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分田到户的场景,有人偶尔提起来,我依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初春早上那天,生产队长袁钢炮突然通知:全队社员开会,人人都必须参加,不能迟到、缺席,认真倾听学习领导,来传达讲解上级新政策决策——推行分田到户的详细精神。
刚在前几天,我们大队的老支书老郑,突然辞职。新上任的大队支书是:原来的年轻民兵连长小李。
新支书小李陪同上级领导七八人,来到我们生产队会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雷贯耳、声嘶力竭地宣传讲解了一大堆上级文件精神,要群众分清形势……
最后面向全队社员会,斩钉截铁地宣布:推进政策精神,铲除懒汉杂草,必须分田到户,人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论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现在上级提倡鼓励大家,可以千方百计的穷尽一切办法,快速发家致富……
当场有许多人一片茫然,完全懵了,如同青少年突然失去了父母,眨眼之间,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不知道脚下的路该向哪里走;不知道傍晚日落时分,吃在何处,睡在何方;有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有人呼天抢地,跺脚捶胸,嚎啕大哭……
但也有少数几个人,猛烈疯狂鼓掌,欢喜若狂。
张大婶说:各人顾各人了,分家散伙啦!我家劳力少人口多,再也享受不到生产队,按人口与工分7:3的分配方案,分粮食的规定了,明天就让读初中的女儿和读高中的儿子辍学回家,帮助家里种粮食。
八叔也悄悄地在我右耳朵边嘀咕:我原来打算让你三堂弟今年报名参军去的,看来现在风向不同了,幸亏我没有做“傻事”,我也必须学“聪明”些,趁早消除干净原来的打算。
队长袁钢炮忧心忡忡,不停地喃喃自语:田地一分,人心都散,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将来我们生产队的残疾人,孤寡老人,五保户……依靠谁?谁来养活照料?谁来承担负责任?
大家一片沉默,没有人理睬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接着,全队社员讨论分田方案。由全队社员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确定方案各条文条款。记工员逐条记录。
第二天大张旗鼓地分田分地:口粮田地按全队总人口数平均分;山林丈量面积非常麻烦,按各人祖业领取。我队有三户人家,因为是在国家修建水库时,迁居安置入队的移民户,没有祖业,无山林分配;耕牛、打谷机、脱粒机、拖拉机……等重要生产资料,按入合作社时交了生产投资的老人口数分,又有十余户是入合作社时未交生产投资的插队户,也无法分到重要生产资料。
田地一分,老百姓的劳动积极性确实提高了不少,不论老人、年轻人还是小孩,人人都起早贪黑、勤奋苦干、疯狂劳动。挖山开荒、广扩种植面积——荒丘涂滩甚至有一点土粒的石缝都想方设法种庄稼。今天你挖我田头,明天我铲你地尾,后来连机耕路也被瓜分殆尽。
每逢夏天伏旱,为争抢水源灌溉,械斗时的哭爹喊娘声此伏彼起。每年制止每年发生,如同雨后的春笋,政府也操烂了心就是压不灭!
随后,偷盗现象日渐常见了,今天东家的南瓜、辣椒被人一夜之间统统收拾干净,明天西家的鸡、鸭被人连笼子一起提走。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看家的狗、猪、羊、牛都是常丢之物。
因为国家逐步落实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回城政策,驻扎下乡来我大队,懂知识科技的能人、知识分子青年,日益回城,走光光了。
我大队创办的学校,由袁氏祠堂改建而成,小学、初中、高中一应俱全,学生上学不用交一分钱,学校费用完全由大队的公共积累金支付。
因为下放来的知识青年,都已经回到城市去了,大队创办学校的教师一天天减少,临时凑数上任的民办教师,无法胜任教育教学工作,教育质量连年下降,初中、高中部,不得不无可奈何撤消。
袁氏宗族是我们当地的名门望族,人丁兴旺,势力强悍,根深蒂固,九十年代初他们强硬将大队创办的学校,改回成为自家的祠堂,供上自己的祖宗牌位,从此之后,香火缭绕,祭祀供拜之礼,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现在,我们村子早已经没有学校,无学可上了。孩子们要上小学,都只好去邻村借读,或者去镇上租房陪读。
我们大队的医疗站,也是因为知识分子赤脚医生回城去了,接任者后继无人,最终被村支书小李的堂弟李兽医和一位村中土郎中,一起合伙承包了。他们巧借东风,聪明活络,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又高瞻远瞩,有超前战略眼光,用挣来的钱,悉心培养自己的下一代,他们孩子个个都学有所成,华丽转身,有的成为了省城大学教授,有的成为了著名大医院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