我们很可能就找不到?了。福克和泽姆兹必须从阿圭洛右拐往北走,然后到华盛顿大街。他们很可能是唯一在那儿的小组,我确信他们实际上见到了十二宫。福克是比泽姆兹资深一些的老警官。作为资深警官,福克驾驶着警车,更清楚地看到了这个陌生人。很明显泽姆兹并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如果无线电信息没有误报的话,福克很可能会对这个陌生人有所怀疑。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在那一刻你并不知晓,三天以后你才意识到,原来你面对的是这个国家最为危险的连环杀手。
“消防队在那之后很久才到。其实我们所需要的不过是他们那些能够消除烟雾的特别行动组搜索探照灯而已?从阿圭洛上山来的部队开着安装了探照灯的卡车。我们已经查看了每样东西,我告诉吉姆-柯肯德尔和鲍勃-达吉兹:‘把出租车移走。尸体已经抬走了。’邻居们也开始想来凑热闹了。我不得不要求两三个穿制服的人:‘伙计,请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出租车。’我让达吉兹跟随拖车到了司法大厅。他们把出租车扣押起来,次日早晨开始仔细检验它。”
警察们修改过的十二宫的第二幅素描把他画得脸更圆,年纪更大些。但是一份修改过的书面描述从未被添加到追捕通告里去。其中包含了福克在1969年11月12日,也就是枪击发生后一个月提交的一份?要的部门间备忘录。福克更为准确的描述就这样无精打采地混迹于旧金山警察局有关十二宫的八抽屉的档案里。这一描述至关重要,在此全文引用:
我特此满怀尊敬地报告如下:
在针对樱桃街和华盛顿大街附近的情况赶赴现场时,福克警官观察到了一个符合十二宫特征的嫌疑人,他?着杰克逊街往东走去,然后在枫树街往北走了。这个人没有被拦截下来盘问,因为对讲机里传达的嫌疑人是一个黑人男性。当正确的描述传达以后,报告的警官立即通知总机,说一个嫌疑人已沿着枫树街往北而去,进入了普雷西迪奥,也就是朱利叶斯-卡恩操场一带。搜索由此展开,但是并没有找到嫌疑人。福克警官注意到的嫌疑人是一个白人男性,年纪35~45岁,大约5英尺10英寸高,180到200磅重。中等偏壮身材、胸肌发达、中等肤色、浅色的头发,后面有些灰白(也可能是灯光造成的)。平头、戴眼镜,穿着深蓝色齐腰长的带拉链的夹克(海军蓝或者宝?)。有弹性的袖口和腰带,拉链拉上去一部分。后面带褶皱的棕色羊毛质地的宽松裤子(铁锈色)。可能穿着低帮鞋子。嫌疑人大步疾行,显得不慌不忙,身体微微前倾。嫌疑人的外貌总体特征:有点像英国威尔士人的后代。那天夜里我的搭档是警号为1384的里士满警官E.泽姆兹。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注意到了这名嫌疑人。特此提交。
唐纳德-A.福克巡警,警徽号码847
托斯奇告诉我:“我记得福克警官告诉我们,我们最初根据那些孩子们的描述而制作的合成画像距离准确甚远。在凶案组,追捕通告改成了‘5英尺11英寸高’。并且说十二宫是圆脸,体型更壮。想想福克的口头描述,像一个大猩猩似的‘笨拙地’朝前走,上帝啊。”几年过后,福克对十二宫体重的估计上升到了230~240磅,对身高的估计定在6英尺或者6英尺1英寸。他最终记起所谓的低帮鞋其实是某种工程人员穿的高帮鞋,夹克有些肮脏。他对一个电视节目制作人说:‘十二宫用不疾不徐的步伐向我们走来,看到我们之后,他转身走进了杰克逊大街上的一处私人住宅。’”
托斯奇不同意。他说:“十二宫消失在公园某处的树丛里,是福克曾经说过的,而不是什么住宅,根本就不是。福克估计看到他的时间不超过5到10秒。我们感觉泽姆兹和福克其实曾经拦下了十二宫,但是努力想隐瞒这一点,以免他们被警察委员会伤害,或者面临尴尬处境。我记得我曾经跟唐-福克在一旁聊了几句。他的眼睛看上去异常疲惫。他说:‘上帝啊,大卫,我的上帝,就是他。’我说:‘是的,就是他,但是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如果你毫无准备地从车上下来,他可以把你和泽姆兹都打飞了。你必须考虑到这点。’我们让他们描述了嫌疑人的外貌特征,把我们的素描专家叫去,画出了合成画像。”
乔治-伯阿特后来告诉我:“90年代的时候,我和那两个警官当中的一位进行了面谈,他仍然在为旧金山警察局工作,另一位已经去世了。他负责青少年犯罪或者类似的事情,并不太乐意接受采访。也难怪,这并不是他职业生涯的亮点,他不想多谈。”
瓦列霍探员约翰-林奇也对十二宫差点可以被捕获这一点深感懊恼。他告诉我:“我听说事情是这样的,当他们正在跟他谈话的时候,无线电呼叫说被追捕的是一个黑人男性,然后他们就让他走了,这人消失在普雷西迪奥。我不太相信嫌疑人满身是血。你知道的,在谋杀出租车司机这样的案子里,你可以打赌,警察一定是拿着枪从他们的警车里出来的。警察一定会这样做的。他们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告?他们的头,他们一定是被整个事件给吓住了。”
12天之前可能发生过一次斯泰恩枪击案的演习。1969年9月30日晚上11点钟,黄色出租车司机保罗-霍姆在马克-霍普金宾馆拉到了一个客人。这位乘客要求载他到华盛顿大街与洛克斯特街路口,离华盛顿大街与樱桃街路口只有3个街区。在到达目的地以后,他要求霍姆继续沿着华盛顿大街开到阿圭洛大道,然后沿着华盛顿大街朝北开进了普雷西迪奥几百码。突然,他掏出一支长枪管的左轮手枪,抢劫了霍姆的35块美金。被迫钻进后备箱的出租车司机请求抢劫犯不要杀他,后来被医务人员解救出来,?有受到伤害。在斯泰恩谋杀案发生以后,马蒂-李警长,基于“两起涉及出租车司机的案件惊人相似的动机”,得出结论说他相信抢劫犯是十二宫。《纪事报》也是这么认为的。《纪事报》声称:“在世的最幸运的人质,被十二宫要挟走了一程,但还能活着讲述自己的遭遇。”但是有一个地方有出入,无法解释。霍姆的抢劫者“只有24岁,约135磅重,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身着蓝色的粗棉布夹克和深色的休闲裤”。但是十二宫杀手无疑是一个更为粗壮、年纪更大的人。难道十二宫有一个更为年轻的帮凶来帮他侦查地形,为斯泰恩谋杀案进行预演?这是答案??
穆拉纳柯斯将永远不会看到旧金山警察局的内部通讯以及对十二宫身高体重上限的估计。他把错误的杀手外貌追捕通告换了上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这?新的嫌疑人并不符合。这位瓦列霍探员也一直不知道斯塔尔大步走的时候其实行动有些古怪。斯塔尔的朋友后来告诉我:“他走路的时候非常笨拙,他有一个有趣的屁股(他的一条腿在1965年的8月被严重割伤,不得不施行了整形外科手术)。”一个共同的联系点就是有关十二宫非同寻常的圆脸的描述。我问一个护士:“有没有可能,十二宫浮肿的圆脸是因为健康问题所导致的体内积液过多?例如肾功能差?”她回答说:“是的,很可能。”
穆拉纳柯斯随后得知,嫌疑人曾在1958年6月15日因违反加州刑法典第415条扰乱治安罪而被逮捕。这在他的记录里不过是一个小的污点,但是对以后却有灾难性的影响。当穆拉纳柯斯看完整个档案夹时,发现斯塔尔曾是其他几起事故的受害者或者证人。另外,有人怀疑他和孩子们有不正当的关系。
“不是一个好孩子。”穆拉纳柯斯想。穆拉纳柯斯想要在“十二宫双子”——媒体如此称呼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到来之前做好准备。他打电话向刑事鉴定调查局索要了更为详细的刑事犯登记表,然后又打电话给汽车监理所,要了一张照片。“苏珊,我要的是加州驾照B672352号。”他向苏珊-拉斯皮诺重复道。当她处理他的要求时,他离开办公室去看斯塔尔和他的寡母共同居住的房子。那天比较凉爽。穿过金门海峡的盛行风让这个小城比湾区的其他城镇冬天暖和些,夏天凉爽些。穆拉纳柯斯在田纳西街上拐弯,很快到了弗雷斯诺街。
斯塔尔家位于弗雷斯诺街东边,门前停着一辆1957年产的蓝白色福特轿车,车后还勾着拖船,引起了穆拉纳柯斯的注意。他放慢车速,匆忙记住了那辆福特车的车牌号:LDH974。汽车监理所确认该车登记在斯塔尔名下。他还拥有一辆两座的大众奥斯汀-希雷和一辆白色的别克车。一条车道通向一座独立的双门车库,门口停着一辆1965年产的白色奔驰220SB。穆拉纳柯斯已经知道,嫌疑人之前?是哈利-沃根汽车服务站的一名工作人员。那样一份与汽车修理有关的工作会让斯塔尔接触到很多因需要修理而留下过夜的车子。
穆拉纳柯斯警官到了这一街区的尽头,他在伊力诺依街掉头,再次经过斯塔尔的房子。他最后端详了一眼这房子,然后又去找哈利-沃根服务站的人谈了谈。服务站的所有者告诉穆拉纳柯斯,斯塔尔1970年就辞职了。“他说他考虑回科塔蒂的索诺马州立大学学习。”沃根说。这是真的。斯塔尔从1970年的秋天开始攻读生物学的学位。尽管按照前老板的说法,斯塔尔是一个高效的员工,但是他显得对孩子过于感兴趣了。?根自己有3个孩子,有时候他们会到服务站来。他说:“那让我担心,我并不遗憾他走了。”似乎斯塔尔的很多雇主都是这样的感觉,穆拉纳柯斯后来告诉我:“我觉得很愤怒,因为我觉得他应该被抓起来。”
夏日初始,斯塔尔来到沃根的家里,接上了沃根13岁的女儿。“你觉得和我一起乘着我的船出去玩如何啊?”他问道。女孩未经她父母同意就答应了。回来以后,她说斯塔尔对她有“不适当的举动”。这事以后,沃根再也没有见到、也不想再见到他的员工了。
穆拉纳柯斯警官认为很多恋童癖者对于小孩子的兴趣都源于想拥有对他人的绝对权力,把他们都变成物体——这是十二宫和几乎每一个连环杀手都有的特征——他告诉我:“当十二宫在伯耶萨湖把他的受害人像捆猪一样捆起来时,他拥有全部的权力,在他的心里一定把他们都当成了物体,还特意为那一刻穿上自制的刽子手行头。”也许十二宫希望某人会瞥见他那令人胆寒的服饰,在已经被吓坏了的社区百姓中间激起更多的恐惧。但是他几乎不可能希望受害人还会活着来讲述他们的遭遇。他曾经在别人面前暴露过自己吗,尽管这一点还不为人知晓?
十二宫要炸毁校车、射杀孩子的威胁同他的服装一样激起了无尽的恐惧。穆拉纳柯斯记得荷枪实弹的警卫——包括下课以后的老师、司机和消防人员临时安排来乘坐校车。对伯耶萨湖刺杀案有管辖权的纳帕县警察局派了70多个警察小组来护送这些校车,固定翼护航机就像老鹰似的跟着它们。人们躲在门后,不停地瞄着夜里那些在高速公路和偏僻道路上行驶的车子。十二宫简直就是20世纪版的魔鬼。
为了获得更多斯塔尔的笔迹样本,穆拉纳柯斯驾车到了田纳西街1660号,斯塔尔在那儿的克罗克公民银行有个活期账户。穆拉纳柯斯设法拿到了账号为546—1685—48的账户取消支票的复印件。他曾经考虑过借用这些取消支票的原件(斯塔尔已经通知银行不必返?原件),但是又改变了主意。他看到有一张支票是付给一个叫菲尔-塔克的人的。另一张日期为1971年7月20日,金额为9美元,开给R.G.布莱克伍德,是为了购买一个44加仑的冷藏箱。第三张支票显示了6月4日向“高树拖车场”进行的支付。注释写着“储藏室租赁”。穆拉纳柯斯把3个样本都送给莫里尔去分析,没有过多考虑斯塔尔可能会把什么东西储存在一个拖车场里。斯塔尔有很多的拖车。
下午1点30分,调查员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像出国旅行一样去了索拉诺县。他们和穆拉纳柯斯约好了。满头浓密黑卷发的托斯奇戴着标志性的蝴蝶领结,他那富有表现力的脸上布满微笑。他们带了梅尔-尼古拉,托斯奇因为有这么好的同伴而喜形于色。他对尼古拉评价很高。“非常专业,”他后来告诉我,“梅尔喜欢开怀大笑,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司法人员。留着平头、戴着眼镜的他很像是一位教授。当几个县都牵涉在内时,尼古拉作为司法部刑事鉴定调查局的人员,能够把不同的案子捏到一块。他是个中间人。我们可以联系他,然后让他帮我们从萨克拉曼多弄到信息。”
至于穆拉纳柯斯,他简直就是男人的榜样,一个强壮的、喜欢户外活动的男人,一个就像十二宫一样的猎人。“等我亲自见了斯塔尔以后?我会跟你们联系,让你们再来”,面谈结束时穆拉纳柯斯这样向他们保证。穆拉纳柯斯是可以信赖的那种人。托斯奇知道他不会空手而归的。
1971年8月2日,星期一
穆拉纳柯斯继续对斯塔尔的过去进行仔细的调查,在他和嫌疑人进行直接接触之前收集尽可能多的背景资料。他和别人一样注意到了斯塔尔的生日是12月18日——和赫曼湖路双重谋杀发生的12月20日只差两天。穆拉纳柯斯知道有些连环杀手会在对他们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发起攻击。至此,十二宫已经在7月4日,接近万圣节、哥伦布日的日子和圣诞节前几天分别枪杀或者刺杀了情侣。但是,瓦列?警察局的几个调查员认为,十二宫声称对赫曼湖路惨剧负责只是为了沽名钓誉和进一步迷惑警察。托斯奇说:“穆拉纳柯斯告诉我,有一天,趁斯塔尔不在家,他去了斯塔尔的房子。斯塔尔的妈妈在家,他便只是转了一圈,做了一点简单的搜查。”
如果穆拉纳柯斯那天和斯塔尔本人进行过谈话的话(当然说的不是质询),并没有任何有关该谈话的记录留下来。穆拉纳柯斯看到通往斯塔尔家地下室的门大开着,注意到地下室和厨房一样漆成中度的灰绿色,但是比厨房的稍微淡一点。这会儿斯塔尔正在下面偷偷瞄着他吗?伯尼斯注意到他在观察地下室,于是说?“我的两个儿子许多年来都拿这里当卧室。”地下室角落的一个狭槽被用作信箱。“所有的信件一定都被扔进了那个藏匿处。”穆拉纳柯斯一边思忖,一边想着那个对信件痴迷的杀手。十二宫曾经在一封信里说过他有一个地下室,里面有炸弹。为了保持更多的隐私,斯塔尔已经从楼上的房间搬回地下室了。穆拉纳柯斯想更进一步,但他的谨慎阻止了他。他撤退了,但是当周末结束,他准备和旧金山的探员再次开会的时候,他仍然在思考此次走访的实质性收获和伯尼斯的一些语焉不详的评论。
1971年8月3日,星期二
弗雷斯诺街上的许多人从斯塔尔还是个孩子时就认识他了,都知道他对妈妈是多么孝顺。但是那种相互的感情不过是烟雾与镜子?样的假象而已——邻居们经常听到这两位比赛谁嗓门更高。切尼说:“他的母亲多少有些严肃,是的,她是严厉的。她个子很高,几乎和斯塔尔一样高。斯塔尔的父母都和罗恩一样高而纤瘦。跟他的哥哥不同,罗恩和每个人都相处不错。”
潘查里拉后来告诉我:“罗恩和他的大哥之间一直明争暗斗。罗恩有更多的女孩喜欢,他更具魅力,这让斯塔尔很不满。他妈妈很喜爱长得好看的弟弟罗恩,也更宠爱罗恩,而斯塔尔这时候已经发胖了。我曾在斯塔尔父母的家里过周末。斯塔尔也过来了。那时候他住在自己的拖车里。我看到他父亲非常和蔼,没有架子。他?在50年代后期60年代早期的一次飞机事故中受伤,从那以后他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是一个绘图员,我们送他去上班,然后再去接他下班。他是个好人,但是非常柔弱。他并非一直都是那样的。罗恩告诉我是那次事故让他变成那样的。事故以后,伊桑(即斯塔尔的父亲)再也无法让儿子听他的话了。他变得——怎么说呢?安静了。妈妈却是控制欲很强的人。母子俩总是互相争吵和嘲讽。他会真的咒骂她,对她大吼。我知道如果我这样跟我父母说话的话,他们会把我杀了的。斯塔尔称他妈妈为‘C——’(可能指Cuss,意为奇怪而令人讨厌的人)以及类似的东西。这很糟糕,而且是在晚餐桌上说的。”
切尼继续细说:“斯塔尔的父亲是一位获得过荣誉的战斗机飞行员,我不知道他是被打下来了,还是飞机失事,反正他出了事故,受了很重的伤,因为身体原因不再做飞行员了。他还在海军的时候我并不认识他。那时的他仍然是活跃的,不过明显已经丧失了很多以前的精神头。他不再是炙手可热的战斗机飞行员了。他仍然去上班,还是马岛的一名绘图员。他并不是彻底行动不便。他还能够走路,所有功能正常。他是个好人。这一家人有军队补给特权和身份证件,他们可以在军事基地购物。斯塔尔穿的‘翼行者’靴子可能就是从马岛买的。这些靴子是专为飞行员和机组人员生产的。”
穆拉纳柯斯让车子的发动机减速转动,观察着斯塔尔凌乱的地下室寓所那扇和地面几乎平行的污渍模糊的窗户,努力想象里面会是什么样子。他仍然很想偷偷瞥一眼。斯塔尔的母亲描述说儿子的密室里堆满了书,斯塔尔真可谓是学生,是他弟弟口中的“职业学生”。伯尼斯解释说:“暑假以后,他打算返回科塔蒂的学院注册秋季学期。”穆拉纳柯斯回想起1969年的另一个暑假——对瓦列霍来说,那是一个骚乱而暴力的时期。
斯塔尔那时也是一个学生,而十二宫那时胆大妄为到了极致,让整个水城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他掌握着作为瓦列霍居民的第一手知识,利用了警察和消防员全城范围罢工这一机会。整个罢工期间,这个72000人的小城只有二十多个加州高速公路巡警在巡逻并执行交通法规。7月21日,谈判者几乎快让罢工停止了,但是“阿波罗11号”令和谈会议延了期,因为里根州长宣布了一个登月假期。
时至今日,1971年的暑假还比不上1969年那么骚乱,穆拉纳柯斯想。瓦列霍有一支高效的执法队伍,而斯塔尔正忙于他在加州联合石油公司的工作。穆拉纳柯斯在午饭前回到了总部,立即打电话给联合石油在皮诺尔的炼油厂,跟管人事的麦克纳马拉通了电话。他确认了斯塔尔从1970年9月8日以来一直是他们实验室的一名初等化学师。但是在皮诺尔的斯塔尔不可能非常开心。去年4月20日,这个自认资质甚高的人曾试图申请附近罗德奥的“联合76修车厂”的工作。麦克纳马拉继续说道:“他在炼油厂的夏天工作时间是早晨8点钟到下午4点至4点30分,平时一般都是这样。”
穆拉纳柯斯解释说:“我希望在工作时间和他面谈。”这位人事领导说:“那有点不同寻常,而且一定会有些干扰。”干扰正是穆拉纳柯斯心里所想的。“好吧,我可以把我的私人办公室给你们用。”麦克纳马拉妥协道。
探员说:“好的,在他被带到办公室来会面之前,不要把这事告诉他。”显然穆拉纳柯斯想给斯塔尔一个意外,让他措手不及。他挂掉电话,把约会在本子里记录下来,然后打电话通知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忙碌了一早晨的他饥肠辘辘,便出去吃午饭了。
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也没有闲着。托斯奇一边研究两页潦草的笔记,一边就着一杯福尔杰速溶咖啡嚼着动物饼干。他刚发现,斯塔尔虽然天生是左撇子,但在孩提时被迫用右手写字——这可能是导致严重心理问题的一个原因。
午饭以后,莫里尔就斯塔尔的取消支票的笔迹给了穆拉纳柯斯反馈:“我把它们和十二宫的信件进行了比较,没有发现相似之处。”他们遗漏了什么吗?穆拉纳柯斯想。如果斯塔尔是十二宫的话,难道他设计了某种掩藏笔迹的方法?或者由一个同谋帮他写那些信?一直到最后,这个“阴影里的第二人”一直是对十二宫的追捕中令人忧虑的一个因素。
1971年8月4日,星期三
托斯奇、阿姆斯特朗和穆拉纳柯斯从瓦列霍沿着州际80号高速公路疾驰,咣咣当当地穿过卡基尼斯桥进入康特拉科斯塔县。沿着?帕布洛海湾的海岸线,他们经过了塞尔比、托米、罗德奥和赫尔克里士。向西望去,越过阴云密布下的碧水,远处若隐若现的是哈密尔顿空军基地。将近10点25分,探员们在一个大炼油厂的铁链门前停了下来。皮诺尔的设施令人印象深刻。夜晚,当千万盏华灯如钻石般闪烁时,浓密的蒸汽烟雾使炼油厂好似身处另一个世界;白天,手指似的座座黑塔就像枪管般往上射出成百上千英尺高的浓烟。
铁门滑开了,又开了三四个街区之后,探员们下了车。斯塔尔是个化学师,而这个炼油厂自身也像是个巨大的化学实验室。错综复杂的管道弯来拐去地进入隧道,把原?运进巨大的存储罐、催化室和真空过滤室。
突然响起的尖利哨声吓了托斯奇一跳。高处,人们正在起重机和铁塔上忙碌着。一阵煤烟似的油腻雾气朝他们扑下来,让托斯奇有点作呕。他今早和之前很多个早晨的早餐不过是用冷咖啡冲下去的阿司匹林。他们进了麦克纳马拉的办公室,看着他打电话从一个实验室招来这个毫无疑心的助理化学师。“稍微等会儿。”他说。斯塔尔的记录就像一把扇子似的在麦克纳马拉的办公桌上展开。比尔-阿姆斯特朗趁此机会飞快翻了一遍,他将主要负责这次询问。调查员们没有听到嫌疑人在走廊里的声音——只听到电梯门“嗡”一声打开——作为一个大个子,斯塔尔走路很轻,脚上穿着某种带垫子的鞋。终于和他面对面了。托斯奇有些僵硬地坐在位子上,身子挺直。经历了这么多的嫌疑人,经过了这么多年,品尝了无数的失望,十二宫终于在这儿了吗?触手可及?托斯奇屏住呼吸。门开了,斯塔尔的外形恰恰是托斯奇想象中的十二宫的外形,也是托斯奇所知道的十二宫的外形。
12.十二宫杀手
1971年8月4日,星期三
斯塔尔的身形塞满了整个门框。当3位探员挨个自我介绍时,斯塔尔逐一审视着他们,没多少头发的脑袋不停转来?去。听说他们是警察以后,斯塔尔好像有点惊讶和紧张。托斯奇后来告诉我:“我意识到他害怕自己会被解雇,也许那是他之所以担忧的唯一理由。”这些年来,有2500名嫌疑人曾浮出水面,警察们并不总是比对笔迹甚至姓名。斯塔尔并非第一个让他们注重的嫌疑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很自然,警钟本应该在调查员们的心中一再响起,但事实并非如此。只有在面谈以后,当调查员们的头脑冷静下来,当他们有足够时间来考虑斯塔尔所说的,而且很多是他主动说的东西时,他们的脉搏才开始加快跳动。回到凶案组,那个简朴的老式黑钟似乎滴答滴答走得更快了。
?和穆拉纳柯斯一样,托斯奇也仔细审视了嫌疑人的外形——斯塔尔的眼睛是蓝棕色的,浅棕色的短发在脑后已经变得灰白。托斯奇想:福克警官说过,十二宫有着可能后面已经灰白的浅色头发,杀死出租车司机的那一晚,十二宫头发稀少的脑袋闪闪发亮。20世纪60年代晚期是反叛的时期,人们都喜欢留着长发来对抗50年代的短发。1969年,十二宫留了短发——就像军人一样。但是,之前伯耶萨湖案发时,据说十二宫从他的头套里露出一头健康的棕色直发。
一位伯耶萨湖的幸存者后来告诉我,“我记得一个油乎乎的前额……”他以为作案者有着深棕色的头?——其中一缕从遮盖狭小眼孔的深色眼镜里面漏了出来。受伤的男孩猜测在深色眼镜下面还有第二副眼镜。全副装扮的杀手——戴着黑色的刽子手头套,胸前画了一个白色的带十字的圆圈——在1969年9月27日的黄昏仿佛从天而降。十二宫向北而行到了纳帕县,盯住了这学生和他的年轻女朋友为目标,用一把木柄粘着胶布的一英尺长、一英寸宽的刀刺伤了他们。他还装饰了刀柄,用一个自制的镶有黄铜铆钉的刀鞘把刀挂在腰间。这个瘦高的学生说:“我不知道十二宫有多高,也许5英尺6英寸到5英尺8英寸之间。因为我自己的身高,我对于身高的判断能力很差。”
斯塔尔的额头宽得可以放下第二张苹果脸,他的脖子很粗,长得较高的招风耳像对角似的竖起来。他那肩膀宽阔、六英尺高的身板很有威慑力。切尼后来解释说:“我见过的每一个遇到过斯塔尔的人都低估了他的身高,他的目光很吓人。他大腿粗壮,臀部巨大,大腹便便,肩膀和胸部都很结实强壮。”是的,斯塔尔是一个粗壮的人,十二宫也是。伯耶萨湖的幸存者估计十二宫重约225到250磅。他说:“我曾描述说这个人非常胖,我不确定,也许他只是有点壮并且穿着厚厚的防风衣。”
但是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这一点。纳帕县治安官办公室的肯-?洛警官曾对十二宫独特的脚印做过一个压实测试。他让一位重210磅的副警官沿着这些脚印走。纳洛告诉我:“他的脚印没有像十二宫的陷得那么深,要在沙子上留下那么深的脚印,我们觉得十二宫至少应该重220磅。清晰的后跟印表明十二宫并不是跑着离开的。”对于压实测试和笔迹鉴定同样保守的笔迹鉴定专家莫里尔告诉我:“这也取决于当时沙子的状况,也取决于那个人是大踏步还是迈着小碎步往前走。他们企图从他留下的印迹来判断他的体形。要是头一天的沙子不一样呢?要是沙子里有水呢?”
但是地上是干的,并且他是悠闲地迈着大步走的。脚印强而有力,特别是后跟位置很清晰。纳帕的警察几乎是立即就到达了现场,因为十二宫很狂妄地从离他们总部仅四个半街区远的电话亭给他们打电话。纳洛告诉我:“他身上一定有血,要从伯耶萨来到那个电话亭,我认为,他得经过20到21个电话亭。他近得可以听到任何从纳帕县飞驰而出的警车的警笛声。他可以从湖边打来电话,但是那样就把自己困在那儿了。从湖边开车到电话亭需要25分钟。如果我们发现他是从湖边打来的电话,会把整个区域都封锁上。”
湖边有进一步的证据表明重量可观的十二宫并不是轻飘而过。他在地上留下了独特的深印迹。鞋跟上印着的一个“SUPERWEAR”的圆标清晰地出现在纳洛的塑料印模上。十二宫的军队色彩不仅?现在他腰带上黑色枪套里的蓝钢材质的0.45英寸口径半自动军用手枪,也进一步体现在他鞋子的标志上——主要由海军使用的黑色靴子。几乎只有飞机修理师才会穿“翼行者”鞋子,用于在机翼上行走。纳洛最终发现了这一点,但那是在他的人筛选了150个鞋店以后,这些鞋店有着“旋转的轮盘”和“柳树”等名字。
1969年,103700双“翼行者”靴子被运到了犹他州的奥格登。只有现役、退役人员或他们的家属才能够购买这些靴子。这些人员要提供带拇指印和照片的身份证件才能进入基地福利社购买东西。很多与海军或空军有关系的技术人员将瓦列霍当做了家。他们辛苦劳作于瓦列霍北部费尔菲尔德附近的特拉维斯空军基地,或者马岛附近的哈密尔顿、马瑟和麦克莱兰空军基地,阿拉梅达海军站和金银岛。联邦调查局相信十二宫与军队有关系。联邦调查局的档案如是记录:“UNSUB(调查中的未知主体,unknownsubjectofaninvestigation)可能有军队的背景,因为UNSUB使用了刺刀,两支9毫米口径的枪,一个幸存的受害人看到UNSUB穿着军队款式的靴子。”不仅这些外观特别的半筒靴子只能通过有限的渠道获得,而且警察还知道它们的尺寸。十二宫穿的是一般尺码的10号半,这表明他是高个子,正如他的巨大步伐溜显示的那样。
托斯奇后来想起十二宫不同寻常的自制服饰,告诉我说:“我们在1969年10月24日派了一个艺术家去了纳帕县。幸存者布赖恩-哈特内尔描述十二宫的头套是黑色无袖的,白色的带十字的圆圈画在胸上。这头套似乎缝制得不错(四角都缝得好好的,顶部也针脚细密),夹式墨镜遮住了露眼的缝隙。”斯塔尔会缝纫(他曾经是一个制帆工)。但是警察在那个狭小的炼油厂办公室里根本没有想到嫌疑人的针线技能或者注意到他的鞋子——他们忙着研究他的脸。隐藏在他的力量和奥运游泳金牌运动员般的身形之下的是一个高度聪明的头脑。斯塔尔的智商是136。阿姆斯特朗说:“我们在调查旧金山和瓦列霍的十二宫谋杀案,有些问题要问你。”这位探员给斯塔尔拉了一把椅子。托斯奇注意到斯塔尔的宽额头上有不易察觉的细密汗珠。
阿姆斯特朗继续道:“有人报告说你在第一起十二宫谋杀案之前大约11个月时曾发表过一些言论,如果这些言论属实,表明你是可疑的。”阿姆斯特朗虽然提及了切尼所回忆起的和斯塔尔的对话,但是并没有说出切尼的名字。“你是否记得曾经和任何人有过类似的谈话吗?”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谈话。”斯塔尔轻声说。奇怪的是,他没有问自己被曝和谁谈话。?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
“你听说过或者读到过有关十二宫的东西吗?”“报纸第一次报道的时候我看过有关十二宫的介绍,但是之后就没有再关注了。”“为什么?”“因为太变态了。”但是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斯塔尔的一些言论和这一说法是直接冲突的。而且他主动透露说:“一位瓦列霍的警官在伯耶萨湖十二宫谋杀案后曾询问过我。”3位探员都很吃惊。“我们不知道你之前曾被警察询问过。”阿姆斯特朗说。
斯塔尔说:“我告诉他,那个周末(1969年9月27日,星期六)我去了罗斯堡附近的盐点牧场轻装潜水,盐点就在伯耶萨湖的相反方向。?是一个人去的,但是遇到了驻扎在金银岛的一位服役人员和他的妻子。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但是我把它写下来放在家里的某个地方了。我大约在下午4点回到了瓦列霍。”阿姆斯特朗、托斯奇和穆拉纳柯斯很注意地听着。这个小办公室里的紧张感令人窒息。斯塔尔继续说道:“我记得在把车子开到我家车道上后,我与一位邻居说过话,我想那位瓦列霍的警官询问我的时候,我忘记告诉他有位邻居曾经看到过我。”
“邻居叫什么?”阿姆斯特朗问道。
“威廉姆-怀特。但是我被询问后一个星期他就死了,所以我也懒得再跟警察联系。”那倒是?方便嘛。突然,斯塔尔奇怪地话锋一转——如此奇怪,以至于阿姆斯特朗注意到托斯奇疑惑地眉头一挑。在警察没有问及任何有关十二宫在伯耶萨刺杀中用的刀的情况下,嫌疑人作出了以下令人惊讶的陈述:
“我车里的两把刀上有血,”他说,“那是我杀的几只鸡的血。”
十二宫在伯耶萨湖刺杀两名大学生的那天,斯塔尔本来是要去那里打松鼠的,他是这样跟他的弟媳说的。而他的新故事又说他去水肺潜水了——而且是在别的地方。斯塔尔既水肺潜水,也轻装潜水。为了解释十二宫为何选择靠近湖泊的作案现场,一种说法是十二宫是个潜水员,把?的武器和纪念品都藏在不漏水的水下密封箱里。并且说那就是为什么杀手有个大肚皮——其实是系在腰间的沉重的潜水腰带。对托斯奇而言,这种假说现在看起来并非那么牵强附会了。斯塔尔不仅是个船夫,还是个热情的潜水员和用渔叉捕鱼的渔夫。
阿姆斯特朗想,斯塔尔认为我们有关于刀的某些信息,他以为我们比实际上知道的更多,但其实我们并没有掌握有关那把带血的刀的信息。
探员们能够想到的是,有人曾看见过斯塔尔车座上带血的刀,并且斯塔尔知道他们看到过。他是不是认为那天他回家时邻居威廉姆-怀特曾看到过一把带血的刀并且把此事向某人提及了?托斯奇想,很可能斯塔尔的弟弟罗恩,或者弟媳卡伦,才是看到那把带血的刀的人。斯塔尔在掂量他的赌注,想把警察事先可能收到的信息都解释清楚。
“1966年你在南加州吗?”阿姆斯特朗问道。
斯塔尔再一次未经提示就主动透露了令人吃惊的细节。他说:“你指的是河岸县的谋杀?是的,十二宫被视为嫌疑人的河岸县谋杀案案发时我在南加州。”
有关十二宫在河岸县杀人的信息是在10个月前才被公开的。某位名叫菲尔-辛斯的南加州居民认为一桩当地的谋杀和十二宫在北加州的活动有某些相似之处。这也被《纪事报》报道了。但是斯塔尔不是刚说过,他在很久以前就停止阅读有关十二宫的报道了吗?这一头版报道声称十二宫在1966年万圣节的头一天杀害了河岸县一位名叫切丽-乔-贝茨的女大学生。凶手也喜欢向媒体发出具有挑衅性的书信(“贝茨必须死,请期待更多”),并且多付邮资。3封信上潦草难辨的签名可能是“2”或者“Z”。最为重要的是,莫里尔认定十二宫为南加州便条的作者。
斯塔尔继续说道:“我承认我对枪支有兴趣,但我只有0.22英寸口径的手枪。我没有,而且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的自动武器。”
“你曾有过一辆1965至1966年生产的棕色雪佛兰考威尔车吗?”阿姆斯特朗问道。十二宫在7月4日谋杀案时就驾驶一辆这样的车。
“没有。”斯塔尔两条胳膊交叉。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前臂和“大力水手”的一样粗。托斯奇注意到斯塔尔手腕上有一块很大的手表,他后来告诉我:“这是一块粗人戴的手表,那种人们买了向人炫耀的表?—‘看看我手腕上戴着什么。’我立即就看到了‘十二宫’这个词。我特意叫他让我看看。我说:‘你戴了只不错的表嘛。’他说:‘哦,戴了有一阵子了,你喜欢它吗?’我说:‘哦,是的。’他说:‘你可以看到十二宫几个字。’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见过那块表。而且他想要人们看到他手上戴着什么。他为了挑衅而戴这块表。我的视线无法从那块表上移开。当我们看到手表时,我们都很惊讶——斯塔尔的弟弟和弟媳后来向我和阿姆斯特朗说起,‘他甚至戴着一块十二宫手表。’”
“我可以看看那东西吗?”阿姆斯特朗指指斯塔尔的手腕。他也注意到?嫌疑人戴着一块外观特别的手表。百叶窗透进来的一缕光线让水晶表面光芒闪烁。在表盘中间钟表制造商的名字之上显眼地装饰着一个标志。尽管屋里很热,但这一标志却把探员们给冻住了。那黑白分明、闪闪发光的,分明就是一个圆圈加十字准线——十二宫的标志。
这下穆拉纳柯斯也注意到那个标志了。标志下面清晰地写着“十二宫”这个词。这个名字和标志与十二宫在书信里的签名和标志是一样的。
只有在十二宫的书信里,十二宫这个名字和杀手那个带十字的圆圈标志才曾经在同一地方出现过,托斯奇想。他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曾经到处搜?过那个带十字的圆圈标志。在此之前,他一直假定这个标志代表枪的瞄准器。斯塔尔拨弄着手腕上的表,好像在欣赏它似的。他告诉阿姆斯特朗:“这块表是个生日礼物,是两年前我妈妈送给我的。”
穆拉纳柯斯在脑子里计算着:“让我们看看——两年前的今天是1969年8月4日。1969年8月4日,杀手第一次在寄给《旧金山观察家报》(以下简称《观察家报》)的一封3页纸的信中使用了‘十二宫’这个名字。这份报纸把他的便条掩埋在了晚间版的第4页顶端。仅仅5天之前,十二宫向媒体介绍了他的带十字的圆圈标志。”尽管之后一份刑事鉴定调查局的报告陈述说斯塔尔是在1969年8月得到的那块手表,但斯塔尔的弟弟不同意这一点。他说斯塔尔“是在1968年的12月从他的妈妈那里作为圣诞礼物收到这块表的”。斯塔尔的35岁生日是1968年12月18日,也就是已知的十二宫的第一起北加州谋杀案发生两天前。
斯塔尔之后还会拥有第二块十二宫手表。“世界知名的十二宫手表”的制造商于1969年生产了一款“十二宫克莱巴潜水用水下计时器”。那是一款秒表!飞行员和潜水员的手表。斯塔尔在那个时候已经既是飞行员,又是潜水员。和另一块表一样,这块表的深色表盘底部右边角落在“十二宫”这个词之上有个带十?的圆圈。办公室里很安静。十二宫手表、带血的刀,以及斯达主动透露的信息都让他们头晕目眩。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我愿意尽可能地协助你们的调查。”嫌疑人舔了舔嘴唇说道。他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门。显然斯塔尔想显得高调,带些幽默、调和以及好伙伴意味的高调。“我盼着警察不再被蔑称为‘猪’的时间快点到来。”他故作悲伤地摇着头。这一时期的一些反战抗议者和学生称警察为“猪”。
十二宫用过同样的蔑称。“我喜欢刺激这些蓝色的猪,”他曾嘲弄说,“嗨,蓝猪,我在公园里。”
“你是否记得曾经和任何人进行过有?十二宫的谈话?”穆拉纳柯斯问。
“在瓦列霍娱乐区工作时,我也许曾和那儿的特德-基德尔和费尔-塔克谈起过,但是我不确定。”斯塔尔继续抢着回答还没有问到的问题。也许他以为这样可以消除不利证据在探员们心目中的影响。他们听到什么了呢?他无法知道是哪个熟人告密说他是杀手。他曾私下说过很多奇怪的事情。他喜欢说话,大声地说话,他的言论让他成为大家注意力的中心。突然,斯塔尔停住了——他意识到是谁把警察带来了!
“《最危险的游戏》。”他说。
“什么?”托斯奇问。
斯塔尔突然没头没尾?提起他在十一年级时读过的一个短篇故事的名字,他承认那个短篇故事给他留下了深远的印象。托斯奇记起了兰斯塔夫的曼哈顿海滩报告,意识到《最危险的游戏》是谋杀开始前斯塔尔为之狂热了整整一年的那个故事。托斯奇心里在微笑——斯塔尔最终明白了是什么暴露了他。
斯塔尔详述道:“这故事叫《最危险的游戏》,是我在高中时读过的最好的东西。”十二宫曾用非常狡黠的、几乎无法破译的三段式密码点明,《最危险的游戏》就是他的作案动机。萨利纳斯学校的老师唐-哈登恰好于两年前的今天即1969年8月4日把它破译出来了。不过他的答案直到8月12日才公开。无论破译得正确与否,这一奇怪的译文如下:
“我喜欢杀人因为它乐趣无穷,这比在丛林里捕杀野兽更为有趣,因为人才是最危险的动物。杀死某样东西给我最为刺激的体验,甚至比和一个女孩性交达到高潮感觉还要好。最妙的是当我死时,我将在天堂里获得重生,而那些被杀的人将成为我的奴隶。我不会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因为你们会试图减缓或者阻止我为身后收集奴隶的努力……”
理查德-康奈尔这个短篇故事大致讲述的是一个军官的儿子在森林里用来复枪和弓箭猎杀人类作为娱乐。无独有偶,作为军人儿子的斯塔尔也在树林里用弓箭打猎。也许深入研究那个短篇故事来寻找线索很重要,穆拉纳柯斯想,应该了解它是否曾被改编成电影或者电视剧,了解十二宫是在何时何地偶然发现这个故事的。
托斯奇后来告诉我:“斯塔尔在那次面谈时提到了《最危险的游戏》,并且他的弟弟也证实了斯塔尔觉得人是‘最危险的猎物,而不仅仅是射击的目标’。”
除切尼外的另一个证人也证实了斯塔尔用过的准确说法:“我把人当做猎物。”这个?险故事也许就是一个关键点,其催化作用类似于斯塔尔作为助理化学师每天进行的实验反应。
非正式的交替问话结束了。
3位探员故作声势地把斯塔尔送回他的实验室,然后离开了。在内心深处,这位化学师因为被带出去“像个贼似的遭到询问”受到羞辱而暴怒。托斯奇承认他发现斯塔尔是“一只有威胁的动物”,尽管自己带着武器,但还是觉得有点害怕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斯塔尔面红耳赤。他几乎无法控制他的愤怒,而且他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周围穿着实验室服装、工程靴外面套着纸鞋子的人们不时瞪他几眼,还偷偷耳语。他坐到他的工作台前,向他的一位同事嘀咕,眼睛盯着他的桌子:“你根本无法想象,一切好好的——很顺利。然后某人把你叫到办公室。他们暗示有关你的可怕的事情。你难以想象——可怕的事情。整个过程我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是谁让他们来的。他们让你冒汗,然后带你穿过整个大厅——当着每个人的面——像对待一个孩子!我不能原谅这种做法。”下一次斯塔尔见到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时,会声称不记得他们了。
斯塔尔不理会同事们的大惊小怪,开始审阅实验结果。他也许处境不妙——他和十二宫体重、身高和年龄相仿。他拥有同样颜色和长度的头发。他跷起二郎腿,把靴子上的纸鞋子脱了。他心不在焉地打量着自己穿着的外观独特的“翼行者”半筒靴。和十二宫一样,斯塔尔穿的是普通尺码10号半的鞋子。两个他认识的女人可以证实曾见过他穿这种靴子。但是,归根结底,也许他只是一个喜欢人们认为他是十二宫的人而已。
外面,探员们钻进他们的车子。他们一致同意对斯塔尔的调查应更为深入。托斯奇不无感情地说:“毋庸置疑!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在那些谋杀刚发生后就询问了他?”
穆拉纳柯斯对此完全一无所知。“上帝,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他说。他在心里默默记着,要仔细查阅有关斯塔尔作为十二宫嫌疑人被询问的瓦列霍档案,以及之前有关车座上带血的刀的任何报告。
13.安德鲁托德沃克
1971年8月4日,星期三
某人拼命想让我们知道有十二宫手表这么个东西存在。我研究着手里铅笔书写的信件。在我作为漫画编辑的《纪事报》报社,每个人都在想十二宫。他的恐怖信件已经无可挽回地把他和报纸联系起来了。我逐渐决心理清有关杀手的线索并揭开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不行的话,我打算把能够获得的每一点证据都呈现出来,以确保有人能够认出十二宫,解开这个难解之谜。
我在窗前凝视着宽阔的布道街上被拉长的影子。在第五大道上皮克维克酒店附近辗转的陌生人群,挤在克洛尼克酒店门口转车的人们,衣着光鲜、拎着公事包站在坚不可摧的老制币厂的大理石石阶上的人们……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十二宫。他是一个观察家。他将自己命名为“十二宫”的第一封信的信封上的水印和之前的三封信的信封上的水印都不一样。之前印着一个“伊顿”水印,新的水印则是弗兰克-温菲尔德-伍尔沃思连锁企业的“第五大道”。伍尔沃思大厦就在第五大道、市场街和鲍威尔街交界处的有轨电车转车台旁,距离《纪事报》仅一个街区之遥。在地下室里,伍尔沃思公司出售和十二宫用的一样的蓝色羊毛笔尖的笔和纸张。如果十二宫是在那里买的纸和蓝色羊毛笔尖的笔会如何呢?如果他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自己写的信被送到又如何呢?
去年3月,十二宫一直辛勤写作,遍地撒网,向南部广为散播他的文字。自从在炼油厂和斯塔?面谈过以后,这些文字突然停止了。然而,《纪事报》记者保罗-斯图尔特-埃弗里仍然乐观地叮嘱报社,他兴奋地说:“我们很可能在任何时候突然收到十二宫新的来信,按照老规矩,我们应该努力避免任何《纪事报》员工的指纹留在信上。”很多员工接触过这些信件——卡罗尔-费希尔、布兰特-帕克……托斯奇已经取了所有负责复印的人的指纹。
有时候十二宫试图把信件偷偷塞进印刷品里。为减少被控诽谤的风险,编辑卡罗尔-费希尔保留了所有读者来信,这封1970年11月的匿名信也被保留在档案里。
这封信写道:“亲爱的先生,在浏览最近一期的《花花公子》杂志时,我注意到一个‘十二宫’手表的广告。表盘上使用的商标和那臭名昭著的杀手所使用的标志是一样的。我经常在媒体报道中看到有推测说,十二宫的这些犯罪与某种占星术有关,有趣的是这所谓的奇异的占星术标志居然是某种手表的品牌标志。”
是否幸灾乐祸的十二宫在狡黠地让人们注意他的名字和标志是受什么启发而来?在某位瓦列霍警察认为他没有嫌疑之后,斯达可能觉得安全了。他继续佩戴他的十二宫腕表,至少直到托斯奇、阿姆斯特朗和穆拉纳柯斯意外来访之时。我想象着富有戏剧性的一连串事件——斯塔尔从高中以来就痴迷于《最危险的游戏》;于1968年12月18日从他妈妈那里得到了一块“十二宫”牌手表;并且开始佩戴第二份生日礼物,一个带“Z”字母的戒指。13天以后,他和切尼进行了一次谈话,和早些时候的讨论很像的是,他提起在枪管上绑一个电筒以便猎杀情侣们,他讲到称自己为“十二宫”,以及射飞校车的轮胎。这一先后顺序明确了十二宫选择名称、标志和动机的时间段——即1968年12月18日到1969年1月1日之间,之后切尼便搬?南加州为一家新的公司工作了。斯塔尔在新年那天泄露了有关自己的一个巨大秘密,但十二宫不也总是选择节假日来进行他的重要犯罪或者披露他的秘密吗?
切尼的来访、手表上的标志、奇特的商标、戒指、斯塔尔年轻时钟爱的故事——所有这些一定在他头脑里炸开了锅。最早的两起谋杀发生在斯塔尔生日两天之后的12月20日。1971年8月4日,也就是凶手第一次签名“十二宫”两年以后,斯塔尔告诉阿姆斯特朗,他“刚好是在两年以前”——即1969年8月4日收到十二宫牌手表这一生日礼物的。两种情形都提供了一连串有趣的时间,并解释了凶手是如何选择?称和标志的。
警察在追捕十二宫的过程中拼命地对首要嫌疑人的真实姓名进行保密。如果他的名字从未被公开过,就可以确保接下来有关他的线索的有效性。就我自己而言,我一直坚持不写斯塔尔的真实姓名,直到现在为止。
他的真实姓名是阿瑟-利-艾伦。
在炼油厂询问大约十年以后,我最终找到了在案件中很早就找艾伦谈过话的“瓦列霍警察”。警官约翰-林奇在位于瓦列霍卡罗来纳街的家中和我进行了谈话。他是一位清瘦、结实的老人,目光很有穿透力,我们刚在他的餐桌前坐下,他就开始说话了。房间里一片阴暗。我刚提起艾伦的名字。他说:“哦,莱-艾伦。”他把利说成了“莱”。我意识到因为拼写不同,林奇以为“利(Leigh)”和“李(Lee)”是本案中两个不同的嫌疑人。“李(Lee)”并非本案中的新名字——在7月4日十二宫于蓝岩泉射杀一对情侣之前,一位叫“李”的不知名者已经是被关注的对象。
林奇说:“我和利长谈过几次,他当时在博德加贝一带(在那儿他有一辆拖车)。他是一个潜水员。1969年7月4日那晚,他说他和其他三四个人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和他谈话的——1971年吗?”我问道,林奇可能是在追踪潘查里拉和切尼提供给曼哈顿海滩警察局的线索。
他回答道:“在那之前很久,在那起谋杀发生一两个月之后吧。艾伦那时候受雇于这里某个学校做看门人。我去了那个学校——我不记得是怎么得到他的名字的。你知道那时候的情况,该死,我们需要和许多人谈话,接到许多电话、信件和线索。以至于我看到一个人就会对自己说‘不是他’。当我见到这个利-艾伦时,他是个秃头,而且是个大块头。你见过他吗?”
“是的。”我说。蓝岩泉被害人达琳-菲林的姐姐琳达-德尔-布奥诺为瓦列霍警察局准备了一幅合成画像。“他们把琳达提供的合成画像和另一幅十二宫的合成画像进行了比较,然后告诉我,‘除了下巴以外其他部分都是对的。’琳达提供的合成画像被认为是某个参加过达琳的粉刷聚会的叫‘李’的人素描,也就是当达琳在泰瑞餐厅做服务员时,琳达看到过的骚扰妹妹的同一个人。你曾经跟这个‘李’谈过吗?”
“利-艾伦?”
“我不知道。琳达所知道的全部就是这个名字‘李’。”
他说:“不,无论如何,我确信艾伦不是凶手。我一看到他,就在心里说:‘那不是十二宫。瓦列霍中尉警官吉姆-赫斯特德觉得艾伦最可疑。我觉得艾伦最不可能。我的报告只有五六行字——只是为了把艾伦的名字包括进去。检查了他的车子,他的潜水装置都在后备箱里。真的是又脏又破的车。”
林奇解释说,1969年10月6日,星期一,他就10天前的伯耶萨湖刺杀案找到了艾伦。时年35岁、偶尔做一下学生的艾伦在埃尔默-科伍小学做兼职保安。下午4点5分,林奇在田纳西街上向南转弯去维威斯。到达位于泰戈斯基斯770号的学校后,他一眼看到了操场那边的艾伦。在他的报告里,潦草地记录了如下描述:“241磅,大约6英尺1英寸”。当林奇注意到几个孩子在玩绳球时,有关性骚扰儿童的念头一闪而过。艾伦曾经被怀疑有过类似的犯罪行为,先是林奇,尔后是穆拉纳柯斯,都曾想过是否他们忽略了任何明显的迹象。林奇把注意力从孩子们转回到艾伦身上——单身、未婚,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时下不仅是科伍的保安,也是位于斯塔尔大道501号的本杰明-富兰克林高中的看门人。
他们聊了聊。按照艾伦的说法,1969年9月26日那天他去了盐点牧场轻装潜水,在那儿过了一夜,于9月27日下午大约2点到4点30分左右回到了瓦列霍。那天接下来的时间他待在家里。他记不清那天他父母是否在家。
“有人认为你可能是那个十二宫杀手,向我们举报了你。”林奇直截了当地如实说道。
“那是事实吗?”艾伦笑了笑说道,好像这样的指控是家常便饭似的。他把手里的扫把往墙边一放。林奇想起了琳达的描述:“好吧,十二宫是卷发,很明显你没有。就这样吧。”
林奇的来访曾是一个关键点吗?
在艾伦与随和的林奇进行了令人安心的面谈5天之后,十二宫驾车到了旧金山,枪杀了出租车司机保罗-斯泰恩,并且逃进了普雷西迪奥,警犬几乎紧随其后。他朝着巨大的莱特曼楼群方向跑去。那儿有一座新的十层楼的军队医疗中心,十二宫未来的受害人唐娜-莱斯那晚就在那里上班。她和她的室友乔-安妮-戈奇正和两个河岸县来的旧金山男人一起练习飞行。在所有的嫌疑人当中,只有艾伦是飞行员。
在林奇进行询问7天以后,十二宫给《纪事报》写了信。他在信封里装了一片出租车司机的带血衬衫,以提供无可辩驳的证据,表明是他杀死了斯泰恩。警察猜测,十二宫换到一个更大的城市是想收获更轰动的头条新闻。但是难道他不是想把自己和风声突然变紧的瓦列霍割裂开来吗?十二宫对于瓦列霍偏僻道路和情侣幽会地点的熟悉使他被视作一个瓦列霍的老居民。感谢那片带血的衣服,十二宫现在永久地被确定为一个旧金山的杀手。
艾伦和林奇谈话18天之后,艾伦73岁的邻居威廉姆-兰登-怀特在刚见了他的医生以后,于晚上9点55分死于心力衰竭。他就住在离艾伦在弗雷斯诺45号的家7座房子远的地方。艾伦曾声称怀特是他不在伯耶萨刺杀案现场的证人。艾伦曾说,“我记得在把车子开到我家车道上后,我与一位邻居说过话,我想我忘记告诉那位瓦列霍警官了……”
威廉姆-怀特可能是艾伦车座上那把带血的刀的目击证人。作为当地?宰工会的资深业务代表,逻辑上讲怀特可能会比较注意刀子。巧合的是,威廉姆-怀特的生日是12月20日,也是赫曼湖路枪杀案发生的日子。威廉姆-怀特和第二个到十二宫在伯耶萨湖刺杀的情侣身边的巡警都叫威廉姆-怀特。整个1969年10月,巡警怀特在有关十二宫的一系列电视访谈中频频露面。
林奇回忆说,“是的,我跟艾伦长谈了几次,某起谋杀发生后一两个月内我跟他聊过。”他现在想起,特别指明他为收件人的一张3×5英寸的卡片曾于1969年8月10日被送到了瓦列霍警察局。那卡片后来又被送到了联邦调查局,但他记不清是否被?了回来。卡片写道:“亲爱的林奇警官,我希望随函所附的线索能帮助破解密码信。签名:一位关注此案的居民。”在那个时候,只有瓦列霍的居民才有可能知晓林奇在处理还处在萌芽阶段的十二宫案件。“关注此案的居民”的卡片包含了十二宫的三段式密码的一个正确线索。联邦调查局报告说:“这条线索指出手写的A、G就是倒着的S、L,这是解密十二宫寄的三段式密码的一条基本正确的线索。”对于密码的破译直到两天以后才在《纪事报》上公开。
在一星期前给《观察家报》的一封信中,十二宫说他并没有“像瓦列霍报纸描述的那样轮胎飞转、发动机?鸣”地逃离作案现场。这一解释再次表明十二宫是阅读发行量有限的当地报纸的瓦列霍居民。十二宫对瓦列霍警察局局长斯蒂尔兹的迅速回应也表明了这一点,局长在8月1日说还需要“更多细节”。在炼油厂询问之后相当长的时间,林奇有关艾伦的110字的报告才被发现——夹在联邦调查局案卷59号和4316号之间,被当成了一条不了了之的本地线索。
“缺乏协作的又一例子,”瓦列霍副巡官罗伊-康威多年以后痛心地说,“被安排长期负责这一案子的林奇警官是我的好朋友,一两年前他去世了。他有个报告记述某天他和阿瑟-利-艾伦进行?面谈,问他伯耶萨湖谋杀案那天他在哪里。他的面谈似乎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他完全不记得究竟是自己掌握的什么信息让他决定和阿瑟-利-艾伦进行面谈。
“阿瑟-利-艾伦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就是警察报告里的一小段——没有提及为什么林奇去找艾伦,是什么让他去找他,他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上面只写着‘我就伯耶萨湖谋杀案那天他在做什么和他进行了面谈’。碰巧的是,艾伦告诉林奇:‘我那天本来要去伯耶萨湖钓鱼,但改变主意去了海边。’”
探员巴瓦特事后也赞同康威的看法。他说:“本案中有太多的事例发生在一个区域,而另一个区域对其毫无所知,瓦列霍警察局在1969年就伯耶萨湖刺杀案询问了阿瑟-利-艾伦。负责那次面谈的警官很可能就像和其他上百人谈话那样去和艾伦谈了话。问他伯耶萨湖案发那天他在哪里。他说他没有去伯耶萨湖而是去了海边。多年以后我们再回头看整个事情,再去找林奇,这位中尉警官那时已经退休了——‘我不记得为什么我去找这个人谈话了,’他说,“是的,我的确不记得了。’如果我们知道是谁报告了那个名字,那个人一定有理由怀疑阿瑟-利-艾伦和本案有某些关系,应该负责。”
县治安官办公室探员莱斯-朗德布莱德警官也询问了艾伦。有人也给了他线索。瓦列霍警察局显然不知晓这次询问,因为瓦列霍治安官办公室和警察局是分开的独立机关。两个青少年在赫曼湖路上被谋杀之后的第三个星期,朗德布莱德去拜访了艾伦。这个粗壮男人给出的不在场借口和他给林奇的差不多。“我在南方岬附近的尖兵堡?行水肺潜水。”他说。每一次十二宫杀人以后,艾伦都被警察找。他不是什么新的嫌疑人。视线之外的某个人知道些什么。那个人是谁,这同十二宫的真实身份一样是一个谜。
1971年8月4日,星期三
在炼油厂和艾伦谈话以后,托斯奇和穆拉纳柯斯决定立即和特德-基德尔及菲尔-塔克联系——艾伦提及可能曾和他们进行过有关十二宫的谈话。穆拉纳柯斯说:“我认为艾伦一开始认定特德和塔克向警察提供了线索,那就是为何他如此迅速地主动透露了他们的姓名。”
托斯奇说:“是啊,我认为你只是撞上了,再给他点时间,他应该就?想到切尼和潘查里拉。”但是线索毕竟是线索,所以探员们赶往了基德尔和塔克工作的大瓦列霍娱乐区。如果艾伦预见到切尼会想起十二宫,也许他会像提起基德尔或塔克一样提起切尼。穆拉纳柯斯把车停在阿默多街395号前面的一个位置上,他们进去找基德尔。塔克可能是娱乐区的总监,但基德尔是他的老板。
“你认识阿瑟-利-艾伦吗?”托斯奇问基德尔。基德尔的名字曾出现在艾伦于1965年12月23日和1966年6月18日向卡拉瓦拉斯统一学区递交的教师申请里。
“当然。”他说。
“艾伦曾经提起过十二宫的案子吗?”
?“据我所知,我从未和他讨论过这个案子。他以前曾被娱乐区正式雇为救生员和蹦床教练。”切尼后来某一时间确认了这一点。“艾伦到处教孩子们蹦床。他很喜欢这么做。他在蹦床上非常熟练,而且游泳和跳水都非常不错——曾是跳水冠军啊。他在任何不涉及走路或者跑步的运动项目里都表现杰出——艾伦跑步不行。在峪泉镇时,已经30多岁的艾伦依然很活跃,至少在蹦床上是这样的。他喜欢把蹦床在院子里支起来,找一群孩子教他们玩蹦床。”
艾伦离开娱乐区的原因和离开沃根汽车服务站的原因一样——他对小孩子的不轨行为。基德尔说:“担忧的父?们多次向我抱怨他针对他们孩子的不轨行为,但是没有人正式向警察报告。菲尔-塔克和我3个星期前刚谈论过有关艾伦作为十二宫谋杀案嫌疑人的事情。这主要是因为艾伦被怀疑有可能是个性变态。这一点再加上他的外貌特征,都让我们认为艾伦比较孤僻。”
基德尔或塔克是否是向林奇和朗德布莱德提供线索的人呢?据报告塔克曾和艾伦一起就读于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县的卡波利学院。他应该知道得更多。托斯奇要求把塔克叫到基德尔的办公室,以便他们可以问他同样的问题。塔克说他认识艾伦5年了。瓦列霍警察局的赫斯特德中尉警官后来告诉我更?有关塔克的事情。他说:“塔克和艾伦经常讨论死亡和受雇杀人的事情,我有一份艾伦1971年为加州罗德奥服务站服务员的工作填写的一份申请,塔克的名字在上面。塔克的名字在所有的申请上面。我在一份申请的边缘上发现了他的名字。塔克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塔克向托斯奇确认了艾伦两只手同样熟练,在成人以后同样灵活,都可以写字。这种两只手的技巧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艾伦的笔迹和十二宫的不一致。十二宫,一个天生的左撇子,却用他的右手写字。塔克说:“他字写得并不太好,所以大多数东西都是打印的。”
“所以,艾伦能够用两只手写字或者射击?”托斯奇问。
“是的,”塔克承认,然后补充说,“在过去两年里,艾伦曾在谈话中提起过十二宫案件。我觉得他对这起案子有兴趣。”他往后一坐,想了想说:“我记得有一次他曾告诉我警察认为他是嫌疑人之一。”
“据你所知,艾伦对枪支有兴趣吗?”托斯奇问塔克。
“他说他的确有。他拥有两支手枪。一支是左轮枪,另一支是某种自动手枪。我不知道口径,因为我自己对枪没什么了解。我觉得他家里的枪可能是0.22英寸口径的左轮枪,我曾见过至少一支自动枪。我记得他曾经谈起过给枪管绑上一支特殊的电筒,以便一个人可以在夜里准确地射中目标。他不止一次承认曾用特殊的瞄准器在黑暗里开火。”
托斯奇揉了揉脖子后面。切尼的故事又有一部分被证实了。这事变得更加激动人心。
塔克继续道:“另一次,大约18个月以前,我妻子和我去艾伦家拜访他。他说他有样东西要给我们看,并且说了‘我只给某些特别的人看这个东西’或者类似的话。然后他从卧室一个灰色的金属盒子里拿了一张纸。这张纸上的内容是手写的,包含几页法律术语,还有几页书信,信里有符号、编码或者说是密码。他说它们和因为曾性骚扰儿童而被关到阿塔斯卡德罗州立医院的一个人有关。这张纸以法律性质的语言不停地说啊说,就是那一类的术语,又是这又是那的。内容是关于这人被他的律师背叛的事情。我注意到这张手稿里有十二宫在他的密码信中曾经用过的各种符号。”
托斯奇点点头。他并不觉得塔克能够识别出这些像十二宫密码的符号有什么特别。杀手的三段式密码曾经被多次转载。1970年6月29日,也就是在塔克拜访艾伦的大致同时,《纪事报》还登载了两行新的十二宫密码。塔克?:“我只是礼貌性地表达了对这张纸的兴趣,但我的妻子是真的很有兴趣。她发现这些符号、编码或者说是密码非常特别。她问他是否可以借这张纸去研究一下,但是他拒绝了她。他的确答应复印一份给她。”
“他复印了吗?”托斯奇问。
“不,他根本就没有。”
“你知不知道艾伦是否有过一辆1965至1966年间生产的棕色雪佛兰考威尔?”
“据我所知没有。”他回答道。
“好的。”托斯奇说。
“但是我有。”塔克接着说。
“你有?”托斯奇有点天旋地转,接着问道,“你有一辆1965年的棕色考威尔?”
“是的。”
“你曾经把这辆车借给过艾伦吗?”
“不,我没有。那时候我有两辆车,一辆考威尔和一辆庞迪亚克。我偶尔让艾伦用我的庞迪亚克。那时候我住在伯克利。1969年的夏天,我把考威尔停在位于瓦列霍的内布拉斯加和百老汇的里奇菲尔德服务站大约两个星期之久。我想把那辆车卖了。我把车钥匙留在了服务站,那段时间艾伦正在该服务站做服务员。”
“你具体是什么时间把车子留在那里的?”
“我不记得确切的时间,但应该是1969年的仲夏。”
塔克回忆起3个星期前,利-艾伦的弟媳卡伦曾经到访?要求他代表她跟艾伦谈谈。塔克说:“家里又收到他和一个孩子搅在一起的抱怨,我到艾伦的家里,和他谈了重新开始心理治疗的事,但是没有成功,于是我也不想管他了。我告诉他:‘我不想你将来再靠近我的家。我们的关系到头了。’”
托斯奇看了看自己的天美时手表,急于和阿姆斯特朗核对笔记。他想象他的搭档和他一样急于骑上摩托车去郊区的泥巴小路上兜风,让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弯曲不平的小路能把他混乱不堪的头脑震清醒。至于穆拉纳柯斯,他还是和几天前一样干劲十足。现在他想尽快联系塔克夫人,想知道她对灰盒子里的纸张有什么印象。他从基德尔的办公室给她打了电话,得知她正在一家奥克兰医院值夜班,面谈必须推迟。穆拉纳柯斯决定和艾伦的弟媳、26岁的前教师卡伦-艾伦进行面谈。穆拉纳柯斯给卡伦上班的地方打电话,安排她到瓦列霍警察局来见面。她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准时到达并就座。
“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叫你过来。”穆拉纳柯斯说。表面上看,卡伦好像很惊讶她的大伯子被怀疑是长期被追捕的十二宫?手,但是她答应尽量帮忙。穆拉纳柯斯想,她是否可能就是最初的告密者。卡伦认为艾伦对孩子过于关注。她也证实了另一件事——她的大伯子憎恨女人。“他从未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任何女性有过严肃的关系。”她说。桑迪-潘查里拉也有类似的评论,“艾伦只是假装对女人感兴趣,最终他连那层薄薄的面纱也撕掉了。”艾伦之后约会的几个女人也发表了同样的意见——她们和他的关系仅仅是柏拉图式的。在许多的案例里,性变态者几乎没有什么社会联系或者性联系,甚至从未经历过正常的性交。在这些不同寻常的个人身上,基于不为人知的理由,攻击性的冲动和性的冲动在童年早期就交织在一起。最终,这些困惑的感情在邪恶的性攻击和虐待狂的谋杀中得到发泄。缺乏良知的十二宫对于自己给别人造成的痛苦并没有悔意。受害者的痛苦带给他快乐。
卡伦披露说,在她和罗恩结婚以后,很明显艾伦把她视为一个入侵者。他相信她的到来让他和他的弟弟有了隔阂,并且对她进行了实际的威胁。她略带一丝苦涩地说:“他被他的妈妈宠坏了,她为他做饭、洗衣服,为他打扫卫生,给他钱花。他妈妈甚至为他的两辆车和两条船买单。”奇怪的是,无论她为他做了什么,艾伦仍然非常不喜欢他的妈妈,更奇怪的是,他向他视为入侵者的卡伦表达了这种感受。
对于伯尼斯-艾伦而言,她从未忘记儿子被埋没了的奥运会运动员潜力。艾伦曾是一位很有天赋的跳水运动员。“她总是就我的体重来烦我。”他怒不可遏地向切尼和潘查里拉抱怨。一份瓦列霍报纸上登载的一张比赛照片记录了一位修长且几乎称得上英俊的金发年轻人。艾伦60年代的其他照片也显示出他和更早的、未经修正的旧金山十二宫的合成画像多么相似。如果艾伦的体重没有稳步增加的话,他简直和合成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艾伦改变了的外貌让穆拉纳柯斯想起十二宫曾写过的一句话:
“只有在作案?,我看起来才像外界流传的描述那样,其他时候的我看起来完全不同。我不会告诉你杀人时我的伪装是什么样的。”
穆拉纳柯斯把十二宫古怪的便条给卡伦看。她仔细看了看,然后说她在1969年11月曾注意到她大伯子手里有张印着类似东西的纸。“那是什么?”她曾问他。艾伦回答说:“一个疯子的作品,以后给你看。”和对待塔克的方式一样,他从未再给她看过。然而,尽管十二宫信中印的东西没有让她觉得就是她大伯子的,但是其中某些词语是类似的。艾伦曾用过“扳机关”这一表达方式来代替“扳机机关”。最后,她翻到了十二宫这个犯罪大师想要投案的那段时期寄给律师梅尔文-贝利的圣诞卡的复印件。
1969年12月31日的一份联邦调查局报告提到,这张便条“不像本案中其他恐吓信写得那样自如”。但是,信封里受害人带血的一角衬衫证实了它的真实性。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十二宫的笔迹可能也会有变化。次日下午1点59分,一位自称是十二宫的人给位于萨克拉门托的联邦调查局总部的总机接线员打了电话,然后在开始说他刚杀了的人的名字时把电话挂了。“圣诞快乐(HappyChristmass),”卡伦大声读着卡片复印件上的字。“我记得曾从我大伯子那里收到过一张圣诞卡,圣诞快乐(HappyChristmass)的拼写方法一模一样。”
卡伦像塔克一样确认了艾伦是左撇子。她说:“他的小学老师试图让他改用右手,他学会了右手写字,但是很快又改为用左手写字了。”尽管莫里尔相信信件是用右手写的,但他怀疑十二宫天生是左撇子。羊毛笔尖的笔的模糊效果?和左撇子用力而不自然地用右手一笔一画地写字,这两点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笔迹很难和任何嫌疑人的对上。穆拉纳柯斯警官渴望知道更多。
他说:“今天晚上你丈夫在家时我可以来拜访吗?我们也想问他一些问题。”32岁的园艺工程师罗纳德-吉恩-艾伦目前正在伯克利学院上学。他从1960年秋到1968年秋曾在卡尔波利就读,并获得科学学士学位。“他回家很晚的。”她说,但是说晚上8点应该可以。她离开后,穆拉纳柯斯联系了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叫他们那晚在瓦列霍的阿拉贡街216号和他碰头。本来就已经很长的一天被拉得更长了。
?穆拉纳柯斯先到了卡伦和罗恩家,它位于通往蓝岩泉北部的哥伦布大道旁。他怀疑十二宫在7月4日枪击后曾用哥伦布大道作为逃跑路线。15分钟以后,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到达了罗恩和卡伦家,发现穆拉纳柯斯已经到了,并且很高兴地待在阳光底下。
和卡伦一样,罗恩表示愿意为调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穆拉纳柯斯相信他是真诚的。一开始,他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哥哥有罪还是无罪。他只是客观地叙述。他说:“但是我无法相信我哥哥在本案中是重大嫌疑人,我很了解你们的信息来源。”于是,托斯奇想,线索提供者切尼和潘查里拉在和曼哈?警察局接触前已经和罗恩谈过了。他不知道切尼和罗恩在大学时曾是室友。罗恩承认:“他们是负责任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他们应该不会做这样的陈述。”他也解释说其中一位线索提供者曾向他抱怨艾伦对其孩子有过不当的接触。“在对待孩子这方面他的确是有问题的,而且酒也喝得太多。”尽管罗恩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但是穆拉纳柯斯不排除一种可能性:即罗恩对艾伦的某些谴责背后其实是有个人动机的。那可以解释很多东西,并且意味着警察们的大方向是不对的。很少有连环杀手会过量饮酒。酗酒是缺乏控制的表现。
罗恩确认了艾伦的两支左轮枪是0.22英寸口径的。十二宫曾在赫曼湖路凶杀案中使用过一支0.22英寸口径的自动手枪,但是从那以后用的都是各种9毫米口径的自动枪、一支0.45英寸口径的枪,甚至一把刀。尽管罗恩从未见过塔克提及的手写的纸张,但他的确看到过那个灰色的盒子。他记得有一阵它曾被放在艾伦的老房间里。
托斯奇后来说:“罗恩和他的妻子非常配合,我所听说的是,艾伦和他妈妈并不亲近,他只是住在那个屋子里,那是他唯一的地方。我们后来得知艾伦拥有很多的武器,并且像他弟弟说的,对那一片的大路小道非常熟悉。后来,卡伦觉得她的大伯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瓦列霍警察局似乎已排除了他的嫌疑,这点让我很不安。我们必须和其他的探员一起工作,让我不安的是,他们觉得我们是大城市的探员,但事实上我们不是那么行事的。”
3位探员起身离开。罗恩送他们出门,再次表示将尽力协助。他和那天早上他的哥哥在炼油厂时一样配合。托斯奇回头看看,廊灯下的罗恩显得孤独而忧心忡忡。现在已经晚上10点了。托斯奇很快回到位于森塞特区的家,渴望睡觉,但是他却整夜翻来覆去。他无法把那块手表赶出他的脑海。还有一位邻居看到了一把带血的刀,且瞥了血刃一眼几天以后就死了。
1971年8月11日,星期三
早上11点,穆拉纳柯斯找到了瓦列霍百老汇640号阿科服务站的所有人兼运营者鲍勃-卢斯。穆拉纳柯斯告诉卢斯?“我在调查你的一位前雇员。”但是没有立即告诉他为什么。
卢斯解释说:“艾伦兼职为我工作了大约半年,但不是很可靠。有人抱怨有关他和孩子的问题……他似乎对小女孩过于感兴趣。1969年4月某日他又喝醉了来上班——我忍无可忍了,于是解雇了他。”穆拉纳柯斯想,是否丢工作促成了1969年7月4日蓝岩泉十二宫的枪击案。穆拉纳柯斯把所有的牌都摊到了桌上。那很不同寻常。巴瓦特告诉我:“我很了解穆拉纳柯斯,他是那种守口如瓶的人。”
穆拉纳柯斯提起艾伦用菲尔-塔克的车子实施某一次十二宫谋杀的可能性。卢斯说:“塔克?确曾经把他的车放在这里,但是没有两个星期那么久。不,那不对。”塔克自己没有停车日期的记录,因此穆拉纳柯斯非常需要卢斯的修车发票。尽管他们很努力地搜寻,但还是没有找到考威尔停在服务站过夜的准确日期。1969年7月4日,也就是蓝岩泉枪杀案案发当日,艾伦已经不在阿科服务站工作,所以是否找到修车发票也无所谓了——除非艾伦保留了一套服务站的钥匙或者自己配了钥匙。
那天晚上5点钟,穆拉纳柯斯联系了塔克的妻子琼。琼证实了她丈夫有关灰色盒子和里面的纸张的故事。她说:“我对纸上的内容非常有兴趣,因为我正在准备一次大学心理学考试。艾伦说他是从阿塔斯卡德罗的一个病人那里拿到这些纸的,我说我的兴趣在于了解这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对那些书写的整洁准确和那些神秘的符号印象很深刻。”
探员们给她看了从3份湾区报纸剪下来的十二宫密码。琼认出其中很多和艾伦给她看的纸上的符号是一样的。她的印象是艾伦的这些符号是用羊毛笔尖的笔画的。下午5点30分,塔克下班回来了,他也认为其中某些符号和艾伦给他看的那些一样。
“我们仍然没有查到你把你的考威尔留在阿科服务站的准确日期。”穆拉纳柯斯说。
塔克说:“我也没想起来,但是我的确记得在我的车没能卖出去时,我曾把它在我岳父的屋前停过相当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艾伦有可能开过这辆车,但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开过。我的岳父母现在在欧洲,等他们回来时,我会问他们是否知道这件事。”塔克的岳父母知道利-艾伦是他们女婿的朋友,看到他开这辆考威尔车估计也不会觉得奇怪。塔克开始更加自在地谈论他的前雇员。
“艾伦患有人格分裂,”塔克说,在心理治疗期间,艾伦被发现有5种不同的人格,“有时候他似乎在扮演他读过的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他说谎,却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穆拉纳柯斯的眉毛抬了起来。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天赋——一种可以通过测谎仪的本事。穆拉纳柯斯再次听说艾伦真的讨厌女人,并且在很多场合这样讲过。没有人像十二宫那么讨厌女人。在他手下侥幸逃脱死劫的受害人都是男人。
1971年8月12日,星期四
早晨,穆拉纳柯斯把报告打好,研究了一下自己被告知的、十二宫迄今为止最佳嫌疑人的各种故事。就外形而言,艾伦?十二宫完全一致——从头发的颜色到体重、身高,他还穿着和杀手同样尺寸的很特别的“翼行者”靴子。间接证据似乎非常强有力:在十二宫出现之前很久,艾伦就预见性地将自己称为“十二宫”,并声称将在情侣幽会的地方袭击情侣们。他曾经讲到过“电子枪支瞄准器”和“干掉小家伙们”,在十二宫之前已用过“圣诞快乐(HappyChristmass)”和“扳机关”这样的词语。艾伦戴着一块十二宫牌腕表,并且在一个灰色盒子里保存着十二宫风格的符号。像十二宫一样,他也痴迷于《最危险的游戏》。在刺杀案那天他曾朝着伯耶萨湖方向去过,并且被看到身边有把?血的刀。穆拉纳柯斯不知道艾伦和他曾经的朋友唐-切尼经常到克利尔湖和格拉斯瓦利钓鱼,有一次还去过伯耶萨湖。他后来告诉我:“我们在湖下面的一条溪流边钓鱼,车子停在50码远的地方,我们去的那一次那里很挤。”艾伦在这些地方都有朋友,例如在克利尔湖,他有一男一女两个朋友,而且这3个地方最近都曾发生过谋杀。
在此期间,在炼油厂,艾伦非常愤怒——因为这次询问,他十分确信自己会被解雇。从麦克纳马拉把他叫进办公室那刻起,艾伦就知道他在公司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1971年8月13日,星期五
在3月份两封证实了真?性的信件以后,所有十二宫的通信都停止了。4个县的警察猜测十二宫可能因为别的犯罪行为被逮捕关押或者死了。尽管如此,穆拉纳柯斯仍然在继续耕耘那些档案。一个多星期来,他一直在搜寻1969年曾询问过利-艾伦的任何警官的记录。警官林奇仍然想不起来为什么询问了艾伦。他和这位喜欢跳水的化学师在科伍小学的会谈只产生了唯一一张纸上的两段文字,那张纸被掩埋在了不断增高的纸堆里。人力已经到了强度的极限,每个人都担心十二宫可能再度发起攻击。
1971年9月1日,星期三
旧金山警察局也不比瓦列霍警察局强多少。经常同时处理6起谋杀案的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有时觉得湾区简直像有个凶杀狂的兄弟会。尽管曾经是健身教练,但是托斯奇却因为压力而经常生病。他是个矛盾的人——很谦虚,但是又很喜欢在聚光灯下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当他很努力地试图理清思路时,他想起恰好是11年前的今天,局长汤姆-卡希尔签署命令把他调到了调查局。那是他一生中第二个最为快乐的日子。
1971年9月17日,星期五
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后来从罗恩-艾伦那里确认,他的哥哥每个星期至少有两天在他妈妈的家里。艾伦的妈妈伯尼斯经常去国外旅行,妈妈不在的时候,艾伦一个人住在老屋里。尽管楼上任由他使用,他却如同蚂蟥一样叮在那个储藏着秘密箱子的阴湿、凌乱的地下卧室里,就好像在守卫着某个堡垒。
但是,伯尼斯病了,一直待在家里。出于对她的尊重,警察取消搜查她的家。艾伦毕竟只是将近三千个十二宫嫌疑人中的一个。托斯奇告诉我:“我们总是考虑到他年迈且身体不好的妈妈,他家里人提起过几次,要求我们不要进去。艾伦的弟弟告诉我们:‘我可以自己搜索地下室,特别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我知道他把东西放在哪里。’杰克-穆拉纳柯斯从未想过严肃讨?搜查令的问题。他的笔迹和指纹要求都被拒绝了。他只是说:“他的确很可疑,但我甚至不知道是否能获得一份搜查令。”
阿姆斯特朗后来写道:“我们没有搜查他妈妈在弗雷斯诺街32号的住所,只能依赖配合调查的弟弟罗恩查看位于该住所地下室的艾伦的房间……罗恩曾告诉我们他看到了一些密码一类的资料,但是不确定它们是否和十二宫有关。对于弗雷斯诺街32号及其地下室的搜查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无论十二宫是谁,他都有一个地窖,在那里进行着自己神秘而邪恶的勾当。他在1969年11月9日给《纪事报》的信中写道:“你不知道的是,死亡机器到底是在眼前,还是被藏在我的地下室里备将来之用。”那时被这封“死亡机器”信件古怪的威胁搞蒙了的警察这样说:“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个疯子。在我们看来,他就是为了杀人的刺激才杀人的。”1970年4月20日,十二宫抱怨说他“被最近一阵的雨给淹了”。没有人去检查弗雷斯诺街上的房子是否被淹了。但是如果十二宫指的并不是一般的地下室呢?移动房的住户称拖车下面的区域为“地下室”。尽管拖车下储物是违法的,但是经常有人这么做。有时候路上积的雨水可能会成为拖车下的沼泽。艾伦在另一个县里有一辆卸了轮子的拖车,一年多来他一直?下面储藏东西。但问题是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都不知晓拖车的存在或者其位置所在。
“艾伦肯定有某个地方可以储存并且掩藏东西,并且确信没有警察会知道他的每样东西藏在哪里。”穆拉纳柯斯告诉托斯奇。
托斯奇回答说:“他准备给我们看的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而已,而且我们知道他心里在笑话我们。”
穆拉纳柯斯点点头。
1971年11月22日,星期一
艾伦获得了红十字会急救证书。由于他经常在一个帆船俱乐部划船,而且在考虑进行空中跳水,因此,这是一项有用的技能。在此期间,从炼油厂询问以来的三个半月里,托斯?和阿姆斯特朗在旧金山几乎没有什么进展。托斯奇告诉我:“很明显,艾伦的家人依然很怀疑他。弟弟和弟媳很担忧,因为他们看到艾伦仍然来去自由,而且不知道瓦列霍警察局的调查到底有多彻底。我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正在积蓄和我们谈话的勇气。”
托斯奇不止一次地想,“我总能感到肯-纳洛有点不安,因为旧金山得到了媒体更大的关注。当然我们也接到了更多的工作,尽管我们并不需要。但正是因为阿姆斯特朗和我得到了如此多的媒体的注意力,罗恩和卡伦后来才觉得给我们打电话是对的。但是这把我放在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上。我不想任何人认为我们试图垄断该案。我们仅从旧金山就收到了非常多的线索和电话。当牵涉到不止一个县时,人们称他为‘旧金山的十二宫杀手’。十二宫冲我们来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注意力。他想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公开。为什么呢?”
情况比表面上看起来更糟。每三个星期,托斯奇和阿姆斯特朗都会有新的凶杀案要侦破。那时他们不知道的是,艾伦已经不在瓦列霍了。11月22日的早晨,艾伦向南旅行到了唐-切尼居住的托兰斯,也许是为了对质。很久以后我问切尼:“你知不知道为何艾伦在1971年11月22日去了托兰斯?”切尼惊讶地张大了嘴,说:“如果那?候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会担心的,但是,我从未接到任何电话或者威胁。”
1971年11月23日,星期二
潘查里拉从未意识到艾伦曾到过托兰斯。而且即使他知道也没有关系。潘查里拉是个头脑冷静的人。当十二宫给《洛杉矶时报》写信的时候,潘查里拉并没有害怕,尽管他怀疑艾伦是作者。在托兰斯,艾伦在霍索恩大道上惹了很多麻烦,因扰乱治安被捕。切尼仍旧认为十二宫和南加州的尚未侦破的谋杀案可能是有关系的,并且认为十二宫“非常可能”就是艾伦。尽管艾伦和这一带有不少联系,但他在南部的大多数活动都是一个谜,至少对警察来说是这样?。
1971年11月24日,星期三
有时候瓦列霍警察局的警察们会感觉旧金山警察局试图把他们排除在外,完全靠自己抓十二宫。探员巴瓦特告诉我:“和旧金山相比,瓦列霍是无足轻重的小土豆,但是如果你看看旧金山凶案组,你会发现和其他地方的警察工作并无二致。”
在旧金山,托斯奇同样怀疑他没有得到瓦列霍知晓的所有信息。他解释说:“我的想法是,当他们说:‘是这样的,我们和这个人那个人谈了。’我会对自己说:‘真的吗?’因为当我说我和某人谈过了,你可以用你所有的钱赌我的确这么做了,我肯定不会撒谎。”他开始担心有?十二宫的信息高速公路是一条单向的街道。而那正是十二宫求之不得的。杀手喜欢在管辖权模糊不清的区域发起攻击——不同的县,在边界上,或者在没有协作的荒野地区。他指望临近的警察局互相拆台,不要分享信息——越这样他就越开心。这是一起大案,有竞争的调查。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谁破了此案,谁就是王牌警察了。极度自我的十二宫试图依赖更为自我的警察们继续他的致命勾当。
阿姆斯特朗和托斯奇无法忘记利-艾伦,于是努力推进他们的调查。他们需要别的线索。在有了这样一个良好的开端以后,托斯奇注视着月亮那逐渐变圆的脸,暗自忧愁。他几乎能听到十二宫的笑声——撒旦的狂笑。还有可怕的黑袍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