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最烦的就是下课铃一打,老师拖堂。傍晚6点的时光,谁也没和谁约定过,但我们这些小朋友都知道准时打开电视机——“大风车,吱呀吱溜溜地转....”
那些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间,有他们陪着,其中的孤独,也就没有那么难捱。
不过你可能,都忘了吧?
有一个小姑娘却一直记得,她用铅笔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她画《The Only Child(独生小孩)》,画童年的孤独与随之而来冲天的想象,画呀画,画到《纽约时报》年度十佳绘本榜单。
郭婧的铅笔画绘本《孤独小孩》
绘本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中国人的名字
——郭婧。
但郭婧不是什么名家大师,
她仅仅是个普通的陕西姑娘。
和大部分出生在80年代的小孩一样,郭婧也是一名独生子女。
小时候父母忙工作,又担心她出去乱跑,就会在出门前将房门锁上。画画的兴趣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好在没有被责骂,父母看出她对绘画的心爱,便帮她报了业余美术班。
可惜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绘画变成一件不再是自由的事情。
现在的画,也偶露淘气的一面
举笔如扛鼎,手里出来的线条,要与考试挂钩、与未来挂钩、与老师的要求挂钩......
油画太贵,学不起,她便学国画,可国画老师觉得她素描好,便推荐她去学雕塑,而雕塑老师却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大学五年,她学着把自己装进别人规定的条条框框。
毕业后,她听父亲的话。回到家里,找了份安全的工作,五险一金的生活保守又稳定。
女孩子嘛,接下来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便万事无忧。最开始的时候,郭婧也这样觉得,可画笔却透露了心思。
花了好一段时间她才注意到,那段时间自己在笔记本涂涂画画的,一直是一个被绳索捆绑的小人,她耷拉着脸,又无可奈何,就是她自己。
“我还是想画画”,她给妈妈打电话,一边哭一边说。女儿少有过这么强硬的时刻,妈妈不太懂,但是心疼女儿,也就由着她去。
郭婧的手绘画
放弃了被安排好的工作,郭婧开始四处投简历,什么条件都能接受,只要让她画画。最后被北京的一家游戏公司录取,做了一名游戏原画师。
她把自己归零,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眼也酸头也涨,但仍开心地在笔记上写下,“终结和开始,都有美丽的夕阳朝阳相伴。我们失落我们期盼,为的是那一瞬间的玫色。”
身边的朋友羡慕她,连她自己也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就是自己想要的。
郭婧画坐在她旁边的同事——小苏菲
在北京做了3年,又飘到新加坡做动画。有了人后的自在,也有了人前的热闹。和同事相约去潜水,同事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
她愣了一会,“谁还有什么梦想呀,有个大房子就不错了”。嘴上这么说,她却深吸一大口气,猛地扎进身下透明的世界。
郭婧在新加坡画下当地的印度教寺庙
梦想是什么?如果说是赚大钱,那身在新加坡大公司的她,已经有了;如果是要有闲,那偶尔可以玩玩潜水,购物看电影的她,也有了。
她原本也以为,大家觉得都好的这些,就是自己想要的。现在都得到了,却发现其实并不是。虽然那样子搪塞了朋友的提问,却有一种被看光的羞赧——曾经许下的那个梦想,30岁的自己,还没有实现。
人挤人的车上,郭婧画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心里劝着自己不要多想,回来后坐上公交却是恍恍惚惚,等到回神,才发现自己做过了站。
还是5、6岁的时候,郭婧曾经被爸爸送到公交站,独自一人坐车去姥姥家。结果也是这样一不留神坐过了头,最后哭哭啼啼,才找到回家的路。她曾经下定决定,要把这一段经历画下来,然而……
像是陈邙对柴静说的那句话,“不要走得太快,而忘了为什么出发”。而我们中的大多数,恰恰正被生活所累,早就忘了为什么出发。
郭婧的手绘画,那个梦想,一直被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有了第一次的辞职,第二次也便不再那么可怕。想做的,想到了就该做。因为旁人弄舌插足、老天节外生枝,这些都会消磨延宕想做的愿望和行动。
那个从小循着父母安排的女孩,默不吭声地收拾好行李,辞职回家。《独生小孩(The Only Child)》的创作,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简单,可是郭婧却觉得无比开心。每天从早上8、9点开始,到晚上11点,中间只午休一两小时,画不好就重来,厚厚的草稿堆了有5、6本。
一年半的时间里,没有收入,也极少上网,用着十几块的护肤品,不买新衣,也不添置新物。除了2套和朋友出门见面时穿的衣服,其余时间都穿着睡衣,伏在案桌前,专心画画。
故事的开头,是她被锁在家的小时候,一个字也没有,却仿佛听见妈妈关门,“咔哒”一声。
——小姑娘无意间翻开家里的相册,呀,这是姥姥。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留下字条“wo去lao lao家了”。
——一手撑着伞,一手攥着零钱,身边都是巨人,眼睛里有偷跑出来的兴奋。
——可她却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森林中。“咯吱咯吱”,是一头鹿踩着雪路过,她追了上去。
——小鹿带她飞到天上,小孩子很快就忘了走失的烦恼,兴奋地尖叫。
——小女孩还认识了一只调皮的小海豹,他们一起被吸到了鲸鱼的肚子里,展开了一段冒险。
——旅途的最后,小鹿将小姑娘带回到父母身边,白白的烟囱冒着暖气,是妈妈在做饭了。
比起那些漂泊在外的日子,
现在整天都被塞得满当当,
穷却高兴。
也许因为当下的满足与宁静,
才让画面即便是黑白,也透着温情。
郭婧说绘本里的鹿代表一种精神引领,海豹代表玩伴,鲸鱼代表波折。
她画画其实不为什么,
不为谋生,
不为得奖,
只为完成小时候允诺自己的一件事。
她画画,
只是单单纯纯,
因为握起笔的冲动。
画自己想画的,
而不是别人要求的。
她穿越回那些日子,
给了记忆中那个女孩
一个轻轻柔柔的拥抱——
你想做的梦,未来的我有好好替你实现。
她一边画,一边在网上向出版社投稿,想要把这些稿子集结成册。“找的都是国外的出版社,但他们不接受作者的自投稿。”在现实面前,再一次感受到自我的渺小。
还好故事最终被Penguin Random House(企鹅兰登出版社)发现,如果有过一丁点放弃的念头,这份温暖就不会被更多人知道了。
最后出版的《The Only Child(独生小孩)》,是一本连色调都是暗暗铅笔画绘本,全文没有一句对白,偏偏好多大人看了也忍不住流泪。
得知在《纽约时报》得奖后,郭婧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被这么多人喜欢——完成了20几年来心头的执着,让有同样经历的独生小孩,找到了共鸣,至于最后得不得奖,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评奖人员说,“郭婧以‘独生子女’为故事背景,描绘孩子的孤独成长。这是另一种类的无字书,甚至可以和陈志勇的《抵岸》、英国雷蒙·布力格的《雪人》齐名。”
每年年底,美国《纽约时报》都会从上千本书中评选出年度的十佳绘本,这也是全世界的爸爸妈妈们为自己孩子挑选图书的一个重要标杆。
其实,始终做个有趣的人,不必总是做个正确的人。我们从小被灌输固有的理念,往身上套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可觉得不幸福的人,越来越多。
就像郭婧说的那样,“我不想过别人眼中的幸福生活,我只想做我的梦,过我自己的人生。”
做梦,
要坚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