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前探亲的最后一站是大姐的新家。靠着列车的窗户,望着窗外飞奔的山川树木,一幕幕场景如同电影胶片在我的脑海转过。
那年大姐读高三,学习成绩很好,老师说有望考上重点大学。我当时上小学五年级,可论身高跟大姐差不多。家里条件非常困难,全靠父亲务农和打工的微薄收入。母亲心脏不好,高额手术费耗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父母常为我们姐弟俩的学费和生活费发愁。艰难中,大姐不顾老师劝阻和家里反对,决定退学。还未高考就放弃,母亲流着眼泪应允下来。从此,大姐一面帮助体弱多病的母亲料理家务,一面照顾我,我的学习费用更是落到了大姐肩上。
我读高中时,在市里住校,大姐周末休班都要坐两个小时的客运车来看我,每次都塞给我几十块钱,再买上一些我爱吃的东西。“别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好好学习,家里有我。”那时大姐的个头才到我肩膀,娇小的她却要扛起家庭的重担,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2013年的夏天,全家人喜气洋洋,我如愿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师范。大姐逢人便说:“我弟弟考上了省重点大学呢,以后就是老师了。”
那年母亲病情加重,刚上大学的我决定参军,既为家里减轻经济负担,也想圆了自己的军旅梦。我一遍遍给家人讲述保留学籍入伍的好政策,才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出发送行那天,大姐说,“家里有我,在部队好好干”,话似曾相识,可她已不再有青春的模样。从大姐的眼神中我也看出,她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了。
在部队当兵的日子过得很快。2016年,我决定报考军校。那年夏天,驻地湿热难耐,夜里我翻来覆去始终睡不踏实,复习资料一遍遍看着却怎么也看不进去。7月,指导员找到我:“你母亲重病,已经替你向上级请假了,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吧,争取明天一早就走。”母亲心脏已经不堪重负,四个瓣膜全部需要更换,医生要求所有家属到场。想起平日电话里大姐言语异常,母亲也不接电话,我却未曾考虑到家中变故,自责、焦躁充斥内心,临行前的那晚,我彻夜未眠。
再见阔别许久的家,感觉熟悉又陌生。家里空无一个人,门窗许久未擦,灶台也落满灰尘。来不及多想,我放下行囊便赶往医院。大姐来接我,眼睛红肿,身体消瘦。父亲像老了十岁,神情透露出疲惫。母亲身体很虚弱,见到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大姐一边扶起母亲,一边述说我在部队的优异表现,想让母亲高兴。自从母亲病倒,大姐就辞职在家照看。母亲病了三个月,她照看了三个月。万幸的是,母亲手术成功了,我也如愿考上了军校。
这些年,家里情况比过去强上许多。母亲身体不断好转,家里还清了外债,大姐买了新房子,我也即将结婚。父亲说,我在外当兵这些年,母亲几次住院,每次都是大姐端汤送药,忙前忙后,连刚满两岁的小外甥女也带去医院住。家里有今天,都是大姐的功劳。
如今,每次给家里打电话,大姐仍说:“家里一切都好,母亲身体也好,你在部队好好干,别惦念家里。”虽然这些话已经听了无数遍,可每次听,脑海中都浮现起大姐娇弱的身姿和坚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