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川机场。
林意七打开微博,置顶聊天群【勇者沉迷学习】里眼熟的那几个ID聊得热火朝天,他们正在讨论一个群友分享到群里的链接。
一个人才剪辑的拉郎视频,标题叫:
“ 【fuhu×七七】你是我的独家记忆 ”
视频用陈小春的《独家记忆》作bgm,素材来自fuhu的直播间以及某个偶像剧女主的戏份。
通过拼贴,大致讲述了拽b主播fuhu默默暗恋天才小画师七七,却爱而不得的be美学故事。
邪门程度不亚于林意七在视频网站刷到的伏地魔×林黛玉cp。
播放量还挺高,22.3w。
远高于林意七爆肝三天两夜的上色教程视频。
看完林意七就一个感受:
真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切回聊天群。
赵小于鱼鱼:【笑得想死,家人们,我居然磕到了哈哈哈】
chocolateee:【喜欢整点代餐文学来满足我嗑cp的欲望,(up好会剪!】
赵小于鱼鱼:【我前两天就在想他俩组个cp还挺邪门的,看了这视频我真香了!】
一头大鹅:【弱弱说一句,三四年前来着,我在漫展见过七宝,真人是个清冷大美女!好看绝了!!!】
赵小于鱼鱼:【草,美女配拽哥,我更爱了】
林意七略带鄙视地回复群友。
搬砖七:【能不能嗑点阳间cp?】
搬砖七:【这算什么,人兽虐恋吗】
搬砖七:【就是说为什么要把我和某只狗剪在一起】
机场开始播报检票提醒,人群攒动,有人拖着行李箱匆匆忙忙走过。
一个不注意,撞翻了林意七手中还剩大半罐的低糖拿铁。
拿铁杯子滚落在地,褐色饮料溅在了白色毛衣的袖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赶忙道歉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
林意七接过纸巾,将地上的拿铁杯子捡起丢进垃圾桶。
机场人来人往的喧嚣中,她的声音轻柔干净:“没关系,我擦一擦就好了。”
林意七捏着纸巾擦拭滴在指尖上与咖啡色美甲浑然一体的褐色水渍,又用纸巾吸干了毛衣上的饮料。
那人的脚尖仍然停留在原地。
“那个……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对方局促开口。
林意七这时候才抬起头,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对方。
是个高个子男生,面容青涩,还挂着没出社会的稚嫩。
像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也可能都还没二十岁?
不会还是高中生?
“可能不行诶。”林意七不动声色地敛下眼中思索,弯了弯唇,并不走心地编出了一个理由。
“我手机刚好丢了。”
“那微信号……”
林意七接过话:“太长了记不住。”
双眸清澈坦荡,语气无辜又温柔。
好像上一秒低着头在键盘上敲字如飞的不是她。
-
从元川到槐南,两个小时的飞机。
下午两点半,林意七终于到家。
一拉开家门,一股浓郁猫屎味便扑面而来。
林意七血压直飙一百八,正欲逮住地上的猫兴师问罪,却突然发现是自己离开时不小心把折叠凳子靠在了封闭式猫砂盆门口。
这是把人厕所门给堵了,可不得怪人家拉在外面了。
……
林意七无言,只能默默收拾,终于打扫干净屋子时,外卖也刚好送到。
她吃着中饭,顺便打开手机浏览租房信息。
她目前租住的房子是当初一个学姐转租给她的。
这是槐南西山区的一个老小区,周遭没什么商店,别说下馆子了,就是去趟大超市都难,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靠近地铁。
半个月前,房东发信息说准备卖了这套房子,下个月就不打算续租了。
林意七便开始寻找新房子。
她对房子的要求不高,只要安静、交通方便就好,最好周遭有些生活设施。但恰恰是这几点要求难以共存,租房网站上少有的满足条件的房子租金却太高。
想到这,林意七不得不在心中唾弃一番自己“破产”前的各种奢靡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在fuhu直播间连刷十个潜水艇,只为逼他念出自己的ID:
【fuhu亲爹】
“唉,要是能让fuhu把礼物给我退回来就好了。”
林意七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口气,突发奇想打开了某闲置二手交易平台,她以前在那平台上刷到过卖二手房的,指不定也有人租房。
试探性输入关键词:【租房】。
出乎意料的,竟真发现了一片崭新大陆。
往下稍翻两页,林意七眼前一亮。
【二环内】【靠近商圈】【靠近地铁口】这几个关键词同时出现,再加上一个清新脱俗的价格,很难让人不心动。
她给房东发送私信,那一头几乎是秒回,那房东像是要急需用钱,要求必须半年起租,还直接邀请林意七现在就去看房子,价格好商量。
林意七看了眼时间,正是下午快四点了。
这么急么?
草草两口扒了饭,她便拎包出门了。
从住处到要看的房子没有直达的交通线,林意七叫了车,趁着坐车的空档确认了各个平台上的商稿单子。
除了上个月刚离职的广告策划工作,她也一直在经营自己的画手副业,事实上,如果按收入来划定主业和副业的话,广告策划才更应该算为副业。
她是在离职前几天发布的接稿信息,不到一个月,已经陆续有几十个单子砸了过来,其中甚至不乏几个品牌方的广告合作邀约。将能够接的单子确认了一遍,再粗略备注了下工期,算起来时间几乎排到了明年一月,收入也够她小小滋润地过个半年了。
林意七又刷了下微博。
下午在机场发了一条微博,内容很简单:【我回来了。】
那条微博评论已经接近两千。
其中一部分是安慰她不要挫败的,一部分是撒花七子爹终于又回来画画。
还有一部分是当红电竞主播fuhu粉丝的玩梗留言。
大概是半个月前fuhu直播,有人问:七哥创业去了,以后不来跟你互动了你会想他吗?
直播里,男人嗤地一声被逗笑了,然后懒懒散散地抬着下巴,琢磨着说出了一句话:
“三个月,赌不赌?”
自此以后,“三月之期”就成了她评论区的一个梗,每天都有人在她的微博中发三个月倒计时,就准备看着她到底能不能挺过fuhu预言的三个月时期。
事实证明,林意七确实没撑过三个月。
也因此她这条回归微博的互动异常热烈。
狗东西。
林意七暗骂一声,点开了久违没见的直播间。
fuhu的人气依旧是网站顶峰,始一打开画面,就有两个火箭飞了过去。
直播间里,那个肤色白得曝光的男人正倚靠在电竞椅上看手机,长得垂过眼睫的头发被随手抓开,露出一双好看而任意妄为的眉眼。
一张冷白浓墨的脸上,只有唇像出了血一样醒目。
他敛下眼睫,鸦青色乌睫落下一片阴霾,浅淡的阴影边缘点了颗泪痣。
浑身上下散发着又拽又丧、还半死不活的气质。
好像下一秒就会暴毙。
他在回复评论区问题。
“头发太长能不能去剪,不能。 ”
“看私信吗,不看。”
他的回答淡漠,乖张得二五八万,可偏偏粉丝就喜欢这样的。
又似乎看到了评论里时不时闪过去的花式称呼,他有些不耐地拧了下眉心。
“管你爹叫老婆呢? ”
林意七顶着【fuhu亲爹】的ID进入直播间,很轻易地引起了fuhu的注意。
就见那人眉梢一挑,嘴角难得挑起了几分弧度:
“啧,小画师居然来了。我说几天来着?”
一时间,整个直播间的弹幕和评论都开始刷起了【77777】还有【三月之期】。
林意七呵了一声:【怕你想你爹,过来露个脸,不用太激动。】
fuhu哂笑着,修长的指节抵了抵太阳穴,歪了歪头:“上个月直播,观看回放数量最高的用户就是你。”
fuhu亲爹:【哦,那是家里猫按的】
直播间里,那拽得二五八万的男人乐了。
“那你家猫挺聪明,还给我刷火箭呢?”
……
就不该因为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怕他饿死好心刷那几个礼物。
林意七坐在快车后座,沉默的盯着直播间里的狗和评论区的一片捧哏。
紧接着,直播间几百万观众就看着那个顶着舰长牌子的【fuhu亲爹】发了一朵玫瑰花emoji,然后回复:
【我家猫还问我你的口红色号呢宝】
【迪奥999吗?】
没给他答复的机会,林意七就飞速退出了直播间。快车驶上高架,暖洋洋的阳光洒进后座,林意七闭上眼补了会觉。
车载蓝牙连着司机师傅的奇妙歌单,上一首卡农的交响曲放完,下一首是《好运来》,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氛围结束,又切换到了陈小春的嗓音,好巧不巧,正是那一首《独家记忆》。
林意七闭着眼,脑海里不由的跟着bgm浮现出那个拉郎视频的画面,而视角切换成了第一人称,她就是视频里的女主本人。
她在闹,他在笑;
她逃,他追;
她拉开房门,他单膝下跪……
“卧槽!”
林意七突然大叫一声惊醒,吓得司机猛吸一口气,偏头道:“小姑娘,做噩梦了?最近太累了吧!”
林意七顺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回答:“是啊,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2. 失眠 你的画,能过审?
林意七去看的房子靠近商圈,却设计得意外巧妙,用绿化和建筑挡住了街上的喧闹,林意七和跟着房东上楼时,便忍不住感叹:“你们小区隔音好好啊!”
房东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形瘦削,略微有些含胸,说话时目光总是落在地上。
他背着身,连连点头,应:“是啊,这小区是新小区,物业啊、绿化什么的都很不错的。”
跟着房东看了先前说的房子。
两室一厅,采光布局以及各种细节都让她很满意,价格虽然比她的上一套高了些,但对于这个地段的房价来说,已经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低价了。
林意七有些好奇:“您这房子这么好,为什么租得这么便宜啊?”
男人摸了摸耳朵,回答:“我家里有些事儿……急着用钱。”
话锋一转,他开始催促:“小姑娘你要不要啊,我看网上又来了两个人想看房子叻!”
林意七没什么看房子的经验,当下一听这房子抢手,便急忙答复了下来,生怕一个犹豫便错过了这么好的房子。
“要,要!”
在房子里快速签了合同,半年起租,压一付三。
房东很爽快给了她钥匙然后离开。
整个看房租房的过程不过一个小时,新房子来得太过于顺利。
林意七还有些不真实感。
站在空荡荡的新房子里大致进行了一些脑内布局,大致划定了工作区,电脑摆放位置之后,林意七对这套房子越看越满意。
临近六点,她锁上门离开,顺手打开微信准备告诉扶栀自己要搬家了这件事。
打开对话框时,电梯刚好上行到这一楼层打开。
一个人走了出来。
林意七只顾低着头看手机没抬头注意。只觉得那人走过身侧时投下一阵属于高个子阴翳,她敏锐地抬起眼,打量一通那人背影。
他很高,目测有接近一米九。
穿着一身黑,背微微向前欠着,头发有些长,散下来到后颈一半的位置,露出一截冷白脖颈,以及衣襟上突出的骨节。
目光下移。
宽肩窄腰大长腿,身形比例简直与林意七漫画里的男主如出一辙。
注意着看人背影,电梯门差点关上。
林意七忙钻进电梯,也忘了自己刚才是准备做什么。
-
租完房子,林意七就紧锣密鼓地开始打包行李。
她东西多,按使用规格封装进箱子花了她将近两天的时间。
其中一个箱子尤其被她用记号笔画上了大感叹号。
“师傅,这个箱子要轻一点搬,这里面是画来着。”
挂着一条汗巾的搬家师傅哟呵了一声,惊奇道:“没想到啊,你小小年纪还收藏画啊?”
林意七摆手:“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画的一些比较喜欢的画。”
师傅笑:“小艺术家啊!了不起!”
搬家货车驶得平稳,林意七抱着不透明猫包坐在副驾驶上,出门前担心小猫应激,她在猫包里喷了点平复剂,这会小贴在里头睡得安静,她也将头靠在座垫上出神。
高架桥外路灯广告屏飞速疾驰而过,日光反射在高楼大厦上,倒映进棕色的瞳孔中。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瞬息的风景,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个小时后,搬家车抵达颂清城,也就是她日后的新家。
搬家师傅见她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看起来瘦弱得很,就十分负责任地一趟趟帮她将东西送到楼上屋子里,忙碌完都已经下午两点。
林意七怪不好意思的,特地跑到小区门口的饭馆买了份便当来感谢师傅。
送走师傅,林意七才察觉到自己的饿感,便又下了趟楼。
坐电梯上楼时,十一楼电梯门外恰好是那天见到的对门邻居,他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从她擦肩而过时眼皮意外地掀了一下,只很快,走入电梯。
电梯门合上,男人接起电话。
“下次吧,这两天有点过敏。”
“没事。”
“……”
“我怎么可能收一个小孩的钱,礼物退不了。”
“……”
“他几点直播?”
-
迅速解决了午饭,林意七将那个标记了红色感叹号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画一幅幅取出来检查破损情况。
箱子里堆的画很多。
有随意夹在画板上或速写本里的画纸,也有用画框精心装裱的画。
其中,裱了画框的大部分都是她以前参赛的获奖作品中,她个人比较喜欢的作品。
有一幅是她第一部出版的漫画作品《勇者纪元》的主角团全家福。
还有几张是从她喜欢的那几位漫画作者手中要到的手稿原稿。
而另外几张没有画框的,则是一些日常画的比较满意的作品。
一幅是油画。画小贴刚刚到她家时,缩在沙发上打盹的模样。
还有几幅是她画自己的脑洞速写,有眼镜蛇拟人成吐着信子的斯文败类精英男,有被万虫吞噬的破碎勇者,跨度极大。
将箱子里的画翻到最底下,画板夹子上还有最后两张画。
一张是三年前画的。
画上,男人坐在电脑桌后,神情疏离却张扬,脸上写满不可一世的拽,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另一张则是去年画的,
画面中,男人像坠落的神明,被无数只不见其形的手拉扯着。
从极其闪耀之处,赫然堕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两张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又或者说,同一只狗。
……
把画框在墙边立好,剩余的画一时也不知放哪,林意七就先把它们放进了一旁装电脑设备的箱子里。
前房东走之前将房子打扫得十分干净,林意七不需要再怎么清扫,只粗略打扫了地板上的灰尘,又检查了一圈屋子窗户,便打开猫包让小猫出来活动。
小贴初来新环境有些警惕,谨慎地东闻闻西闻闻,见周遭没有其他生物的迹象之后才胆大起来,开始巡视新领地。
做完这些已经四点多出一刻。
由于前两天林意七答应了粉丝,今天下午四点要开直播讲讲一些绘画技巧的,这会聊天群和私信里已经有人来询问了。
林意七赶忙从包里掏出平板和数据线,用手机给自己开了热点,把纸皮铺在地上充当坐垫,把平板架在纸箱上,临时搭建了一个工作台。
她是第一次开直播,虽然没有露脸,但不免还是有些紧张,慌乱中折腾了许久才成功开启直播。
一开播,直播间顿时涌入不少早就在等待的粉丝。
“hello,有声音吗?”
“大家好,我是雪夜上梁山的七。”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嗯……我今天刚好搬家,现在在新房子里,东西很乱,也没办法把设备拿出来,只能用平板来给大家做示范,大家应该不介意吧?”
“好……我现在用的是手机热点,如果网卡的话记得告诉我哈。”
她直播间的粉丝大多是追了她很久的粉丝,早期也看过她发的教学小视频,便在弹幕里热情回应。
还有一些进入直播间的新粉丝则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表现出了极大的惊奇。
有人大惊:【七子爹声音好软!我一直以为七子爹是猛女啊我超!】
还有人更过分:【笑死,点开直播前我一直以为七哥是男的。】
【不对味儿啊,这么文明的怎么会是我七哥?】
【绿色净化版七哥xs】
……
林意七一边在平板上示范自己的经验,一边解答评论区的疑问,上手后很快从容了起来。
“是本人是本人,不要再问了宝。”
林意七对着弹幕里的粉丝耳提面命:
“脑子学会了手也要学会,不要把我的教学视频拉进收藏夹里吃灰哈。”
……
直播了将近两个小时,看时间差不多了,林意七便准备下播,评论区忽然躁动了起来。
小美女子路亚:【卧槽,刚刚有个id一闪而过是我看错了吗???】
爱吃桃子呀:【fuhu进来了!!!!】
莫里斯小饼干:【卧槽,fuhu刷了十个火箭!!】
不瘦二十斤不改名:【七爹地表最强铁粉fuhu虽迟但到!】
小春卷爱学习版:【fu7szd!!!!!!】
林意七陡然发现果真有个顶着【fuhu000867】ID的人进入了直播间,并且一举刷了二十个火箭,一跃成为她的总督。
林意七惊愕之余,脱口而出:“嘶——这哥疯了吧?”
fuhu000867:【哥没疯,礼尚往来。】
啧。
话是这么说,但二十枚火箭的价值已经是她在fuhu直播间刷的小礼物的好几倍了吧……
果真是壕无人性。
林意七清了清嗓子,不太熟练但十分富有感情地念道:“谢谢……这位fuhu送出的二十枚火箭巨款……”
停顿了下,林意七又拿起手机,态度诚恳,字正腔圆说:
“希望这位用户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再刷个百八十万,将有一定几率获得主播掉落亲笔画一份。”
话音刚落,就见那条熟悉ID回复:
【你的画,能过审?】
霎时间,直播间人数滚了一倍,弹幕也瞬间刷爆【哈哈哈】
林意七:“……”
林意七:“我去你……”
……妈的。
最后两字将将被理智拉回。
不能说脏话。
直播间会被禁言。
林意七咬牙,抽了抽嘴角,从牙间挤出几个字接了上去:“……家、送。”
“我亲自,去你家送。”
不论是fuhu的电竞粉还是画师七七绘圈的粉丝,最喜闻乐见的,大概就是在直播间看双方对线。
林意七话罢,弹幕便开始刷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
fuhu的嘲讽紧随而来。
【还想要我家地址?】
【贪心了,小画师】
弹幕:【哈哈哈fuhu赢麻了】
“……”
林意七舔了舔后槽牙,几乎能想象得到对方说这话时,那副欠揍又嚣张的拽逼嘴脸。
真让人想顺着5G的网线爬过去给他一个暴扣。
林意七敲了敲手机屏幕,冷笑回答他:
“去你家送温暖啊……”
“你个孤寡老男人。”
【aced ——】
3. 失眠 妈妈的爸爸叫什么,妈妈的爸爸叫……
大概是最后一句“孤寡老男人”戳到了对方痛处,fuhu没有再回答,而林意七也在弹幕刷屏中光荣下播。
接近七点,窗外天已经暗下。
林意七收了直播用的平板设备,便拿上大购物袋下楼了。
小区门口就是大型超市简直不要太方便。
林意七在超市里逛了一个小时多,买齐了新家需要添置的东西,又在门口面馆解决了晚饭,便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走路上,她给扶栀发信息:【宝,搬家了!这周末来我新家,给你下厨!】
扶栀:【这周末我要去出差!下周啦!】
扶栀:【不过你新家小区叫什么名字啊?】
林意七:【颂清城】
扶栀:【咦,我哥也在那个小区诶!!】
扶栀的哥哥……她记得是叫做扶槐?
林意七捏着手机正要回复,听见小区里头人声喧嚣。
耳畔还有消防车呼啸而过的嗡鸣警示声。
抬眼望去,正在不远处的一栋单元楼的高层正冒着滚滚浓烟。
谁家着火了?
林意七加快几步,走近了才发觉,着火的就是她刚搬进去的那一栋。
楼下已经被消防员拉开了警戒线,不少刚逃出来的居民正围在警戒线外心有余悸,消防车架起了高高的云梯直达单元楼中心的着火点。
火势很大,从单元楼中段起火,直直烧了两三层。
那是几楼来着?
林意七仰起脑袋从下往上数,“一二三四五六……”
没等她数到,就听旁边的大爷应道:“十楼着的火!好像是天然气爆.炸哟,哎哟那个火大得哟,直接烧到十二楼去了!还好十一楼没有人在,不然就完蛋哩!”
十一楼。
林意七陡然僵住,大脑出现了一霎那的空白。
她的新房子好像……就在十一楼。
而且,正是着火的这一侧。
房子里,还有小贴……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满满当当的购物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东西掉了一地。
下一瞬,就听人群惊动:
“唉小姑娘,小姑娘你不能进去啊!里面都封锁了!”
“不可以进去!上面火还没灭,会死人的啊!丫头你冷静一点!不能进去!”
人们都被突然要往里面冲的女孩震惊住。左邻右舍围了过来,将那女孩牢牢拉住。
林意七声音嘶哑:“小贴,小贴还在里面……你们别拦我,我要上去救我的猫,别拦我……”
消防云梯停在高高的半空,火焰的灰烬和水雾在林意七狰红的双眸中缓缓飘扬而下,无情又果决。
星星点点的声音涌入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赤红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火舌无情又张狂地吞噬着夕阳的余晖,直至消失殆尽。
林意七被一个阿姨抱着,眼睁睁地看着消防员换了一波又一波。
人冷静了下来,心也缓缓地沉了下来。
阿姨用怜爱的目光望着她,温柔拂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宽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它一定会没事的,猫有九条命叻,一定没事的。”
林意七半张脸埋在阿姨肩膀上,露出一双发红的眼。
纤长的眼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地贴在眼睑上。
可能是哭累了,她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一动不动地停顿在空气中。
她止不住想一些如果。
如果她没有把小贴独自留在家里,如果她没有在超市待那么久,如果她早点回来,是不是就能把小贴救下来了。
小贴到她家两年,一开始拿到它时,它还是只皮包骨营养不良的小流浪,身上又是跳蚤又是猫癣,还险些被猫传腹带走小命。
她以为,那就是小贴在遇到她之前的不幸。
她会是它的守护神。
是它悲惨童年的终结者。
遇到她,它便和从前那些朝不保夕的悲惨命运挥手告别,从此成为一只只剩幸福的笨小猫。
可她从没有想过,最终竟会是自己成了害死它的间接助力。
如果它没有被她收养,或许现在仍是朝不保夕,但至少还会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猫。
林意七压了压嘴角,干涩的眼眶又缓缓赤红。
她张了张口,声音发哑,
“可是我害怕,它会不会,在遇到我之前……已经用完了八条……”
人声嘈杂。
厚重的空气中,一道声音突兀地传来:
“不会。”
林意七应声抬起眼,对上一张黑色口罩。
暮色昏暗,隔着细碎的发梢,那双漆黑的瞳孔浓郁得好像用墨笔勾勒出来。
男人站在阿姨身后,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冷淡沉静地看着林意七。
带着浅浅的压迫感开口。
“别哭了。”
或许是看林意七红通通的眼实在可怜。
男人压下了声音中的淡漠,嗓间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温柔。
他说:“你的猫在这里。”
-
路灯炯亮,绿化带旁的小长椅上。
红通通的眼对着猫包里绿光光的瞳。
林意七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以及一点鼻涕泡。
旁边递来一张纸巾。
“谢谢……”
林意七这才转过头打量男人。
他正是白天看到的住在她对门的那个男人,仍旧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
他弓着背,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双眸闭着,像是疲惫工作了很久的模样。
而他的膝上也放着着一个双肩猫包,猫包的透明侧边里,小猫顶着一张黑黢黢的瓜子脸,宝石一般的晶莹蓝瞳孔好奇地盯着她看。
林意七措辞片刻,开口道:
“那个……”
“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看不到它了。”
男人没有睁眼,“没事,举手之劳。”
林意七轻声礼貌询问:“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猫呀?”
男人眼皮半抬,眸光浅浅扫来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再次闭眼,然后沉沉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
“你衣服上有猫毛,今天看到的。”
林意七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衣服。
黑色卫衣就是粘毛,才穿了半天,衣服上果然已经薄薄地盖上了一层浅色猫毛。
“可是……”林意七顿了下,仍旧不解:“你是怎么进去的呀?”
那边没有睁眼,只是眼球微动。
“我有钥匙。”
淡漠的语调和极为简短的回答,就差把“我很累别问了闭嘴”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噢……这样啊。”
林意七识趣地没再追问。
大概是之前住在这儿的房东把钥匙托在他那儿了,林意七之前有长期不回家时,也会将钥匙托给邻居麻烦照看植物。
夜幕降下,红蓝交错的警示灯在身后不间断地闪烁着,周遭声音嘈杂。
这处却沉默了下来。
林意七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然后堂而皇之地向右望去。
男人一只手搭在猫包上,整个人疲惫地靠在长椅的铁质椅背上。路灯落在鸭舌帽檐,在男人深邃眼眶落下一片阴翳。
纵使带着口罩,也能看出优越突出的侧面轮廓。
不知道脱下口罩会是什么样子。
正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可以回去了。”
男人应声睁开眼,林意七也马上收回了目光。
消防车和警车依然在楼下交错闪烁着,但消防员已经撤去了拦在单元楼门口的警戒线,电梯系统也已经恢复运行。
回到十一楼,林意七祈祷着屋子里的画千万别有事,一面忐忑地拉开房门。
同一时间,手臂被一股力气后退了两步,正好避开了屋中扑面涌出的烟气。
男人将怀中猫包递给她,手肘掩着口罩下的口鼻快步走入房子里打开窗户散去烟气。
“等一会再进去。”
“噢好…谢谢。”
大致过了十多分钟,屋子里的烟气散去,她也终于得以走进房子里查看。
她的房子刚好在着火点的楼上,自然损伤最重,虽然走时关了窗户,但还是被熏黑了窗户、墙壁以及天花板。
值得庆幸的是,大火烧落的墙皮以及黑色灰烬都在靠近阳台一侧,而她的行李都放在靠近大门一侧,没有被火燎到。
“这两天物业会来查看烧毁情况。”声音从门口传来,男人懒散倚在门外道。
“嗯……”
林意七皱着眉头:“就是不知道这房子还能不能住人。”
“具体还要看他们检测……”
男人视线扫过屋中的烧毁情况,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今晚肯定不能住。”
大致是见林意七不应声,脸上依旧愁眉不展。
他才抬了抬眉,十分客套地问了句:
“你有地方去吧?”
“啊?”林意七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有的,我去我闺蜜家借宿一下吧!”
林意七弯起嘴角,转过身,再次由衷地感谢道: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啊,改天一定好好谢谢你一下。”
听到林意七回答,男人黑色口罩上,那双藏在碎发中的眸子疲惫地闭了闭。
好像终于完成了客套的社交礼仪。
迫不及待地撂下结束语离开:
“那不打扰。”
“嗯……”
林意七话音刚落,对门褐色大门已然落下。
她耸了耸肩,粗略拿了洗漱用品,拿了条小毯子包住猫包便出门了。
而她是在给扶栀发完消息时才想起来的——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按照扶栀目前的生物钟,这个时候已经睡着好一会了,自然回复不了她的信息。
商圈附近,酒店倒是好找。但林意七问了几家过去,都是在看到她怀中猫包时表达了谢绝宠物。
十月中旬的槐南已入深秋,槐南的街头灯火通明,凉飕飕的风在街头穿梭。
不知疲倦的商铺亮着灯,招揽深夜游荡在街头的年轻人。
延着商道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手机锁屏上显示12:50。
林意七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商场。
她顿了顿脚,目光朝商场玻璃门望去。
果然,禁止宠物入内。
大概是今晚接连被拒绝,林意七已经习惯而变得木然。
她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走去哪里呢?
她也不知道。
好像她原本的生活被下午那场火烧开了一条裂缝,她声嘶力竭地哭了半个小时,现在嗓子没力气,脑袋也隐隐作痛。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块街道,只觉得脑袋像一团浆糊,转也转不动,什么问题都思考不了。
像用一款十年前的显卡去带新发售的游戏——卡得一批。
林意七垂着头,漫无目的,像只丧家犬。
忽然,像发现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街角闪亮霓虹灯的招牌,眸中缓缓溢出闪光。
-
24小时营业的药房,白炽灯透亮通明。
结账柜台上,披着白褂的女孩托着腮,手指滑动着手机上的短视频。
一道阴影笼罩,有人来结账了。
她抬起头,对面男人很高,只穿着黑色单衣和黑色口罩,头发比一般男人长些,目光懒怠地垂着。
像简装出行的死神。
男人见她没有动作,出声提醒:“结账。”
女孩这才从恍惚中惊醒,战战兢兢地接过他手中的药。
是鼻炎过敏药和感冒冲剂。
“一共五十七块三毛,需要袋子吗?”
“不用。”
男人接过两盒药,扫码结账,转身走出了店门。
槐南的时钟好像向来晚。
即使此处是与商圈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周遭没什么娱乐性商铺。
但在这个十月的午夜,仍然充满快活的背景音。
男人拿着药迈下台阶,走到停在药店门口的车,拉开车门,将手中药盒丢了进去,又从车里取出了一包烟。
他脱下口罩,倚在车门外点了一支烟。
路灯昏暗,男人欠着身子吸了口烟。
槐南气候潮湿,秋日已至,仍有未绝的蚊虫绕着路灯飞舞。
男人低着头吐出一口烟圈,白色烟雾便顺着路灯的光线飘绕圈住蚊群,似迷雾困兽。
隔着一条马路,药房对面的喜多多超市仍亮着灯,押韵童稚的歌谣隔着马路传过街头。
“妈妈的爸爸叫什么,妈妈的爸爸叫外公……”
男人抽了口烟,抬了抬冷然的眼,望向对面。
半合着门的超市门口,喜羊羊摇摇车的座驾连着小蘑菇造型,从它的尾巴处伸出,撑开一片遮风挡雨的小蘑菇盖。
喜羊羊座驾上坐着个女孩。
并不是符合摇摇车情境的“小女孩”。
不知发现了什么,男人缓缓吐出烟圈。
眯起眼望着马路对面摇摇车上女孩,面色变得讳莫。
欢快的摇摇车上,女孩怀中抱着猫包,将脑袋靠在蘑菇伞柄上,乌黑长发披散而下,露出那张素净精致的脸。
是对门那个小孩。
4. 失眠 狗子注意身体,生病爹会心疼……
空荡荡的街道,超市标牌的霓虹灯变换着色调。
紫红色灯光交错变换着,像年代感舞厅中的炫彩灯光。
独属于林意七一人的露天舞厅。
她坐在喜羊羊摇摇车上,跟着音乐尽情摇摆,沉醉在这舞厅的美妙氛围中。
清脆的歌声又到终点,摇摇车也停了下来。
林意七不尽兴地咂了咂嘴,试探性地摸了摸包包,又变出了一枚硬币。
“好啊。不要停,接着唱歌接着舞……”
喜羊羊的座驾有些狭小,林意七吃力地抱着膝盖,低低弯下腰,在昏暗灯光中寻找到了硬币投入口。
她捏着硬币,往前探了探身子,正要将这最后一枚硬币塞进投币口。
忽然有一只手按在了投币口上。
林意七一怔,缓缓抬起头,对上面前男人沉沉的目光。
他换了件衣服,还是戴着黑色口罩,正站在喜羊羊的头边,用手按住了喜羊羊的投币口。
路灯昏暗,但林意七还是认出来了。
这不是对门那个邻居吗。
他来这里做什么?
林意七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扭了扭头,视线在这清冷的街道扫视了一圈。
再收回视线,对上男人半散头发下,那双并不愉悦的眼眸。
……
难道?
林意七恍然大悟,匆匆忙忙地从喜羊羊身上下来。
“那个……你玩吧,轮你了。”
“…………”
不知是否是林意七错觉,男人的眼神好像更加不愉快了。
他拧了拧眉心,眼睛疲惫闭上。
好像遇到了不想搭理的麻烦,却又不得不搭理。
他缓缓直起腰,颀长的身影挡住路灯光线,笼下一片阴影。
他问:“你没地方去?”
林意七眨了眨眼,卡顿的脑子缓缓驱动,随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阵尴尬。
好像是她信誓旦旦地说了自己要去闺蜜家,然后被看到无家可归,还行为怪异地坐在街边的摇摇车上噢……
林意七抿了抿唇,手里的那枚硬币好像变得有些烫。
她讪讪地将硬币塞回口袋,摸了摸鼻尖,视线飘忽地落到男人背后的喜羊羊上。
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没地方去这个令人窘迫的事实。
“我闺蜜她已经睡了……没看到信息来着。”
“不知道她家地址?”
林意七老实回答:“她家在装修来着,她现在和未婚夫住在一块……我不知道具体地址……”
“………”
男人没有说话,沉寂的街道,却好像能听到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晦暗光线下,他的目光复杂落在林意七脸上。
好像在思考是否要搭理这么个麻烦。
气氛沉默下来,见男人不说话,林意七摸了摸鼻尖,为自己的窘迫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夜风寒亮,她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指尖也冰凉凉的。
她的目光从喜羊羊身上又游弋回男人面前,礼貌勾了勾唇角,主动打破沉默:
“这么晚了,你出来做……”
林意七的话没说完,男人打断了她:
“去不去我家?”
“………”
林意七戛然闭上嘴,吞下了后半句还没说出的客套,然后有些迟缓地接收到耳畔刚才出现的话。
他问……她要不要去他家。
她,去他家?
……
虽然他是她的对门邻居。
虽然他好心地救了她的猫。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才刚刚认识了半天不到的事实啊……
就算他是真的好心,但林意七也没有那个胆量大半夜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借宿吧!!
林意七提了提眉心,绞尽脑汁,预备憋出一句委婉说辞来回绝:
“呃,我……可能,不太方便……”
男人再度开口,带着淡淡的鼻音。
“我是你的房东,你租的那套房子是我的。”
“……”
“什么??”
……
地铁口不远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
男人走在前头,很自然地走到副驾驶座边拉开了车门,停下脚步回头等她。
林意七本想说不用麻烦了,瞥见男人有点不耐烦的目光。
她掐下了自己瞎客套的话语,快步上前地坐上了副驾驶。
静默的夜色存在于这条街道。
车内也沉默得惊人。
林意七不知该出言打破沉默还是保持这种无言的安静,指甲无意识抠着猫包边缘。
“那个……你是房东?”
男人淡淡应了声:“嗯。”
“那之前那个租给我房子的是……”
“原来的租客。”
林意七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仍然有些困惑。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对自己的房子被转租的事情并不表现出不满或惊讶。
好像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个房子是否被转租出去一样。
更何况,房东就住在对门,那原来的租客怎么敢在房东的眼皮底下悄悄租出去房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意七的疑问。
他主动开口:“有问题明天再问吧,困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
叫她闭嘴。
林意七讪讪收回了临到嘴边的疑问,应了一声便安静了。
路灯晃晃,从半透明的车窗外投落进来。
林意七安静地抱着猫包坐在副驾驶上,心中仍有些起伏不定。
她不知自己到男人家借宿是否合适,毕竟才认识对方不到半天,也不是不存在对方是个人面兽心之人的可能。
但他看起来并不像很有耐心的人,说话时总是三两字简短带过,给人一种冷漠且置身事外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看她可怜,估计理都不会理她吧,更别说意图干什么坏事了。
想到这,林意七悄悄偏过头,在夜色昏暗中观察起身侧的人。
男人微仰着头,将脑袋靠在汽车座垫的靠枕上,眼睫微敛,墨色瞳孔偶尔闪过路灯的倒影。
车窗开了一小条缝,将男人额前碎发吹起,露出他的眉眼。
他眉浓郁俊逸,眼角勾挑上扬,墨色眼睫长直地敛着,盖住了眸底路灯的倒影。
强烈的矛盾感。
明明是张扬桀骜的眉眼,但从她白天见到时,就始终低敛着眼睫,浑身散发出颓丧的气息。
像她认识的另一个丧逼。
林意七直直望着驾驶位男人的眉眼,也是这时,心里油然升起一阵熟悉感。
仔细对照起来,高眉弓,深眼窝;
以及垂眼时,下眼睑折出一道浅浅的褶子……
太相似了。
或许是林意七观察得太久,男人抖了抖睫,陡然开口:
“放心。”
林意七愣了下:“啊,什么?”
男人的目光仍然平静地落在道路前方,却好像能看到林意七的动作一般。
语调沉沉。
“放心,我不会睡着。”
“……”
林意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人家直勾勾地看了半天。
像个痴女。
她马上收回目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看的,是因为你的眼睛……”
话脱口而出,然后卡住。
因为你的眼睛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
好老土的搭讪方式。
这样岂不是更显得她像个别有所图的痴女了……
措辞了一下,林意七真诚地接上话。
“因为你的眼睛很好看。”
说完这话,林意七抿了抿唇角,悄悄松了一口气。
以为这样回答就结束了。
却听车声低低,然后耳畔男人“嗯”了一声。
然后问:“怎么好看了?”
就是说:你具体夸夸看,怎么好看?
“……”
林意七搜刮了一下大脑词汇中关于眼睛的描述。
搜刮出一个空子集。
最后憋出一句:
“就是……这个眼睛它不多不少,刚刚好,有两只……”
“就有一种……对称美。”
-
地铁口离小区不远,大约十分钟后,林意七走进这个今天才认识的对门邻居家里。
“家里没有多余拖鞋,你穿我妹的吧。”
“谢谢。”
林意七接过他递来的拖鞋,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的两盒药。
反应过来,原来他刚刚是出去买药的。
打开电灯,整个屋子瞬间亮堂。
他家很大,和她租的房子并不是对称结构,仅客卧就和对面的主卧差不多大。灰白色调的现代化装修,非常简约。
“你先睡这间吧。”
绕过客厅,走道边原木色房门推开,是一间不小的卧房。
男人弯腰从衣柜底下拿出一套蔚蓝色棉被和床褥: “旧被子,你能盖吗?”
“可以可以,我都可以的,麻烦你了。”林意七赶忙道。
说完男人便走出了房门
林意七放下猫包,正想询问他是否介意她放猫出来,就见门头探进一颗黑不溜秋的脑袋,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差点忘了今天看到他也拎着猫包了。
原先路灯昏暗,还以为猫包里是只黑猫。直到白炽灯明亮照下,才能辨认出原来是一直糊过了头的小暹罗。
这暹罗竟然也一点不怕生,径直走来蹭她。林意七看它黑不溜秋的小脑袋,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正将它抱起,刚好听门外男人的声音。
“过来一下。”
林意七抱着猫走出房门,客卧垂直侧就是卫生间。
男人正站在洗手台前,“这个水龙头往左是热水,不要扭太过了,小心烫手。”
“好……”
“你需要一次性洗漱用品吗?刚好有。”
男人歪过头看了她一眼,俯下身拉开洗手台下的收纳柜。
他很高,尤其在逼仄的卫生间中尤其显得高挑。
之前匆忙扫过背影时林意七就觉得他身材线条极其卓越,此刻光线更好,看得也尤为清楚。
他一只手臂撑在洗手台上,袖口微微挽起,几抹青筋浮在修长指节上,白色皮肤下血管隐约可见。
黑色单衣垂贴在背颈上,暴露出显著的骨骼和肌肉线条,走线流畅、肌肉坚实有力。
像从林意七画纸上完美复刻的人体构造。
他的头发有些长,发梢堪堪停留在突出的喉结向上一毫,低下头时碎发便垂坠下来,露出一段冷白的脖颈。
即使俯下身,脖颈也挺着笔直张扬。
又拽又丧。
性张力拉满。
林意七直勾勾地盯着这副静止画面,大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始构图打稿。
男人没听到她回答,抬起头,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发什么呆?”
像魔咒解除一般,林意七恍然回过神来道,点头道谢:“噢……好的,谢谢。”
“不客气。”男人沉静地应了声,走出卫生间。
“噢,还有你的猫——”
林意七把怀中乖巧的暹罗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它实在太可爱了就没忍住抱了一下。”
“没事。”男人没有接过猫,只在路过林意七时步子缓了一缓,抬起手掌很轻地拍了下小猫脑袋。
“它不常亲近生人的。”
交待完这些,他便回了房间,再没有出来。
林意七站在原地,目光微怔地看着那扇房门。
良久,才放下小暹罗,摇了摇困到发懵的脑袋。
回对门拿了洗漱用品和衣服,收拾完毕回到床上时接近三点,但林意七的困意却离奇消失了。
在床上睁着眼翻滚了几圈后,她打开手机,点开了熟悉的直播间,却没看到今天的直播回放。
爬上微博,看到fuhu五个小时前发布的一条微博。
【生病,这两天不播】
他也生病了?
林意七脑海中出现隔壁戴着口罩的房东,他说话时也带着淡淡的鼻音,今晚应该就是出去买感冒药的。
入秋降温了呀。
果然大家都容易生病。
林意七翻了个身,拢紧了厚厚的被子,缩在黑暗中给他回了条评论:
【狗子注意身体,生病爹会心疼】
5. 失眠 要不,你住我家?
翌日,林意七是被连环电话铃吵醒的。
“喂,小栀?”
电话那头扶栀的声音透露着焦急:“七七!对不起啊我昨晚睡得太早了,手机又开了勿扰模式就没有看到消息!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没事啦宝贝。”
林意七翻了个身,将床上睡眼惺忪的小猫揽入怀中,声音有些发哑:“你别着急,我现在好好地躺在床上呢,我在我新房东家里。”
“新房东?”
“嗯……房东刚好住我新房子对门来着,看起来人挺好的,昨晚看我没地方去就收留了我。”
林意七吃力地睁开眼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六点半,她眯了眯眼:“宝贝,我先不跟你说啦……我再补一会觉,早上快五点才睡的,现在感觉仙气快散了。”
“好好,那你快睡吧。”
五点睡,六点起。
林意七看天花板都像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盖。
挂了电话再闭上眼,林意七几乎是瞬间入眠,大概是过于疲惫,迷迷糊糊中掐了九点的闹钟。
再醒来时都已经十一点半了。
林意七哪儿还敢有睡意,连忙起身换了套衣服,草草抓了头发,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片静谧,走道对侧的两间房门紧闭着。
也不知道房东是同样还没起床,还是已经出门了。
看昨天他那么疲惫,仿佛怎么都睡不够的样子,应该是工作很忙碌吧。
那么忙,难怪年纪轻轻就是收租阶级了。
林意七惭愧地摸摸鼻尖,转身走进了洗手间洗漱。
这卫生间洗手台的侧面正对一扇窗户,接近正午时的日光刚好落在洗手台前位置上,光线充足,照得人白皙通透。
林意七站在洗手台前刷牙,脑海中浮现昨夜男人将手撑在洗手台时的场景。
很奇怪,她在现实中并没有这种风格的朋友,可为什么这个房东会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呢?
林意七抱着胳膊,歪了歪脑袋,目光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上,好像在询问镜子的自己。
半分钟后,她闭上干涩得想流泪的眼。
下次一定不能熬夜了,再熬年纪轻轻真就要羽化成仙了。
也是同一个瞬间,昨晚昏暗车厢里她看男人侧面眉眼时,生出的那个念头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是哦!
她以前为了画fuhu,还特地钻研过他的长相来着。
这么对照起来,他和fuhu都有一双浓郁的眉眼,挑眉冷淡扫过人时显得漠然,但与人认真对视时,那双深邃的眉眼抬起,眼皮掀起深深的褶子,就会显得深情。
原来熟悉点出自这里。
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她快速洗漱完,回房草草拍了点水,又拿遮瑕盖住了眼下的乌青和额头痘痘,这才拿着手机再次走出房门。
顺手打开微博,点进昨晚自己给fuhu留言的那条微博,看到对方早上八点半的回复。
fuhu:【阴间温度低,你也记得多加衣服】
“………”
林意七默默将五分钟前产生的【房东眉眼与fuhu有点像】这个想法扼杀了。
像个屁。
她的房东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却愿意伸出援手,不仅救了小贴,还收留了她,分明是个外冷内热的善良好市民。
而fuhu就不一样了。
他是纯纯的狗。
把房东和fuhu相比较,辱房东了。
………
接近中午,和煦的日光洒进客厅,落在沙发茶几上,反射起暖洋洋的浅黄色光晕。
林意七收起手机,视线从客厅茶几扫过,落在了身后的厨房吧台上。
昨天哭得废嗓子,晚上也没喝几滴水,早上起来时,她就格外强烈地感受到了嗓子里的疼痛,估计是发炎了。
想喝水。
厨房吧台上放着一个落在加热底座上的透明水壶,林意七用手指贴了贴壶身。
还是温热的。
水壶边恰好摆着一个玻璃杯,她下意识抬手准备拿起杯子,又像想到了什么,手指悬在空中。
房东是一个人独居。
房子里只有一个杯子的话……
这个杯子应该是他本人自用的吧。
林意七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用这个杯子,伸出的手便停顿在了空中。
目光从吧台上扫过一圈,确实没找到第二个杯子。
那还是算了吧。
林意七舔了舔下唇,缩回手,打算去楼下买点水。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可以拿。”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另一间房门口。
他仍戴着口罩,额前长长的刘海被随意抓开,露出藏在头发下桀骜冷淡的眉眼。
林意七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眉眼有一瞬间失神,但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手中端着的另一个玻璃杯,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可以拿桌上的玻璃杯。
“谢谢啊。”林意七冲他弯了弯眼,然后端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男人这时带上房门走了过来,将手中玻璃杯搁在桌上,然后倚在吧台另一侧掏出了手机。
林意七微仰着头喝水,视线悄悄扫过男人。
他低着头在看手机上什么内容,像是无事随手扫扫手机上的信息,视线轻描淡写地带过。
是准备和她谈谈房子的事情么……
林意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不知不觉喝完半玻璃杯的水。
还是渴。
见男人没说话,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这里,林意七又悄悄给自己添了杯水。
沉默的空气笼罩在十一楼的气流中,林意七小口抿着水,生怕自己吞得太大声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第二杯水也喝完,林意七默不作声地端着空玻璃杯,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男人先掀起眼皮:“喝好了?”
林意七一愣:“嗯?”
所以……
他刚刚是站在那里等自己喝水吗……
林意七窘然地抿了抿嘴角水渍,想起刚刚自以为悄无声息倒第二杯水时的暗暗窃喜………
有点尴尬。
还好,没给她发窘的时间,男人便又开口了。
“喝完了就出来一下吧。”
他收起手机,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早上物业来看对面的烧毁状况,看你没醒,让他们先去楼下看了。”
林意七赶紧跟上了他,因为自己起得晚耽误了他们的进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但同时又有些不解。
对门的房子不是他的么?说起来他才是业主,为什么看房子还需要她在场?
心中这么想着,林意七便问出口了。
“房里不是有你的东西?”
男人在对门房前停下,语气平淡地反问她。
拿钥匙开了门,他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在这等一下,我去十楼叫他们。”
说完,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安全楼梯口。
房门打开,一股火燎烟熏后的刺鼻气味便涌了出来。
林意七被呛得退后了一步,站到了门后等候。
脑海里回响着男人那句 “房里不是有你的东西”。
所以……他是因为她的东西放在里面了。
出于对她的尊重,才没有为物业开门吗。
……
不过一会,男人带着两个物业勘测人员上楼查看房屋状况。
因为房子不是她的,林意七在几人交谈期间没怎么插过嘴,只站在两步外默默地听着。
听物业的意思,这房子就在着火点楼上,烟熏火燎得太严重,其中一面非承重墙被烧得有些变形,需要翻修。
由于是天然气管道原因引发的起火,此次翻修由物业和保险公司全权负责,翻修少说也要大半年,这期间不仅房子不能住人,就连东西也不能放在里面。
“毕竟到时候装修起来,我们工人师傅进进出出的,到时候什么东西丢了也不好处理。麻烦你们配合一下哈,把里面那些堆的箱子都拿出来,最好这两天就清空了屋子哈。”
男人在楼梯口和物业交谈,林意七则背着手靠在门边,神色怏怏。
房子住不了了,东西还得马上搬出去。
就两天时间,她上哪儿去马上找到房子安放自己的那堆行李……
出神遐想间,面前停下了一双灰蓝撞色运动鞋。
男人走了回来,就停在她面前,他插着口袋,双眸淡淡注视着她。
“怎么了?”他问。
林意七摇了摇头,“在想租房子的事情……物业翻修的事情你们商量好了?”
“嗯。”男人低低应了声,开口道:“进去说吧。”
“之前……租房的时候,我不在槐南,对面的房子一直空置,就让朋友帮我把房子租出去了。签的是两年的租期,到这个月,刚过一年整。”
林意七默不作声坐着,没有插话,听他继续说。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是房东,所以他才敢把房子转租给你。”
男人沉默了下来。
因为嫌麻烦,懒得和对门打交道,所以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是房东,同时也没有阻止对方转租了房子。
“很抱歉。”
他忽然开口:“因为我的失责,给你带来困扰。”
林意七被对方忽然道歉的举动惊讶到。
即使正如他所说,这件事有他一定的责任。
但她心中对这个房东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救了她的猫,收留无家可归的自己,并且十分有分寸感,不会冒犯他人。
因此,此时听到他道歉,她不仅不生气,反倒产生一种:
“哇,这人真的好有礼貌,好坦诚啊!”
类似的好感。
林意七豁然地摆了摆手:“不……你不用道歉的,毕竟着火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啊。更何况……看房子的时候,我没什么经验,也忘记要求看对方的房产证了……”
顿了下,林意七这才想起付给了那个租客四个月租金的事情。
“话说回来,既然现在已经发现他不是房东了,那我和那个租客的合同应该无效了吧,那我是不是……可以向他要回那些钱?”
林意七庆幸自己当时付房租时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正要拿出手机展示给男人看。
他却没看就摇了摇头:“早上联系过,电话已经注销了,我已经去派出.所登记过了。”
“注销了?!”林意七睁大了眼睛。
……跑路了??
林意七眼前有些发黑。
她是什么绝世好运气。
前两个月刚被诈光了存款,这个月直接把她房租钱都骗没了。
怎么回事?是她前二十多年太过于顺风顺水了吗?
还是说她的脸上就写着【憨傻女大学生(超好骗)】这行字吗??
林意七被沉重的事实打击到,半天没缓过神来。
男人却先开口了:“你付了他多少房租?”
林意七下意识回答:“八千多……”
“支付宝账号给我。”
“………”
“什么?”
林意七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想替对方还房租的钱给自己。
林意七忙抓紧了自己的手机牢牢按在手心下,摇头拒绝他:“你这是做什么,那笔钱又不是付给你了?”
“我知道,但这件事我有责任。”
他很坚持。
但林意七是个家里蹲肝画画的,她比谁都能肘。
“不关你的事,这笔钱是我自己傻才亏出去的,不可能让你来给我背锅啊!你收留我、救了我的猫已经非常好心了,我哪里还能收你的钱!”
“………”
见对方情绪不佳,林意七摸摸鼻尖,出于缓和气氛的目的笑了下,“钱就不用啦,如果你有朋友要租房倒是可以帮我介绍一下,毕竟现在房子不太好找……”
男人没有应声,林意七也默默噤了声。
谈话陷入了僵局。
“失陪。”
他起身走回房间。
刚好林意七手机上显示,扶栀发来的消息。
【宝,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意七苦涩回复她:【你的宝就要流落街头了】
扶栀:
【怎么会这样??】
【你别急,我去问问我哥,他也住那儿】
【我哥年轻又帅气,关键房子还大】
林意七瘪了瘪嘴,还没有从“自己怎么会这么笨”的低沉情绪中走出来。只能闷闷不乐地打开租房软件重复以前的操作。
另一侧房间外的阳台上,男人勾着背,靠在阳台围栏上抽烟。
显然心情不大好。
手机震了震。
来电显示:【没良心】
“喂?”
“……”
“不能。”
大概是他拒绝得太快,电话那头不满地提高了音量。
“为什么不能啊!现在是租房淡季房子很难找诶……你房子那么大,就让我朋友住一段时间嘛,她可安静了,又超漂亮,是你半辈子都追不上的那种美女诶——”
话没说完,电话被男人挂了。
与此同时,林意七微信上收到扶栀消息。
【我哥就是个小气巴拉的老丑逼】
【无语死了】
【活该他单身二十七年】
林意七望着屏幕上几行信息哑然失笑,想问问短短几分钟她是遭遇了什么,会产生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
男人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走到沙发后,垂下眼睛,像在考虑什么问题。
没有花很长时间思考,他抬起头道。
“要不,你住我家?”
6. 失眠 我新房东可能有点喜欢我
林意七先是一愣,然后不敢置信地确认道:“你的意思是……”
男人抬了抬眼,目光平直地望着她,“住这里,四个月,就当你已经付过房租了。”
林意七猛然睁大了眼睛,心底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情绪。
见多了自顾不暇、忙忙碌碌的人,她仿佛也习以为常,可就在这时,一份善意霍然呈现在了她的面前,竟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单论林意七个人,她能住在这里无疑是最方便的。
这个小区地段本来就好,这也是她最初租下对门的原因,而这样也省下了她带着那么多行李到处跑的麻烦。
只是,面前男人明明看起来像是很怕麻烦的人,反倒是她住下来,会不会给他带来困扰。
她知道自己的问话有些多余,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住这里的话……会不会有点打扰你?”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好像确实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回答:“不会。”
林意七动了动嘴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抬起头,真诚地说:“那……太感谢你了。”
见林意七答应下来,男人也终于解决了一件事情,他略略点了点头,没有停留下来再和她客套话。
手指沙发边缘敲了敲,示意她随自己来。
“厨房、阳台,自便。”
男人遥遥指了几个方向,然后走入卧室前的走道。
“左边这两间是我房间和工作室,平时我一般都在家。”
他停在走道右侧两间房门口,推开林意七昨晚睡的那间卧室隔壁的房间。
“你还睡原来那间吧,这间原来是书房,我平时不怎么用,你有需要可以拿去用。”
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墙边两列高高的书架,靠窗边摆着一张办公桌,桌边还有一张小沙发。
刚好适合林意七画画用。
她没想到还有工作间,目光在书房打量一圈,双眼亮晶晶的,“我可以……把电脑装到那个桌子上工作吗?”
“可以。”男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书房,又像想起什么,脚步顿了下。
“要不要先帮你把行李搬过来?物业说下午可能还要去一趟。”
……
林意七的行李不少,七八个箱子堆了半个客厅。
她自认为自己的衣服鞋子不算多,但这衣柜竟然有些放不下,最后只能留了一部分反季节的衣服在箱子里塞进床底。
搬家行李中有相当一部分行李是她一个人生活时的生活用品,但现在这房子里生活设施齐全,有些东西也用不上了,她便索性将那些东西都打包起来挪到门外准备丢了。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林意七收拾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两个箱子。
一个是装电脑设备的,一个是装她收藏漫画的。
两个箱子有个共同特点,就是重得要死。
林意七咬咬牙,抱起那个装设备的箱子,一步一顿缓慢地向书房移动。
箱子太大,看不到脚底,一个不小心踩到拖鞋往前踉跄,手中箱子险些撞墙上。
在踉跄的瞬间,箱子里各种设备的报价声响起:
“曲面显示屏¥15999。”
“数位屏¥7499。”
“显卡¥5250。”
………
林意七小脸煞白。
不行,她脑袋可以撞墙上,设备不能撞墙上。
于是林意七咬牙一个后撤步,用侧面承受人体惯性。
“嘭”的一声,是林意七坚硬的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的响声。
“好痛痛痛………”
林意七倚在墙边疼得眼睛直冒泪珠儿,又哭又笑,“还好撞到的不是箱子。”
大概是她撞的声响太大,对面房门很快打开,男人扫过她一眼,抬脚走来,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放哪里?”
“谢谢……放书桌上。”
林意七手中一空,立马捂住了疼得眼冒金星的脑袋,一面为自己的笨拙挽尊,“里面都是些电脑设备什么的……有点重哈………”
男人将箱子搬到桌上,看她细胳膊细腿,就顺便问了句,“需要帮你把东西拿出来吗?”
林意七心中狂喜。
真的吗太好了,就等你这句话了。
别说整个箱子了,就是里头一个机箱的重量都够她喝上几壶了。
但表面还是装作矜持模样道:“可以吗?会不会有点太麻烦你啦?”
“没事。”
“那真是太谢谢你啦,我……”
林意七刚想说请他吃饭,口袋里就响起电话铃,号码标注:外卖。
“等我一下!”
林意七是头一回在这个小区点外卖,似乎是没有描述好从小区哪个门进,导致骑手也在偌大单元楼间迷了路,林意七和对方电话沟通了有五分钟左右才终于拿到外卖。
她点了两份,也不知道房东口味怎样,但看他感冒,就给他点得比较清淡。
提回外卖时,房东仍在书房里。
林意七放下外卖,用脚将客厅剩下那箱漫画慢慢抵进书房,一边道:“我点了外卖啦,你饿了吗?”
没有收到回复,林意七抬起头,房东正侧对着她站在书桌边上,手中正拿着她先前塞在设备箱里的画。
林意七走近几步,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那两张。
一张是画电脑桌后的fuhu。
另一张是《勇者纪元》的主角团全家福。
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林意七有些不解。
男人垂着眼,漆黑的瞳孔定定落在画上,眉心微微拧起,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从林意七的视角看,刚好能看到他长直的睫毛。
很浓密,是林意七种都种不出的自然效果。
好一个睫毛精。
男人看画看得很专注,直到林意七走近了,他才动了动眼,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这是你画的?”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
与搬家师傅知道箱子里的画是她自己画的时,发出的感叹和夸赞不同。
他的语气更像是突然发现某个熟悉的东西竟然出自她之手时的惊讶。
林意七的第一反应就是
他是不是看过她画的漫画,甚至还有可能是她的粉丝?
出于和房东打好关系的目的,以及那么一点点被人关注的小骄傲,林意七承认得很干脆:“是呀,是我画的呀。你……看过吗,勇者纪元?”
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热情回应,男人反倒沉默了下来。
他默然无声,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林意七,漆黑的瞳孔里晃动着林意七看不懂的情绪,目不转睛。
林意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就好像知道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一样。
“怎、怎么了吗?”
男人定格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放下画,低低地说了句“没事”,然后快步走出书房。
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林意七快步跑出去叫住他,“那个……一起吃午饭吧,我点了两份。”
“不用了。”
“啊………”
林意七一顿步,有些失望地拖长了尾音。
“可是,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一个人吃不完诶……”
她的音色温柔,带着微弱难以察觉的南方口音,习惯在最后一个字拖长尾音,细细软软,容易造成好欺负的假象。
按扶栀的话说,像是在无意识的撒娇。
按她群友的话说,直女听了都要弯成蚊香。
果然,下一秒,男人停住了脚步,回过身。
林意七忙将其中一个外卖袋子递了上去,声音掐得格外甜美温柔。
“你就帮我吃了这一份吧,拜托啦!”
男人双手抄兜看她,没有马上应声或是接过外卖。
他比林意七高出接近一个头,看她时微微有些俯视的意味。
林意七也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她抬起眼,恰好对上男人半抬的墨色瞳孔。
和紧皱的眉心。
一股诡异感空前强烈地漫上心头。
嘶……他看她的眼神。
怎么这么像
她在海洋馆里看到一只巨怪无比的水滴鱼时
情不自禁流露出的那种…
不敢置信的眼神。
就好像在说:
“艹,这玩意儿是女娲怎么捏出来的?是甩出来的边角料吧?? ”
林意七被他盯得耳朵发毛,“你……”
没说完,男人却移开了视线,“拿来吧。”
林意七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中的外卖递了上去。
“等、等一下。”
林意七又叫住了抬脚准备回房的男人,拿了手机快步绕到他面前,“那个,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啊?”
男人停住脚步。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
原本平淡甚至有一些冷漠的态度一改,他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然后突然反问她,“你想加我微信?”
语气饶有兴致的。
男人接着俯下身,停在林意七面前咫尺,右眉挑了下,目光有些轻佻,又问:
“为什么?”
出于身高优势,男人高她接近一个头,俯身下来时,伴随而来强烈的压迫感,林意七嗓子一凝,突然有些语塞。
他们以后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加个微信总要方便些吧………
本来就是这么纯粹的目的,她怎么感觉被他这么一问…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目的不纯了呢………
“因为,我就是要感谢你啊,你帮了我这么多,而且以后要住家你在,加个微信……不是,是住在你家,所以,加个微信以后也方便呀………”林意七被他目光盯得自己也心虚,一虚嘴巴也瓢了。
低低闷笑从男人口罩下传出。
好像是对她这副反应十分满意,他退后一步,轻描淡写道:
“开个玩笑。”
将外卖挪到另一只手上,他主动拿过林意七的手机,在已经弹出的搜索栏输入了一串号码,弹出到个人名片界面,发送了好友申请,再将手机还给林意七。
“咔哒”一声,男人落下房门,林意七猛地回过神来。
刚刚算是什么??
她是否能理解为……轻微性质的……戏弄??
可问题是。
作为一个拒绝过无数心碎男孩的成熟美女,
她怎么会因为对方的一个反问就窘迫得……嘴瓢了??
林意七拱了拱鼻尖,心道一定是因为以前都是她拒绝异性要微信,自己没有主动找异性加过微信,所以不熟练罢了。
想着,林意七用力点了点头,提着外卖走到餐桌边。
脚步却又一顿。
不对啊。
她找房东加联系方式,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又不是出于加异性微信的目的,怎么搞得好像她看上了他似的??
林意七蹙着眉,动作极其缓慢地坐下,面露迷惑。
昨天见房东话少沉郁、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怎么今天突然有兴趣开她玩笑了??
慢吞吞地拆开外卖,林意七忽然停下。
联想到房东刚刚那怪异的、带着几分考究意味的眼神。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诞生。
另一头,房间里。
扶槐放下手中外卖袋,在手机上发送消息。
f:你上次说你女朋友是那小画师的粉丝?
林乌宇:准确来说,是前女友
林乌宇:上周刚分
f:很好
林乌宇:?好尼玛
扶槐坐在电竞椅上,长腿一撑,整个人便松松散散地倚了下来,他的指尖抵在太阳穴,偏着头像在思忖什么,眼中流露出颇有兴致的神色。
半天,回复林乌宇。
f:你上次说,你女朋友和她在一个聊天群里?
林乌宇:哎哟,你终于用“她”了
林乌宇:我之前都跟你说八百遍人是女的了,你还偏不信,说人家用变声器
林乌宇:………是前女友,大哥,看字
f:知道
f:拉我小号进群。
林乌宇:你看不懂中国话?
林乌宇:分手了,兄弟
f:超跑借你开
林乌宇:等我五分钟
另一头,林意七坐在餐桌边,一边吃饭,一边将房东收留了她的事情告诉了扶栀。
那头先是为她高兴,紧接着又狠狠痛斥了她哥七八句。
林意七咬着筷子,指尖犹豫地落在屏幕上,到底没把脑海中那个有点离谱的猜想告诉扶栀。
毕竟还是个有点没边儿的猜想,万一之后发现猜错了,还是挺尴尬的。
想了想,她打开了小号微博的那个聊天群【勇者沉迷学习】。
群里很安静,没什么人发言,倒是有个叫【詹姆斯造纸86】的新人刚进群。
林意七没怎么在意,用小号发了条消息。
搬砖七:家人们,在不在?
赵小于鱼鱼:咋了?
一头大鹅:七爹将发表重要讲话
搬砖七:我发现一个事儿。
一头大鹅:啥事儿?
搬砖七:我新房东
搬砖七:可能有点。。。
搬砖七:喜欢我
房间里,才端起排骨莲藕汤喝了一口的扶槐猛然呛到。
汤洒了半碗。
7. 失眠 麻辣拌,拌拖鞋都好吃。
聊天群里,乍一看到这一消息,群友们都兴奋了。
一头大鹅:我超,真的假的???
奶芙好吃: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林子大:放个耳朵
搬砖七:我也不太确定,昨天才刚刚认识
搬砖七:但我总觉得他今天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搬砖七:而且刚刚找他拿联系方式,他好像误会我了
一时间,吃瓜群友纷纷冒泡,开始接着她的话往下讲,而在步调一致的画风中,只有那个刚入群的新人意见不同,一下子就引起林意七的注意。
詹姆斯造纸86: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詹姆斯造纸86:他可能只是在逗小孩
林意七咬着筷子缓缓皱起眉心,觉得她说得也挺有道理,看房东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一些,说不定是喜欢捉弄人的恶趣味?
搬砖七:@詹姆斯造纸86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应该是我想多了
搬砖七:但是有一个bug
搬砖七:我不是小孩,我是成熟美女来着
……
“嗤。”
“成熟美女………”
扶槐看着屏幕上这四个字,哑然失笑。
“屁大一个小孩,还成熟美女,啧……”
-
早上起得晚,早餐便当作午餐一块儿吃了,解决完这些,林意七就回书房开始工作了。
她目前在画的是一家国产化妆品品牌的生肖限定人设图,明年是虎年,普通虎纹过于泛滥,她便选了白虎的纹路,恰好对应甲方新产品的冷色系眼影。
之前已经把初稿给甲方看过了,目前只剩下上色和加工细化的活儿了,工程量不大,争取今天内能赶完。
这处环境很安静,楼上楼下都很少传来声响。林意七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在书房里一坐便坐了接近一个下午。
接近六点,林意七将成品图细节打包发送给甲方,和对方沟通并修改了三处细节后,得到了通过的回复和一笔尾款。
这个单子便结束了。
林意七走出书房,接了杯水,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放松双眼。
名曰放松双眼,实际上打开了手机开始冲浪。
fuhu今天依然没有开直播。
而直播网站上首页广告屏上,挂着昨晚lol小组赛的直播回放。
own战队vs wpt战队
今年是组队重启之后的own战队第一次打进入围赛,队伍中的几个选手都是去年的新面孔,年纪不大,打起比赛来冲劲很猛,颇有几分当年own战队的雏形,因此得到不少目光的关注。
林意七点进回放,粗略看了五分钟就拉到最后看结果了。
own战队以 3/2的微弱优势险胜。
虽说是赢了,但评论里却似乎仍然有一部分粉丝表示不满。
除了祝贺欢喜的own战队粉丝,还有一部分人则将如今的own战队与四年前的那个own战队相比。
“当年的own怎么可能需要打得那么吃力,别说3:2了,有fu爹在,像wpt这样的垃圾根本一场都赢不了好吗?”
现在的own战队是四年前的own分崩离析之后,去年重组的战队。带队教练是当初own战队的前队长海源。说不好有心无意,就是取了和从前的own相同的战队名称。
战队名字自带的情怀效应顿时间唤醒了多少粉丝的时代记忆。战队一出场便赚足了关注,但关注多,唱衰声也多。
毕竟前者可是被成为时代神话的own战队,要借它的光,就不得不被人拿来比较。比较的结果就是:现在的own就是一堆垃圾,能不能别卖情怀了。
而在这种无意义的比较中,最经常被人提及的名字就是fuhu。
【别提你fuhu了,就是白眼狼一个,own那么好的待遇说退役就退役,断送了整个队的前程】
【巅峰退役当主播,真有你的,fuhu】
还有更多说得更难听的。
林意七看不下去,关掉了视频,心底生了些不知何来的火气。
fuhu好歹也替赛区拿了史上从未有过的金牌回来,又是在春季赛之前离开的,也没有耽误队伍正常参赛,怎么就被那些网友说成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了。
难道就因为他在这条路上做得好,就必须砍断人生的其他道路,就失去了自由选择的权力吗。
林意七皱着眉心,在落地窗前的小毯子上盘腿坐下,又无意识地点进了fuhu的直播间,看到屏幕一片黑屏才想起他生病请了假。
“瞄~”
房东家的猫不知从哪里走来,正在林意七脚边撒娇打转,声音娇娇软软,撒娇功法满级。
林意七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地上,将小猫揽入怀中,模仿着它的声音夹起嗓子说话: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猫咪呀?怎么这么可爱呢?妹妹~你做我家的小猫咪好不好呀?”
“不太好。”
回答她的是一道低沉的、冷淡的男人声音。
草……林意七盯着怀中毛绒绒的小猫,一瞬间露出惊恐神色,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声音来源。
“它是公猫。”男人站在玄关口回答她。
林意七知道自己刚刚对着暹罗发出的恶心夹子音多半是被他听到了,她站了起来,略显尴尬地整了整衣服。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妹妹呢。它很可爱,有名字吗?”
“小猫。”
“………”
哇,好别致的名字啊。
真是完全、
完全想不到呢。
林意七干巴巴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接话,注意到他正站在玄关口整理夹克外套的拉链,像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门吗?”
“嗯,买饭。”
林意七一听,双眼亮了起来,快步走到了玄关边,弯起眼抬头看他。
“我刚搬来这边,还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呢,你有没有推荐呀?”
“你喜欢吃什么?”
嗯……喜欢吃各种重油重辣垃圾食品。
但似乎说出来不太符合她的美少女人设?
林意七这时意识到自己请教他是没有用的,因为她显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喜欢吃各种重口味食品。
想着,林意七便很明显地没有刚刚的热情了,她维持着脸上微笑,不太走心地回答:“喜欢吃清淡的东西呢”。
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清淡的?”
男人系鞋带的动作手指顿了下,然后缓慢抬起头,客厅灯光碎碎落在他的眼中,漆黑又明锐。
他直勾勾凝视着林意七。
好像在说 “你,确定?”
林意七笑得甜美又坦然,“是啊,怎么啦?”
怎样?
美女喜欢吃清淡的不是很正常吗?
“没什么。”扶槐收回视线,平淡地应了声,然后站起身来,双手插兜看她。
“换鞋吧。”
“?”
“啥?”
“换鞋。” 扶槐重复了一遍,目光平直看她,十分坦然,“不是说要我推荐?”
林意七明白了他的意思,“呃……不太好麻烦你吧,要不改天啦?”
男人揣着口袋,仍然不动,“不出门,却来找我推荐………”
他顿了一下,眉毛抬了下,慢腾腾发出质疑。
“所以,你是单纯想来找我搭讪的?”
“?”
林意七睁大双眼,对上男人望过来的视线。
他眼皮半抬,漆黑瞳孔懒懒落在她脸上。
好像在说:
啧,我就知道啊
小姑娘
你果然对我图谋不轨啊
你暴露啦
林意七紧皱眉心,瞪大的双眸里露出一半困惑与一半惊恐。
不、不是他喜欢自己吗?
怎么话风突变,变成了自己找他搭讪了??
心中万马齐喑,但表现在脸上,林意七也只是淡淡一笑,声音轻柔平静。
“当然不是呀,我是真的怕麻烦你啦,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们住的这个小区大概位于商圈边缘,从小区西门出就到繁华的商圈中心,而从东门出,则是一条不那么繁华、但却充满烟火气息的食品街,也被林意七亲切地称为“地沟油一条街”。
才一踏进这条街,各种浓烈张扬的美食香味就争先恐后地涌入林意七鼻间。
林意七的目光情不自禁跟随着味蕾朝各式各样的小摊望过去,臭豆腐、麻辣拌、炸串串、螺蛳粉……她默不作声地滚了滚喉咙,收回视线。
克制一点,你是美女。
“吃过这些吗?”扶槐微微转过视线看身侧女孩。
“没有诶。” 林意七偏过头看向身侧男人,双眼弯起甜美弧度,“这里味道好奇特呀。”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吃这些。”
“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呀?”
林意七确实有点吃惊,虽然她确实喜欢吃这些,但他不该这么觉得啊!
“没什么。”扶槐扫了眼她吃惊得略有些浮夸的表情,不觉有些想笑,语气仍然平淡,“只是之前在网上看人说过。”
“说过什么?”
男人的视线若有所指地落到林意七身上,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默了很短的片刻。
林意七被勾起了兴趣,抬头看向身侧男人。
他仍旧戴着黑色口罩,一双黑色瞳孔藏在碎发下,街角霓虹灯光碎碎落进眸底,幽邃地望着她,眼底有林意七看不懂的神色。
然后她听到他回答:
“麻辣拌,拌拖鞋都好吃。”
出自林意七的微博名句。
8. 失眠 那小孩天天都在看什么…………
………
好熟悉的一句话。
好像在哪儿听过。
思考片刻,林意七微不可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这句话不是她说过的吗。
林意七常在微博分享美食相关,但画风与其他的美食博主多少有一点点不同。
比如最近的几条:
【家人们冲啊!麻辣拌,拌拖鞋都好吃!!】
【今天吃了个臭豆腐,不能说好吃,也不能说难吃,就是那种,很正宗的汗袜口感】
【螺蛳粉,好吃到我家猫跳起来给了我一拳问我为什么偷吃它猫屎】
………
有粉丝亲切称她为【阴间屁美食博主】,林意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网络上愈发激情冲浪。
可问题是………房东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难不成他有在网上关注她?
林意七顿时联想到了下午他看她的画时的奇怪反应。
难不成他是她的粉丝?
可是她当时不是也承认了自己就是《勇者纪元》的漫画作者吗,如果他有关注她,为什么下午又要装作不知道呢?
林意七瞟一眼身侧男人,他目光平直望着前方,看不到口罩下的表情,但目光还是平静的,好像只是随口说了那一句。
难道是她想多了?
也许他只是在网上其他地方看到了那句话,也是有可能的吧。
林意七没有接话,两人沉默了下来。
这条小吃街很长,走到尽头是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右拐就是一些家常菜小馆了。
沿着人行道右拐,路灯顺势斜打下,扶槐的身侧丢了一道小影子。
他回过头,手疾眼快地拎起林意七的帽子往后扯了两步,与此同时,一辆电动车风风火火地从她身边刷了过去。
“没长眼睛吗?”
他的声音很冷。
大概是从前和扶栀走在一起时,她也有过这样过马路发呆的状况。所以扶槐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人时,心中瞬间就生了点火,无意识中加重了语气。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本就比林意七高出了一大截的身高此刻更加窜天。
林意七看他时得仰着脖子。
路灯从侧面打下,他紧皱着眉头。
好凶。
像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拎着同学的衣领收保护费的混混头子。
………
语气凶。
眼神更凶。
“对不起………”她下意识开口,声音又怂又软。
而扶槐训斥的话说出口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
事情就发生在瞬间,他的手还拎着林意七卫衣的帽子,她站在马路牙子下仰着头,小身板被扯得歪歪扭扭的,长直的黑发自然向后垂下,露出一张无辜的小脸。
霎那间扶槐以为自己拎着一只小猫。
“没事。”
他很快松开了手,收回视线,然后恢复了平静语气,“过马路时别发呆。”
林意七摸了摸鼻尖,“嗯……知道了。”
两人继续一左一右地往前走,只是扶槐走到了马路外沿,林意七走在马路内沿。
两人没有说话,直到走到街角一家粥铺,林意七点了小份青菜粥,扶槐点了大份的粥。
付钱时扶槐直接替她也付了,在林意七开口之前说:“中午是你请的,晚上我请。”
林意七便没有说话了。
粥铺很小,只有一张柜台,并没有供人坐下的位置,只能打包,不能堂食。
两人沿来时对侧的路走回去,路灯斜穿过影影绰绰的树叶缝隙,落下斑驳的暗影,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粥店老板将大小份的粥装在一个袋子里,扶槐拎着袋子,林意七双手背在身后,她走在马路内侧,路灯的影子刚好在身前,一步一晃,影子也跟着跳跃。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林意七忽然抬头。
扶槐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回答得简短:“姓扶。”
“幸福?”
还真有人叫这名字啊?
林意七小时候背《百家姓》背到“幸”姓时就想,如果她姓幸,一定要取名叫幸福,或者叫幸运也行,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遇到叫做“幸福”的人了。
“你名字很好听诶,有很好的寓意。”林意七微笑。
“………”
扶槐沉默。
不知她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回到房子,扶槐没有停留,拿了自己的粥就回房了。林意七也草草解决了晚饭,洗了个澡就回到书房继续赶稿了。
前几天因为搬家的事情,林意七忙得晕头转向,直到下午才想起半个月前接了个漫画签售活动,就几天后。
意味着她的排稿时间又少了一天。
意味着她又要开始极限赶稿。
林意七在书房里高强度工作了两天,两天之中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都没有出过门。
爆肝了两天,她终于在签售会的前一天晚上赶完了五天的工作量。
林意七走出书房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对门工作室门缝下的灯还是亮的。
林意七愣神地捧着水杯在他工作室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就回房了。
直播间里,一把lol匹配赛刚开局,蓝方打野走出泉水,轻车熟路地入侵了敌方野区。
“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
直播间右下角,面色冷丧的男人瞟了眼手机,移开左手准备将手机静音,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凝了片刻。
“first blood”
送了敌方一血。
-
林意七回了房间,没过多久,便听到门外走动。
他回房间了。
与此同时,微信上收到回复。
林意七:幸先生,早点睡,注意身体
房东-幸福:嗯。
林意七躺在床上,打开微博刷了刷两天没看的动态,没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倒是fuhu今晚重新开直播了。
点开直播回放。
直播很短,只有十五分钟,一把游戏的时间。
直播间右下角的小框摄像头里,男人懒怠地靠在电竞椅上,目光淡淡的,电脑变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眼下也添了不少乌青。
大概是前几天生病没睡好吧。
他打游戏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开局就送了一血,好在后来找回了状态,五分钟逆转局势,十五分钟就结束了游戏。
然后就下播了,全程一句话都没说,面色很淡。
评论区里各路电竞粉、直播粉,还有一部分颜粉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林意七大概是知道这件事的。
fuhu从own退役以后退隐了一年左右,后来签约了一年照猫直播,一年之后续约,继续直播到了现在。
签约fuhu时,照猫还是个快要倒闭的夕阳直播网站,是fuhu入驻带来的流量一手奶活了这个网站,让它成了如今直播网站三巨头之一,因此照猫对fuhu的待遇特别好,对他的直播时长要求很低,平时给他的曝光度也非常高。
但最近网上有小道消息传出,fuhu在今年年底与照猫的合约到期后,将不再续约,也不会与其他网站签约,这就意味着,粉丝再难看到他直播了。
所以直播间里评论区才会刷屏提问这个问题。
林意七关了回放,设了个闹钟躺下,心情却不如刚刚结束工作时轻松了。
在床上翻滚了一会睡不着,林意七又打开灯爬了起来,从床头柜掏出平板,打开了一张未完成的画布。
是刚到这房子那天晚上打的草稿,正是房东站在卫生间中的那个画面激发了林意七的灵感。
但那天太累,她只快速打了个草稿,反正现在睡不着,索性就把这张画完善一下。
夜幕静谧无声地降下噪来,小小的床头灯发着暖黄色光晕,窗外霓虹光点辉映在月色窗帘上,落下沉静的影。
房子另一侧,黑暗寂静的房间,床头充电器的一点蓝光缓缓晕开。
男人双眸已然合上,微动的眼球却暴露了他长久失眠的毛病。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身影坐了起来,疲惫地仰头靠在床前。
他的唇线抿得笔直,下颚至脖颈紧绷出一条锋利的直线,突出的喉结微微滚动。
良久,他睁开生涩的眼,眼底红血丝更深了些。
睡眠日常缺失。
在床头坐了一会,他熟稔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药,旋开瓶盖又顿住指尖,随即将其又放了回去。
他转手拿起手机,上网页随便翻了翻新闻,点到微博消息栏,恰好见到置顶群有新红点。
搬砖七:家人们醒着吗醒着吗?!
搬砖七:白天我画图如便秘,晚上我灵感如泉涌啊!
搬砖七:摸了个脑洞,有没有人看??不能就我一个人兴奋!!!
大概是大家都睡了,没有人回应。
詹姆斯造纸86:还不睡?
詹姆斯造纸86:什么脑洞
那边很快发出一张上色半成的线稿。
从上往下的冷光,惨白病弱的皮肤,金色长发齐腰的男人站在镜子前,泛白的手指青筋浮现,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他的额前皮肤上布满细汗,朦胧的湿气弥漫在空气中,隐隐约约透露着暧昧的气氛。
图一发出来,很快就有人冒泡了。
夜猫一君:雾草!我愿称之为发情期猛o!狠狠嗯了!
搬砖七:英雄所见略同啊家人!!
夜猫一君:这波啊,这波是色皮共识
扶槐懒怠地靠在床头,手机界面切换至搜索引擎。
输入:【发情期猛o】
“Omega,标记……”
随着手机内容向下滑动,他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alpha高大、好斗,拥有巨大的……”
“………”
“什么玩意儿。 ”
不知看到了什么,扶槐低骂了声,然后退出页面。
不够,又删除了浏览记录,而后掐灭了手机躺下。
“那小孩天天都在看什么……”
扶槐揉了揉眉心,闭上眼。
难得的,呼吸竟缓缓平静了下来。
9. 失眠 不喝酒,是因为家里有小孩。……
林意七受邀参加的签售活动就在槐南,离颂清城也就四十分钟的距离。她昨晚睡得晚,就没有定很早的闹钟,早上九点半才起来。
昨晚喝的粥不顶饱,林意七一早就饿得不行,跑下楼便利店买了早点。
房子里一如既往地安静,安静得让林意七分不清对面两个房间里究竟有没有人。林意七放下顺手带回的一袋吐司,走到阳台落地窗前的小垫子上坐下啃玉米。
她很喜欢这个位置,这个方向没有被其他单元楼遮挡,视野开阔,望出去就是湖水和蓝天,一抬头,还能看到猫爬架上的两只小猫子。
更重要的是,这块垫子非常软,坐起来很舒服,也不知房东是在哪里买的,回头得找他要个链接。
林意七一边啃玉米,一边翻着手机查看基金走势,也是这时忽然想起,上回她开直播时的收益还没提现。
她仅直播了一次,后台收益大多数来自那天fuhu大手阔绰刷过的二十个火箭。
一枚火箭需要用2万颗交易豆兑换,而平台的十颗交易豆等于一元,故而一枚火箭便价值人民币2千。
这意味着,二十枚火箭需要消费4万元左右。
然而,因为直播平台的收益五五分规则,她的后台只有两万出头一丢丢。
林意七将账户余额提现,顺便算了算平台从中扣走的分红,心中简直滴血。
“你钱多直接转账给我啊……刷什么火箭耍帅,一半都被平台收了……”
说时,身后房门传来动静。
林意七没有站起来,挪着垫子转身。
房东正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穿了件黑色立领外套,拉链拉到顶上,仍然是一张黑色口罩。
他手上拿着手机和车钥匙,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
林意七客套性地打了声招呼,“你要出门吗?”
“嗯。”扶槐看了她一眼。
白色单衣,长直黑发披散下来,小脸素净,手里还拿着一根啃一半的玉米。
见他出来,她就收了玉米,脸上扬起浅浅的微笑。
“那个………”
林意七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起来得太急,脑袋狠狠撞在了猫爬架木板一角,她闷叫一声捂住后脑勺。
“没事吧?”扶槐的视线扫过林意七身后的猫爬架。
被林意七猛地一撞,两只猫吓得从猫爬架上跳了下来。
暹罗亲昵地跑向扶槐。
小贴狗腿地跟上暹罗,理也没理林意七就欢快地跑了。
林意七捂着痛得掉眼泪珍珠的脑袋包,坚强挤出一抹笑来,“没事,起太快了……”
她想起自己本来要说的话,“那个,我买了面包,就放在柜子上,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当早餐。”
扶槐视线随她望去,然后点了点头,没有动作,“谢谢,我不饿。”
直到男人关门,林意七的后脑勺还嗡嗡发疼,揉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看着落下的门,有些纳闷。
她都搬过来四五天了,居然一次都没有见过房东的正脸。
就算是感冒怕传染也不至于防得这么紧吧。
连出门倒水都戴口罩?
-
另一头,地下停车场,男人摘下口罩,驱车离开。
海珍珠餐厅。
扶槐刚从车上下来,就有人从后面快步揽了上来。
是林乌宇。
“你今天怎么开的保时捷啊!我还想着今天来开开你那辆超跑呢!”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扶槐瞥眼身侧人,迈步往餐厅里走,轻描淡写地回答:“卖了。”
“什么!”
“how dare you??”
餐厅二楼,偌大一间包厢。
扶槐和林乌宇到时,桌旁已经坐着三人了。
一个是海源,是现在的own战队的教练,也是扶槐往日的队友。
一个是wangou,也是从前own战队退役下来的老队员,如今在做一家电子产品公司,生意主要走电商平台,经营得还算不错。
还有一个就比较意外了,聂一远,own战队的前教练。这两年安心隐退回家当家庭主夫,难得来一趟槐南。
扶槐点了点头:“教练。”
林乌宇也笑嘻嘻地跟着喊“教练”。
聂一远冲他点头:“来了。”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来人了。”海源笑着起身,“wangou还是沉默寡言这样子,和他呆着快把我闷死了!”
今天是海源生日,wangou请客。
这还是fuhu退役后,own聚的人最多的一次。
那个时代,被称为神的队伍。
以及造神者聂一远。
海源抬了抬酒杯,隔着桌子对扶槐碰了下。
“sasa现在去了别的赛区当教练,今年带的队伍没进半决赛,心情郁闷呢。我喊他回国聚一聚,他直接把我电话给挂了;小牛老样子,忙着挣钱,睡觉都没空。”
扶槐抬起酒杯和他示意了一下又放下。
“老样子。”
“挣钱嘛,谁不喜欢?”林乌宇接过话,“话说回来,你不是在带队打比赛呢吗,怎么还有空出来过生日?”
海源回答:“小组赛打完五场了,成绩不错,应该可以进八强,还有一场在下周,今天就先放假半天了。”
交际花林乌宇目光又转向聂一远:“聂教练什么时候回槐南的?上次见到您还是两年前呢。”
聂一远四十出头的样子,啤酒肚比两年前平坦了不少,看得出这两年生活规律了不少。
“上个月就回来了。”
聂一远摆手避开林乌宇递来的酒杯,苦笑了下:“你嫂子管得严,喝多了晚上回不去。”
林乌宇肃然起敬,端着酒杯自己干了:“敬您,有家室男人的自觉!”
人来齐了,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
扶槐示意服务员收了自己面前的红酒杯。
林乌宇瞅过来,有些不满:“我说大少爷,你都二十七了,成年快十年了,你不喝??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哥们?”
扶槐勾了下嘴角:“算了,下次吧,这次不方便。”
“你又不像聂教练一样,有家室的不方便。”林乌宇嗤着,极为不满。
“你一个虚岁二十七岁高龄的孤寡老男人,想酒后犯错都找不到对象。”
聂一远有点吃惊:“扶槐还没有对象啊?不会还没谈过吧?”
海源笑:“你看他那个拽b样子,像是会有人看上的吗?”
一直很安静的wangou这时也开口了:“前两天,乔姐还跟我打听fuhu是不是单身呢。”
林乌宇:“乔姐?就是你们队以前那个不入流的心理疏导师?叫什么来着……乔灵灵?我记得她好像喜欢扶槐来着?!”
wangou点点头。
林乌宇从前在own战队友情当过半年的心理师,后来因为要去国外进修的原因,位置就由乔灵灵替代了。
乔灵灵心高气傲,对林乌宇当时的本科学历很是不屑,引得林乌宇对她也是极为讨厌。
乔灵灵明恋fuhu。
这是own内部人尽皆知的事情,包括扶槐。
骤然提到她,其他几人顿时将目光投向了扶槐。
扶槐懒洋洋地倚着,一副关我屁事的拽b神色,丝毫没打算接这茬。
直到其他几人都开始追问,他才淡淡地抬了抬眼,扫向林乌宇。
眼神很冷,好像在说你找死。
但今天聂一远也在旁边,他好歹是压下了嘴边的冷意。
回答了一个稍微确切一些的答案:
“不喝酒,是因为家里有小孩。”
10. 失眠 好久不见
小孩?
林乌宇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你妹在?”
扶槐不置可否。
话题很快被岔开,没聊一会,wangou便接了个电话,回来时面色不太对。
海源问了,才知道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哎,如今你们也是都快成家立业的大人了。”
看着桌边几个从自己手下带了好多年的少年从冲莽到如今的成熟稳重,聂一远感慨道。
“回想起来,六年前,我刚接手own战队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狂的啊!上来就说要拿个国内首冠回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特别是这个扶槐,人家别的队员都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在比赛里,就你,是从学校逃课来集训的。我叫你休学半年试试,你不肯,非说自己两边都可以兼顾。”
六年前,own战队刚成立,队里人没什么团队感,一个个忙着自己的事儿,靠聂一远拉着磨合了半年才算热络起来。
那时条件也不好,国内的电竞环境差,资金少,运营下来也不容易。
“好在你们也争气,第一年就给我赢了个世界冠军回来。”聂一远仰头靠在椅背上笑,眼角细纹亮晶晶的。
提起以前的事,几个人都会心一笑。
扶槐果汁代酒,敬了聂一远一杯:“以前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聂一远拍拍他的肩,大笑起来:“你不知道你小子给我争了多少面子,你那时候啊就是一匹黑马,还是匹又拽又牛的黑马,一路杀到冠军,气势汹汹!S7半决赛那场,对面Y3的教练下场都来骂我玩不起,教出这样的变态来。”
“我还记得,那时候外国那边的报道都说fuhu是鬼差,天生就是来赛场上索命的哈哈哈。”海源喝得有些醉了,跟着笑了起来。
wangou话少,端着酒杯一旁静静听着笑。
林乌宇喝着酒接话:“嗬,我看他长得也挺像鬼差的。”
聂一远眨了眨干涩的眼,端着那杯椰奶,像摇红酒,目光定定看着杯子出神。
“你打了两年,冠军就拿了两次,后来我们就再没拿过了……我常常想,如果你没走,第三年,和韩国UCT战队对上,是不是能拿个更加实至名归的冠军。”
聂一远的声音不高,在这十月的夜晚却显得过于沉重。
空气凝滞,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半醉的林乌宇捧场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安静得吓人。
静谧了片刻,扶槐起身走出包厢。
“我去抽根烟。”
-
第一届ACG集结秋季盛典在槐南市体育中心举办,林意七正是受邀去签售的新晋漫画家之一。
去年她工作忙没时间,加上也没什么新作品,就没怎么去参加过漫展签售。这次应下邀约是因为工作人员和她认识,以前也帮过她不少,所以她不好撇了面子。
槐南有意打造年轻化新一线城市,吸引z世代人流,对一些新潮文化格外器重。
这次的盛典占了体育馆整整七个场馆,更是将各大亚文化顶流kol都邀请了过来,划分成了各个分区。
林意七到场馆外,负责和她联络的阿芯已经在场馆门口等着了。
“七七老师,我先带您去看一下我们今天签售的场地,然后再带您去后面化妆间化妆休息一下,好吗?”
林意七笑:“好啊,但是你叫我七七就好啦,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林意七所在的漫画分区在3号场馆,才早上九点场馆里就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一部分是工作人员,一部分是正在布置展台的摊主。
这场馆有两三个篮球场大,仅一个场馆里的展摊都已经排到一百号往后了,场馆里有四五个展台,林意七他们在三号签售台。
“您的签售时间是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两个小时,其他时间可以在签售台后面的休息室稍作休息,或者在场馆里逛逛都是可以的。”
林意七点了点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如果没人来找我签售的话,是不是可以先撤啊?”
阿芯被她逗笑,扭过头来。
“您根本不用考虑这个可能,我们官博前两天公布出席嘉宾,微博底下和您有关的评论比其他条多了两倍不止,今天您回去可要好好歇歇手了。”
“是吗?”林意七跟着笑了下,有些受宠若惊。
签售台在场馆靠西南角的位置,其后便是化妆间和休息室。
阿芯带林意七进化妆间的时候,田圈圈已经在里面化妆了。
见到林意七,她兴奋地扑上来一个拥抱。
“七七!!我们好久没见面啦!!”
田圈圈是林意七的圈内好友,也是个网络漫画家,擅长Q版萌系的漫画,前两年在漫展上和林意七一起签售过,两人加了微信,平时也有互动。
“好久不见啦!”林意七回抱回去。
“两位老师原来认识啊,那太好了,省得我介绍了。”
阿芯笑着和屋里的化妆师打了个招呼,又道:“两位老师在这边化完妆可以在隔壁休息室玩一会或是准备签售的东西,我去再接一位嘉宾哈!”
“行,那您忙去吧!”
交待完,阿芯便匆匆忙忙地又去接待嘉宾了。
田圈圈拉着林意七坐到了她身侧的位置上,早在一旁等候的化妆师姐姐拖着化妆箱走上前来。
“你好,这边由我来给小姐姐化妆,你看你有没有喜欢的风格呀?比如想要知性风,还是可爱风这样的?”
林意七抿了抿唇,端详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认真提问:“我想化个成熟美女风,可以吗?”
“噗……”
田圈圈被林意七的话逗得乐不可支,“七七,你这个样子好像那种小孩拿妈妈的化妆品,试图把自己化成大人噢!”
林意七:“……”
林意七:“我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
“《说话的艺术》”
一旁的化妆师也忍俊不禁,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依照林意七的五官优势来给她化妆。
她的五官周正,骨相接近完美,鼻梁略有驼峰,但线条衔接得柔和得当。一双桃花眼微翘,瞳孔是有些发棕的琥珀色,眉不化而浓,皮肤也很白皙。
不笑时显得有些清冷。
笑起来,双眼弯弯翘起像月牙,显得甜美。
很漂亮。
但确实与“成熟美女”没什么缘分。
非要化……也不是不能化。
这时大概是下午一点,场馆外大门还没打开,里头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已经准备得热火朝天了,但没什么人往化妆间来。
两人在化妆间里闲谈,聊到林意七之前完成的漫画作品《勇者纪元》时,田圈圈猛地回过头和林意七控诉: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的男主,当初看勇者纪元大结局,任疯为了救小女孩献祭了自己,我哭惨了你知道吗?!你这个后妈作者,害我第二天眼睛肿得跟被人揍了似的……”
林意七正抬着眼配合化妆师贴假睫毛,听到田圈圈的控诉,她的唇角翘了翘,笑得很没良心。
“哭了就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任疯是没了……但男二不还活得好好的嘛。”
那一头,正闭着眼睛涂眼线的田圈圈陡然瞪眼。化妆师姐姐“哎”的一下,眼线飞扬上眉梢。
“七!你这个女人没有心!!”
林意七渣得坦坦荡荡,“我不是没有心,是我的心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大约半小时化好妆,林意七对镜端详。
倒是瞧不出具体化了什么,只能看出化妆师给她化了个上挑的眼线,眼睛好像更有神了一些………还有就是,嘴唇用正红蓝调厚涂,添了几分冷艳。
林意七对这个妆后效果挺满意。
用她的话说,就像玩弄完小男生便拍拍外套,留下一句:
“不要对姐姐动情,没结果的。钱已经打到你卡里了,拿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然后潇洒走人的富婆美女。
“想什么呢?”
田圈圈也化好了妆,从一旁凑了过来,亲昵勾住林意七胳膊,露出片刻吃惊表情:
“哇,我刚刚说错了,你原来真的有成熟姐姐的可能性啊!”
这话说得林意七心情大好,“走,姐姐请你喝奶茶。”
接近两点,场馆开门,蜂拥而入的ACG爱好者顿时充盈了场地。签售在三点开始,前一个小时主要留给摊主在售卖各种动漫文学IP的周边小物。
特别是今天有到场的漫画作者的作品。
林意七和田圈圈准备去场馆外买奶茶顺便解决午饭问题,路过拐角展台时,田圈圈发现了自己的漫画,兴奋地跑了过去。
而林意七也步伐一顿,在展台另一侧看到了占据三分之二空间的《勇者纪元》典藏版。
和几年前出版的第一版相比,这一版更加精美和大气。
封面和出版一致,正是林意七画框中的那张主角全家福,书封上赫大的金箔字体标着一行字:
“超人气漫画家七七成名之作”
成名之作。
林意七默默将漫画放了回去。
和田圈圈在外头解决了午饭,她们便回到休息室准备下午的签售了。
推开休息室的玻璃门,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了。
休息室里摆着两张沙发,靠里的沙发上坐着阿芯,而另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着,应该就是3号台的另一位签售嘉宾了。
阿芯见她们俩进来,忙挥了挥手。
“你们可算回来啦,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兆寒老师,这位是田圈圈老师,还有这位是——”
“我知道。”
男人接过阿芯的话。
他穿着一件灰色针织衫,戴着金丝眼镜框,显得温文尔雅。
眼镜下的双眼却毫不掩盖目的的,直勾勾地盯着林意七。
他率先笑了下,“好久不见,七七。”
11. 失眠 神奇宝贝
前任碰面,顶级尴尬。
作为知情者,田圈圈在看见男人转过身的一瞬间便倒吸了一口冷气,疯狂用眼神示意阿芯。
怎么安排的嘉宾啊!!怎么会把这俩人排到一块签售!!
但阿芯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来自田圈圈的隔空示意,反而高兴一拍大腿:
“原来两位老师也认识啊!那太好啦!那你们聊,我先去准备前台布置,签售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开始,一会我过来通知各位老师哈!”
说完,阿芯便风风火火地拎着挎包出去了。
而林意七从看到兆寒时,思绪就开始游离。
她和兆寒是两年前分的手,分手原因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意见不合。
……
好像是她甩了他来着。
她甩了他。
哦,那没事了。
想到这,林意七抬起眸子,对面前仍在等待回应的男人大大方方笑了下:“你好啊,兆寒老师。”
兆寒坐在靠外的那侧沙发,田圈圈便拉着林意七坐了垂直侧,避开和兆寒的面对面尴尬。
林意七倒是没多大不适,毕竟之前本来也就交往了几个月,分手得也算和平。
她是真没把对侧男人放在心上,一坐下就掏出手机打开了视频网站,点进首页推荐的前天lpl小组赛的视频。
OWN对战TRT。
比赛开场五分钟,own的ad选手阿滑一波开团,以一换三顺便拆了对方一塔。
背景音里,男解说员语调激动亢奋:
【漂亮!这一波可以说是再现当年fuhu的风采了!我有预感,当年own战队开创的史诗级奇迹将由重组之后的own战队来续写!续写奇迹!!】
弹幕瞬间剧增。
田圈圈凑过来时,林意七的整片手机屏幕上几乎都是齐刷刷的【fuhu!!】
田圈圈好奇道:“你跟那个fuhu关系很好吗?好经常看到你俩的互动噢!”
沙发另一侧,男人抬了眼。
林意七带了降噪耳机,没听清田圈圈的话,只听到了后半句“好经常看到你俩互动噢”。
林意七略加思索,然后点了点头:“确实。”
签售会在下午三点准时开始。
他们进场时,展台上已经放好了每个嘉宾的位置名牌,位置后也放置了对应的宣传立牌,立牌对应着每个嘉宾的主要作品以及人物。
好巧不巧,林意七的漫画主角立牌就紧挨着兆寒的人物立牌。
……
田圈圈也注意到这令人尴尬的位置安排,上来时询问林意七要不要和她交换位置。
林意七:“虽然但是……宝,他坐中间,你的右边也是他。”
“……”
事实证明确实是林意七之前多虑,正如阿芯所说,来找她排队签名的人是这个展台三人中最多的一个,队伍尽头直接排到场馆门口。
从签售开始,林意七便埋头签名,根本没有空余时间留给她去尴尬。
来签售展台排队的粉丝多都是拿着《勇者纪元》的漫画册或是林意七平时发在微博的散图制成的海报来签名的。
有人会给她带小礼品来,在签名时塞给她。林意七大多会查看一眼,然后收下那些并不贵重但有心意的礼物。
一个下午下来,林意七听到的最多的话有:
“七爹!!你好漂亮啊啊!我能不能和你合照呀?”
“七宝,勇者二什么时候出来啊,我初中看的勇者一,现在儿子都快能打酱油了。”
………
以及一部分八卦粉丝:
“七哥,我想问你和fuhu是什么关系啊,你们三次认不认识呀??”
每当遇到这种问题,林意七都要礼貌地微笑一下,然后抬头道:
“不认识,但我是他的互联网爹。”
来找林意七签名的人多,她这头的签售直到四点半才结束。
而休息室里,田圈圈和兆寒已经休息了有一会儿了。
林意七抱着装着粉丝小礼品和信件的帆布袋进去时,田圈圈正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躺尸,一见林意七进来,马上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大叫道:
“七七!!你好受欢迎啊!整整比我们多签了半个小时诶!”
“是我签字比较慢啦。”
林意七走到田圈圈右侧,放下帆布袋,目光从休息室的沙发扫到门边的接待台上,像在寻找什么。
“咦,他们没有给矿泉水么?”
放眼望去,偌大一间休息室,竟找不到一瓶矿泉水。
她奋笔疾书了两个多小时,嗓子渴得快冒烟。
田圈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矿泉水,摇头道:“休息室没有诶,但是签字的展台上有放矿泉水呀,你是不是没注意到啊?”
林意七点头:“这样吗,那我去拿。”
“喝我的吧。”
另一旁,一直低着头看手机的兆寒忽然抬头,将自己手中的矿泉水拧松并递了过去。
“我自己带了水,这瓶没喝过。”
林意七正绕到田圈圈身后,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兆寒。
眼神中闪过细微难察的困惑。
这人没事献什么殷勤,难不成还想旧情复燃?
抬起眼,对上兆寒那金丝眼睛框下格外正直的目光。
林意七又默默撇去了脑海里荒诞的想法。
是她想多了吧。
本来就没有动过什么情,复燃个屁。
“谢了。”
林意七大大方方地接过递来的水,走到田圈圈身边坐下。
场馆休息室没有窗户,沉滞的空气闷得林意七脸颊两侧微微发烫,清冽的矿泉水从喉间涌过,平复了些许闷热。
将矿泉水瓶盖拧好,林意七收拾了自己的包包,余光扫过田圈圈手机上的开心消消乐。
“怎么还在这里玩游戏呀,不回去?”
“啊?”
田圈圈从手机前抬起头,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对林意七道:“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刚刚阿芯过来,说一会要请漫画组全嘉宾去酒店聚餐来着。”
“聚餐?”
林意七愣了下,“我就不去了吧,你们玩开心点哈。”
说着她便将斜挎小包背了起来,整理好帆布袋里的小礼品准备起身。
田圈圈勾住她的胳膊撒娇,“不要嘛七七,去吧去吧,我都帮你把名字报给阿芯了诶。”
“宝,我家里还有事啦,下次,下次出来我请你吃饭。”林意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找阿芯的对话框。
“阿芯、阿芯在哪儿呢………”
还没找到阿芯,手机界面被田圈圈挡住。
“七七……求你啦……”她趴在林意七的手腕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然后扫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量对林意七说:
“我不会让你和兆寒坐一块儿的,你就当陪陪我好不好嘛,去的其他嘉宾我都不认识,好尴尬的嘛~”
林意七没什么表情,但确实有些为难。
让她不想去的原因不止是因为有前任在,另一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去的嘉宾她都不认识。
她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故作熟络地谈笑风生。
倒不是社恐,就是单纯地觉得这种社交行为没有意义。
说难听点,就是在浪费生命。
但对上田圈圈奋力央求的表情,林意七最终也没办法再拒绝,只能点了点头。
田圈圈:“好耶!”
-
夜幕降临,霓虹在远远的高楼大厦上闪成一片珠帘,晕在墨色车窗的水渍上放大模糊。
林乌宇喝了酒,蹭扶槐的车回去。剩下两人便搭聂一远的车回去了。
林乌宇仍然对扶槐把超跑卖掉却没有告诉他的事而耿耿于怀,坐上车就开始怨念。
“你车卖谁了?啥时候卖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买不买?”
“你上回还说我拉你进那聊天群你就把车借我开的,结果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卖车!”
一连串怨念完,林乌宇捶着胸口痛心疾首:
“我这几年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扶槐的目光淡淡落在道路前方,波澜不惊地开口:“我记得上个月你才说,你被你爹冻卡了。”
“你怎么买?”
“按揭五百期?”
“……”
“我发现你这人特别刻薄。”
高架桥正在堵车,纵使夜晚十点依旧车水马龙,他们的车停了有一会。
扶槐拿起手机,就看到微博被置顶的群聊未读消息99+。
往上一拉,前几十条都在聊画画相关的事宜。
直到某一条,有个群友在群里分享了个某网站剪辑视频。
标题为:“【fuhu×七七】【恶作剧之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底下林意七回复。
搬砖七:还来?
搬砖七:人狗虐恋是吧
群友:七宝和fuhu私下是朋友吗?怎么感觉两人直播好熟喔
搬砖七:当然,狗狗是人类永远的好朋友
扶槐一手搭着车窗,目光慵懒落在屏幕上,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好笑地抬了抬。
事实上,聚会从扶槐出去抽烟开始,气氛就变得僵持诡异。
扶槐前脚出门抽烟,海源后脚就跟了上去,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回来之后表情就不如开始时平和了,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半个下午,吓得林乌宇酒都醒了一半。
所以当林乌宇注意道扶槐嘴角的笑意时,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马上升起了八卦小雷达。
什么信息啊,能让这东西笑出来?
林乌宇眼快瞟到扶槐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惊奇道:
“诶,这不是那小画师的聊天群嘛?你怎么?在群里窥屏啊?”
车流刚好动了起来。
大概是前方出了车祸已经疏导完毕,车流很快便畅通起来。
扶槐收起手机,没有应声,但神色不再像刚上车时冷冰冰。
“话说回来,你忽然要进她聊天群要做什么?”林乌宇顿了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扶槐扫了一眼林乌宇,“没做什么,了解一下。”
“噢……不过你跟她很熟吗?见过?”林乌宇转了半边身子,说起这个话题就格外兴奋。
“诶诶,我女朋友说她长得特别漂亮,真的吗?”
扶槐挑了挑眉,“女朋友?”
“嘿嘿,托你的福,又复合了。哎,别岔开话题,快回答我,是不是特漂亮?”
霓虹倒映在车前玻璃上晕开蓝紫的光,扶槐向后靠了靠头,目光平直地望着道路前方,脑海里出现那张清丽透净的乖巧面孔。
是挺漂亮。
但这个词从林乌宇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就带了别的意味,似乎被赋予了有关男女的暧昧情愫。
他半晌没回答,好像在琢磨要用什么词来形容。
车厢里沉静了很久,久到林乌宇自己都快忘了这个问题时,扶槐终于开口。
“你知道…神奇宝贝吗?”
12. 失眠 是很漂亮。
阿芯订的包厢在距离场馆不远的欢怡海鲜馆。
这日在场馆中签售的展台有四五个,每个展台三四个嘉宾一齐打车去酒店,车费由阿芯报销。
林意七他们叫的车到了,兆寒很自觉就坐到了副驾驶位上,林意七和田圈圈便坐到后座。
海鲜馆不远,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下了车,田圈圈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林意七往电梯奔。
林意七被她拽得踉跄,“你慢点啦,其他人可能都还没到。”
事实上,当他们走进包厢时才发现,其他人不仅到了,而且是到齐了。
阿芯站起来招呼,“你们展台签得比较晚,就来得晚,来,快坐吧!菜就快上了!”
包厢圆桌很大,里头已经坐了十多个人了,就剩了靠门的三个连坐。
他们三人始一走进包厢,里头落座的目光便齐刷刷投了过来,显而易见,最终都是停留在林意七身上的,窃窃私语声很低。
倒不是对漫画家的刻板印象,而是林意七这张脸放到任何一个行业里都是会让人产生自我怀疑的存在。
林意七环视一圈,对包厢里望过来的目光回以微笑,脚尖抬起,准备朝靠左的座位走去,身边忽然有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闪了过去。
“小熊老师!!你是不是小熊老师!我好喜欢你呀!!”田圈圈扑到了最左侧空座上,自来熟地抱住了座位旁女生的胳膊。
包厢里的其他人顿时笑起来,被田圈圈抱住胳膊的女生道,“哈哈哈,谢谢呀,快坐吧。”
田圈圈开心地转过头招呼,“七七快来坐啦!”
林意七脚步没动,目光落在田圈圈身旁的空位上。
本来有三个连坐,田圈圈坐了最左侧位置后,就只剩了两个紧挨着的座位……
田圈圈转过头,把杵在一旁没有动作林意七拉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按在了自己身侧的位置上。
“七七,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熊老师,咱们之前说过的那个~这位是七七老师,勇者纪元的作者!”
“你好。”
林意七被她拽着胳膊有些疼,笑得有些勉强。
小熊看到林意七的反应倒是更惊喜一些,“你就是传说中的七哥呀,我微博上有关注你,我好喜欢你的画风!”
“哈哈是吗?”
小熊:“是啊,我今天在漫展上还买了勇者的小物周边呢!”
圆桌另一侧几人笑着看过来,有个男生应道:“我也买了!我是勇者二的催更大军!!勇者一出来的时候我才大一,现在我都马上要结婚了!二还没出来!”
林意七笑应,“那祝你新婚快乐,来年我争取动笔。”
这时,一直站在门口的兆寒也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意七身侧仅剩的空座上。
他十分自然地接过话来,回答道,“七七去年刚毕业,三次生活比较忙,所以才来不及画二,理解一下。”
林意七嘴角笑容微微僵住,诧异回头看他,对上男人金丝眼镜下含着笑意的眼神。
圆桌上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他们中多数人是见过兆寒的。
兆寒管她叫“七七”,没有带上“老师”这个客气的称谓,而且知道她去年刚毕业,还替她应话………
这两人关系看起来不太一般啊?
“原来七哥才这么小啊?之前在网上聊天我还以为你都三十多了。”
“你这算什么,五分钟以前我还以为她是个抠脚大汉,刚刚包厢进来那么个美女我还以为走错了。”
“话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年轻啊?我一个快奔四的大叔都不太好意思发言了。”
………
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很快扯开了。
林意七也不动声色地敛下了嘴角笑意,心情因为兆寒刚刚那一句生出了烦闷。
“梅子酒,喝吗?”
林意七抬起眼,对上身侧人温文尔雅的笑脸,她抿了抿唇,伸手去接他手中的饮料,“我自己来吧,谢谢。”
兆寒避开了她的手,主动拿过了她身前的杯子倒了一杯。
“你不用和我客气。”他这么说。
?
你谁啊你,我为什么不跟你客气?
林意七皱了皱眉,正要反驳,包厢门推开,上菜了。
这家海鲜馆正是以菜品新鲜、丰盛出名的,菜色摆盘虽不算精美高级,但味道好、量多。
阿芯说老板给的经费多,所以今天点的也很丰盛,满满当当的海鲜摆满了圆盘。
海鲜的香味飘进鼻腔,林意七短暂地将方才的不爽挥之脑后。
海鲜配酒,快乐痛风。
“就吃一顿,不会痛风的。”
兆寒笑得温柔,说话的同时已经拿起公勺舀了一勺鱼翅汤,身子正是往她这边侧的。
林意七手疾眼快端走了自己的碗,“我自己来,谢谢。”
兆寒悬起一半的公勺顿了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好。”
包厢里的嘉宾基本上都饿了一个下午没吃东西,饥肠辘辘,上菜了就没再客气。聊天谈笑声、锅碗碰撞声喧闹地盈满整个包厢。
田圈圈一落座就欢喜地拉着小熊讨论起她之前画的漫画情节,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之前说的“陌生人”和“不好意思”状况存在。
左边人插不进话,右边人不想理。
林意七只能默默低着头吃东西。
这家海鲜馆的味道确实不错,菜品都很新鲜。
就是兆寒一刻不停地给她剥虾夹菜,真的很烦。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谢谢。”
“没事。”又一只虾放进她的碗里。
林意七吸了一口气,“你真不用给我剥,我想吃的话自己会剥。”
“没事,你以前就不爱剥虾壳。”
兆寒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周围坐着的几个人听到,几人挑了挑眉,八卦地看了过来。
“诶诶诶,我八卦一句,你们俩什么关系呀?”
兆寒笑了下,“没什么关系啊,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又看向她,眼神很暧昧地说,“是吧,七七。”
林意七背后一毛,忍着厌恶地抬起头觑向兆寒。
她和兆寒已经分手快两年,今天如果不是这么个阴差阳错的签售会他们根本不会见面。
她以为这件事都已经过了。
结果这人又在这儿刷什么存在感?
先是上来装作无意地说出她刚毕业的信息显得他和她关系不浅,再是不断和自己搭话,给自己剥虾,故意让别人好奇他们的关系。
现在又搁这玩什么欲盖弥彰。
果不其然,一旁几人听兆寒说了更像没说的回答,揶揄地“哦~”了几声,一副“我懂我不说了”的表情相视而笑。
林意七陡然生出火气来,冷冰冰开口,“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有什么好说的。”
那几人瞥见林意七的面色,怯怯地噤了声。
兆寒欲言又止,好像想和林意七说点什么,但她已经拿起了手机,丝毫没有想理会他的样子。
林意七:聚会遇到个烦人东西
扶栀:谁啊?
林意七:我前男友,就坐我旁边
林意七:死绿茶
林意七:想拿桌上的龙虾壳呼死他
扶栀:什么聚会这么巧啊?
扶栀://抱抱
林意七看了眼身侧田圈圈,她正和小熊聊得火热,眼睛一刻也没空往右边看。
林意七:可能不是巧
林意七:是那个烦人东西买通了别人
扶栀:最烦这种纠缠不清的前任了,你要不先溜?
林意七:再一会吧,还有一道焗虾还没上
扶栀://汗
-
夜幕降临,颂清城的地下停车场陷入沉静的昏沉。
黑暗中,一道身影静静地倚在车边。
停车场很静谧,偶尔有车开进来带入几瞬的光亮和噪声,但很快就再归入宁静。
沉寂黑暗中,只有一星火光亮着。
火红的烟头暗了又燃,不知抽了多少根。
临近九点,抽到最后一支烟时,他终于打开手机。
微信上有很多未读信息,他的手指滑了过去,没有点开。
滑到备注【小画师】的信息框,他顿了顿指节,视线落在那个粉色小熊头像上,停顿片刻,切换至微博。
【勇者沉迷学习】
五分钟前。
猛士:兄弟们兄弟们,我今天去七哥的签售会了!!
猛士:七哥真是互联网第一网骗
猛士:网上车速有多快,现实中就有多甜!!!
猛士:我宣布,以后我就是七哥的颜粉了!!
一呼百应,群里很多人都活跃了起来,有人说要想看照片,那个群友回答在自己的主页。
停车场静谧无声,感应灯都已经熄灭,只剩了远远一盏孱弱的指示灯。
男人欠着着身子倚在黑色轿车边,香烟头的赤红光点在浓重暗色里蛰伏。
手机屏幕的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将男人立体的五官线条照得冷冽。
呼出一口烟,点进对话框头像,进入对方主页。
一个小时前发布新图文。
照片左侧,女生长发卷成波浪,可能是化了一点妆,唇红齿白,双眼亮晶晶的,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正明媚地对着镜头摆出“v”字手势。
大概是今天林乌宇说起她很漂亮,扶槐这才认真地打量起照片中的人。
眼睛很亮,鼻子小巧精致,嘴唇……
扶槐抖了抖烟头的灰烬,将手机拿远了些,观察片刻,又拿到眼前来,换了个方向观察。
半根烟抽完,他把烟头掐进了垃圾桶的烟灰缸。
终于得出结论:
嗯,是很漂亮。
这条微博带了一个话题#画师雪夜上梁山的七#。
点进话题,往下滑一滑,能看到不少粉丝晒出的和她的合影。
扶槐指尖顿了下,目光落在那一条微博内容上。
【和七哥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都能对线起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fuhu单身到现在了~】
“………”
收起手机,扶槐摸了摸口袋,只摸出一个空瘪的烟盒和打火机。
他抄着兜,倦怠地靠在车门外,垂着头,脊背微微弓起。
啪、啪……
翻盖打火机开关、开关。
偶尔亮起的火焰中,他的手指修长又骨感。
停车场入口的声控小灯亮起又落下,淡淡光晕洒在男人低敛的长直黑睫上,将他本就不自然的肤色照得更加惨白。
就那么在黑暗里站了许久,他抬了抬脚,走向停车场边缘的安全通道。
“一包烟。”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柜台后的女孩吓了一跳。
柜台之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黑色立领外套拉链拉到顶端挡住了下巴。皮肤很白,头发有点长,眼窝深邃。
他淡淡地抬起眼扫视柜台后摆放的烟,冷淡至极的表情与眼底不可一世的拽丧。
“那个吧。”他指向柜员小姐身后那款黑色包装的烟。
“好、好的,您需要几包?”
“一包就可以了。”
柜员小姐取下烟拿到柜台前结账,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柜台前的男人,鼓起勇气开口询问,“需要……打火机吗?”
“不用。”
回答得非常冷淡。
柜员小姐呼吸一滞,不敢再搭话,低头结账。
忽然又听男人开口,在询问。
“那个东西——”
她抬起头,循着他视线方向望去,落到自己身后的那一筐精灵宝可梦球上。
没有回家,他又走回了地下停车场。
回到刚才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还有一个精灵球。
红白撞色的精灵球在他的掌心显得小巧。
大抵是下午在和林乌宇聊天时说到了神奇宝贝,他就鬼使神差地买了这么个精灵球。
下午。
“你知道…神奇宝贝吗?”
林乌宇愣了下,“你想说她像里面的哪个人物?”
“不是。”
“我的意思是。”
“那小孩,可能还在看神奇宝贝。”
……
停车场里,扶槐没有拆开精灵球外的塑料包装,反手又揣进了口袋里,然后又抽出了一支烟,弓起背,用手心拢着打火机点了烟。
深秋夜里的地下停车场温度很低,冷风掠过,蓝紫色火苗抖了抖,颤巍巍地点上了烟。
深吸了一口,他仰起头,沉沉地注视着黑暗,喉结滚动,许久,吐出烟圈。
手机“叮噔”一声。
无关紧要的新闻推送。
男人漆黑的瞳孔动了动,落在群聊的最新一条信息上。
搬砖七:求求了,能不能来个高人把这个逼崽子收了
消息很快被其他人盖过。
扶槐夹着烟,静静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呆,然后点进了聊天群。
搬砖七:烦人东西又开始演了
猛士:趁他去厕所,往他酒里倒酱油!
天会火腿:我微信有个道士师傅,我可以去求一道雷,劈死你的前男友
前男友?
扶槐挑了挑眉,唇角溢出几分难察的嗤意来。
屁大个小孩,还有前男友啊。
搬砖七:我刚说要走
搬砖七:他就说要送我回家
搬砖七:烦死
peach君:好烦这种前任啊
杨滋:七子注意别喝酒啊,小心他灌你
手机屏幕的浅光落在男人微微拢起的眉心上,他又吸了一口烟,夹着烟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几个字。
詹姆斯造纸86:没喝酒吧
搬砖七:喝了……
搬砖七:这贱人…骗我是梅子酒
搬砖七:明明是红酒。
群聊消息很快滚了上去。
扶槐半倚在车边,右掌抵着车把手,手指间的火红星点燃到尽头。
他看了手机屏幕许久,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摁灭了手中的烟,抖了抖外套,拉开车门。
13. 失眠 这就吓傻了?
另一头,包厢里其他人正提议着玩起了击鼓传花+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用空塑料瓶作花,刚好绕着这个圆桌传。
林意七也被田圈圈拉着参加了。
传花转了两轮,一个男生选择大冒险,跑去隔壁包厢唱了一首云南民歌,还有一个女孩选择了真心话。
抽到的问题是:“在座你最喜欢的异性是谁?”
那头扭捏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兆寒的名字。
包厢里众人顿时起哄起来,兆寒文质彬彬地笑了下,他酒量好,晚上喝了不少酒还是面色平和。
回答得很客气。
“承蒙抬爱了。”
第三轮击鼓传花,林意七心不在焉地参与着,一边在手机上刷小猫视频。
等到音乐停下,包厢静谧,她抬起头,才发现那瓶子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桌前。
按照一般人的传法,不是应该递到对方手中才算交棒吗?
瓶子是从右边传过来的。
林意七扭过头,疑惑地望向右手边的兆寒。
兆寒微笑了一下,温柔提醒,“七七,轮到你了。”
“………”
就知道是这腌臜东西搞的鬼。
林意七不想和他交流,略加思索了一下,主动开口,“真心话。”
她才不要到隔壁包厢去唱云南民歌。
主持人将那真心话的一摞卡牌拿过来,林意七随手拿了一张。
【你的初恋还在吗?如果不在,说出他的名字。】
包厢安静了下来,只有主持人依旧开口,“玩游戏讲诚信,一定要说真话哦!”
林意七看着手里的牌。
初恋么。
她只有过一个前男友,初恋还能是谁。
算了。
承认就承认吧。
就算让大家知道了她和兆寒在一起过,也只能说明她眼光差了点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态,林意七抬起头,正准备开口。
余光中却瞥见兆寒与那个主持人四目相对。
目光相视,主持人的笑容好像意味深长。
电光火石间,林意七倏然明白了什么。
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承认。
林意七沉默了片刻,抬头道,“这问题问得不太准确来着。”
“什么?”
“初恋怎么定义的,是指第一个真实心动的对象,还是指第一个确定关系的?如果是后者的话,那种我小学时过家家岂不是也算了?”
主持人迟疑了一下,目光飘飘忽忽转向林意七身后的兆寒。
包厢里有人开始喊,“第一个心动对象!”
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主持人也只能跟着这么选了。
“第一个心动的对象啊……”
林意七勾起唇,含着笑意的眼似有若无地扫过兆寒。
然后轻飘飘吐出一句:
“我第一个心动的对象,是fuhu来着。”
“………”
“??”
“!!!”
“谁来着?我刚没听错吧??”
“她说fuhu!夫——虎——”
“卧槽??”
包厢里瞬时炸开了锅。
圈子就那么大,谁不知道画师七七和那个电竞圈的巨神fuhu是死对头,两人从四五年前就开始在互联网上互相看不顺眼,成天你阴阳我一句我嘲讽你一句。
怎么的,原来还是相爱相杀的戏码?!
“七七,你——”
兆寒面色难看地捏住了林意七的手腕,好像想质问什么,但林意七手机却振了振。
奇怪,房东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喂,你好?”
“嗯…是啊………啊?这样啊?”
包厢里闹闹哄哄的听不清电话,林意七甩开兆寒的手掩住耳朵。
“那我把位置发给你吧,离颂清城也不远的。”
“好。”
电话就要挂掉,林意七又想到什么,急忙道,“那个………等下我可以搭你的车顺路回去吗?”
“好,谢谢呀。”
挂了电话,林意七便打开微信,将位置发送给了房东。
“你刚给谁打电话?”兆寒问。
林意七皱起眉头,“我给谁打电话,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莫名其妙。
说完,林意七就收拾了包包还有放在椅子后装小礼品的帆布袋准备离开。
“七七,你要走了啊?!”
一直沉迷在和其他人畅聊之中的田圈圈这时倒是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的手,撒娇道,“再玩一会儿嘛!你走了我们好无聊的。”
林意七的视线扫过她身体侧坐的方向,以及她身边围绕的几个朋友,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
“不了,你们玩吧,我家里有事。”
田圈圈大概是注意到了她情绪的变化,雀跃的语气黯了下来,又试探性地笑道,“那下次我们再单独出来玩呀!”
“再说吧。”
林意七和包厢里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率先离开了。
走出包厢时,还听到身后田圈圈的声音。
“她要回家了,你还不去送送她?”
………
林意七抿低了嘴角,心中生了几分厌烦。
电梯还在一楼,身后包厢传来开门的声音,林意七眼神微动,侧身溜进了安全通道。
还好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动作轻点就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安全通道里闪着幽暗的灯,间或有接触不良的灯泡一闪一闪的,很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若放在往常,林意七怕黑又怕鬼,肯定是才踏进这安全通道一脚就扭头冲出去了,但今天林意七一个人走在这阴森森的走道里,却觉得心如止水。
这天底下还能有比兆寒更晦气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吧。
她都在那么晦气的东西身边坐了一晚上了,还需要怕什么吗?
林意七抱着帆布袋一步一步往下蹚,心情烦闷得要死。
她记得以前刚认识兆寒的时候,对方还是挺正常一男的啊。
彬彬有礼,也很有分寸感,就是这个优点才让林意七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欣赏。
怎么才分手了两年,他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像被什么东西给夺舍了一样。
林意七的思绪从“兆寒有多讨厌”变成“人类被鬼怪夺舍的可能性有多大”。
首先,人类被夺舍的前提是人拥有灵魂,并且灵魂具有主观能动性。
但意识脱离了物质,不就落入了主观唯心主义的窠臼吗?
哎,管它呢!
林意七甩了甩脑袋。
要想就想大胆点,管它科学不科学的。
如果真的有夺舍这么一说,那刚刚坐在她旁边的一定是宇宙无敌烦人绿茶成精了,怎么会有这么讨人烦的东西呢?
不过像这种讨人厌的人如果借鉴在漫画里。
一个活灵活现的烦人心机精角色这不就出来了吗?
林意七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下这一灵感,低头琢磨着拐出饭店后门,猝不及防,眼前出现一道黑影。
本就在思索灵异神怪之类的林意七瞬间毛骨悚然,尖叫了一声,然后被人扶住了肩膀。
“七七,不用怕,是我。”
门口的声控灯亮起,兆寒的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安全通道出口。
“………”
林意七也不知到底是看到鬼怪可怕还是看到他可怕。
这儿没有其他人,林意七也不再跟他客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送送你。”
说着,他伸手过来要接过林意七怀中的帆布袋,却被林意七挥开手。
“少来这套,我们都分手两年多了,你今天晚上整这么一出有意思吗?”
兆寒侧了侧身子,拦住正要绕开的林意七,“七七,等会……我有话想跟你说。”
“但是我没话想跟你说啊大哥。”
林意七翻了个白眼准备绕过兆寒另一个方向,却被他强势地拉住了胳膊。
“七七,和你分手之后,我没有再找过女朋友。”
林意七皱眉,想从他手中抽出手,却被他拽得很紧,“你有没有交女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有病吧?”
安全通道通向饭店后门的侧巷里,距离灯火明亮的街道大致有七八米的距离。街道上灯火明亮,这里却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意七扫过身侧黑漆漆的环境,心中有些不安,妥协一般说,“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边走边说吧。”
她往巷外走,手臂却仍然被拽着。
兆寒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七七,之前答应和你分手,是我不成熟。”他背对着林意七,手里却将她攥很很紧。
他低垂着头,声音沉沉的,“其实这两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你这两年,应该也没有谈恋爱吧?”他问。
林意七退后一步,耐着脾气跟他说,“我们早就分手了,我不管你怎么想,但在我这里就是结束了,不可能再怎样了,你不要做无用功了。”
林意七一席话自以为说得还算平和,但不知怎么的,兆寒听到却陡然激动了起来。
“你不要说这种话,七七,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我们之前明明很好的,你也很喜欢我的………”
他转过身来捏住林意七的双肩,俯下身来质问她,金丝眼镜下的双眼透露着浅淡的疯狂。
“七七,之前说让你陪我去日本是我不对,你也惩罚我了,别闹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林意七想要挣开他,却被他禁锢得没有动弹的余地,心底逐渐慌乱起来,“你、你先放开我再说,有什么话好好说,急什么………”
“不……你先回答我,我们就在这儿说……”兆寒不依不挠地纠缠着她。
林意七将帆布袋抱在胸前,隔开自己与他的基本距离,努力缩远了脑袋。
这么近的距离。
很恶心,又有些害怕。
刚刚就不该走安全通道,这饭店后门黑漆漆的,一个过路人都没有,离巷口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
林意七被他捏着抵在墙边,肩膀硌着粗粝的墙面生疼,她皱着眉斥骂兆寒,一边悄悄向口袋里的手机探去。
这男人疯了,靠她一个人怕是制不住他了。
她挣扎着摸出了手机,正打算连按锁屏唤醒紧急求助,不小心按亮了屏幕。
“你要做什么?!”兆寒发现了她的动作,猛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墙上。
“你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七七?”
兆寒俯下身注视着她,浓郁的酒气倾洒下来,他沉了沉眸色,就要低头吻她。
林意七尖叫一声躲开头,大声呼救起来。
一边抬起脚踹向对方膝盖。
踹了个空。
但身前空气却忽然澄澈了起来。
“唔…”
一声闷哼,兆寒飞摔了出去。
巷口路灯昏暗,偶有飞蛾绕过落下淡影。
男人背着光,懒散地抄着兜,冷淡地站在一步之外。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影。
黑色口罩上,漆黑的瞳不屑半抬着。
“这就吓傻了?”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背很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吐出几个字。
像是嘲讽,语气却不尖锐。
“小屁孩。”
14. 失眠 第一个心动对象是fuhu
兆寒摔了出去。
从林意七喉咙间无意识发出的、慌乱的尖叫声也戛然而至,她几乎是整个人僵在原地,刚刚蓄了满腔的力气和惊慌情绪也卡在了胸口。
她贴在墙角,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站在她身前的男人。
直到他的手指冰凉,有些刺骨,凉丝丝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耳畔传来极为熟悉的嗤声。
她的神思像从迷惘惊慌的困境中被人力挽狂澜地拽了回来,那双蒙了水雾的杏眸动了动,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
“帮、帮我。”
她的声音有些发哑,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头发,赶忙躲到了扶槐的身后去。
扶槐很高,宽肩背膀几乎挡住了林意七的一半视线,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越过他的肩膀,望向前面的男人。
林意七靠他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蛮重的烟味。
她的指尖点在扶槐冰凉的外套上,将差点被吓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小心。” 她在扶槐身后小声说。
“嗯。”
扶槐没有回头,声音淡淡,“退后点。”
“噢………那你自己小心。”林意七乖巧地抱着袋子退后两步,躲到了建筑旁的水管后。
“你是谁?”
兆寒站在两步之外,身上的针织毛衣蹭得灰扑扑的,脸色铁青,“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要你管?”
扶槐仍双手插在口袋里,声音懒懒的。
“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大概是男人眼里的轻蔑刺痛了兆寒,他吐了一口唾沫,抬脚就冲了过来。
“我艹——”
拳头就要落下,林意七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但却没有听到太多纠缠的声音。
耳旁一阵风刷过,然后传来肢体摩擦声和男人的闷哼声。
林意七睁开眼。
兆寒面朝下,整个人被压在了粗粝的石子上。
另一道挺拔的黑影半跪在他的背上,膝盖冷冷地抵在他的背后。
背着光,他的背影显得冷冽,一双冷白的、骨节明晰的手豁然抓住兆寒后脑勺的头发,往后利落一带,地上的人被迫仰起头来。
巷口路灯昏昏暗暗洒进来。
他低下头,过长的头发便松散地垂了下来挡住了脸,微黄灯光摇晃着穿过发梢,落在高挺的鼻骨上。
他的声音很冷,“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兆寒被打得鼻子下有一点血迹,斯文的金丝眼镜也被掉到了地上,眼底有些惊惧和不甘。
“你……到底是谁?”
扶槐弯曲下身子,颀长的脊背线条弓起。
像一只在暗巷里杀人的恶狼。
不费吹灰之力,高大身躯就能将擅闯入内的敌人百分百压制。
混戾的声音在秋夜中回荡:
“我是你爹。”
他像丢开了破旧的拖把一样丢开了他的头发,站起身拍了拍双手的肮脏,然后向林意七走了过来。
“走吧。”
他风轻云淡地说。
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淡。
好像刚刚在地上压着人打的不是他。
林意七被他打人时熟练流畅的动作惊呆,在原地杵了半天,才回过神,怔怔地点了点头,“好………”
扶槐示意林意七先走。
于是林意七走在前头,男人便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
从巷子走出去要七八米,林意七抱着袋子,一颗心脏还跳得起伏,时不时担心地往后觑一眼,害怕兆寒追上来。
她知道兆寒就是那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是心底蔫坏的战五渣选手。
但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被房东碾压着,按着头打。
输得也太惨了吧。
林意七悄悄瞟了一眼身后男人。
他悠闲地抄着兜,闲庭信步地跟在她身后。
依旧像往常一样,微微弓着背,下颚微抬,但双睫却是低敛着的。
整个人又拽,又有种半死不活的气息。
林意七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如果要这么理解,这种气质倒是和电视剧里一些高校混混的形象有些适配度。
而且看房东刚刚打人的动作……好熟练啊。
就好像经常做这种事情似的,熟练地踹人、熟练地将人按在地上、熟练地扯着对方头皮威胁人………
不会他以前真是校霸吧?
想到这,林意七抬高了眉毛,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悄然抬了抬,一副很惊喜的样子。
如果他真是校霸,那她岂不就成了……校霸罩着的人了?
校霸让她住在家里,还替她扛箱子……
还有一丝喜欢她的可能性。
嘶,这么一算,自己好像站到了食物链顶端诶!
心中狂喜奔涌而出,林意七暗暗笑弯了嘴角。
然后脖子一勒,被身后男人扯住帽子踉跄了两步。
扶槐拎住她的帽子,阻止了她穿过马路的脚步,将人往左侧拉了拉。
“这边。”
他迈开了步子,走到了林意七前面。
“哦……” 林意七赶紧甩开思绪赶了上去。
他的车就停在饭店门口,不过是拐角的另一个方向。
林意七看了看车子与小巷口的距离,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巷子里的啊?”
“给你发微信了。”他拉开副驾驶车门,侧过身子,“你没回,就在饭店门口等了会,刚好听到声音。”
“这样啊………”
林意七看了他一眼,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里有一股烟味,挺浓的,林意七将车窗按下一条缝。
扶槐拉开车门进来,发动汽车,车内照明灯亮起,林意七这才注意到他额角有一点血迹。
“你的额头…”她吃惊道。
“嗯?”扶槐顺她视线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指尖在那一点血迹旁擦过。
林意七忙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喏,你额角那里,好像擦破了一点点。”
说着,她从包包里摸出餐巾纸递了上去。
林意七说话时是看着真人的,没有注意到手机拿低了。
扶槐低了头也看不到屏幕里的自己,他看了林意七一眼。
林意七回以真挚的、关切的目光。
“………”
扶槐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腕,将手机往上抬了抬,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敷衍地擦了擦。
“一点点,没事。”
一点点,没事。
林意七“扑哧”一下笑了。
扶槐动作顿了下,“笑什么?”
林意七抱着袋子陷在座位里,长卷黑发略显凌乱地贴在脸上,车里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脸颊红扑扑的。
她笑得很开心说,“一点点没事,那coco有事吗?”
“………”
“你喝了多少酒?”
“两杯。”
林意七愣了下,像意识到什么,缓缓收起脸上傻呵呵的笑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开口道,
“哎,对不起啊,我这人喝了酒话会比较多,可能会让你有点烦。”
扶槐还没应声,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烦的话可以叫我闭嘴,不要把我丢下车,谢谢啊。”
“………”
没有理她,扶槐把车开了出去。
林意七知道自己大概是喝酒上头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又开口。
“你今天晚上打他的动作好帅啊,我都忍不住看呆了你知道吗?”
“话说回来,你是不是经常打人啊?感觉你打他的动作好熟练啊?”
扶槐没有理她。
“是不是啊?你以前在学校是不是都是你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你的份吧?”
没有听到回应,她就孜孜不倦地继续追问:
“你长这么高,打架还这么厉害的话,你收到的保护费一定比别人多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你是感冒还没好吗?”
“………”
汽车平稳行驶,扶槐的双臂松散搭在方向盘上,骨节明显的手指无意识敲动,黑色口罩隐在夜色里并不分明。
林意七喋喋不休半晌。
终于听到他沉沉开口,
“我是经常打人。”
“诶……”林意七歪了歪头。
然后汽车在红灯路口停下,男人慢腾腾转过头。
漆黑的瞳底透露着威胁的意味。
“最喜欢打一些话多的小孩。”
“………”
60s红灯等待时间,车里很安静。
林意七缩了缩袖子,把手指缩回袖子里,又戴上外套上的帽子,将帽檐束带拉紧,绑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有眉稍的几缕碎发。
好像这样将四肢都缩进衣服里他就打不到自己了一样,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扭过头继续畅聊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知道刚刚你打的那个人是谁吗?”
“………”
汽车驶上高架,驾驶座上男人关上了车窗,呼呼风声沉闷拍打着车窗。
他吸了一口气,将后脑勺枕在背靠上,指尖不耐地敲了敲方向盘。
二十分钟的路程格外漫长。
林意七侧着身子,窗外路灯一晃晃闪过落在她的眼中,白天画的勾挑眼线被眼中湿气化开,晕在了眼角,将瞳底的透亮衬得更加明晰。
扶槐没有理会她,她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那个是我的前男友来着,他这人真的有点毛病!”
“你知道吗,今天我们聚会的时候,他一直在跟我套近乎!明明两年前都已经分手了,他这个样子真是让我非常非常恶心诶。”
林意七皱起眉头,十分认真地吐槽道。
“他这个人真是好自私,我跟你讲,两年前他要去日本留学,他居然跟我说要我陪他一起去日本,说不想和我分开,切,他不想的话可以不去留学啊!凭什么要我陪他去!”
扶槐缄默着,目光始终淡淡地落在道路前方。
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
此时却忽然开了口。
“两年前你几岁?”
皱皱的帽檐束带下,那双乌黑的眸子微微眯起,“我今年二十二,两年前我当然是二十岁呀。”
才二十岁。
驾驶座上,男人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
他没有应话,林意七嘟囔了一声,然后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往驾驶座方向又侧了侧身子。
皱皱的帽子下,听到她带着一丝狡黠的声音传出来:
“不过,我今天可没让他得意,今天我们吃饭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使诈要问我初恋是谁,你知道我回答了谁吗?”
扶槐半抬着眼皮慵懒望着道路,不知在不在听。
林意七吃吃地笑了下。
自顾自回答:
“我说,我第一个心动对象是fuhu。”
吱——
汽车在颂清城的地下车库门口一个急刹。
15. 失眠 好可爱的fuhu
汽车急刹,林意七猝不及防向车前晃了一晃,手中抱着的帆布袋一抖,里头的小礼品洒出来许多。
“怎么了?”
扶槐扭头看她,“你刚说什么?”
林意七愣了下,有些迟缓地回忆了一下刚刚刹车之前她说了什么。
“嗯…我说我的心动对象是fuhu来着。”她重复了一遍。
有什么问题吗?
林意七目光坦然地回望他的视线。事实上,光线昏暗,林意七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知道他问完就一直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好像很难理解的样子。
这句话有这么难理解吗?
心动对象,是,fuhu。
将主谓宾拆开来,林意七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哦,fuhu是我奶奶家养的一只小黄狗来着。”
“………”
“小,黄,狗?”
他声调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语速很慢,像一字一句从牙缝间吐出似的。
光线昏暗,林意七看不清驾驶座上男人的面色,只能闻到冷淡的烟味飘荡在两人之间。
她没有察觉到什么,继续和他分享道,“它是我大二的时候捡回家的,刚刚捡到它的时候它才一个月左右,特别聪明,会握手和拜年,你跟它说指令它都听得懂噢。”
后面有车鸣笛,扶槐收回目光,单手将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没有接收到男人的回应,林意七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小心翼翼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边沿,脑袋稍微偏了偏,利落地把车倒进车位,然后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挺独特的名字。”
林意七抱着东西下车,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感觉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咬着牙说的。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为什么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其实也还好啦……”
林意七抬头看他背影,说话的声音小了下来,
“不少狗狗都叫这个名字的……”
“………”
扶槐忽然停下脚步。
林意七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
她抱着满满一袋子东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分隔开,只是抱在袋子前的手臂格外明显地感觉到撞在了一处紧实有力的腰背上。
扶槐抄着兜,慢腾腾回过身。
冷冽的外套擦过她的指尖,他就站在她半步距离的位置,低下头,沉沉地注视着她。
林意七抬起头,发梢擦过他的口罩。
光线昏暗,他的头发随意抓了松松散散垂在眼前,原本就深邃的眼窝更陷入阴霾。
看不清。直到不远处有车开进来,车灯光线远远晃过来,点亮了他眼皮的浅褶和长直睫毛,她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右眼角好像有一颗很浅的泪痣。
目光往上,撞进一对漆黑的瞳孔,林意七的心脏豁然一颤。
他直勾勾地盯着林意七,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带着威压审视猎物一般。
林意七猛然停住了呼吸,紧张地退后了一步。
她自认为自己是第六感灵敏的人。
比如现在,她虽然看不清房东口罩下的表情。
但却莫名地感受到一阵混戾的气场。
林意七联想到刚才在巷子里房东压着兆寒打时的模样,顿时觉得醉意都被吓得消散无踪了。
她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眨眨眼,嘴角尽力弯起乖巧的弧度。
“怎么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个道理房东也懂吧?
扶槐舔了舔后槽牙,漆黑的眸凝视着眼前眼珠滴溜转的小孩。
半晌,好笑荒唐地哼笑了声。
“没什么。”
电梯从地下停车场上到十一楼,林意七刚刚被他吓得酒醒,现在很安静。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抱着帆布袋,站得靠后,余光可以悄悄瞟过侧边上的男人身影。
他弓着背,微抬着头,双眸已经闭上。
电梯的冷色调灯光洒下,将他原本就冷白的皮肤照得更加惨白。
眼底的乌青也十分明显。
好像很多天没有睡好,真的很累的样子。
隔着一层黑色口罩,林意七大致可以描绘出他的五官线条。
高耸笔挺的鼻骨,略薄的唇,还有锋利硬朗的下颌线。
很好看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脱了口罩会是什么样子。
电梯到了十一楼。
扶槐走在前面,拿出钥匙开门。
林意七跟在他后面,愣了下,“你不是说忘带钥匙了,来找我拿吗?”
黑色背影顿住,片刻,缓缓开口。
“一开始没找到。”
“这样啊……”
房门一打开,两只猫就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在两人脚边蹭蹭腿打打转。
小贴更是热情奔放地直接躺下打滚。
林意七将怀中的帆布袋放在鞋柜上,然后蹲下身去撸小贴。
“小贴想不想我呀~”她不自觉放软了声音。
小贴一摸就开始翻肚皮,喉咙间发出引擎般的咕噜声,很惬意。
另一头,暹罗的撒娇就显得浅尝辄止,敷衍地走了个过场,就慢悠悠回沙发睡觉了。
扶槐按开家中的灯,偌大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他放下钥,回过身好像想说什么,目光微顿。
刚刚在巷子里和车上灯光昏暗,这时房子里亮堂起来,将林意七外套后脏兮兮的污渍照得尤为明显。
她今天穿的短上衣百褶裙,加上一件白色的夹克外套,外套背后印着一个精致的小孔雀图案,现在却被黢黑的油渍覆盖,变成了灰头土脸的小山鸡。
一开始卷得漂漂亮亮的长卷发也被蹭得凌乱,发尾有不少毛躁打结还蹭上了灰。一小个背影,脏兮兮地蹲在地上逗弄小猫。
很显然,是刚刚被兆寒按在墙边时蹭脏的。
“咪呜~”小贴卖力地蹭林意七的手指,想要她给它开零食。
林意七想起来今天去签售时有粉丝塞了一小袋自制的猫咪曲奇给小贴吃,忙从帆布袋子里翻了出来,就着手掌给小贴尝了一块。
它胃口好,什么零食都喜欢吃,嗓子里发出激动的“咕唧”声。
“小馋猪。”
大概是晚上喝了酒,又剧烈地说了不少话的缘故,林意七的嗓子有点发哑,语调缓慢,略拖着最后一个字的音调,软软的。
将剩下半袋曲奇收好,提起帆布袋站起身时,林意七才注意到房东仍站在玄关边没有动,视线落在她身上。
林意七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诧异,“怎么了?”
“外套脏了。”他抬抬眼,示意向林意七背后。
林意七偏过头,从肩膀边沿也能看到背后的污渍痕迹,她笑了下说,“没事,回头洗一下就好了。”
林意七想起自己还没有向他道谢。
“那个,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不管是帮我打了那个人,还是载我回家,都十分感谢你。”
林意七说话时嘴角真挚地抿起,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扶槐垂下眼看她,望进她澄澈的眼和晕开的眼线。
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没事。”
林意七想,或许她应该和他再寒暄关心几句会比较礼貌,但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她觉得现在有些晚了。
“那我回房间了,晚安。”林意七对他点了点头,准备回房。
然后听到房东叫她,“小……” “小孩。”
林意七回过头,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迎面抛了过来,正好落在她怀中的帆布袋上面。
是一个宝可梦精灵球。
“这是?”
“送你的。”
咔哒、
房门落下。
林意七望着手中精灵球发呆。
林意七卸妆洗澡完已经快十二点,实在很晚了,她直接就回房休息了,连帆布袋里的礼品都来不及看。
睡前照例看了两眼手机。
微信有不少未读消息,几条是扶栀关心她回家没,还有两条是田圈圈发的。
林意七回复了扶栀之后,直接划走微信,打开了微博聊天群。她从离开饭店到现在没有发过消息,群里有不少人担心她。
林意七在群里报了声平安,就放下手机关灯睡觉了。
入夜,四周都静悄悄的。晚上喝了点酒,林意七的脑袋昏昏沉沉,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但梦很浅,很快就醒了。
梦中醒来时是凌晨两点,林意七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一个人发了会呆。
或许是梦境太过逼真,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想抱抱猫。
左右环顾一圈,小贴今晚没有跟她进房睡觉。于是她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不想吓到客厅的猫还有卧室里的房东,林意七没有开灯,只是留了自己房间门一条缝,让房间里的光线透出来。
地板铺着防水木材,光着脚踩上去有些冰。
她脚步很轻地绕过走道来到客厅,看到两只猫正相依偎在沙发上睡觉。
察觉到她,小贴慵懒地抬了抬眼又闭上,没有理会。
皎白的月光穿过阳台落地推拉门落在原木色地板上,阳台的窗户漏开一小条缝,有风吹进来,摇晃着薄薄的窗帘。
她看到阳台上有一道背影。
是房东。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单衣,槐南深秋的夜风猎猎,单薄的衣服被吹得紧贴身体,呈现匀实颀长的身体线条。
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长腿抬起,懒散跨在阳台护栏下的栏杆上,背对着客厅靠在阳台门的玻璃上,手指一点火光猩红。
林意七想起她第一天到这里借宿的晚上,客厅茶几上放着两个打火机,但后来好像就没有看到了。
他从来没有在客厅抽过烟,林意七偶尔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但不会像今天晚上在车上闻到的那么重。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林意七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两步,停在玻璃门后,和他只有半步的距离。
她抬起手,指尖可以隔着玻璃落在他的头发上,长黑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她禁不住去猜测,他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按她的理解,房东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已经在寸土寸金的槐南商圈有了两套房子,经济方面是远超同龄人,应该不是为钱忧愁。
而他看起来单身,也没有为感情而颓丧的理由。
窗外的风很大,大概是秋天槐南的特色,总会在不定时的某个时候忽然刮起没有名字的大风。
呼呼的风拍打着窗。
阳台上的人影却一动不动,只在低头吸烟时抬手拢住烟头的火苗。
天际隐隐有灰白的光,他背对着光,留下一个颀长的、独立冷风的黑色剪影。
看起来很孤单。
林意七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个把自己惊醒的梦。
倒也不是什么噩梦,只是梦的内容太真实。
她梦到她发布了《勇者二》的第一篇章节,打开评论区,却全是差评和负面意见。
【她的故事失控了】
【她也不过如此,画得什么瘠薄】
真实直接的担忧隐射在梦里,最能触动心底防线。
林意七站在窗户后的软垫上,他抽了很久的烟,她也在他身后沉思了很久。
客厅闹钟缓缓指向三点。
林意七没有去打扰阳台上的男人,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间,关灯之前,想起了那个精灵球。
拆开精灵球,里面是一张宝可梦卡牌,还有一个皮卡丘。
制作工艺不太行,皮卡丘的眼睛细细小小,笑得也有些吓人。
是儿童邪典的程度。
林意七实在不想面对它,就把它塞进了床头柜里。
后半夜,风渐渐静了下去,直至天露鱼肚白。
扶槐从房间出来时,见到的画面便是晨曦和煦,暖洋洋地洒进下光影。
白色厨房小吧台边,女孩穿着月白色连衣裙,长发盘起,露出一截雪白的颈。
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砂锅。
林意七对他眨眨眼,“早上好呀,给你煮了粥。”
声音柔软,笑容甜得要死。
不巧的是,上一秒扶槐刚拿起手机,看到她转发了一条微博。
原博是一条柯基卖萌的视频。
林意七转发配文字:
【哇,好可爱的fuhu噢!】
16. [最新] 失眠 帅气男高。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粥,我就加了一点青菜和瘦肉,和上次买的一样。”林意七温柔笑笑,放下砂锅,弯腰打开碗橱,拿出了一副碗勺要替他盛粥。
却听身后男人哼笑一声,语调冷淡,“不必了。”
她顿住手中动作抬头看他。
扶槐依旧戴着口罩,慢悠悠放下了手机,然后绕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了一袋面包塞进微波炉里。
半分钟的等待加热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有些尴尬。
林意七捏着手中的碗筷,有些不知所措,无言了几秒,她笑了下,主动开口,“昨天晚上风好大,窗户都被拍得嗡嗡的,你有被吵醒吗?”
她望过去,能看到他的一点点侧脸——但其实也只是口罩下的立体线条,还有低敛的眼睫毛。
“没有。”他这么回答。
“这样啊……”
林意七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扶槐热好了面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回房间了。房门落下,林意七望着粥面飘出的热气出了会神。
热脸贴了冷屁股。
她有些低落,但这种情绪不过持续了两分钟就烟消云散了。
房东帮了她那么多,她向他表示感谢和关心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善意本就是不求回报的,房东帮了她,并没有向她索取什么回报,同样的,她自然也不会因为煮了一碗粥就强求人家对她感恩戴德。
只是,想到昨晚他一个人站在阳台抽烟的背影,和平时流露出的颓丧气质,桀骜又孤单落魄的样子。
像只被排挤的凶猛大狼狗。
林意七忍不住想给他一些温暖。
-
林意七喝了半碗粥,把砂锅一盖,放进了冰箱准备晚饭吃。
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书房时,手机又振了一下,是田圈圈发来的消息,以及一条好友申请。
点进对话框。
昨晚十一点半:【七七你回了吗?我们要打车,要不要一起呀?】
十一点四十:【刚刚看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了,对不起啊七七,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下午兆寒求我帮他,说你们还有感情,我还以为。。】
最后一条是一分钟前发的:【七七~不要生我气嘛求求你了呜呜】
附带了几个小猫卖萌撒娇亲亲求原谅的表情包。
林意七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动态发射爱心的卡通小猫,有点烦闷,对话框编辑很久,删删减减,最后发了一行字:
【最近忙,少联系。】
好友申请果然是兆寒的,她点都不点,直接划出微信,抱着水杯走进书房。
昨天去签售耽误了一天,她的赶工进度需要拉快。
在书房里待了半个上午,高度集中的工作让林意七有些疲惫。
林意七出门透透气,从客厅绕一圈走回书房门前,明晃晃的日光从卫生间窗户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过眼睛。
林意七抬手挡在眼前朝卫生间望过去。
昨晚风大,吹散了云,窗外一片湛蓝,万里无云,强烈日光投射进来,将洗手台照得好像会发光。
洗手台上只有很简单的一个牙杯牙刷还有洗面奶。
从她搬进来那天起,房东就将自己的东西收走,带进了内间的洗手间,之后就没有再用过这个洗手间了。偶尔她洗澡时,也能听到隔着一面墙,隔壁洗手间里传来的水声。
林意七起先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分寸感和界限感的人,尊重和礼貌是刻在骨头里的教养。
但现在看,或许他是对所有人都疏离。
他就像窗外一片云都没有的天空,包容且有涵养,但也不会轻易的走近别人,常常显得冷漠,但有时也难免孤单。
林意七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拿了钥匙匆匆下楼买了什么,很快回来,第一次敲了房东的门。
房东工作室的房间里很安静,过了一会才开门。
门只开了不大的口,高长的身影往门口一站就挡住了房间里面的景观。
“有什么事吗?”扶槐一只手把着门把手,另一只手臂撑在门框上,懒散地支着身子觑向门口的小个人影。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扶槐垂下眼,看到她递过来一小包创口贴,透明的纸盒包装,可以看到里面的创口贴黄灿灿的,印满了皮卡丘的图案。
他的视线在创口贴上停了两秒,眉心微皱,缓缓上移看向林意七。
“创口贴?”他的语气像反问。
好像给他送这个东西是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林意七却点点头,葱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以为他忘记了,“昨天晚上,你帮我打我前男友的时候,不小心擦破了一点皮,你忘啦?”
这句话说出来时,林意七就愣了下。
她自己都说被忘记的伤口,能有多大?
林意七视线上移,越过浓郁的眉,他的头发被随意抓开,本来是露出额头的,但因为低头看林意七的缘故,头发又垂了下来,盖住了额角的那一点小破皮。
“虽然伤口小,但是还是要小心一点的……也不知道昨天被打破的时候有没有蹭到铁钉什么的,如果感染了,还有可能得破伤风……破伤风还是挺严重的,有一定的致死率………”林意七的声音缓缓小了下去,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皱起眉心。
救……
她在讲什么……
房东蹭破个伤口怎么就被她讲得明日就要入土了??
林意七深吸一口气,眼神飘向墙面,找补一般,笑道,“你应该是喜欢神奇宝贝吧?你看,这个是皮卡丘的哦,我跑了两家药店才买到的。”
扶槐懒懒地支着身子,视线轻淡扫过她手中创口贴,落回她亮晶晶的眼,和嘴角翘起的小小弧度。
忽然有些好奇。
是什么样的小孩才能做到…
网上说话那么狂野,现实这么……软绵绵的?
他挑了挑眉,没有去接她双手递过来的创口贴,眼底浮现出些许戏谑来。
“诶,小孩,平时上网吗?”他忽然问。
“诶?”林意七愣了下,不明所以地回答,“上啊……当然上。”
“会不会在网上骂人?”
“什么?”
林意七怀疑自己听错了,扶槐又重复一遍,她才微微拱起眉心,有些诧异,但还是弯起嘴角,温柔地回答他。
“当然不会呀,网络上大家都很友好,说话也很好听,而且我们文明上网,怎么会在网上骂人呢?”
声音温柔软糯,眼神真挚,笑容甜美。
说得林意七自己差点都信了。
房东没有回话,隔着一层口罩,林意七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看到口罩上深邃漆黑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带着几分审视观察的意味,看得林意七背后毛毛的。
扶槐哼笑一声,咋舌,“真的吗,我不信。”
“啊?”林意七半会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不信什么?”
扶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问她,“平时上网都玩些什么?”
他的身子没站直,放下手臂抄进兜里,臂膀倚在门框边,身子闲散地欠着,戏谑地觑着她。
这时全然没了昨晚独自在阳台抽烟时那么强烈的颓废感,显得吊儿郎当。
“呃…就看看微博,和网友交流交流什么的。”
林意七说话时,眼神有些心虚地飘向墙面,说完才不留痕迹地望向门后男人,从他轻垂的眼中读出了几分戏谑。
好熟悉的感觉。
她想起直播间里的那个狗。
他总是半死不活地倚在电竞椅上,桀骜地抬着下巴,下颚轮廓锋利笔直,懒散怠慢地半掀起眼皮看屏幕。
眼底鲜少有情绪滑过,也不过浅淡一带,转而又陷入了沉静。
偶尔在开她玩笑时,会吊儿郎当地勾起嘴角,轻佻地嗤笑一声,眼底写满戏谑。
某一个瞬间,林意七空前强烈地将那张脸和眼前的黑色口罩对应起来。
好像这张口罩如果掀开,那张属于直播间某狗的脸就会毫不违和地对应上去。
实在是太像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像一个人呀。”林意七突如其来地开口。
那具散漫的身子难以察觉地僵硬了下,然后缓缓直起了腰,没有说话。视线下移,手指伸了过来,捏过了她手中的创口贴。
他退后一步关门,落下房门之前,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说,“很土的搭讪方式,下次不要用了。”
“………”
“???”
林意七站在门外,缓缓露出一个惊惧的表情。
啥玩意儿???
搭什么?什么讪?
-
下午,林意七回到书房继续画画。
一个难度不高的商稿,她已经勾完线,正在上色。
林意七上色时不怎么用头脑,大部分动作都是熟能生巧地肢体下意识反应,房子内外都安静得不像话,她拿平板随便点开了一个直播放在一旁听。
“本场比赛由own对战j3,own小组赛排名靠前,由own首先选择………”
林意七换笔刷间隙瞥了一眼平板,今天是own最后一场小组赛,看评论区意思,胜算不大,尽力而为就好,反正他们的积分已经够高,这场赢不赢都能进八强。
林意七其实对英雄联盟这个游戏兴趣没有非常大,只是当初为了画own战队全员画像粗略了解过,后来是因为和fuhu杠上,他的每场比赛直播她都会点进去为他喝倒彩,久而久之就了解了不少有关赛事的规则。
她关掉了直播,随手点了个播客——知名教授讲解《百年孤独》。
下午的晨光不错,门外也很安静,没有听到走动声音,林意七画完稿子完成一单,就关了播客,切换回直播平台。
比赛还没结束,2:2。双方都打得很保守,弹幕里全是拱火急不可耐的声音。
【阿滑,阿滑你在干嘛?你在峡谷谈恋爱吗?】
【能不能打快点,我真的好饿。。。】
【叫fu爹来,十五分钟就下班了】
林意七久违想起另一个直播间,自从那天短暂的开了一场游戏后,他再没有上播过了。
今天照例也没有。
把早上煮的粥放进蒸烤箱,她顺便打开手机,扶栀约她下周末出去逛订婚礼服,她欣然应允。
切换到微博,未读消息里有很多链接,关键词:【青春】【男高】【帅哥】
群友:
【我焯,社保】
【救救救救,我好喜欢青春干净的男生】
【猛戳xp了呜呜呜呜呜】
林意七从几个视频里点进去,一一收藏,嘴角疯狂上扬,然后回了两条消息:
【收留高考失利心碎185男高】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185男高讨论多元方程】
“叮”一声,粥热好了。
下午在书房坐得腰酸,她实在不想再坐在厨房吧台上挺直腰板,就端了粥坐到客厅,盘腿坐在毯子上。
两只猫闻着味道就赶过来了,绕着林意七的碗打转,灯光明亮的时候,两只猫的毛发漫天飞舞,尤为明显。
林意七赶忙把两只猫带了下去,给他们开了罐头,这才作罢。
站在客厅侧角的猫碗边,林意七这才注意到电视碗柜下面是一个推拉抽屉,抽屉是半镂空结构,从侧面能看到里面堆满了碟片。
不少是电影碟片,还有一部分好像是游戏光碟。
正巧,房东走出来倒水,林意七问,“我可以看看这些碟片吗?”
他端着水杯,灰色拖鞋带过几声拖踏,声音懒懒,“自便。”
林意七在抽屉里挑选好电影,问他,“这个电视怎么开呀?”
“底下有颗圆形按钮,遥控器在抽屉。”
按开烧水壶,扶槐拉开厨房上沿的橱柜,拿出一袋茶包放杯子里,双臂松散支在吧台上等水开,一边在手机上回消息。
林乌宇:【兄弟,晚上有球赛,去你家嗨,吃不吃烧烤?】
扶槐扫了眼坐在沙发前毛毯上的女孩,回复:【别来,滚】
林乌宇:【?】【放心,我没带海哥】
扶槐抬了抬下巴,回复得十分无情:【别误会,只是单纯喊你滚】
………
砰、
客厅音响躁声晕开。
电影开场。
夏日阳光正好,泳池水面波光粼粼,“扑通”“扑通”的下水声此起彼伏,男生拎着黑色袋子走进游泳馆,还没开口,就被损友一掌推进了游泳池。
男生在泳池里低骂了两声,将朋友也拉下了水,爽朗笑声在游泳池回荡。
“喜欢游泳?”
林意七愣了下,抬起头,房东端着水杯,单手贴着裤袋站在沙发一侧。
语气平淡如往常,好像根本不记得中午那段奇怪的对话。
想起他那句关于“搭讪”的对话,林意七收回视线不去看他,避免产生误会。
“倒也不是,我都不会游泳来着,就是这个男演员我还挺喜欢的。”她说。
好像是听到房东哂笑一声。
林意七抬头奇怪看他,他的视线刚好地从她的方向掠过,然后散漫转向电视。
语调怪异地哼笑了下。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看帅气男高。”
17. 失眠 谁想不开。
槐南一连阴雨了两天, 气温骤降,空气凉飕飕的。
林意七是南方来的,向来很怕冷, 但怕冷的同时又很爱美, 于是每次出门总要在冷死的边缘犹豫。
但还好,最近也没什么事需要出门。她裹着一件卡其色的羊羔毛外套在书房里闭关了两天, 终于又完成了一张稿子。
之前头脑发热一下将单子接满下半年,可实践起来才发现,商业稿件排满档期后,她就没有时间去画自己喜欢的脑洞。
画画就成了纯粹的挣钱工具, 兴趣被排挤到了日常生活的最后一位, 过去上课偷偷画画的热情也没了,连走进书房都变得苦恼。
接近月末, 林意七爷爷给她打了个电话, “小宝, 吃饭了没啊?”
“刚吃完呢爷爷,你们呢?”林意七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 “都十二点半了,你们也吃了吧。”
“哎哟,今天家里天然气坏了, 在等人来修呢,你奶奶在小区门口打包饭呢!”
听到久违的乡音, 林意七心里暖暖的, 她盘起腿坐在地毯上, 扭头望出阳台,“家里冷不冷呀,我这里好——冷呀~”
她习惯性地和爷爷撒娇, 声音软糯拉长,像一朵棉花糖轻轻扯开。
“家里这两天也降温啦。欸啊,那你有没有穿保暖衣啊,秋衣秋裤,记得都要穿上,莫冻着凉了,那可不好啊!”
林意七甩了甩空荡荡的外套袖子,一阵凉风就灌进手臂,她赶忙把手揣进了口袋里,然后不诚实地回答,“穿了穿了,我这么怕冷,当然穿了呀。”
“那就好啊,你在那里——”爷爷的话没说完,林意七奶奶的声音就远远传过来了,“在跟谁打电话呢,饭都买回来了还不来?”
“我跟小宝打电话呢!你要不要说两句……”
电话那头很快换了林意七奶奶,将穿衣吃饭穿秋裤的关心再复述了一遍后,林意七奶奶还告诉她,下周她表哥要结婚了,如果她有空就回家热闹一下吧。
挂电话前,林意七爷爷凑了过来,再次重申,“记得把秋衣秋裤穿上,别光顾着爱美衣服乱穿,知道了吧。”
林意七站起身,拍了拍浅色家居裤裤管,点头答应,“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天穿八条秋——”
斜侧方的大门“咔哒”一声落下。
林意七声音小了下来:“……裤。”
怪尴尬的,房东出门怎么没声音。
挂了电话,林意七摸摸鼻尖,正要走回房间,小暹罗走了过来在她脚边打转。
房东说它不怎么亲生人,但倒是和她挺熟络的。林意七弯下腰把猫抱了起来,指尖点了点它的鼻头,湿漉漉的,暹罗歪了歪脑袋,在她的怀里撒了个娇。
很会撒娇的小猫咪。
林意七摸着怀中的猫,禁不住想到房东那个冷淡疏离的身影。
那么冷淡颓然的人,怎么会想到养猫呢?
-
一直到周末,林意七都很老实地不是待在书房里画画,就是回房间休息,除了吃饭很少到客厅去,也减少了主动和房东搭话的频率。
自从那天房东说出“帅气男高”这个词后,林意七就没有办法再理直气壮地直视他的双瞳。
她一直在思考自己是哪一步的表现出了问题,实在很不科学。
她明明表现得温柔又甜美,说话都细声细气的,非常有人在屋檐下的自觉,为什么房东常常表现得那么……怪异。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淡的样子,又拽又丧,谁也不理。
但有时又会在和她说话时显得有些兴趣,时而忽然开她一句玩笑,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时而又会语出惊人,说出诸如“帅气男高”这种让林意七毛骨悚然的词语来。
深不可测的一个人。
-
到了周末,林意七换了身衣服出门去找扶栀了。
扶栀在来年开春订婚,正好这两天工作告一段落,有空去挑订婚服。
商圈就在林意七住的颂清城附近,只坐一站地铁就能抵达。
林意七从地铁站出来时,一辆劳斯莱斯刚好在地铁口停下,扶栀从副驾驶上下来,绕到马路边沿,驾驶座车窗摇下来,男人戴着墨镜,薄唇微抬,冲她勾了勾手指。
扶栀凑上前去,他就拉起她的手亲了下指尖,说,“晚点来接你,好了给我打电话。”
大庭广众这么招摇扶栀有些害羞,迅速抽回手跑向林意七,“知道了你快走!”
她今天穿了双黑色小高跟,但走起路来仍然很平稳,小跑过来抱住林意七胳膊,红色玫瑰耳钉轻轻摇晃,嫣红唇角带笑。
“七七,你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呀,我出门晚了一点。”
林意七捏了捏她的腰,“我也刚到呀宝,咱们就是非常非常默契了!”
槐南商圈密集,这处商圈集中了四五个大型商场,由一条地下步行街贯通,从电子产品到衣帽服饰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扶栀的订婚服本来已经决定由设计师专门定制,但她又觉得两三个月工期太长,成品也不一定满意,还不如到商场逛逛。
两人从地下通道走出,就直奔IR,这儿的一处高级商场。商场里密集高级奢侈品服装,一般人比较少来这儿逛,密集的人流很快消散。
从几家高级服装店走过,扶栀挑中了几条裙子,一条黑色小礼裙、一条碎花蓬底裙,还有两条波点蝴蝶结的泡泡袖礼服。
“哎,都好喜欢呀,不知道选哪条了……”扶栀托着下巴苦恼道。
林意七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笑说,“要不全买了?”
“倒也不是不行。”扶栀犹豫一下,又摇头道,“不行,全买的话沈知野肯定会觉得我乱花钱的!”
“拜托,你可是订婚诶,一辈子就一次,现在不买,难道留着下次订婚买吗?”
林意七的话给了扶栀一个定心锤,小富婆当即抽卡给柜姐结账。
走了半天,两人的小腿发胀,坐在品牌的贵宾室里休息,扶栀按了按脚踝说,“我前两天网上下单了两份小猫布丁寄到颂清城的快递驿站里,一袋给你,一袋给我哥,到时候你记得去取噢!”
林意七笑,“知道啦,小贴有你这么贴心的阿姨梦里都笑开花了。”
“话说回来,你带着一只猫住进你房东家里,他不介意吗?”
林意七思索了下:“他自己也养了一只猫,小贴去了刚好和它作伴,两只猫还挺和谐的。”
“他也养猫啊?”扶栀有些意外。
“是啊。”林意七捧着店员递的茶水暖手,热水晕起水雾,她的眼前有些朦胧,声音轻轻的,“现在养猫的人挺多的啦,很正常。”
“噢……”扶栀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你和他住了两个礼拜多,感觉他人怎么样?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要注意安全呀,毕竟是个陌生男人……”
说起来,林意七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安全问题。
只是开始住的两天事情太多,情绪未定,她也无暇考虑这些,而后来住久了,她就更没有值得担心的地方了。
按照房东那么疏离的性格,两人的生活空间几乎没有重叠。
别说房东对她怎样了,就是她主动和他搭话,他也不一定能多热络应几句。
林意七歪了歪身子,掌心拖着下巴,“不知道,我到现在连他的正脸都没瞧见过。”
知道两个礼拜她的房东都戴着口罩,扶栀非常惊讶,“那……你就不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吗?”
林意七点点头,很诚恳说,“当然好奇了。”
好奇自然好奇,她从看到房东的第一天就好奇他脱了口罩是什么样子了。
毕竟口罩上的那双眉眼已经足够惊艳。
但每次出现对他口罩下面容的好奇心情时,她的脑海里就会出现那天夜晚男人颓然的背影。
或许是那一夜冷风猎猎中黑色剪影的视觉效果过于强烈,那一幕给她留下的心理震撼很大。
出于职业素养,她忍不住脑补能让一个人变得那么沉郁的经历。
或许他经历过非常打击的事情、或许遭受了很多非议,
而他一直戴着口罩。
或许口罩之下,正有他不愿示人、不愿揭露在旁人面前的伤疤。
她总不能去揭人伤疤吧。
林意七太久没回答,扶栀的注意力已经从对话转移到了一旁展示柜台后的最新秋款小礼服上。
“七七,你看那条裙子!”扶栀兴奋地站了起来,两步小跑过去,“这条裙子好适合你呀!”
林意七顺着她手望去,那是一条月白色的挂脖小礼裙,裙身简洁,剪裁利落干净,走线流畅丝滑,裙子整体色调很简单,只有胸口边沿缀了两粒水钻。
扶栀喊来柜姐帮忙把裙子拿下来,兴奋看着林意七,“七七,这条裙子和你是绝配你知道吗!”
林意七皮肤白,不怕这种全白调的衣服,她长相清丽,不笑时像一朵清冷白花,气质出众,恰好映衬这条白裙。
确实挺好看。
但林意七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托着下巴,对扶栀眨了眨眼,“宝,你忘记我现在是破产人士吗?”
……
扶栀晚上还要跟沈知野去一趟他家,来不及和林意七吃饭,就让沈知野的车捎了她一程,送她回了小区。
林意七下了车,汽车正要走,沈知野手机上来了个信息,说是一个游戏的调试问题,需要马上解决。他就先将车停在小区门口,用备用笔记本电脑检查代码。
扶栀坐在副驾上也无聊,就给她哥去了个电话。
“干什么。”扶槐一接电话就没什么好语气。
扶栀皱眉:“你干嘛这么凶啊!我在你小区门口,刚想问你在不在家,想上去看看你这个孤寡老人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颂清城?”
“是啊。”
电话里传来门锁转动声。
扶槐电话挂得飞快:“不许来。”
“………”
电话被挂了,扶栀的表情有点难看,驾驶座上,男人看过来一眼,云淡风轻:“他干嘛?”
“谁知道啊,莫名其妙的一个老男人。”扶栀嘟囔。
“小姑娘,你哥也二十七了,也该………”沈知野收回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扶栀愣了下,然后不可思议地压低了声音:
“不可能吧……谁想不开。”
18. 失眠 你这狗
槐南连续阴雨几天, 气温骤降,傍晚的风凉飕飕的,林意七拢紧了外套, 还是冻得指甲发紫, 冷风从只穿了薄薄丝袜的小腿间穿梭,冷得她打了个喷嚏。
很后悔, 不该因为爱美穿短裙的。
穿过凉风作祟的小区绿化带,进入单元楼就瞬间暖了起来。林意七捧着双手轻呵了一口气,按下十一楼电梯。
等电梯的同时打开微博,刚好看到五分钟前fuhu发布了一条直播间预约的微博。
才过五六分钟, 底下评论就已经过五千。
评论区:
【呜呜呜fufu你终于回来了, 妈妈要以为你要走了】
【看own打比赛看得便秘,终于有人来拯救我了。。】
【那个男人来了】
林意七抬了抬唇角, 手指落在转发按钮上。
配字:
【狗子回来了, 爹很欣慰】
打完这行字, 刚好到十一楼,林意七打开房门时, 房东正站半坐在吧台前的升降椅上打电话,他穿着宽松黑色针织衫,散漫倚在椅边, 一条腿抵在地上。
见她进来,很快就挂了电话。
“回来了。”他淡淡看了一眼门口说。
“嗯…今天好冷呀。”林意七关上门, 站在玄关门口脱下小皮鞋, 换上棉拖。
扶槐眼神抬起, 上下扫视她一通。
薄针织衫搭牛仔裙,宽褶子的裙摆只到膝盖上一寸,加上一件细绒外套就没了, 玫色外套上的绒毛衬着一张脸更加白皙,唇红齿白,却冷得哆嗦。
属于好看不要命的类型。
和扶栀一个德行。
扶槐收回视线,哼笑,“八条秋裤?”
……
林意七僵了一下,他都听到了啊。
她低头看看自己光洁的小腿,一时有种说谎被人点破的害臊,脸颊烫了起来,“我那天是……开玩笑。”
她低下头换鞋,视线落在自己的包包上,好像在犹豫什么,又望向房东。
吧台上空挂着两盏橘黄色吊灯,暖黄色光线从高处落下,给他冷白的皮肤增添了些暖色调。
他的眉骨高,眼窝隐在阴翳中,长直的睫毛投下一片黑影,和眼下乌青混在一起。
“那个,我今天和朋友去逛街,看到一个东西,可能蛮适合你的。”
林意七走到扶槐面前,从包包里取出了个什么东西。
扶槐从手机前抬起头,视线落到她温柔的笑脸,往下移,浅紫色的嵌了水钻的美甲下,捏着一个方盒子,盒子上印着皮卡丘图案。
他抬了抬眉,眼皮微掀,“这什么?”
“这是一个皮卡丘的加湿器,槐南的冬天挺干燥的,把这个放在房间里的话,鼻子会舒服一些的。”
林意七抬头看他,他的头发松散垂落眼前,本就深邃的眼窝更加显得浓郁,他半抬着眼皮,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目光却是直勾勾落在她的脸上的,毫不拐弯抹角。
林意七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躲开目光继续说。
“刚来那几天听你好像有点鼻音,不知道是不是鼻炎……而且,经常抽烟的话,嗓子会比较干,用加湿器可能会舒服点,我爷爷就是这样的。”
他忽然说,“你知道我经常抽烟?”
林意七愣了下,老实点了点头,“我有时候会闻到烟味………”
“这样。”
扶槐敛了敛睫毛,凝视了片刻那个皮卡丘加湿器,然后伸出掌心,“给我吧,谢谢。”
林意七是真心觉得房东帮了她很多,想感谢他,但又担心他又会像上次一样误会,说些奇怪的话来,因此心中紧绷了半天。
骤然听到他的接受,林意七有些惊喜,赶忙把东西递了过去。
“那我先回房了。”她弯唇点了点头,拎着包包准备回房。
走过客厅,窗外的风依然很大,卷刮着从玻璃窗外咆哮而过,和客厅里的暖意截然相反。
林意七顿了顿脚,想起什么,又回头道,“还有……如果你想抽烟的话,在客厅抽也是可以的,马上入冬了,在阳台站久了容易感冒的。”
房门轻巧落下。
扶槐的身影顿住片刻,缓缓抬头,漆黑目光落在那扇落下的房门上。
眼中闪过些许难辨的情绪。
许久,他垂下眼,掏出了那个皮卡丘加湿器。宽大的手掌下,皮卡丘显得十分小巧,一小个黄灿灿的身影,却极其神气地叉着腰,昂首挺胸的。
“啧,长得跟那小孩一样。”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后面敲了敲皮卡丘的后脑勺,他用气音很轻地笑了下,然后站了起来,手指捏了包装盒,拿起手机准备回房。
他懒散地低着头看手机,走到房间门口,看到最新转发里那个熟悉的id,步调一顿,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林意七的房门。
“啧。”
-
和扶栀逛了一个下午的街,林意七衣服没买,各式各样的小饰品倒是买了不少。
比如带小孔雀图案的银耳坠、小珍珠发卡,还有一条嵌了绿宝石的choker。
林意七回到房间,将这些小饰品又试戴了一遍,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将东西收进了首饰盒里。
这个房间虽然是客卧,但面积并不小,林意七搬进来后,自己添了一张梳妆台和镜子,平时就是在那儿化妆护肤之类。
回来前她吃过了点心,现在也不饿,卸了妆换上家居服她就去了书房继续赶稿。
临近晚上十点,林意七终于撑不下去,给自己滴了两滴眼药水,往椅背一靠,长长叹了一口气。
早知今日,当时就不该给自己接那么多单子的。上次去了签售以后,林意七心底也生出了一些更新《勇者二》的小念头,就是现在时间排满了,再怎么赶也只能年后开工了。
林意七缓缓睁开眼,眼药水从眼角滑落,书房的灯光在眼药水上晕开,像蒙了一层水雾。
她想起fuhu今天下午预约了直播,也不知道现在播完了没。
林意七拿起手机,打开直播软件,点开那个熟悉的直播间。
正在直播。
主画面是第一人称的恐怖游戏正在进行中,主角正进入一间废弃工厂寻找线索,画面由红色和黑色两种色调构成,屏幕边缘渗着红光。
代入感极强。
罕见的是,今天的直播没有露脸。
林意七刚进去,慢声懒调的男声就从屏幕里传出来:
“啧,小画师来了啊……”
伴随着fuhu本人的调侃,弹幕也都开始例行刷屏,其中大部分都是fuhu直播间的老粉丝,见着【fuhu亲爹】的id出现,便知道又要两人又要开始对线了。
秉持着看乐子的心态,弹幕都开始刷:恭迎七哥!!
还有一部分粉丝把她今天转发他微博附带的文字截屏出来,贴在评论区。
赫然四个大字:【爹很欣慰】
“第一个转发的、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屏幕里,男人闷笑一声,云淡风轻说:
“这小画师,不会是暗恋我吧?”
而屏幕外,林意七一听这狗叫便觉头大。
得,又要开始阴阳怪气了。
她点开文字输入框,正想好好问候一下对方。
就听屏幕里男人又低低笑了声,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七哥……”
他念着弹幕里的称呼,咋舌,“小屁孩一个,叫什么哥?”
其实林意七早些时候还未和fuhu有交集时,她的粉丝多是管她亲切地叫“七七”的,是到了后来,她频繁在网络上和fuhu对线,行动极为头铁凶猛,才被fuhu的粉丝戏称【七哥】或【七爹】。
后来也是因为fuhu的关系,她的名字算是小小的出圈了几回,这外号也就越叫越响了。
林意七倒是不在意被叫“爹”或是“哥”,所以也从来没反驳过。
而弹幕里的观众多为fuhu的电竞粉,对【七哥】的了解也仅局限于名字,对这个画师本人的年纪,甚至性别都不了解。
果不其然,fuhu话音落下,弹幕便纷纷好奇起来了。
吃饱就犯困:七哥几岁啊?很小吗??
我是帅比:小屁孩????
fu爹我的神:艹,我不会朝未成年叫了半年哥吧??
阿帕茶:等等,重点不应该是,fuhu和七哥私下认识吗??
她什么时候和那个狗认识了??
林意七麻利地在屏幕上敲出了一大串问号。
【????】
【不熟,别硬蹭】
与此同时,画面上,游戏第一人称视角切换到了第三视角,屏幕右上角显示正在存档。没过两秒,进度存档成功,游戏退出至菜单界面。
弹幕上都开始问:怎么了,不玩了吗?
屏幕里男人没有应声,只听到那头键盘敲击两下,画面换至游戏人物选择篇。
这款游戏提供游戏角色选择服务,里面的角色可拆解为不同年龄段、不同肤色、发色、五官和服饰,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创建角色。
画面上fuhu本来在用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角色。
但很快,鼠标点击切换,画面上人物换了个头发、衣服还有身高。
最后呈现的,是一个眼睛圆溜溜、还背着红色书包的光脚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脸上还有一些小雀斑,手中拿抱着一个小熊布偶。
随之,混杂着低低气音的哑笑声从屏幕中传来。
带着一股混球的痞气,慢腾腾说:
“这样的……”
“应该叫七妹吧?”
顿时间,弹幕炸开了锅。
prprpr: ????是女的??
半半:真假?是个小孩?
金克丝我爱: 改口了!七妹!!!
太阳者:妹子啊!早说!不骂了不骂了!
gungun:以后大家都注意点!七妹来了不许说脏话!
另有林意七粉丝冒头坐实。
春风摇至:虽然七哥是甜妹,但不妨碍我喊她哥啊!
短短五分钟,林意七的身份从【爹】变成了【妹】。
fuhu低哑的笑声带着颗粒感地传出屏幕。
不用看,林意七几乎都能想到他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躲开屏幕吸一口烟,然后欠揍地闷笑出声的混蛋样子。
混蛋………
林意七气得牙痒,手指头恶狠狠地在屏幕上敲了半天,编辑了大段回击他的话。
结果因为脏话屏蔽,发出去的弹幕都被系统拦截了。
于是,弹幕里喜闻乐见地传笑了半天。
可怜的七妹,憋了半天,只憋出咬牙切齿的三个字:
【你这狗】
19. 失眠 小、画、师?
林意七和fuhu的交集大概是在四年前开始。
天赋使然, 十八岁时,林意七已经是个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漫画家了。
因为lpl主办方邀请,林意七要为冠军战队own每个选手画一张漫画插画。
为了钻研每个选手的长相, 她上微博搜索照片。
在看到那个上路选手fuhu时, 视线不由得停顿了下。
照片上,他懒怠地坐在电脑后, 身子稍微侧着,目光专注地落在电脑屏幕上,浓郁眉眼张扬而桀骜,是个不可一世的拽b。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的, 双唇却是灼眼的鲜红, 色差极为鲜明,像独独开了一人的滤镜。
林意七见到他的照片第一眼时, 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漫画人像。
他几乎与她脑海中的二维人物如出一辙。
除了一点:她的男主不会涂这么红的唇色。
林意七惊叹天人造物的鬼斧神工, 评论道:这人比赛还涂口红啊?
原本只是单纯好奇他是涂了口红还是唇色天生偏红, 就没有切换小号。
恰好,当时fuhu刚在lpl总决赛中大放异彩, 贴吧论坛到处都是关于他操作以及本人的讨论。
她那一评论,顿时被众多吧友拿去调侃玩笑,从微博、贴吧、论坛发酵一圈, 最后竟然还产生了个微博热搜话题 #fuhu的口红色号#
最后,就连fuhu本人都下场, 在林意七那条评论下回复:
【这他妈是上火】
林意七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麻烦, 很是对不起, 回复了一个“对不起”的emoji。
这事儿本来到这儿就翻篇了。
直到一个月后,lpl官方发布了她为own战队几位选手创作的漫画。
林意七本来就是画战斗漫为主的,擅长热血燃的画面, 将电竞之间的对决转化为抽象的漫画素材本身也不难。
在她笔下,五个年轻的电竞选手是张扬、孤勇的冒险者,他们没有王冠,没有权杖,却能一路披荆斩棘,无所畏惧,最终夺下万丈光芒的荣誉。
漫画一经发布引发不低的网友评价,也给她涨了不少粉丝。
同时,fuhu在她最新一条漫画更新下留言了:
【画点阳间的吧,小画师。】
那是她正在更新的《勇者纪元》,画的是勇者探险神秘大陆的篇章。
这一话恰好画到主角团来到了一片爬虫部落,为了呈现出更好的艺术效果。她特地查阅了不少怪异爬虫的图鉴,耗时接近一个月才画了那么一话,画中将各种爬虫的形态描绘得极为逼真。
漫画发出来,有人大夸她画技高超,也有人生理不适,给了她不少负评。
可是她明明有在文案中注明了“内有爬虫,可能引起不适”啊……
林意七有些不平,正想反驳。
却发现,那一条微博的图片直接裂了。
………
被夹了?
可能是fuhu带来的点击率过高,她的账号顿时涌入很多非绘圈的粉丝。
有些是电竞粉、有些是fuhu的颜粉。
他们之中的有些人本来就不怎么接触到她的圈子,也看不惯林意七画的一些黑暗系克苏鲁脑洞,在评论里大呼恶心刷负评。
甚至有人直接把她画的几张图举报了。
………
被举报的那些画,都是林意七认认真真画了很久的内容。
那些灵感有的来源于她上课时突如其来的灵感、有些来自她很久的苦思冥想,都是她耗费了很多精力画下来的。不仅只是画期的十几二十天,更是她一路成长、进步的记录。
结果…就仅仅是因为画的内容不符合有些人的审美,就被举报消失了。
林意七出奇的愤怒。
但祸不单行。
林意七紧接着又发现,自己的账号被人举报发布不良信息。
冻结七天…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从那天起,fuhu就成了她互联网黑名单榜首。
之后,就是四年你来我往的阴阳怪气和相互嘲讽。
fuhu的每场比赛和直播都会出现林意七的身影,她甚至不惜给他刷礼物,就为了让自己的嘲讽声能够更加醒目一点。
而林意七每条新发布的漫画或微博下,也必然少不了fuhu的阴阳怪气。
大概是这两年fuhu出现的频率少了些,林意七甚至都忘了当初被他气得牙痒痒的感觉了。
直到那天,某个狗三言两语把她的辈分从【爹】变成了【妹】,她就暗戳戳开展了报复计划。
复仇是第一生产力。
本来三天才能画完的稿现在两天就能结束。
鱼也不摸了,水也不划了,她做完工作就抱着板子跑到书房小沙发上坐着,然后咬着电子笔帽苦思冥想。
自从【七妹】的称谓传开之后,林意七的微博评论开始两级分化,原来混淆在一块的绘圈粉丝和fuhu的电竞粉变得很好辨认。
因为她的粉丝照样叫她【七七】或者【七哥】
而fuhu的狗粉丝,就开始管她叫【七妹】,【小朋友】
林意七憋着一口气,由他们叫了两日,终于在被叫七妹后的第三天傍晚,放了个大招。
她发布了两张条漫。
《fufu的奇妙冒险》
故事梗概为,遥远的汪汪大陆上,有一只叫做fufu的小狗,这只小狗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在汪汪大陆上一个朋友都没有。
有一天,汪汪大陆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选美大赛,赢得比赛的小狗能够获得遥远人类大陆上的画家小七的亲笔签名一份。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汪汪大陆可炸开了锅。要知道,画家小七是汪汪大陆最受欢迎的人类画家呢!
大家都喜欢小七,fufu也不例外。
fufu想要得到小七的签名,可是它实在长得太丑了,根本没有赢的可能,因此非常苦恼。
这天,它遇到了一个神奇仙女,仙女知道它想要赢得比赛,就给了它十个药丸,告诉它想要变得好看,就吃了其中一颗药丸就行了,其他的药丸记得分给别的小伙伴。
可是fufu平时总是阴阳怪气别的小狗,没有人愿意吃它给的药丸,于是它一气之下,把十颗药丸都吃了。
谁知道,十颗药丸在它的嘴里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
“嘭——”一声。
它的嘴炸开,红色粉末染红了它的嘴唇,就像两根大烤肠。
其他小狗们捧腹大笑:它吃了十粒啦!它吃十啦!
故事的结尾,那个红唇小狗捂着嘴,流下了后悔的眼泪说,“我不该吃十的,呜呜呜……”
漫画结尾小字标注:
【纯属娱乐,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林意七不是第一次画漫画回击fuhu了,轻车熟路地点击发布,带上一个fuhu的话题,简简单单。
做完这些,林意七就放下平板出门买饭了。
黄昏,槐南的天气阴雨绵绵,天空不下雨了,却仍是暗沉烦闷的,卷积的乌云快速流动,蓝灰交替。
拉开门时,对面的房门还是紧闭的,因为太安静了,林意七也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她在书房里闭关了三天,平时除了吃饭睡觉很少出门,便和房东没有碰面,只是前两天下午好像听到门外有收拾拎袋的声音,之后出门了好像没有回来。
可能是出差了吧。
房东家的猫用的是全自动的猫粮机还有猫砂盆,平时不怎么需要操心。林意七平时给小贴开罐头时,也会给暹罗开上一罐,小家伙吃得珠圆玉润,丝毫不关心它的主人去了哪儿。
阳台门关得很紧,窗外风低声呜咽着吹过,林意七听着声就冷得瑟缩,难得乖乖换了身暖和的衣服才出门。
马上就是十一月了,夜里的槐南冷得离谱,林意七抱着胳膊快步跑向侧门的美食街,心里盘算着既然房东不在,她就可以不用管理美少女形象了。
绕出侧门,暖色灯泡串起的香气扑面而来,抬眼都是琳琅满目的暖黄灯光,好像走入另一个温暖国度。
林意七好久没有放开吃,一下不知买什么,索性买了好几份不同的小摊。
本来是想再点个螺蛳粉来吃吃的,但是怕味道太大,把人家房子腌入味儿了,就忍住没买。
从美食街走回小区,还路过了一个小地摊。摊子上卖的都是些手机支架、自拍杆这种小东西。
林意七视线随意扫过去,在某处定住,有些新奇说,
“老板,可以帮我拿一下那个吗?”
……
在外面走了一趟,林意七身子热了起来,她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摸出手机查看刚刚发的漫画。
不过五分钟,那条微博下面已经有了两千条评论,还头一回出现了转发数比点赞数多的情况。
她点进评论区,前几条热评是清一色的大笑。
其中一条形容很贴切却也有点味道:
【七哥属于是便秘式画稿,窜稀式复仇】
评论区往下滑,也看到不少借势骂fuhu是狗的。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本就讨厌fuhu的电竞粉,看她内涵fuhu,以为找到了组织,纷纷在评论中抱团骂fuhu
【还你们fu爹呢?脸真大,落荒而逃的狗罢了】
【s赛没了fuhu这条狗真是喜大普奔啊】
【怎么不把他炸死?】
……
往下滑一滑,这样的评论还很多。
林意七点进转发动态里,看到不少人在转发中带上了“fuhu是狗”的tag,从他们的头像和id看过去,好像多数是讨厌fuhu的电竞圈黑粉。
她点进那个话题,发现话题里居然已经有很多人打卡,那两条漫画也被他们用来嘲讽辱骂。
【临阵脱逃的狗】
【巅峰退役的垃圾】
……
骂得很难听。
林意七站在单元楼下的花坛边,脚步缓缓停下。
她原来以为,这和过去任何一次对线一样。
fuhu嘲讽她一句,然后她画张图骂回去……
有来有往,无伤大雅。
但这次……事态好像有些脱离她的设想。
有些人,好像在借着她的漫画不断输出恶意,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借她的漫画去辱骂对方。
好像早就有一股冲天的恶意蓄势待发,而她画的漫画,恰好给那些早有意图的人递上了刀子。
他们肆无忌惮地跑到fuhu的微博下谩骂和嘲笑,而后者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
夜幕降临,冷飕飕的风从小区外沿的棕榈树缝扫过,簌簌作响。
林意七站在楼下,手指被吹得有些僵硬。披散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低着头,沉沉地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新消息,嘴角微微抿着,情绪不太好。
许久,她动了动有点僵硬的手指,删除了那条微博。
她这样表达,或许是不太好的。
她的本意虽然只是单纯地和fuhu对线,但是脱离了那个空间,在社交媒体的大环境下发表内涵漫画,好像呈现出的恶意比她想象得还要大。
林意七轻呼了一口气,走进单元楼电梯,心里依旧有些发闷。
趁着电梯上行的功夫,她又发了一条微博。
【对不起,上一条漫画是我有些冲动了。只是想开一个玩笑,但是似乎玩笑开得有些过了,请大家不要传播了。】
点击发布,刷新了一下,出来两条刚发的微博。
还有一条是fuhu一秒钟前发的。
【合作愉快,日后仍是朋友。@照猫娱乐】
这是……官宣不再续约了?
以后也不再直播了吗…
林意七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短暂失神片刻,心下不知涌起什么情绪,闷闷的。
电梯到十一楼,她掐了手机,打开门。
屋子里的灯是开着的。
林意七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就看到玄关边放着一个黑色手提袋,视线略偏,很快就看到了沙发上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冷冽衣角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
他懒散疲倦地陷在沙发里,几天没见,他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一些,随意地抓了抓,垂在眼角。
他敛着睫毛,视线落在手机上,不知在看到了什么内容,眉心微微凝起。
听到门口动静,他缓缓抬头,漆黑的视线落在林意七身上。
林意七站在玄关边,看男人散漫又桀骜的靠在沙发上的身影。
一瞬间,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直播间。
“你回来了呀。”林意七莞尔,“去外地出差吗?”
扶槐陷在沙发上,审视一样的目光缓缓收回,又看向手机,“嗯。”
回应得有些冷淡。
林意七抿了抿嘴角,一边换拖鞋,很自然地问他,“外头冷吧,要入冬了,多穿点呀,小心感冒。”
房东没有抬头,视线仍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小幅度从下往上滑,不知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慢声慢调哼笑一声。
“你是在关心我?”
不是疑问句。
林意七很明显地感受到,这句话的语调是反问、质疑的,带着一些嗤笑的。
有点怪异的口吻。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去看他。
对上口罩之上,那双含着浓浓嗤意的瞳孔,她的心底微微沉了沉。
好像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拳。
林意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捏着手心,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股委屈的情绪忽然漫上心头。
“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她的声音委屈,细细软软,刚从寒风中走回来,语调里还带着一点鼻音。
扶槐愣了下,抬头看她。
她站在玄关,穿了厚厚的摇粒绒外套,戴着卡其色的毛线帽,一小张瓷白的脸被衬得几乎透明,澄澈的眼睛睁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扶槐凝视着她,漆黑瞳底掀起讳莫的情绪。
半晌,收回目光,疲倦吸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不要在意。”
他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林意七情绪本来就不高,莫名其妙挨了个冷刀子,又委屈又觉得生气。
她只是平时装得温柔,又不是没有脾气的。
莫名其妙地被他阴阳一嘴,她也是会不开心的好吗!
林意七撇撇嘴,把手上的东西往玄关上重重一搁,就踩着拖鞋去书房了。
砰一声,书房门抖落不少灰尘。
沙发上,男人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手臂下垂,后仰着头往天花板。
客厅吊灯的冷色调灯光下,他的肤色惨白,眼下乌青又重了几分。
视线偏移,落在刚刚林意七掷的玄关上。
很小一个东西,黄灿灿的。
好像是皮卡丘。
“啧……”
扶槐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揉着眉心站了起来。
微信上,林乌宇又发来消息。
一个截图。
那小画师十分钟前发的道歉微博。
【这小朋友行啊,格局打开了】
扶槐勾着拖鞋走了两步,慢悠悠地拣起了被掷在玄关上的小东西,咬着舌头松散倚在沙发后。
是个皮卡丘造型的汽车挂件。
手指对着小皮卡丘的肚子轻轻捏一下。
bibi~
橡胶摆件就发出声音来。
很幼稚。
扶槐垂着眼,定定地靠在沙发后。
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着皮卡丘。
脑海中浮现起林意七弯着唇角、笑吟吟地递给他皮卡丘创口贴和加湿器时的模样。
她捏着小礼物,亮晶晶的美甲扣在黄灿灿的皮卡丘上,说话细声细气。
突然被问到奇怪的问题,乌溜溜的瞳孔紧张得四处打转,自以为不会流露出分毫紧张情绪,实际上暴露得非常明显。
乍一看和网上认识的小画师不太一样,相处久了倒觉得挺合理的。
就是鬼机灵一个小孩,有点小脾气。
人倒是挺善良。
舌尖抵着牙齿琢磨了一会,他又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间门。
似乎在思索小孩子要多久才能消气。
想到什么,他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看到群聊里熟悉的id在滚动。
搬砖七:我的新房东怎么比某人还怪啊
搬砖七:莫名其妙
群友:
【怎么啦怎么啦?】
【放个耳朵】
【我怀疑你在暗示某F姓主播,fu爹还有5s到达战场】
林意七蹲在书房的小沙发上回信息。
【大胆点,是明示】
【让那个狗来逮我】
回完消息,她就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然后抱着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她都已经表现得那么友好和温柔了,他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是不应声就是阴阳怪气地呵两下。
即使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强求别人接受善意,但是他总是这样好心当成驴肝肺,时间长了,她也是会难受的好吗。
她的心又不是钢铁做的………
林意七埋着脸,呼出的热气打在手背上,逐渐晕开湿气。
她一边生气,埋怨着房东。
可另一边,脑子里又浮现出另一个认知:她并没有立场生他的气。
在她即将流落街头时,是房东好心收留了她,让她有个地方住,而且她又不是房东的朋友,甚至连邻居都算不上,就更加没资格生他的气了。
林意七越想越觉得憋屈。
她明明就是很生气,可脑子里的理智又要不断告诉自己她没资格生气,两种矛盾的认知相撞,她更加烦闷了起来。
林意七蹲在沙发上,翻开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半个月是挣了点钱,足够付几个月的房租了,于是她点开了房东的微信,准备把钱给他转过去。
既然不能做朋友,那她不如把钱结清楚,做个理直气壮的租客好了。
还没切换到微信,她听到书房门口有人敲门。
林意七低着嘴角,声音闷闷瞥向门口,“干嘛?”
房门外没有回答,林意七只好起身去开门。
内拉开的门,一开门,高大阴影打下。
冷冽的冲锋衣就倚在门边,视线往上,没有看到熟悉的黑色口罩。
入目,是一张冷白丧痞的脸。
他懒散倚在门前,双手怠慢插着口袋,张扬双眸轻挑着,眼下有颗浅淡的泪痣,嘴唇上火得发红,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五官长相和直播间里的某狗一模一样。
“听说你要我来逮你啊……”
扶槐倾了倾身子,冷冽气息笼罩而下,慢腾腾地叫了她一声:
“小、画、师?”
20. 失眠 知道你没睡,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 林意七觉得自己可能被夺舍了。
她呆怔在原地,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好像要将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林意七想, 她一定是被夺舍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她的书房门口,看到fuhu的脸呢?
慢着, 真的是fuhu吗?还是她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
林意七略带几分肃然地皱了皱眉,然后在扶槐戏谑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双眼,在黑暗中冷静了五秒左右的时间, 才鼓起勇气, 再次睁开眼。
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
林意七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 落在门把手上的右手将房门一推。
书房门将将落下, 被一只手挡住, 然后不容置喙地再次推开。
“平时不是很能嘛………”
扶槐撑着书房门,嘴角勾了勾, 凉飕飕地睨她,“怎么,现在怕了?”
“………”
林意七听着他的调侃, 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往日她总在房东身上感受到的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原来是音画不同步造成的。
她的脑袋迟钝地转动、延迟速度极高地反应过来,所以她……的房东, 就是, fuhu。
她的房东……就是……
fuhu!!!!
救!!!!!
这是什么史诗级摧枯拉朽的惊天恐怖故事!!!
她呆呆站在原地, 因为太过震惊和紧张,浑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下来,直到缓缓意识过来现状, 才觉得一股热气奔涌了上来。
她的脸颊很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
林意七动了动嘴角,却只能从嗓子里发出细软的,带着颤抖的嗓音。
好像快被吓哭了一样。
扶槐闲闲敛着睫,视线在眼前小孩白里透红的脸上扫视一圈,好像对她这副惊恐的反应非常满意一样,慢悠悠地勾着嘴角的笑意,然后走入了书房。
“平时就是在这儿画画的?”他问。
扶槐勾着拖鞋,揣着口袋,慢条斯理地打量一通周遭的东西。
视线落回书桌前的小沙发上。
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回过头望了眼林意七,然后两步走到了沙发边,“包括画我?”
林意七迟缓地看清了他的行动轨迹,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扑了过去,“别、别……”
晚了一步,扶槐已经快她一步捞起了小沙发上的平板。
她平时画画经常对着屏幕发呆脑内构图,不喜欢屏幕自动熄灭,就设置了永不熄屏……
所以现在,屏幕上还亮着她今天刚画的内涵fuhu是狗的漫画……
扶槐个子高大,捞起平板就背过了身,林意七赶上来时,鼻尖就刚刚好磕在他坚实的背后。
很硬,像撞到了一堵墙上。
林意七抬起头,鼻尖从他冷冽的、带着几分烟草气味的外套上擦过,凉丝丝的触感带过一阵血液战栗。
再抬头,男人微微侧过头,睫毛低敛,平静的漆黑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脸庞。
凉飕飕的。
林意七心中“咯噔”一下,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下一秒,她整个人弹开了两步远。
“你、你不要看。”
林意七躲在书桌后,有点结巴。
扶槐本来也没打算看什么,只是随口调侃一句,见这小孩直接给吓成这样,他倏然就来了兴趣。
想逗逗她。
“为什么?”
他捏着平板,慵懒陷进沙发里,翘了个拽里拽气的二郎腿,一只手臂撑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轻抵眉梢。
他掀起眼皮,睨向书桌后满脸通红的小孩。
有点混蛋地笑了下。
“借我看一下嘛,小画师。”
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
就像专抢好学生早餐钱的校霸说出的“最近没钱了,先借点钱给哥嘛”一样。
带着威慑和恐吓的意味。
林意七脸烫得快冒烟,掌心却很冰凉。
大概是“房东就是fuhu”这个惊悚的认知吓到了她,她现在看着沙发上的人好像看到鬼。
很恐怖。
完全不敢靠近。
林意七抿低了嘴角,眼眶也热热的,她盯着男人左右滑动的手指,心惊肉跳。
按她的习惯,需要认真画的单子通常用电脑和板子,在书桌前正襟危坐认真完成。
而只有画自己乱七八糟的脑洞时,才会抱着她的平板七歪八扭地盘缩在沙发上画。
所以,平板里画的……都是些不太正常的东西。
林意七站在书桌后,迟缓地回忆着自己最近画过什么。
前两天看了一部动画,好像是画了副线cp的同人;还画了张小区外美食街的街景图;画了………
倏然,林意七的脸色变得惊悚。
上周她看了个花豹和狮子互相舔毛的视频,突然有了灵感,就画了一张同人。
福瑞向的………高清无.码……
那张画她还根据花豹的不同姿势,导出了五六张不同表情的图片………
林意七一整个瞳孔地震,再望向小沙发上,fuhu敛着睫,随着修长指节滑动,屏幕上的光线变化,或浅或暗地投射在那张立体又惊悚的面孔上,时而勾起浅淡不明觉厉的笑意来。
“别、别看了!”
林意七本想雄赳赳地呵他一声,结果因为惊魂未定,声音还微微发抖,一开口就输了气势。
声音软绵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撒娇。
听到书桌后传来的细若蚊响的嗓音,扶槐掀起眼皮,“你说什么?”
“我说……别看了。”
林意七攥紧了手心,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平直地、凶狠的瞪着他。
但她的脸涨得通红,眼圈也有点发红,澄亮的眸子里还布满水雾,这样直勾勾地望着他。
好像要哭了啊。
“啧。”
扶槐玩味地挑了挑嘴角,舌尖从牙齿边角滑过,眼中的戏谑更浓了一些。
从逗小孩中找到了不少恶趣味。
“不行哦。”
他勾挑着嘴角,笑得一如直播间里那样混戾。
指尖敲了敲平板,慢腾腾说,
“有本事,你抢走啊?”
“………”
听到他的回答,林意七先是震惊了几秒,但联想到直播间里的那混样子,顿时又觉得合理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狗啊!
她在期待什么!
林意七攥紧了手心,咬咬牙,晕满水雾的双眸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估量着自己从他手中抢回平板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平时在直播间总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又丧又颓,好像她一拳就能干翻。可回想起这两个礼拜的相处,他的气质确实颓丧,但身材高大,隐约能看到单衣下面的肌肉线条并不孱弱,甚至还很结实。
嘶……林意七想起上回兆寒被他胖揍。
兆寒在他手下撑了几招来着。
好像十秒都没到就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
林意七拳头握了又松,最终非常认命地抿了抿嘴角,再退后一步站到窗边,拉过窗帘将自己整个人挡了起来。
她阻止不了fuhu看她的平板,但还可以选择阻止自己看到那个社死一万年的场面。
她闷闷地盯着麻布窗帘说,“你看就看了,不要骂我。”
林意七深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经在崩盘边缘了。
如果他这时候看了还发出一些 “你好变.态啊” “画的什么鬼东西” 这样的评价,她是真的会哭出来。
她等了一会,没有听到书房里有任何回应,林意七勾了勾窗帘,想探出头看看,耳朵却是一竖,她听到沙发前的人站起来了。
他勾着拖鞋,步伐闲散,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往她这边来的。
林意七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阴影笼罩了下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麻窗帘,他停在一步之外。
林意七抬起头,就见书房里白月色的灯光洒下,勾勒出男人颀长的身形,他的身影背着光,黑色阴影笼罩而下,很高大。
林意七的呼吸滞了下来,心脏骤停。
然后听到窗帘外,一声很浅的笑,然后黑影微动,五指的影子迅速落在窗帘上。
隔着薄窗帘,他抬起指背敲了敲她的额头。
好歹收敛了一点混戾气息,笑说,
“逗你玩的,没看。”
-
林意七在书房里龟缩了两个小时,直到确保对面房门落下,fuhu已经回房间很久没有动静,这才拉开一条门缝,蹑手蹑脚地溜回了房间。
太惊悚的信息。
林意七躺在床上,直到凌晨一点也睡不着,心跳声震耳欲聋。她闭着眼,眼球却在不停转动,眼睫微微发颤,脑海里还在消化房东是fuhu这个信息。
房东就是fuhu,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呢?难道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没可能啊,难道他在网络上看到过自己的照片?
林意七倏然想起来,刚刚搬进来的那一天,房东拿着她的画表现出的有点奇怪的反应……难道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如果将那个瞬间设置为她的掉马时间点,时间轴再往后推………
房东突然开她玩笑、房东对她阴阳怪气、忽然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这些似乎都有迹可循了起来,就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在不断试探她、有些好奇地打量她。
林意七恍然大悟,脑海里浮现出她刚搬进来时,房东拿着她的画,问这画是不是她画的时候的场面。
那时候,她好像还很骄傲地、抬头挺胸说,
是啊!是我画的!你看过吗?
………
林意七倒吸一口冷气,如果可以,她真想穿越回半个月前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秀什么秀……把老底都透光了……
又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林意七实在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时,目光瞥见床侧的门锁。
林意七眯了眯眼,蹑手蹑脚地掀开了被子走到门前,弯下腰,捏着门把手后的反锁旋钮往左旋了一下。
“咔哒”
旋钮发出清脆响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大声。
林意七吓了一跳,掩耳盗铃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尖。
但却没有锁进去。
难道不是这个方向?
林意七又将旋钮往右边扭了两圈,又是两声清脆响声,这才反锁成功。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床上打开手机。
这会凌晨两点多,手机上一片静悄悄,只有微博上的那个聊天群还有两个夜猫子在聊天。
林意七上去冒了个头,群友惊讶:【七哥这么晚了还在赶稿?】
搬砖七:没有。。
搬砖七:今天撞鬼了,有点不敢睡
群友:
【啥??】
【说来听听~】
林意七自然不能将fuhu的事情说出来,只能隐晦地提一嘴:
【就是撞鬼了】
【物理意义上的】
就在林意七发出消息的下一秒,她的房门忽然“砰砰”敲了两声,林意七心脏一抽,差点没吓晕过去。
但很快,她听到门口fuhu的声音。
“没睡吧。出来,聊聊天。”
林意七瞳孔凝缩,露出惊悚表情。
她和他有什么天可聊啊!!
网络仇敌面基,深夜激情battle吗?!!
神经病啊!
晚上的事情她都还没消化下来,别提和他聊什么了,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冷静说话好吗!
于是林意七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让呼吸缓缓敛了下来。
开始装死。
房子静谧,夜静悄悄的。
林意七几乎可以听见房门外男人咋舌的声音。
她很安静地装死,不知过了多久,屋子外好像安静了下来,没有声音了。
林意七轻呼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刚好看到群聊里有人@她。
詹姆斯造纸86:还没睡?@搬砖七
搬砖七:没呢,刚在躲鬼。
信息刚发。
“砰砰砰”,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fuhu的声音低沉散漫,带着凉夜的冷意。
“知道你没睡,出来。”
21. 失眠 天之骄子
“………”
林意七坐在床上不情愿地无言了好一会, 终于认命一般,慢吞吞地走下床开门。
手指落在门把手上,往下一压——门纹丝不动。
………
刚刚被她反锁了啊。
林意七的手指僵了下, 又慢腾腾扭开了底下的反锁旋钮, 随着“咔哒”的清脆声响,门才打开。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门外男人,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薄薄的衣服挂在长手长脚上,手机的幽光投射在惨白的脸上。
像个来索命的鬼差。
她迅速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尖, 讷讷说道, “这个门莫名其妙自己反锁了……真奇怪。”
顿了一下,她闭了闭眼, 装出困顿疲惫的样子打了个哈欠, “我刚刚在睡觉来着, 没听到你说什么……嗯…你有什么事儿吗?”
门外人淡淡掀起眼皮,觑了她一眼, 冷笑,“睡觉戴眼镜?”
林意七愣了下,手指下意识上移, 果然摸到了眼角的镜框。
林意七没有近视,就是有点散光, 平时很少戴眼镜, 只有在长时间画画或是半夜玩手机时才会戴上。
刚刚玩手机戴了眼镜, 忘记脱了。
“………”
怪尴尬的。
林意七摸着镜角,正想再为自己辩解两句,门口的人已经转过了身走向客厅, “过来。”
林意七有些不情愿地抱着胳膊跟了出去,嘴上嘀咕,“有什么好聊的……”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万分的凌晨却听得分明,扶槐倏然停住脚步,林意七的手肘硌上他的后背,然后险险退了一步。
听到身前人轻淡的哼笑声,“不是刚睡醒?”
“………”
林意七默默在心里打了他两拳。
这人可真讨厌。
明明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还要再说出来奚落她一下……
扶槐走向厨房,自然而然地问了句,“喝什么?”
林意七慢吞吞跟上他,语气温吞,“我刷牙了………”
扶槐在小吧台前停下,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意七,暖水壶有保温功能,这时候水还是暖的,丝丝热气从指尖传遍全身。
他绕过吧台,拉开冰箱门,冷白色的光从冰箱里照射出来,落在他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白。
纯粹的黑与极致的白参杂在一起,颓丧又冷彻。
他拿了一杯饮料,转过身来,视线与林意七对上,“看什么?”
“噢……”林意七回过神来,收回视线,随便诌了一嘴,“我在看冰箱里那些啤酒………”
“嗯?”
“你好像从来没喝过。”
“嗯。”扶槐低低应了一声,也不解释,好像这样就算回答了。
然后便收回视线,抬脚走向客厅。
林意七忙不迭跟上。
他懒懒散散地趿着拖鞋,慢步走到沙发上坐下,疲惫陷进沙发里。修长指节勾住易拉罐拉环,轻松一扯,“砰”,清脆响声,拉开了环盖。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阳台外的一轮圆月投射进来皎白的纱,覆盖在他扬起的脖颈上,滚动的喉结掀起几分暗潮。
饮料上还冒着几分冷气。
林意七捧着温意的水杯,却好像感觉那阵凉意经过空气传到了自己身上来,打了个哆嗦。
他放下饮料,手肘松散搭在膝盖上,三根手指捏着易拉罐,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罐子上。
他没有抬头看她,碎长的头发散下,他的视线被隐蔽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就在林意七以为他又要开始调侃她的马甲时,听到他问:
“你不是槐南人?”
林意七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怀北的。”
“那一个人在槐南?”
他的语气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好像只是一句寒暄。
和刚刚在门外说话时的冷意不太相同。
但是他问这个做什么?
林意七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对……我在槐南上的大学,就留下来了。”
停顿了一下,林意七捏了捏水杯,主动提起:“话说回来,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啊?”
扶槐将易拉罐没有声响地放在茶几上。
太多类似的失眠午夜由黑夜与冰水构成,沉闷的月光像一层白雾笼罩下来,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指节,然后向裤袋摸去。
不知是没有摸到烟盒,还是想起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他停下了动作,回答她,“你刚搬过来那天。”
林意七倒吸一口气,“我就知道………”
转而又小声埋怨,“那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啊……蒙了我半个多月……”
扶槐还没回答,林意七先愣了下,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向阴影里的人。
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晚上来书房时,说了一句话………”
扶槐偏了偏头看向林意七,视线隐匿在碎发和阴影中看不分明,只能看到高挺的鼻骨微微侧过冷然的弧度。
林意七仔细回忆着,疑惑道,
“你说了…‘听说你要我来逮你’ 这句话………你这个听说,是听谁说的啊?”
【让那个狗来逮我】
这不是她在那个吹水聊天群里说的话吗?他怎么会听说,而且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林意七看向侧面身影的目光充满疑惑和探究,细想起来才觉得匪夷所思,如果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吧?
“话题里看到的。”他说。
林意七有些意外,“哪个话题?”
“不记得了。”
扶槐随口答她,顿了一下,像想起什么,他转过头,漆黑瞳孔折射出幽幽月光,忽然别具意味说,“话题名称好像是,fuhu是狗?”
“………”
猝不及防一句话,击中林意七的心虚点,她猛地收回目光,局促地视线来回晃荡了几圈,连带着身子也心虚至极地往远离男人的一侧偏了偏。
fuhu是狗……这不就是她下午的漫画引发的辱骂攻击fuhu的话题嘛……
林意七作为始作俑者,一听这名字心虚到不行,哪里还敢再追问下去,便讷讷地扯开了话题,“今晚好、好像快十五了啊,难怪月亮这么亮。”
今年的阴历走得早,十月才要过完,阴历就快到十五了,难怪月亮这么圆,亮堂堂的洒进客厅里,两只小猫趴在落地窗边的猫爬架上,披着月光呼呼大睡,好惬意的画面。
小猫打起呼噜,此起彼伏,林意七沉静下来,倒是被勾起了几分睡意。
扶槐没有接话,客厅便又一次陷入了沉静。
灰暗的客厅,寂静的氛围笼罩下来,林意七捧着玻璃杯小口地抿了一下,视线悄悄打量过侧边的男人。
浅淡的月光织成纱落进屋子里,他慵懒地陷在沙发里,脑袋后仰搁在沙发靠背上,惨白的皮肤将眼底乌青衬得明显。
……他闭上了眼,长直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球也在晃动。
阳台窗户漏了一条缝隙,窗外的风徐徐吹进客厅,他的衣服单薄,风好像吹进骨头里,林意七看着便打了个冷战。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吧?
林意七想叫醒他,视线在触及他眼角的泪痣时又不禁停顿。
他的泪痣长得不明显,所以她刚来时甚至没有发现,只有浅浅一颗落在右眼的下眼睑处,缀在冷白到病态的皮肤上,添了几分破碎感。
林意七想起大一那年课少,他们全家恰好去了英国旅游,英雄联盟全球决赛恰好在伦敦举办,林意七不想跟着大人去看景点了,就抱住了她表哥的大腿,跑去跟他一起看比赛。
体育场人山人海,周遭多是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林意七坐在外围的座位上,越过层层人头往舞台上望。
那一场是own对战欧洲战队,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两队出场的欢呼算是云泥之别。
林意七也是第一次接触lol这款游戏,一开始看得不太明白,但林修源一直在旁边讲解和欢呼,到了后头,她自己大概也摸索出了玩法。
欧洲主场,但own却丝毫不怯场,甚至还打得非常激进,好像急着下班一样。
林意七虽然并不了解每个英雄分别是什么,但也大致能看出,每一次收割人头的团,总有一个叫fuhu的选手率先冲出去一挑多,残血收割对面三四个人头。
“你看own那个上路,就是那个把把开团追着人家屠的fuhu,绝了,他它娘的就是个天才,他天生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你明白吗?!”
这是林修源对fuhu的高度评价。
他确实打得很狂,每一次都是在极限换命的边缘,却好像每次都有十足的把握。很拽,并且有拽的资本。
看得林意七心跳加速,呼吸都屏了起来。
第三局,开局17min比赛结束,own以3:0绝对碾压的状态赢下比赛,舞台炸开绚丽的彩带和金纸,灯束也毫不吝啬地照射在own战队的位置上。
林意七看着镜头里给到的own战队现场舞台。
停在那个叫fuhu的选手画面上。
紧绷比赛落下一记锤,他摘下耳机,拽拽地往桌上随意一掷,整个人松散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甚至连站都懒得站起来。
好像这场比赛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场小游戏,赢下它,理所应当而已。
那时他的头发还不算长,浓郁的眉眼张扬地上挑着,眼角眉梢都含着傲气,就连眼角的泪痣都好像熠熠发光,耀眼地让人睁不开眼。
林意七想,“天之骄子”这个词,大抵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吧。
帅气又桀骜,还是个电竞天才,似乎老天都格外偏宠这样的人。
林意七眨了眨眼,望着眼前疲惫又颓丧的黑色侧影,眼底生出些难辨的情绪来。
之前在直播里就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实中再看,那种颓丧的气质看得更加明显。
好像从天上,跌进了地底。
林意七看着他出神,窗口一阵凉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扶槐应声睁开眼。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似乎十分意外自己会坐在沙发上生出睡意,缓缓坐直了身子,指尖抵在眉心,疲惫地揉了揉。
看到沙发上的林意七,他有点诧异,“你怎么还在?”
“?”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聊聊的?
没聊两句自己睡着了还有理?
“回去睡觉吧。” 他的声音充满倦态,他弯下腰,手肘搭在膝盖上,将脸埋进了掌心,呼吸沉沉。
“我……”林意七动了动嘴角,好像还有些话想问。但见他困顿的样子,便放下了水杯,“那,我回去了。”
越过沙发,她又想起什么,忽然停住脚步,“那个。”
林意七收拢指尖,回过头,“今天那个漫画的事……”
网络对线的事情拿到现实中来考量,添上了几分他帮过她的情分,林意七便没办法再那么理直气壮了。
她想,自己或许应该为白天那个漫画引发的骂战给他道个歉。
但又想到坐在沙发上的是fuhu,是一出现便和她嘲讽声不断的互联网仇家,又觉得道歉的话有点让人羞面,难以启齿。
林意七正犹豫时,听到扶槐忽然嗤了下,声音非常浅淡。
她回过头看沙发上身影,然后听到他说,“行了,回去吧。”
他站了起来,身影移动时带过一阵香皂的清新气味,和几乎闻不到的烟草味。
灰色拖鞋停在林意七身前。
隔着一步十分客气和礼貌的距离,他慢悠悠地抬起两根手指,隔着散落的头发和蹿进客厅的凉风,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还能跟你一个小孩计较吗?”
22. 失眠 晕倒了那得多扎几针。
十月末尾的槐南天气讳莫难测, 林意七记得她回房时外头还是月明星稀的夜空,谁知后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
林意七回房之后很快就睡着,但不一会儿又被拍打着窗台的大风吵醒, 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书房的窗户好像忘记关了, 便勾着拖鞋缓缓挪去书房关窗。
书房里,电脑机箱上一点蓝光暗暗散发幽光, 林意七是怕黑的人,但这时候实在太困了,疲惫得连害怕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她机械似的挪到窗边,吃力地推开纱窗, 伸手去够外面的玻璃窗。
冷不丁一阵寒风吹过, 夹杂着星点雨水砸在林意七脸上,把她惺忪的睡眼吹散了几分。
书房这一侧面向小区外的人工湖, 湖对岸是个大型商超, 算是槐南这两年的重点发展商业区。
接近凌晨四点的商场还霓虹闪烁, 红紫交加的灯光缀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白日总是时髦的、摩登的街区景观褪去, 只剩了卷积的风拍打着霓虹广告牌。
林意七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动作,顺势将脑袋搁在了高高的窗沿上,清冽的夜风吹来浅淡桂花的香味, 还挺好闻的。
她倚着脑袋敛下睫,视线越过书房, 望向走道斜对面的房门。
难以想象, 那个和她在网上对呛了四五年的“网络仇敌”就在那扇房门之后。
想起两个小时前在客厅那段平淡无常的对话, 就好像根本没有过网络上的讥讽和阴阳怪气。
细想起来,fuhu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马甲,却还是帮了她很多, 除了偶尔阴阳她两句,好像也没有做什么恶劣的事情。
眸光流转,林意七抬起眼,向灰暗掺杂着光的夜空望去。
霓虹的灯很亮,好像能穿透夜空。
她抬起头,能看到丝丝透明的雨水不规则地、野蛮地穿过空气,被风刮得四处乱窜,却又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
林意七出神地盯着夜空,忽然想起前半夜fuhu问她的问题。
为什么一个人留在槐南?
林意七说,因为她的大学是在槐南念的,习惯了槐南的城市构造,也喜欢这样一个方便的大城市。
槐南是个新一线城市。
确实如它的城市宣传标语所说,是个“每天都在发生奇迹”的城市。
它很神奇,神奇得像她阴差阳错住到了fuhu家里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还有什么奇迹不会被包容呢?
更神奇的是,在这个不太平淡又显得平凡的午夜,她忽然有了续写《勇者二》的勇气,并且是被燃起了阵阵斗志,她甚至现在就想打开电脑开始构思。
一腔雄心壮志在她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消散。
算了………
还是先睡觉吧。
三点睡,四点起,骨灰盒子长方体。
找死呢她……
林意七设了第二天早上九点的闹钟,但真正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
她始一从床上坐起来,就觉得小腿凉飕飕的,连带着脑袋有点重,紧接着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会………”
林意七自言自语着,倏然捂住了自己的嗓子,惊恐沙哑地喊,“宝娟、宝娟,我的嗓子嗷……”
嗓子干涩得不像话,她掐着喉咙,反应有些迟钝地打开门,脑子一片空白,低着头就直接走向厨房边的小吧台给自己倒水喝。
暖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的,暖热的水流滑过喉咙,丝毫没有缓解嗓子的疼痛。
林意七大概迟缓地反应过来
糟糕,感冒了啊。
她呆怔地杵在吧台后,在下楼买药、泡一杯盐水与放任不管自生自灭之间犹豫考量,思索半天,她决定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盐。
林意七的脑袋有点重,她垂着头走进厨房,按照记忆走到橱柜边,然后看到了一双灰色棉质拖鞋。
视线延着灰色休闲裤缓缓向上,对上那张冷白的没什么表情的脸。
林意七也没什么表情,她下意识问,“你在这里干嘛?”
扶槐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然后弯着腰将手中的抹布拿到水槽前清洗,语气平淡反问她,“刚刚那么大声响,没听到?”
“什么声响………”
林意七迟缓地扫视周围,在厨房垃圾桶里看到了红色玻璃罐子的碎片,慢腾腾“哦”了一下,诚恳问,“你干嘛把好好的罐子摔碎啊?”
扶槐清洗干净抹布,将白色抹布熟练地展开铺在灶台另一侧,撩高的袖子还没放下,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头发也在动作中有些散乱。
林意七的问题让他一时有些无言,默了半晌才道,“我闲着?”
林意七的脑袋可能有点卡顿,处理器只捕捉到了“闲着”这个词,然后搜索匹配出一条具有很大偏差性的回答。
“闲着啊,闲着去把村口的粪池挑了啊。”
“?”
扶槐正弯腰系垃圾袋,身形明显一顿,然后缓缓抬眼扫向一步之外的小身板。她垂着头发,眼睫低垂,视线有些散地看着他,一张小脸隐在乌黑长发下,红得不太正常。
“等我一下。”
落下这话,扶槐走回房间,没两下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测温棒。
测温棒在她额头上显示37.8°。
“你发烧了。”
“啊?”
林意七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还行,也没有很烫手啊。
“这也没有多烫呀,是不是你测错了?”
测温棒又在她额前“滴”了一声。
“没有测错。”他说。
林意七又摸摸额头,认真道,“那不可能呀,我怎么会发烧呢?真没有测错吗?会不会是它坏了?”
“………”
扶槐抵了抵牙尖,“抬手。”
测温枪先在他自己的手腕上测了一下,正常温度,再测她的手腕,37.9°。
对照实验下,林意七终于接受了自己发烧了这一事实。
纵使脑袋有些迟钝,她还是马上回想起了昨天晚上在书房窗边发的长达十五分钟的呆,凉彻的夜风裹挟着湖面的水气和雨点,毫不费力地打向窗口的人形靶面。
吹了那么久的风,哎,难怪会发烧。
林意七低着脑袋暗自懊恼,余光中,面前的那双灰色拖鞋动了动,就要转身回房。
电光火石间,林意七意识到,她一个人待在槐南,又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以说,他是目前离自己最近、并且最有可能在她猝死前捞她去抢救一把的人了。
“那个!”她叫住扶槐。
男人停下回头看她,“怎么了?”
林意七大脑飞速运转,发红的唇抿了再抿,终于想到怎么说。
就见她“哎”的一声忽然叹气,别具意味地嗫嚅了声:“昨晚我就说不想聊嘛……这下好了!聊出病来了……”
“………”
扶槐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是我昨晚找你导致你发烧了?”
“我可没这么说……”
林意七偏了偏脑袋,视线悄无声息地偏移开来,然后小声嘀咕,“你只是拉着我吹了一宿的冷风而已……”
锅都在他脑袋上扣严实了,他这不能不管她了吧?林意七暗想。
“一宿?”
扶槐本就没打算丢下这么个发烧的小孩不管,但听她这么乱扣黑锅,还是觉得有点荒唐。
视线微垂,对上那双乌溜溜的、藏不住心事的眼睛。她有些紧张地盯着扶槐,贝齿微微咬着下唇,身体有点紧绷,好像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意图昭然若揭。
扶槐顿时心下一片了然,觉得有点好笑,但想想她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待在异乡,生病时害怕落单也挺正常。
于是他就顺着她的意往下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对你的发烧负责吗?”
终于听懂了她的意思!
林意七小小松了一口气,嘴角难掩地悄悄翘起来,还故意推脱一样说,“哎,倒也没有这个意思啦………就是多多少少,可能有点关系嘛。”
扶槐敛眉看她悄悄变化的小表情,没有揭穿她的心事,只扬了扬下巴,“行了,回去换衣服。”
“………”
“啊?”
林意七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去哪里?”
“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
扶槐舌尖顶着上颚,好歹见她是病号,耐着脾气回答她,“去看病。”
“………”林意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视线有些躲闪,“医院就不用了吧,我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不看医生怎么开药?”
林意七的气焰蔫了下来,“就是…去药店和人家说,然后拿点退烧药就可以了嘛……”
扶槐略带考究的视线从她躲闪的瞳孔上掠过,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勾着嘴角嗤道,“你几岁了?”
“啊?我二十二……”
“我五岁的侄子都敢去医院,你不敢?”
“………”
跟她爸说的话一模一样。
那她又不是别人家的小孩,有什么可比性嘛。
她还说她三岁就敢徒手抓老鼠呢!
林意七撇撇嘴,盯着空气发了会呆,然后低下头退了一步,扭头就勾着拖鞋要走回房间。
声音细若蚊鸣。
“不用了。”
“我不能去医院来着……”
“我对医院过敏。”
“哎哎——”
后领口冷不丁被人一拎,林意七一个踉跄,脚尖打了个转儿,人晃晃悠悠地往一旁栽,然后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又把她整个正了回去。
她穿睡衣,衣袖冷不丁被一扯,领口有些歪扭。
扶槐抽回手退开一步,身子半倚在沙发背上,抱着双臂,虚眸落在林意七脸上,嘴角微挑,“很巧,我侄子以前也对医院过敏。”
“诶?”
“后来吃了点对症的东西就治好了。”
林意七惊奇,“什么东西?这么神?”
扶槐虚倚在沙发边,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讳莫如深地勾了勾,示意她凑近点。
林意七不疑有他,往他方向挪了一脚,凑近去听。
然后听到含着凉意的声音落在耳边:“吃拳头。”
“吃………”
林意七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吃惊地捂住嘴,一双发红的眼睛睁圆,瞳孔地震。
她惊恐地看向他的脸,视线再一寸一寸下移,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骨节很大,皮肤冷白,手背有不少血管浮在表面,一整个看起来就是打人很痛的样子。
救……
她这时意识到五分钟前做出的甩锅行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
半天,干巴巴开口,
“我、我去……换衣服一下。”
林意七逃似的溜回房间。
纵使是烧得有点晕乎,还是挑了一件图案好看的灰色卫衣换上。
路过镜子,看自己的面色有点难看,她下意识地想拿支口红补补气色,但很快意识到现在是去见医生,她涂得气色红润让医生看什么……
磨磨蹭蹭地找了一条和灰色比较搭的浅色牛仔裤,又翻翻柜子,找了双比较和眼缘的袜子,换好全身的衣服袜子,她又慢腾腾地站在床边思索要不要背个小挎包。
直到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
“好了没?晕倒了?”
还能装晕?
林意七真的有在思考晕倒的可行性有多大。
然后听到门口人闲散嗤了一下,幽幽地说:“晕倒了那得多扎几针。”
“………”
有那么一瞬间,林意七呼吸停滞。
差点晕过去。
23. 失眠 要帅哥贴贴才能好起来
林意七害怕去医院, 最主要是怕打针,可能和小时候血管细,护士找不到血管就在两只手上来回扎了十多针的童年经历有关。
林意七是家里这一辈唯一的女孩, 爷爷奶奶都宠她, 小时候舍不得让她哭,打疫苗针都是哄着她骗着她打, 每次打针之前都要温声柔气地做好久思想工作。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跑去医院的勇气。
汽车驶出地下停车场,明朗又冷冽的日光照射进车厢,暗暗忐忑的心情无处遁形,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空气中。
车里安静得不像话。
这种气氛让林意七有些紧张, 她抿了抿嘴角, 感受着胸腔中不断加快的心跳,将有些冰凉的手指都缩进了袖子里。
汽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时, 驾驶座上, 男人倏然开口。
有些突兀地冒出一句:“《勇者》的结局, 有点看不懂。”
林意七愣了下,他还看过她画的漫画啊?
她回头看他。太阳落在车窗上, 反射进来一束蓝色的光影,落在他额前垂散的碎发上。他微微仰着下颚,眼睫低敛, 像个陌生疏离的外世人,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道路上的车流。
却是在对她说话。
他问, “任疯为什么献祭了自己, 不是还有别的方法救小女孩吗?”
哎, 他一说这个林意七可就不困了。
那结局可是她打磨了一个多月想出来的,绝对是百分百无懈可击。
“因为任疯有心理疾病呀,你忘了前面他在云之谷勾起童年回忆了吗?”林意七侧了侧身子, 认真地跟他解释了起来。
“他小时候经历过族人背叛和同伴的欺凌,所以他并不相信别人的帮助,他是有些孤僻的性格,这就注定他不会选择和其他人合作啊。”
绿灯,汽车徐徐开动。
林意七满脑子都是如何解答这个疑问的各种论据,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是要去医院。
“而且他也知道,就算他和其他人合作,要打败大boss救出小女孩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一旦搏斗失败,小女孩就会死掉,这个代价太大了,他不敢冒险的——”
说着说着,她自己激动了起来,整个人都转向了驾驶座方向,神色出奇的认真。
“还有就是,在凤凰篇里面,他为了救下同伴和巨石恶龙搏斗,但是搏斗过程让他回忆起很多童年过往。”
“因为他就是驯龙族出身的嘛,小时候他的同伴欺负他,就经常把他关进龙谷,让他被龙欺负,这就是童年阴影呀!”
林意七说到这里时,汽车缓缓停下。扶槐停得很缓,她甚至没有察觉,仍然在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充分的论据。
扶槐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手指轻抵太阳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没有打断她。
“………所以他在和恶龙搏斗的时候,就难免会因为童年阴影发怵,最后就失败了,他唯一的亲人也被恶龙掳走了,这个样子他的阴影就更加深了呀。”
“所以最后要救小女孩的时候,他也没有勇气去和大boss搏斗,因为如果他输了,小女孩就会死,他就觉得还不如献祭了自己,换小女孩活下来呀。”
林意七说得口水都干了,刚才还惨白的唇现在变得嫣红,说得太急,胸口还在起伏。
扶槐扫她一眼,轻描淡写道,“说完了?”
林意七思索了一下,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差不多,暂时是这些。”
扶槐慢悠悠放下手臂。
“说完下车,到医院了。”
“………”
林意七后知后觉:“你诈我!!”
她就说《勇者》的结局她画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有人看不懂啊!!
林意七迟缓地反应过来,望向窗外,硕大的“门诊部”三个字触目惊心,刚才还冷静坦然的情绪顿时又焦灼了起来,胸腔中的心跳剧烈加速,带动着耳膜也跟着共振。
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冰凉的指尖磨磨蹭蹭地解安全带,又龟速整了整衣摆,抚平了又捏皱、捏皱了再抚平……直到副驾驶的车门被人拉开。
阴影高大地笼罩下来。
扶槐一只手把着车门,一只小臂撑在车顶,欠下身子,深不可测的黑眸轻飘飘落在她的脸上,沉静得看不出情绪。
他慢腾腾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我怎么骗我小侄子去医院吗?”
林意七还没应声,他自己接上了话。
“路上,先问他一个神奇宝贝的问题,让他分心。”
“等到了医院,如果他耍赖不肯下车………”
扶槐压下了音调,视线轻淡扫过副驾上面色惨白的小脸,嘴角挑起几分玩味,凉飕飕说,“我会揍他。”
“………”
林意七马不停蹄跳下车,“来了!”
林意七把身份证和医保卡拿给扶槐,他去了前台挂号,没一会就拿了张单子回来,并且领了她上门诊室。
医生是个五十上下的阿姨,看着面色十分慈祥温柔,说话时嘴角带着微笑,缓解了她不少的焦虑。
她发烧温度不高,医生给了她两个选择。
挂瓶,好得快;
回去吃药,疗程久一些。
林意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医生才说了句“好”,她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诊室,好像再待一秒就要顶不住了。
医生平时也没少见害怕打针的患者,当下也只是浅浅一笑,然后把磁机上的医保卡和病历单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男人。
扶槐接过单子向医生道谢,正要离开,听医生叫住他。
“对了,你是病人亲属吧?”
扶槐顿住脚步,回答她,“是朋友。”
“哦,那记得叮嘱她吃轻淡一点,别吃油腻的啊。”
“我知道了,谢谢。”
扶槐拎着药走出医院时,就见医院大门口人来人往,那一小个灰色身影就抱着胳膊定定地站在门口大柱子旁,出神地看着西侧方向,也不知在看什么,神色很认真。
视线随她望去,是医院大门口,除了一座保安亭,就没什么别的了。
扶槐抬手扯扯她卫衣后的帽子,“跑这么快,里头有鬼?”
林意七猛地回过身来,一改方才进医院前的痛苦表情,整个人生龙活虎的,看见扶槐,她的嘴角笑吟吟弯了起来,“没有没有……走吧,请你吃饭。”
她指了指医院对面,一排看过去,有不少饭店。
“………”
她兴冲冲地抬起脚,刚要走出去,帽子又被扶槐抓着往回一带,整个人就像被黏在绳子上的愤怒小鸟,往前俯冲了个寂寞,又狼狈地被扯了回来。
“医生说你要吃轻淡的,不能下馆子。”
“啊?”林意七愣了下,“那我点轻淡的菜不就可以了?”
“不行。”
“那我吃什么?”
“粥。”
“………”
林意七没有再打商量,毕竟也麻烦人家一早上了,再闹两声万一给人惹不痛快了把她丢在这儿可就不好了。
汽车沿来时的路回去,比起来时那副万念俱灰的表情,返程的路上她便轻松了许多,一上车就抱起手机,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目光还不住往驾驶座上瞟。
像是在偷偷骂他。
扶槐向右变道,视线略过右边后视镜时,余光瞥过她的手机,刚好看到界面从微信向微博切换。
汽车在红绿灯停下,扶槐拿起手机,默不作声地打开微博,看到聊天群里,几十条信息往上滚。
两分钟前。
搬砖七:【刚刚去医院】
群友:
【啊??】
【七哥咋了??】
【没事吧?】
副驾驶上,林意七低着头手指纷飞:
【没事没事】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
后一句没说,红灯已经切黄,扶槐看她一眼,放下了手机。
虽说不用打针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但头还是发晕的,一回到家,她就蹚着拖鞋径直回了房间,往床上一躺,没有力气了。
穿着牛仔裤躺下有点硌骨头,她又不得不爬起来换上家居裤,这才想起来从医院开回家的一大袋药她好像忘记拿了,还在fuhu车上。
汽车刚刚是直接开到单元楼门口的,他好像还有别的事,就让她先回来了,也不知开车去了哪里。
想着,她从手机里翻出他的微信,备注还是【房东-幸福】
她下意识想改成【狗fuhu】,但又想到他好歹帮了自己这么多,这么备注多少有点没良心了,于是又把“狗”字删掉,给他发了条信息。
-
中午的美食街还没什么店面开门,只有街角的粥铺还在冒着白烟。
过了早饭的点,店铺的粥有些凉了,老板正在重新加热。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站在店门前的边角上,他低着头看手机,过耳的头发凌散遮罩着眉眼,优越的眉骨线条更显得深邃英俊。
早餐店隔两个店面是一家奶茶店,门口站着两个正在等奶茶的女孩,从扶槐出现开始,视线就不住往这边瞟。
终于,两人像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红着脸和他说了什么。他半抬着眼,神色平淡无变,不知回答了什么,那两个女孩点点头离开了,神色有些失望。
扶槐的微信里未读消息很多,数不完的红点。
他的手指悬停在【海源】的对话框上,最新一条未读消息是【就当队长求你可以吗】。
没有点进去,扶槐的手探进口袋里摸索烟盒,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没来得及打开,列表顶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是那小画师发来的。
她又换了个头像,这次是个流泪猫头的表情包。
【记得帮我把车里的药带回来嗷】
他动了动手指,才点进去,那条消息就被撤回了。
她又发:【没事没事,不带回来也行】
消息又被撤回,那头显示正在输入,半天,一个字没憋出来。
“小伙子,你的粥好了。”
扶槐收了手机,说声谢谢,把手机和烟盒都揣回了口袋里,接过白粥离开。
拎着粥和药打开房门时,手机又有新消息,是海源打过来的语音电话。
扶槐停在玄关,视线沉沉地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就这样定定看着,直到那一头自己挂断。
换了鞋子,他把药在吧台上放下,拎着那袋白粥走向林意七的房间。
手机又亮起来,是微博群@全体成员的消息。
扶槐觑了一眼林意七房门,想起刚刚在车上看了一半的消息,于是慢悠悠停下脚步,又点开微博群回到未读消息处。
二十分钟前。
搬砖七:
【重点是】
【这家医院的保安身材好顶啊我焯!!!】
【救命。。他的屁股好翘】
【胸肌男妈咪。。】
【谁懂???】
“………”
指尖点在新消息红点上,画面瞬移到最新一条消息。
搬砖七:
【@全体成员】
【有无保安型帅哥照片素材?】
【我发烧了,要帅哥贴贴才能好起来!!】
【/色.emoji 】
24. 失眠 这小子,有情况
林意七其实还是有些头晕的, 靠馋帅哥的信念感抱着手机刷了会照片,她愈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 不知不觉趴在床上睡着。
醒来时,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微信上显示, 两个小时前fuhu发来消息:【粥在客厅,自己去吃。】
他回来了?
林意七披了件外套,踩着袜子就走出房间了。房子里很安静,对侧的两扇房门半掩, 里头黑糊糊的, 很安静。
fuhu并不在家。
厨房的小吧台上放着一袋药,还有一碗早就凉掉的白粥。
林意七其实也说不上饿, 只是那些药需要饭后吃, 就把粥拿进微波炉里热了热, 一边给他回了消息。
林意七翻开药袋,里头大概有四五种, 还有一张药品的□□,上面有显示支付金额,林意七也是这时才想起来, 早上在医院跑得快,拿药什么都是他去的, 钱也是他垫付的。
微波炉“叮”了一声, 林意七一只手拉开炉门, 一只手拿着手机,把那笔钱给他转了过去。
另一头,颂清城小区外, 朝商业街方向一家咖啡厅。
“输得倒也不冤,毕竟是输给kt嘛,人都蝉联几届了………”
男人像并不在乎地耸耸肩,暗敛的眼角却藏不住落魄神色,喃喃说,“只是这一次,差一点就能进决赛了……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不甘心吧。”
“差得不是一点。”
扶槐懒懒散散陷在沙发里,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下巴埋在衣领口,墨发散乱。
他敛着睫,整个人好像没有一点生气。
如同一片沉静的、死气沉沉的墨潭。
他的声音冷淡,没有感情地戳穿了海源仅存的、留给自己的一点安慰。
“ 你们根本没有胜算。”他无情地说。
“说这么绝干嘛。”海源自嘲地笑笑,肩膀耷拉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笑得有些心酸,“赛前我鼓励他们,和他们说,你们主要就是不够自信,你们其实认真打起来,不比kt差多少………”
他的肩膀抖了一下,“嗬”声嘲讽,“这种话,我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扶槐没有应声,他自顾自往下讲,像是说给扶槐听,也像自言自语。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你知道吗,我这两年没有一天能安心睡觉,我一闭眼,脑海里就是比赛……我太想赢了,如果你还在——”
这处咖啡馆在商场二楼的边角,从玻璃窗往外望,能看到川流不息的车群和华灯初上的街道。
橙黄的光带映在玻璃上,倒映进深不可测的黑瞳里。扶槐偏头望着窗外的街道车流,默不作声地听他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你真的觉得,我还有可能吗?”
“我二十七了。” 他在回答海源的言下之意,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缓慢地说,“过了年,就是二十八了。”
“………”
“你真的觉得,一个28岁的电竞选手,还有活路吗?”
话语苍凉,却真实得让人无可奈何。
海源定定睁着眼,嘴角微抬,想说点什么,又干巴巴地吞下。他何尝不知道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尤其是电竞这种极其看着反应力和身体机能的运动,二十八岁,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他只是……太想有一个奇迹了。
从少年到奔三,忙活了十几年的事情,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海源也知道他是说不动扶槐了,他自嘲笑笑,又抬起眼,说起了别的话题,“话说,下个月,乔灵灵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扶槐半抬起眼皮,古井无波的黑瞳扫过眼前男人,“我为什么要知道?”
“她喜欢你那么多年,这回一回国就奔槐南来了,她要干什么,你不清楚?”
“你什么时候兼职当红娘了?”扶槐讥讽扯了扯嘴角,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新发的消息。
一个比心说谢谢的小猫表情包。
还有一条转账信息。
扶槐散漫陷在沙发里,手肘支着靠垫,他敛着睫,没什么神情地敲下一句消息:【才吃?】
那一头回消息很快:
【嗯嗯】
【刚刚睡着了XD】
【谢谢你买的粥】
扶槐抬了抬眉,瞳孔扫向窗外。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按灭了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么快就走,不吃个饭吗?”海源有些诧异,也站了起来,“就当是陪陪我?”
“今天确实有些事。”
走出咖啡厅,夜风裹挟着冷意扑来,海源递过来一支烟,被扶槐挡下。
“戒了?”
“没有,今天不太方便。”
海源自顾给自己点了烟,斜眼觑他,“酒不喝了,烟也不抽,最近这么健康?”
扶槐扯了扯嘴角,“也不算,就是家里有个小孩,不太方便。”
“小孩?”海源愣了下,“你妹?上次吃饭你也说家里有小孩,可我记得你妹不是都要订婚了吗?就跟那个谁来着……”
“就是那个谁……”
海源捏着烟,掐着眉心思索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谁,“哦对,就是那个长原的二公子,姓沈?那个什么游戏就是他做的嘛!”
“记性挺好。”扶槐不否认也不承认,就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抬脚跃下半米的台阶,“回见。”
咖啡厅离小区大门不远,但他倒没有马上走回去,拐了另一个方向,朝美食街走去,顺手发了个消息,【晚饭吃什么?】
那头回复得很快:
【你要帮我带吗??】
【你在哪儿呀?】
扶槐发了个位置过去。
【啊这里附近有一家好好吃的甜品店我上次买过!】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帮我带个芒果千层吗??】
【再带一个芒果大福!!】
“………”
就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正经东西。
扶槐抿了抿唇角,视线扫过街角饭店。
晚饭的点,店铺都亮起了各色的霓虹广告牌,他随意扫了一眼,好歹没有再买白粥,而是走进了一家小饭馆。
随意打包了几道清淡的菜,扶槐一手拎着打包带,一手探进外套口袋里,翻出了对话框里的店名。
【secretcandy】
复制到地图里,显示就在那家咖啡店的旁边。
这个点甜品店里的客人也不少,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比较少看到男性,就算有,也不过是站在角落等女朋友。
店里的年轻柜员正在清理货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低沉嗓音,“请问还有芒果千层吗?”
柜员抬起头来,一道带着压迫感的阴影就站在她的身侧,男人肤色冷白、墨发遮眼,五官却好看得不像话。
“不、不好意思啊,芒果千层买光了。”她说。
“那芒果…”男人看了眼手机,“芒果大福呢?”
“也卖光了。”
“……”
“那还有什么和芒果有关的吗?”
店员赶忙说,“有有,还有一份芒果毛巾卷。”
“毛巾?”
“就是一种蛋糕。”
他终于点了点头,“帮我打包一份。”
甜品店的味道甜得要死,扶槐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他几乎是拧着眉心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然后又掸了掸外套。
忽然听到一道声音,“还没走?”
海源正蹲在咖啡店门前的台阶上抽烟,凉风把他的头发刮得凌乱,见着扶槐从甜品店里出来,表情极为诧异。
“你……去买甜品?”
“你觉得会是我吃的?”
“你妹?”
扶槐不置可否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离开了,“少抽点。”
咖啡店门口,男人捏着烟注视他离开的背影,缓缓眯起眼睛。
他天天看自家赛队的比赛回放,一双火眼金睛都快炼出来了。他刚刚分明看到他手上拿的是个黄灿灿的芒果蛋糕。
可他记得之前有一次,他们在队里集训时,扶槐的妹妹来探过班,十几岁的一个小孩说自己没喝过芒果汁怪可怜的,他就给她榨了一杯。结果那小姑娘刚喝下去十分钟,脸上就起满了红疹子,看起来可吓人了。
就因为这事,他差点没被扶槐叼死。
他妹对芒果过敏,他又怎么会给他妹买芒果蛋糕?
巷口夜风猎猎,吹得海源瑟缩着拉紧了外套,然后捏着烟嘬了一口。
啧,这小子,有情况。
25. 失眠 一副要哭的样子。
林意七发了想吃芒果千层的消息后, 见对面没有回复,其实也不抱多大希望了。毕竟人家只是帮她带个饭,又不是她的跑腿工, 谁闲着没事干给她买饭又买甜点。
因此, 当她看到fuhu手中提着的甜品袋子时,真的有感动到想管他喊大哥。
扶槐脱下外套, 放下打包的饭菜,走去厨房拿碗碟,视线扫过来一眼,“蛋糕不要现在吃, 先吃饭。”
林意七正要掀开毛巾卷外的透明盒子, 指尖一顿,“我就尝一口………”
扶槐从厨房里拿出了碗碟, 将打包的饭菜倒在碟子上, 语气不容置喙, “先吃饭。”
“………”
林意七磨磨蹭蹭地放下蛋糕,坐到了餐桌后, 双手撑在椅子上,仰头看他熟稔地拿出筷子汤勺,然后将打包盒盖好收拾干净。
扶槐正垂头收拾桌面洒出来的汤水, 长得挡住一半脖颈的头发自然下垂,立体的五官凸显得更加有致, “先去洗手。”
“哦……”林意七趿拉着拖鞋走去厨房, 一边好奇道, “我想问一下,你家里……是不是有小孩啊?”
“……”扶槐顿了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意七走到水槽边草草洗了手, 接过扶槐递来的餐巾纸,解释道,“我不是说你生的小孩,我是说弟弟妹妹什么的。”
“有妹妹。”
“难怪。”林意七把擦过的餐巾纸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在餐桌后坐下。
扶槐收好垃圾,在林意七对面坐下,平淡觑她一眼,“难怪什么?”
“难怪你这么………”林意七思考了一下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这么包容。”
“嗤……”扶槐把热好的粥递过去,轻慢地哼笑一声,“小屁孩。”
林意七接过粥,那碗有点烫,她快速放下了碗,手指捏着耳垂连连吸气,一边有些诧异解释道,“我不是小孩,我二十二岁,是你的同龄人啊。”
餐桌对面,男人正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盛粥,听到她的辩解,唇角扯出一点弧度来,“二十二就是小屁孩。”
“………”林意七撇撇嘴,懒得跟他争。
今晚还喝的粥,但扶槐打包回来好几道菜,番茄炒蛋、香菇炒白菜、鱼香肉丝、还有一道玉米排骨汤。
林意七端着粥小口抿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根白菜——确实只有一根。
她每落下筷子,必定只夹一根菜、一片番茄,或者一小块肉。
扶槐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俗,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结束了。他没有马上离开,只是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看手机。
“不会用筷子?”他不知什么时候掀起了眼皮,直勾勾的视线就落在她的手上。
“啊?倒也不是……”林意七咽下嘴里的菜,抿了抿唇角,有点不好意思地指指桌上的菜,“我不喜欢吃香菇。”
“过敏?”
“不是,就是单纯不喜欢。”
扶槐扫一眼桌面,“那番茄炒蛋?”
“不喜欢吃蛋。”
“鱼香肉丝?”
“不喜欢吃笋丝。”
“………”
扶槐眯起眼,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有种被气得想笑的感觉,“就这些?”
林意七没听出他话里的反语,以为他真的在问自己还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就认真说了起来,“我还不喜欢吃荷兰豆、不喜欢吃花生、不喜欢喝豆浆,其他的话倒还好了。哦,我还不喜欢吃桃子,喜欢芒果,但是芒果味的零食不喜欢………”
林意七说到这儿时,脑袋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哎,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不是疑问句啊………
于是原本坦然的目光躲闪开来,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林意七嘴角嗫嚅着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两句,“只是不喜欢,其实也有吃………”
扶槐扯着嘴角嗤道,“这么挑食,拖鞋倒是吃得挺香的。”
“………”
林意七倏然想起那句“麻辣拌拌拖鞋”的名言,以及之前不知道房东就是fuhu时被他阴阳的那一嘴,顿时有种被人蒙在鼓里的小小不满情绪。
还好意思说……不厚道的明明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什么都知道,却故意什么都不说看她笑话。
“切………是谁什么都不说,还偷偷看人笑话。”
林意七目光游弋落到碗里,捏着瓷白的勺子在剩下半碗的白粥里一下一下捣着,小声嘀咕,“是谁更幼稚………”
“你说什么?”
林意七干巴巴说,“没有。”
哼,她说的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扶槐穿着黑色单衣,没什么坐姿地倚在椅子上,后脑勺靠着椅背,墨色头发用手随意抓了别在耳后,头顶仍有不长不短的散发垂在眼角眉梢,显得散漫又随性,像上世纪画报里的出挑模特。
他捏着手机,眼皮半抬扫过对面小声嘀咕的小孩,冷笑一声,手指点了几下,不知搜索出了什么内容,眼底浮现出些许戏谑来。
“从前有一只小汪汪叫fuhu,他是一只外白内黑的芝麻馅小狗,我要‘嗷呜’一口,狠狠吃掉它。”
“我宣布,以后我的帖子。fuhu与狗不可以入内。”
“十八岁了,许两个生日愿望,一个是希望明年能画出好看的画来……另一个是,希望fuhu未来五十年都找不到女朋友,也找不到男朋友。”
“???”
从他念出第一句话开始,林意七就恍然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这些都是她以前在微博上吐槽过fuhu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四五年前发的内容了。
那时候她才高三左右,就喜欢在论坛里发布动态,包括那时候一些非常……羞耻的发言。后来她去了微博,就有人把她的论坛发言黑历史截图留存了下来发到微博,赞转评过万………
忽然听到历史久远的发言,林意七羞耻到爆炸,整个人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脑袋都快埋进那碗白粥里面了,“别念了………”
扶槐顿了下,好像在手机上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内容,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慢腾腾地念出最后一句。
“给大家介绍一些寓言故事,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还有我与fuhu。至于fuhu与我,应该可以被隐喻成狗与——”
念到这,扶槐自己也没忍住蜷起身子,指尖抵着太阳穴止住了嘴角溢出的笑意,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最后几个字:
“与超、级、美、少、女。”
“…………”
救!!!!!!!!
救命!!!
干嘛呀!!
林意七掐紧手心,脸颊烫得几乎滴血,脑袋里可以说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天雷滚滚。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公开处刑!!
好羞耻救命!
!!!
林意七瘪着嘴角,一颗脑袋涨红成西红柿,脑袋烫得要命,恨不得现在就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然后又听耳畔“嗤”的一声哼笑。
“啧,超级美少女?”他的嗓音低沉散漫,带着痞里痞气的调侃意味。
“轰”的一下,林意七脑袋又是一阵晕乎乎的爆炸。她低着头,半天才咬着牙,从嗓子里挤出了一道挣扎的声音来:“别看了………”
扶槐挑着唇角,眸底倒映着她埋得低低的脑袋,黑瞳戏谑意味浓厚,故意反问,“为什么别看?”
“………”
“我错了。”
“什么?”
“我说!”林意七忽然提高了音量,猛地抬起头来,像终于做好准备直面羞耻,但视线在触及餐桌对面男人戏谑眼神的瞬间,又一下子熄了气焰。
她别开眼,嘴角微动吐出蚊子般的声音,“我说我错了,你别念了。”
晃动时早前用笔固定在脑后的盘发有些散乱,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颊,她别着脸,看不到两颊,只有一只露在头发外的耳朵红得要滴血,小巧挺翘的鼻头也红红的,声音也有点发颤。
一副要哭的样子。
扶槐半倚着身子,指尖托着下颚,眼皮玩味抬了抬,像是在琢磨要继续说下去弄哭她还是就此收手。
思索了一会,难得良心发现,他没有继续逗下去,只是似有若无地哼笑一声,然后把餐桌上的菜碟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不想我继续念就把这盘鸡蛋吃了。”
“………”
26. 失眠 他好像…过得很不好。
林意七的体温在第二天傍晚就恢复正常了, 如果按照她以前的作风,生病刚好铁定是要哼哼唧唧地在房间里赖个一两天的。
但这两天被fuhu逼着改正不良挑食毛病,都快把她吃自闭了。
想到他说自己有个妹妹, 林意七不住在心中为他的妹妹允悲两秒。
碰上这么严格的哥哥, 童年一定很难过吧。想来应该是零食不让吃、青菜不让挑的乖乖好小孩。
呜,太惨了。
林意七忍了两天实在受不了, 再这么吃下去她病是好了,人也要蔫了。
正好,这周末林意七表哥结婚,她本来就打算回去, 于是病一好, 她就赶紧买了票提前回家。
十一月的槐南已经是初冬,林意七生病刚好, 穿得还比较严实。
早上九点的飞机, 她很早就出门了, 客厅里一片安静,只有两只小猫躺在沙发上互相舔毛。
林意七怕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惊扰了房里睡觉的人, 便两只手抓着硬是把重重的箱子拎出了家门,然后才折返回来拿鞋子。
“拜拜小贴,拜拜小暹罗!”
林意七小声和两只小猫打了招呼, 然后才拎着小皮鞋,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 走到门外去换鞋。
这会才早上七点多, 楼道里的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从安全楼梯里出来, 见着地上蹲着个人吓了一跳。
“小姑娘喔,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林意七穿好鞋站起身,在地上不重地踩了两脚, 笑眯眯说:“鞋子声音有点大,怕吵醒别人。”
保洁阿姨有些惊讶地笑着离开,“这小姑娘够贴心的哟!”
打车到机场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到机场时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林意七摸出手机,犹豫要不要再给fuhu发个消息。
昨晚十一点多,林意七收拾着行李,门缝微开,两颗圆溜溜的宝石眼睛探进来,跃上林意七的行李箱。
小暹罗对她很亲昵,搬过来之后和她撒娇的次数比对它的主人还要多,轻车熟路就跳进了林意七怀里,黑糊糊的脑袋抵在她的肩头娇滴滴地蹭。
林意七正好想去和fuhu道个谢,再顺便和他说一下自己要回家两天,麻烦他帮忙看看小贴。
客厅有些安静,她不确定fuhu是不是已经睡了,就脚步很轻地走了出去。然后看到他工作室的房门半掩着,房价里没有开灯,晦暗变化的光线从门缝里投射出来。
从林意七房门的视角斜望过去,恰好能看到房里的电竞椅。他背对着房门,懒怠地靠在椅背上,没什么坐姿地躺着,身子斜斜支撑在手肘上,后脑勺枕着手背。
电脑光线夹杂着空气中的颗粒,变化着光影穿过蓬松发梢,将修长的指节照得骨感透明。
从林意七的视角看过去,就只能看到那只抵在太阳穴边的手和被耳机压着的凌散头发。
林意七敲了门,但他显然没有听到。
她没想窥探别人的隐私,但只是余光一扫,她就看到了电脑上的英雄联盟比赛画面,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他在看的是own战队对战kt战队的比赛。
fuhu之前在照猫做直播时,虽然定位是游戏主播,也常常直播打英雄联盟,但他不会像其他游戏主播一样直播讲解lol的比赛,甚至也很少提及s赛。
偶尔有粉丝在弹幕里问他如何评价什么队伍,他倒是会给两句客观评价,粉丝提问中少不了和他息息相关的own的问题,但他从未回答过和own有关的问题,好像从那年退役之后,他就和这个名字再没有了关系。
own是fuhu不愿意提的一个名字。
他却在这样一个灰暗的夜里,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着own的回放。
林意七说不上来自己的惊愕,只觉得是不小心撞破了别人的秘密,心中生出许多的愧疚之感。
她没有再看,赶忙快步离开了他的房门口。
回家要三四天,林意七不能落下稿件进度,必须把板子也带上,于是她走去书房里拿设备,对面的房门恰好在这时打开。
他穿单薄的灰色单衣,搭着一件浅色拉链外套,微微勾着背却仍然很高,注意到书房动静,他慢步停在门口。灯光明亮地投射过去,穿过垂在眼前的凌散长发,他的眼睛不适地眯了起来。
“还不睡?”
他的声音哑然,像沉静了很久之后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和倦怠落进林意七的耳朵。
她抱着平板和绘包直起身来,点头道,“嗯……收拾东西,我明天要回家一趟。”
“怀北?”
“对,我表哥结婚来着,我可能要回去三天左右。”
林意七看房门前男人的疲倦模样,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好像声贝抬高一些就要将人从睡意惺忪的状态吵醒。
“这几天,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小贴吗?”她说。
又想起男人平时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林意七多解释了一嘴,“小贴就是——”
“我知道。”扶槐接过话来,他双手直直抄进口袋,脑袋仰起,随意抓乱的头发盖住了眼,垂落下一片阴影,只能看到微微抿直的唇线,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林意七想到刚刚在工作室门口看到的画面,心中生出些许疑问来,但也只是一瞬,这种疑问就被偷窥了人隐私的羞愧感挤散。
正好有风从书房外吹过,林意七回头看了眼微微摇晃的窗帘,“这几天……好像要降温了啊,你记得穿多点,别着凉了——”
说到这,林意七弯弯翘起嘴角,开玩笑地看他,轻松说,“别到时候你感冒了,轮我送你去医院。”
林意七的玩笑开得一般,但笑得很甜,大抵是看她心情这么好,扶槐嘴角抿直的情绪也不觉化开了几分。
“知道了。”
……
机场播报开始登机,林意七没有发出消息就收起手机离开。
这日槐南天气不好,雾蒙蒙的阴雨天,但飞机起飞后,天气倒是豁然开朗。被乌云遮蔽的日光穿透云层折射过来,穿过雾霭落下七彩的虹光。
有点刺眼,林意七戴上了帽子。
昨晚一晚上都在想fuhu和own之间的未解之谜,到很晚才睡着,这会才上飞机十分钟,她就睡着了。
林意七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fuhu突如其来地宣布退役的那个春天很冷,她大一放了寒假,在一家儿童油画培训机构里兼职教小朋友画画。
小朋友天性贪玩,一开始上课就拿着水桶和颜料互相攻击打闹,林意七制止不住,一个早上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什么也没教,光顾着拉嗓子了。
下了课,她是有些沮丧的。
以为能够胜任工作的满腔热情被小朋友一早上的不配合击得粉碎,一开始列好的工作计划也显得难以实现了。她拎着自己的画笔袋子从油画机构出来,站在公交车站等车,一边打开手机。
那时前一天她才发了一张脑洞图,是一对第四爱情侣的生活日常。
fuhu在下面评论:就你离谱
林意七看了眼马路,低头嗤他,老古板,回去就把你画进去。
她没有回复他,决定让他现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哼,等春季赛开始,大家对他的关注度高了,她再把画他的梗图慢慢发出来,让大家狠狠笑话他。
公交车还没来,寒风吹得瑟缩,林意七拉起羽绒服外套的帽子,将手指缩进袖子里,手心攥了块暖宝宝,露出一根手指滑屏幕。
然后看到新闻热搜第一:【fuhu宣布退役】
“叭——”
一辆公交车在车站前停下,司机鸣笛提示她。
林意七说不出当时是什么状态,只觉得整个人困惑极了。她抬起头看公交车,竟忘记了自己要坐的是几路车,只呆呆地看着司机皱了皱眉头,然后关上车门离开。
开玩笑吧。
两个月前的s赛,own风光无限又夺冠军。最后一局局势不太好,关键几秒fuhu险中求胜逆风翻盘,一人开团把对面五个加教练杀得脸都黑了。
媒体都说fuhu是一匹桀骜的天才黑马,是收割人头的鬼差,是国内赛区未来五年内的希望和荣光。
可这样的天才,怎么会在巅峰闪耀的两个月之后就匆匆退役呢?
林意七出神地联想起两个月前那场决赛。
fuhu长得帅、人气高,导播切他的画面总是最长的。大家都说fuhu在那一场打出了神的操作,但林意七却觉得现场画面里,他的状态不太好。
林意七画人体、画大头,习惯性观察人的五官神态。
因为和fuhu杠上,她在那一年看了很多fuhu的比赛直播,只幼稚地想在他出场时刷两个礼物让自己的嘲讽能炫目地飘过屏幕。
她观察人物神态很仔细,虽然fuhu一直惊艳发挥,打出一场又一场堪称神迹的操作,但林意七却明显感受到他状态的下降。
她第一次看他比赛是在伦敦的现场,彼时少年张扬桀骜,轻轻松松地坐在电脑后,嘴角噙笑,运筹帷幄,眼角眉梢都写着拽气。
而第二年的s赛,他却显得有些疲态,动作依然流利帅气,但那道眉心却微微凝起,瞳孔偶尔摇晃,显得心神不宁。隔着屏幕,林意七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杂乱。
但他最后还是赢了,林意七便没有把这种细微的不对劲放在心上,这时想起,才觉得早就出现端倪。
而成千上万的粉丝只知道他明明带来了国内赛区的希望,他明明打得那么好,却突然巅峰退役,收手不打了。
真他妈没有一点电竞精神,就是个孬种。
有愤怒的、质疑的,还有各种阴谋论分析,说fuhu收了钱,说是对家要搞他………就是没有一个定论。
那天又来了好几辆公交车林意七都没上,她呆怔地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放空,心中好像被一块巨石堵住,她说不出感受,只觉得难受极了。
直到天色将晚,一道急匆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宝哟,你怎么在这里?!”
林秋生急匆匆跑过来。林意七平时下课五点半就能到家,今天七点多了还没影子,打电话也不接,联系和林意七在机构一起教学的其他老师,又说她已经离开了。这可把两个老人吓坏了。
林秋生刚在家里捣鼓颜料,围裙都来不及脱就匆匆跑出来找她,身上沾满花花绿绿色块。
他跑了两站路,有些气喘,一见着坐在公交站发呆的小孩,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宝,你在那里做什么啊?怎么不回家?!”
她的手心有些冰凉,指尖也被寒霜冻得发僵,林秋生跑上前来,第一反应就是拉起她的手感受温度,然后抓着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一边有些不满地吓唬她。
“手这么冰,不怕感冒打针咯?”
林意七讷讷地眨了眨眼,感受着手心的暖意传来,倏然感觉鼻头发酸,一开口就带了哽咽,“爷爷………”
林秋生是亲手带大的这孙女,从小就宠着不行,突然听到她带哭腔的声音,心头一颤,顿时紧张道,“怎么了这是?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今天小朋友捣乱不配合了?”
林秋生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巾给她擦眼泪,放轻了声音哄她,“哎哟哟小宝不哭了,不喜欢教小朋友咱们以后就不去了哈,在家里自己画画多开心,爷爷还能教你………”
林意七本来没想哭的,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堵得慌。但被爷爷一哄,那点不开心的情绪顿时翻了倍地涌上心头,眼泪珍珠马上就掉了下来。
她把脸埋在手巾里,哽咽着说,“一个朋友……我以为他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好像…过得很不好。”
27. 失眠 他说他喜欢美女
林意七家在城郊, 隐匿在一片绿林之中的,是一片很有历史沉淀和文化象征的宅子。
林意七打车到家时还没中午,汽车才驶到她家外头的绿茵小道上, 林意七就瞥见了站在路口等候的奶奶。
老人穿了暗红色的苏绣, 披着一条红色披肩,披肩上还别着林意七送的稻穗胸针, 头发用一根玉簪子盘了起来。
乡间有清风吹过,老人几缕银丝拂过眼角褶皱,恬静地落下岁月痕迹,却依旧美得优雅。
看到老人, 林意七赶忙叫住司机, 然后拎着行李提前下了车,三步作两步跑了上前搂住老人。
她的声音婉转, 绕着圈儿撒娇道:“奶奶~~你怎么跑这里来等我了呀?”
“奶奶来看我的小宝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人笑弯了眼, 布满褶皱的手掌捧着林意七的脸, 眼里满溢出慈爱来,“哎哟, 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呀?又瘦了。”
林意七已经出落得高出老人半个头了,说话时弯腰,笑吟吟地抬眼看她, 和小时候一样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哪有,我不是国庆节才回来了一趟吗, 这才一个月没到诶!”
林意七一手拉着行李箱, 另一手挽着奶奶往家的方向走, 一边好奇八卦道,“奶奶,你有没有看到阿源的女朋友呀?长什么样?”
“见过啦, 阿源好早就带人家姑娘来见我了,长得可漂亮了一个女孩子,水灵灵的哟!”林意七奶奶乐不可支地掏出手机,给她看了前两天几人一起拍的合照。
照片左下角,奶奶慈祥地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女孩杏眸含笑,一张小小的鹅蛋脸白皙干净,看起来乖巧又安静,水灵灵的,好像一颗小荔枝。
这么一看,站在女孩身后的林修源就略显难看了。
林意七咋舌:“这么好看的女孩,怎么被阿源骗到手了?”
奶奶嗔怪地拍了拍林意七的手,笑得眼尾深深嵌进去一道皱纹,“听说人家是高中同学,阿源呐,一直暗恋人家,追了七八年才追到手的。”
“还有这事儿?!”林意七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林修源这故事,新奇得不得了,缠着奶奶再给她透露点具体情节。
“追了七八年才追到?人家岂不是被他烦得没办法,才答应做他女朋友的呀?”
“还叫女朋友啊?你要叫人家表嫂!”老人刮了刮林意七的鼻头,小声叮嘱,“回去可别叫错了。”
“知道了知道啦,嘿嘿。”
林意七的老家是一片四开的院子,这种建筑是怀北特有的文化风格,有很长的历史沉淀,这几年修缮了几次,墙灰砌得光亮,隐在绿林之中像一片世外桃源。
院子东面是林意七家、西面是林修源家,虽然各家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但毕竟这里宽敞、又有左邻右舍作伴,还能陪着老人,是住得更加舒坦一些,便一直没有搬走。
院子里挂满了彩带和灯条,装饰得很喜庆热闹,这会儿还早,家中的其他亲戚还没回来,所以显得安静。
林意七拎着行李往屋檐下一推,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子里,给了坐在后院择菜的林秋生一个惊喜。
“爷爷!”她快步扑到老人背后,欢快地叫了一声。
老人早早就听到了她笨重的脚步声,嘴角藏不住笑意,但还是很配合地“哎哟”了一声,然后故作恼怒地拍了拍她,“又吓爷爷,爷爷迟早被你吓出病来!”
说着如此,林秋生的嘴角却始终高扬着没有落下,落在她手背上的拍打也是高高扬起,轻飘飘落下。
大抵是因为林意七的母亲生她时不幸去世,所以林秋生格外疼林意七,从小就是这样,哪怕林意七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爬着梯子去天上摘下来。
要不是林意七她爹拦着,恐怕这个院子都要被林秋生粉刷成粉红色的helloKitty主题来哄林意七开心了。
事实上,林秋生应该算是她的外公,但他们这儿不论外公还是爷爷都统称为一个“爷爷”。
他们这片儿都姓林,林意七的父亲林恒青是个大学教授,平时忙着搞科研带研究生,没什么时间管林意七,家里老人又走得早,于是林意七从小就是给爷爷奶奶带大的。
林秋生是从前也是个大学教授,教油画,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赫赫有名的“林师”,一直在美院任职,后来退休了就抓着林意七传授衣钵。林意七能走上漫画家的道路,林秋生大概就是她的启蒙老师了。
林意七从小在爷爷不羁狂放的绘画环境里成长,习惯了家里这里红一块那里绿一块,只是这回回来,家里忽然变得好干净,餐布是洁白的餐布、沙发是干净的沙发。哪哪儿都好,就是不像她家。
“家里怎么变得这么干净呀?谁收拾的?”林意七好奇道。
“还能是谁,你爷爷难道会收拾?”奶奶在门外应,“你表嫂明天过来,总不能给人家看家里乱七八糟吧,哎哟,看到吓都吓跑了!”
“也是吼,阿源追了那么久,要是吓跑了他非要哭死。”
林意七笑得眼角弯弯,视线偏移,从前院扫到后院,又从屋檐下拐到东院,在画室里猫着腰在柜子里翻找什么。
“找什么呢?”
听到声音,林意七倏然直起身来,一个没注意后脑勺撞到柜檐,“嗷”的一声低呼。林秋生赶忙走过来,关心又责备地揉她的头,“小心一点哟。”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黄桃罐头,刚刚就是去开罐头去了,罐头里还放着林意七专用的猫咪图案小勺子。
“喏,先吃个罐头,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林意七接过罐头,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用了爷爷,我一会自己再找找………”
要找的是一本画册,以前林意七摸鱼时涂的,里头什么古怪的内容都有,要被人看到还是有些羞耻的。
“哎!之前爷爷收拾过一次了,你之前的那些本子还有画什么的,我用编号袋都整理起来了,你要找哪个,给我说说就是了!”
“这样啊………” 林意七吃了一口黄桃,甜丝丝的果肉还有一点余温,好像是刚从温水里捞出来的,“就是一本皮面的本子,挺厚的一本,封面上还画着个男人的那个。”
“胸肌很大那个?”
林意七猝不及防被黄桃呛了一口,点头如捣蒜,“是那个。”
……
中午在家里吃了饭,林秋生下厨。
只要林意七回来,桌上就都是她喜欢的菜,林意七挑食很大原因是林秋生惯出来的。她不喜欢吃某一样菜,林秋生就去找其他营养价值相当的菜来替代,再不就是把蔬菜打成汁加在汤里。
用林恒青的话来说是,林意七都被你俩惯成皇帝了。
用林秋生的话来反驳就是,放屁,小宝这么懂事,你少多嘴。
……
饭后,两个老人都去午休了,林意七坐在后院翻以前的画册,听着西院有开合门的声音,知道大概是林修源回来了。
林修源大她三岁,两人小时候其实关系不怎么好,因为林秋生总是偏爱林意七,对她有求必应,对林修源则显得有些严厉,因此林修源对她很是不满,小时候不大喜欢和林意七一起玩。
而大概是上了初中之后,在家里大人的引导下,林修源慢慢理解了林秋生对林意七的无条件偏爱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情感寄托和弥补,寄托他对女儿的思念、也弥补她从小没有母亲的遗憾。
于是林修源也开始接纳林意七,两人关系这才慢慢好起来。
林修源家里有台游戏机,里面可以插光碟,林意七常来玩,溜进前门轻车熟路。西院很安静,舅舅他们都还没回来,只有林修源的房门关着。
“阿源。”林意七在门外叫了一声。
“进。”
林修源正坐在地板上收拾东西,脚边放了个收纳盒,正在往盒子里丢自己以前买的一些手办、高达之类东西。
“你在干嘛?”林意七问。
“看不出来?”林修源扫她一眼,“收拾东西呢,你嫂子明天过来住一天,我可不能让她以为我是个死宅。”
“啧,嫂子还没发现呢,你瞒得真好。”
“………”
林修源给她一个眼刀,冷笑,“明天敢这么说我撕烂你的嘴。”
“嘿嘿,开玩笑,我还是很有分寸的。”林意七笑吟吟抿了抿嘴,做出关上拉链的动作,这才把藏在背后的东西递了上去。
“喏,送你的新婚礼物。”
“这么客气?”林修源诧异了两秒,接过礼物盒打开,神色倏然变化。
“我操,你怎么搞到的?!”
盒子里是一个相框,裱着一张《RR之时》的漫画手稿,来自漫画主笔矢原山野二十年前所作,手稿保存得很好,二十年过去只是褪了点色,用相纸装裱起来后能防止氧化褪色。
《RR之时》是一部很经典的漫画,从黑白稿到动漫、电影和周边产业,一整个IP霸占了二十多年的榜首,这也是林修源最喜欢的一部漫画。
“还好啦,就是托朋友要来的嘛!”林意七故作轻而易举地耸了耸肩,一副大隐隐于市的做派说:“毕竟我和矢原老师现在也算同行嘛,要一个原稿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林修源笑,“谢了。”
林意七挑挑眉:“如果你想谢谢我,能不能把你收拾起来的这箱子手办都送我?”
“滚。”
“886。”
将将走出房门,林意七又倏然想到另一个早上就想问的事情,停住脚步来,“对了,问你个问题哦。”
“说。”
林意七回过身,走到他身侧蹲下,像在回忆一般慢吞吞说起,“你记不记得,我大一那年我们一起去看了那个伦敦的s赛?”
“记得啊,怎么了?”
“那你记不记得那个上路选手,就是你说打得很拽的那个?”
林修源回忆了一下,点头,“你说fuhu?记得啊。”
林意七抱着膝盖好奇问:“他那时候不是打得很厉害吗?为什么突然退役啊?”
“具体……我也知道得不清楚。”说到这个,林修源也叹气起来,“太可惜了一个选手,那么厉害一个天才,说离开就离开了。”
“那就没有一个原因吗?”林意七皱起眉心来,“我记得他之前在一个节目里说,好像是有些心理问题,具体是什么啊?”
“你这么关注?”
“别岔开话题!”
“我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林修源咋舌,倒是说起另一个事来,“不过我最近听圈子里的朋友说,own的教练,也就是以前fuhu的队长,有意想要拉fuhu复出来着。”
“复出?”林意七很是诧异,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可是……他不都二十六七了,这还能打?”
“我也觉得啊,但是估计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林修源耸耸肩,不大在意地提起前两天半决赛own惨败的事情。
“三比零啊,被人按在地上打,我是fuhu我也不去。”
……
傍晚,家中的各个亲戚都回来了,一家子十几口人到饭店聚餐。饭桌上,大家先是轮流给林修源倒酒祝贺,一轮轮完,压力给到林意七这边。
亲戚聚餐,除了问工作就是问对象。
巧的是,这两样林意七都不太有。
她只能尴尬地笑笑,然后低头暗示林修源出去顶火。大概是下午收到林意七送的手稿的原因,林修源难得有点善心出来帮她转移了火力。
林意七低着脑袋看手机,只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微信上,林意七下午就给扶栀发的消息,她现在才回。
扶栀:
【哎,回了趟老宅看我爷爷】
【家里亲戚好多,心好累】
林意七:【姐妹,我懂你,我也在被亲戚围攻orz】
扶栀:
【不过还好,我哥也回来了,他问题更大,火力都在他那儿】
林意七瞥眼正在一旁接受亲戚“过来人经验传授”的林修源,低头暗叹世界上还真有感同身受。
埋头按手机:【笑死,你哥怎么了?】
【找不到女朋友呗】
【我哥好肤浅一个人】
【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说他喜欢美女】
林意七“扑哧”一声笑了:【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也喜欢帅哥呀】
【不一样】
【你可以喜欢帅哥,因为你是美女】
【但他不行,他长那样还挑的话,就真找不到女朋友了】
28. 失眠 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啊?……
林修源的婚礼办在他们家附近的一处酒店里, 并没有大操大办,只邀请了双方亲戚以及一些朋友。
林意七的表嫂叫做宋茜文,是一位设计师, 比林意七大两岁, 真像奶奶所说的,水灵灵的像颗荔枝, 林意七看了都忍不住想接近她保护她,难怪让林修源惦记了那么多年。
婚礼还没开始前,林意七就先溜去后头找表嫂要了联系方式。
她嘴巴最甜,一口一个“表嫂你好好看”, 把对方哄得肩头微抖掩嘴直笑。最后因为话太多干扰新娘化妆进度, 被林修源轰了出去。
“去去去,喝你的果汁去, 少来烦你表嫂。”
“阿源。”
表嫂唤了一声, 林修源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切换, 一秒变得温润如玉嘴角浅笑,比变色龙还变色龙。
“………”
林意七咋舌, 一边拿着手机往回绕,发现微信上表嫂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顿时又多云转晴了起来。
林意七不喝酒, 于是被安排坐小孩那桌。婚礼还没开始,一桌子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她只能低着脑袋玩手机。
想到林修源昨天说的own半决赛惨败, 她是有些印象的, 那天好像还上了热搜前几位,只是被林意七晃过去无视了。
再搜索相关话题,点击最高的是当日的赛事转播, 林意七粗略拉着进度条看完全程,果真是输得惨烈,可以说是被人按在地上打的程度。
评论区,前两条评论都在痛斥own垃圾,整个拉跨。
再往下,画风倒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不会就我一个觉得滑哥一直在模仿fuhu吧?】
【第三把,逆风闪现开团,这不就是fuhu套路吗。区别的是fuhu开团是收割人头,滑子开团是上去送】
【说到底,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巅峰退役,fuhu,真有你的,这盛世如你所愿了吧,呵呵】
……
电竞圈子对fuhu的骂声从他退役那天就没停过,而在这两年own重组出战之后,互联网上关于往昔故事的集体记忆被唤醒,于是对fuhu的抨击又重新燃到了顶峰。
own如果赢了,他们骂:“fuhu不会以为own没了你就转不动了吧,孬货?”;
own输了,就是:“当初要不是他巅峰退役,own至于丢人成这个样子吗?服了。”。
总而言之就是,当他们觉得你有错的时候,你就连呼吸都是罪无可恕的。站在网络虚拟面纱之后的人们,从来是不惮以最高的道德要求去审判别人,却以最低的道德底线来要求自己。
真是双标。
林意七垂着眼睫盯了手机屏幕一会儿,然后打开了微信,手指下滑找到那个黑色暹罗头像的对话框,还没点进去,肩头先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林意七?” 男生穿黑色西装,五官俊朗丰毅,看到女孩回头,露出一点惊喜神色。
林意七看到他先是愣了两秒,然后恍然回忆起来,“你是阿源的那个同学,叫赵——”
林意七蹙着眉心努力回忆,但毕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记忆太过遥远,她实在回忆不起来,只记得大概是在她初中暑假的时候,这个男生常常来家里找林修源玩游戏,她常常混在林修源家里看他打游戏,一来二去就熟了。
见她皱着小脸半天想不起来,男生好笑地提醒她:“赵泽。”
一句话点醒林意七的久远回忆,她猛地想了起来,“哦对对对,沼泽!我那时候喊你沼泽哥来着!”
目光偏移,注意到他胸口别着一朵红花,上面写着“伴郎”二字,她恍然大悟,笑道:“你今天是来当伴郎的呀?”
“是啊,没想到你也会来。”男生笑得明朗,一把拉开林意七旁边的空椅子坐下,“听你阿源说你后来去了槐大上学?槐大很好啊,我当年也想上来着,差了十几分。”
“是啊,我去年就毕业了。”林意七笑吟吟地弯着眼。
说了两句话,她慢慢回忆起了那个暑假的一点片段。
暑假林恒青的大学放了假,他整个七八月都是在家的。林恒青不比林秋生溺爱林意七,对她就显得严苛,每天都要检查她的作业,也不让她吃什么零食,甚至还试图改正她挑食的坏毛病。
林意七每天苦不堪言,除了跑去林秋生那里卖惨撒娇,就是躲到林修源那儿看他打游戏。那个暑假,赵泽也天天泡在林修源那儿,两人各自拿着手柄在对战,林意七就蹲在一旁抱着膝盖看他们打。
有时看久了,林意七也想玩,但林修源嫌她笨,总是不给她玩,赵泽就会用胳膊肘顶顶林修源的手臂,笑他:“你干嘛这样说你妹妹。”
然后把手柄递给林意七,教她怎么玩,有时候她打得烂了被林修源无情嘲笑,他还会在一旁帮忙指点怎么压制林修源。
在林修源的对比下,这个赵泽简直是人间天使。
回忆一遍润色,林意七顿时对面前男生生出十级的赞许来,她便主动问道:“那你呢,你后面也和阿源一块儿去了科大?”
“是啊。”
林意七笑,“科大也不错嘛,传说中的理工小清北。”
“咳,都是民间说法罢了。不说这个,阿源说你现在在槐南工作?做什么呢?”
林意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这个工作,就点了点头,回答得模棱两可,“姑且算是吧,就画……画之类的。”
正说时,赵泽口袋里的手机振了振,估计是林修源的催促,他扫了眼屏幕就站了起来,笑着揉了揉林意七的后脑勺,“我公司下半年有外派槐南的计划,到时候去找你玩啊。”
人影消失在走道侧廊,林意七收回目光,拿着手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发型有没有被弄乱,耳畔回响着赵泽刚刚的热络语气,心中有些许小讶异。
赵泽只在他们家待过一个暑假,虽然那个暑假玩得挺融洽的,可是转眼都过了□□年了,听他语气,却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应该就是个很自来熟的性格吧,林意七没多想。
婚礼办得简单而温馨。
林恒青中途来了一会,和林修源说了几句祝贺就匆匆回研究所了,离开前又叮嘱了林意七几句,翻来覆去不过是“老实点,别给你爷爷奶奶闯祸”、“最近缺不缺钱”、“多穿点”这样的话,林意七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宴席在九点多结束,林意七跟着爷爷奶奶先回去了。
一天疲惫,第二天又要赶飞机回槐南。林意七草草洗漱就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眼睛将将要合上时,手机忽然振了一下。她迷蒙着眼摸开手机,看到一个微信好友申请。
申请备注:【赵泽】
林意七太困了,点了通过申请就按下了手机静音键蒙头睡下。
-
十一月初的槐南显得有些萧瑟,道路两边种的两排绿化树尽数发了黄,金灿灿的叶子已经掉了一轮被环卫工人扫走,风又刮得大,这几天已经只剩光秃秃的树杈子了。
一辆黑色保时捷从高架桥下来,车速渐缓。
驾驶座上,男人显得疲惫,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眼皮半抬不抬。
林乌宇犹豫了好久,终于试探性地说,“那个……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的眼睛能不能睁得开一点……你这个样子我有点害怕。”
“害怕你自己不会打车,要我送?” 扶槐的语气很不好,毕竟大清早被扰了清梦可不是什么会让人好心情的事情。
“咳……打车多贵啊。”林乌宇戛然止住话,然后笑吟吟地关心道:“最近睡眠怎么样?还失眠吗?我上回给你说的建议管用吗?”
扶槐瞥他一眼,“还行。”
汽车在机场侧面的送客通道停下,林乌宇笑吟吟拍了拍扶槐的肩,“谢了兄弟。”
扶槐靠在车座上没什么反应,双手搭着方向盘,漆黑视线落在空中发散。
这日周一,机场外没什么人,林乌宇刚刚嚎着来不及了,现在倒是显得从容不迫,一边磨磨蹭蹭解着安全带,一边悄悄打量过驾驶座上男人的脸色,然后试探性地开口,“对了,话说回来,你——”
男人视线没动,却倏然开口打断他,“海源叫你来的?”
林乌宇愣了一下,脸上显然露出被拆穿的一点诧异,“我……”
扶槐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却透露出凉意来:“劝你不要开口。”
“………”
林乌宇麻溜儿地下车,“谢了兄弟!回来给你带特产!”
才是早上九点多,机场边没什么建筑,空荡荡的风肆无忌惮地延着蜿蜒的走道游走,将车道边的绿色小宣传布吹得像颗海草。
扶槐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沉重地吸了一口气,走下车,绕到副驾窗边,从副驾前的匣子里摸出了一盒烟。
外头风大,将打火机的火苗吹得七零八碎。
扶槐背着风,掌心拢着火苗也点不着火,几次“劈啪”声落下,没有星点火光,他逐渐也失了耐心,打火机和香烟往车里一丢,就准备回去。
也是在这时,视线定格在了不远处一道推着行李箱的小身影上。
“喂,小画师。”
熟悉的声音随着肆意的风吹过来,零零碎碎,林意七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直到那道声音再传来一遍,她才恍然抬起头,然后看到了几步外的fuhu。
“你怎么在这儿?!”
……
林意七坐上他的车时还觉得恍惚,早上起得早,飞机上又睡不着,本以为下了飞机还要苦逼地去赶地铁,谁想还有这种巧合能在机场外搭到顺风车。
“谢谢你啊,真是太巧了今天。”
林意七借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被吹得凌乱的头发,回头去笑吟吟看他。
“安全带。”扶槐出声提醒。
“噢不好意思………”林意七忙不迭系上安全带。
机场外的路平坦,上了高架桥更是安静得只剩风声。
他不说话,林意七也很安静没有出声吵他,自顾抱着包包往后靠了靠身子,察觉到后腰有东西硌得慌,往后一摸,摸出了一个银色打火机和一包烟。
“咦,这是你的?”
扶槐略略扫过来一眼,“嗯,你放前面吧。”
“好……”
林意七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打火机和香烟。
情境唤醒,男人独自站在阳台抽烟的黯然背影又重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林意七想,他这两天是不是又像之前那样,颓然又疲惫地在午夜一人清醒。
仔细闻闻,车里好像是多了些烟味。
林意七悄悄侧目看向驾驶座。
初冬的阳光冷淡地洒进车里,将他本就白的皮肤照得更加没有血色。他疲惫地枕着后脑勺,眼皮半抬掀起一点疏离的褶子,泪痣往下,眼底的乌青好像又多了些。
林意七不由自主想起昨天在own惨败的评论下看到的对fuhu的攻击。连不相干的视频下都有那么多的恶意,可想而知,他的私信里该有多少不友善言论。
汽车驶下高架,扶槐把车窗开了一点缝隙,丝丝凉意便从外面涌了进来,吹散了车里的一点烟味。
林意七时不时悄悄瞥向驾驶座上缄默的男人,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道,“那个,你——”
想要安慰一下他,但话说出口,林意七就倏然觉得不合时宜。
他承受的恶意铺天盖地,又岂会是她轻飘飘的一言两语就能抚平的。贸然提起来,倒更像是故意去提别人的伤疤了。更何况,之前的她不也是天天和他对线的嘛……
林意七摸摸鼻尖,把嘴角差点吐出来的话又吞了回去,默默假装无事发生过。
扶槐却偏来视线,问她:“怎么?”
“呃,没……”
林意七转转眼珠,倏然想到什么,又开口:
“就是想问问,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啊?”
29. 失眠 这小孩,好像是真的想逗他笑。……
大抵是林意七期待的样子表现得过于明显, 扶槐最终没有拒绝。于是林意七坐在副驾驶上用手机挑起了电影。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呀?动作片?悬疑片?”
“悬疑吧。”
“哦哦……”林意七手指滑过屏幕看了两圈,抬头:“但是最近好像没有悬疑片,有一部国外的动作片, 看吗?”
“可以。”
“好嘞!”
林意七的电影票买在南杏影城, 就在颂清城小区外不远的一处商场,他们到时接近开场, 电影票的自动取票机在影院候场区旁,林意七见时间不多了,就匆匆捏着手机去兑换了电影票。
拿了票回来,没见fuhu的身影, 左右扫一圈看不到, 就低头准备给他发消息。这时察觉衣领后的帽子给人扯了一下,她回过头, 就看到了fuhu。
还有他手中拎着的一桶爆米花和饮料。
“那么大一个人看不到?”
“咦, 你去买爆米花了呀?你怎么知道我刚好想吃……”
“小屁孩。” 扶槐扯着嘴角懒懒笑了下, 然后把手里的爆米花和饮料递了过去。
扶槐手掌大、骨节粗,只用一只手就能捏住小桶的爆米花和饮料, 递到林意七怀里,她一只手还捏着包包和电影票,只能用另一只手臂去将爆米花抱进怀里。
扶槐视线微动, 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包包和电影票,然后才把饮料递给了她, 动作十分自然不过。
从检票口进去, 检票人员告诉他们电影厅在10号, 从检票口往里还要走一段路。
这个时候已经开场,走道里没什么人,只能听到两侧影院里嗡嗡的音响声。
林意七捏着微热的饮料小小尝了一口, 惊奇道:“你买的是橙汁诶!”
扶槐走在她身侧,垂眼望来,“橙汁不喝?”
“不是不是!”
林意七想到自己之前罗列的一大堆不喝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找补说,“我喜欢喝橙汁的!”
“那就好。”
扶槐收回了视线,看向手里电影票的座位信息。
又听到耳畔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热的橙汁还是第一次喝………”
扶槐凉飕飕扫她一眼,“上次病没生够?还想去打针?”
“………”
林意七的视线和他对上就心虚地躲闪开来,气势弱得像只菜狗,“够了呢,我就是随口说一下……”
进场时,电影已经开场了,字幕报完,主角已经出场。他们的电影是3d电影,林意七还没戴上3d眼镜,也听不大懂台词,怕耽误了电影剧情,赶紧猫着腰跑上阶梯。
又想起来电影票票根还在fuhu手里,于是回头找他看座位,才回头,便觉一抹身影从身侧走了过去,与此同时,手腕被一阵温热环住,往右手边带了一带。
“这边。”他低声说。
温热触感从手腕攀移而上,不觉晃了她的神,她有一瞬间失神,直到被他拉着坐下,温热散去,才恍然回过神来,收回有些出神的视线。
“谢谢……”她说。
林意七平缓了心绪,转眼望向大屏幕,再次看向屏幕上重影的字幕才想起来刚刚进来时好像光顾着喝橙汁了,连3d眼镜都忘记拿。
她正想再次起身出去拿眼镜,就被人按住了手腕,左手边一副3d眼镜递了过来。
“噢谢谢……”
这部电影是一个系列动作片的延伸,该系列的电影前几部在全球都票房不错,大概是为了继续扩大ip不断圈钱,于是本来早就该结束的故事被无限续写,因此才有了这样一部剧情有些牵强纯粹卖情怀的商业片。
林意七之前看过同系列的前几部,现在这部和从前的不管是剧情还是效果层面都无法与从前类比,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狗尾续貂之作了。
纵使电影难看,她还是顶着耐心看完了一大半,直到后半场,爆米花吃完了,于是剩下的半个小时变得难熬,林意七开始坐立不爽,一会向左偏着脑袋,一会撇着嘴暗暗腹诽。
其他剧情她都能忍,直到最后十分钟,男主开车从悬崖上飞出去决定和直升机同归于尽,最后汽车和直升机都炸了,而男主飞到半空中被女主的滑翔伞接住稳稳落地,只受了点皮外伤。
离谱得令人发指啊!!
林意七握紧了拳头,实在没忍住,悄悄偏过头,很小声地对身侧人吐槽了句,“好离谱呀这剧情……”
没有收到回应,林意七偏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3d眼镜,手肘撑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托着头,眼角似乎是闭合的。
林意七也摘下了眼镜悄悄望向身侧男人。
他不知何时睡着,只是合着眼,眼睫微颤,眼球微微转动,呼吸沉沉缓缓,睡得也并不安稳。
一如那天午夜在客厅沙发上,他也是这样安静沉默地进入睡眠,就算睡着,眉心也是微微凝蹙的,好像从来没有安稳睡下过。
电影屏幕上光线转亮照过来,将男人立体优越的五官凸显得更为惹眼。纵使林意七钻研过他的长相,此时也不由再觉得惊艳。
他的骨相周正硬朗,但皮肤天生很白,眼窝深邃,显得深情专注,眉眼浓郁。
在张扬的少年时代,他璀璨得好像肆意妄为的光明神。
只是如今褪去了张扬的气质,五官更加成熟,他的眼角又缀着一颗浅浅的泪痣,平添了几分破碎感,一如这几年给她的感觉,沉郁又颓丧。
电影不好看,林意七也不在意结局,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身侧的男人。
她想起去年还是前年,fuhu曾经上过一个网综的采访,采访里主持人问起大家最好奇的问题——当年为什么退役。
画面里,他微微垂着眼,敛睫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回答:“个人心理原因。”
后面主持人再问,就没有后话了。
电影屏幕光线亮时,林意七还能看到他眼底的乌青。她在他家住了还没一个月,但却已经十分深切地感受到他失眠症状的严重。
很多个午夜梦回,她都能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中,听到一面墙后难免的脚步和呼吸声。
不知道他的失眠是否和他当初退役的原因相关。
她无意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心底不禁也生出好奇来,看他平时都是一个人生活,或许是原生家庭的不和谐带来的问题?又或者是受了情伤?
正思索着,电影院倏然亮起灯,电影结束了。
晃眼的灯光照射下来,他的眼睫颤了颤,很快掀起了有些生涩的褶子,漆黑如墨的瞳孔微晃,对上林意七好奇观察的视线。
视线定格,只两秒,他便偏移视线缓缓直起背来。
“电影好看吗?”他问。
“好……”林意七回过神来,皱眉道:“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两人沿着来时的通道走出去,一路上林意七都在和他疯狂吐槽电影里的不合理情节。
“你知道吗?那个男主真的好离谱,仇家来了五六辆车狙他,他都能硬生生单枪匹马一个子弹都不中,还能顺便耍个帅把女主抱出去,真的离谱,而且啊——”
林意七小嘴叭叭,吐槽得过于投入,也忘了自己是不是还有个包包。
扶槐就一只手抄着兜,另一只手将她的包挎在肩后,散漫地勾着背。随意抓散的头发垂落眼角,他懒洋洋地抬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直到林意七吐槽得有些喘不上气,终于停下,他才慢悠悠地偏了偏视线,好笑地说,“有这么难看?”
“当然有。”停顿一下,林意七眯起眼,好似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一定也是觉得电影难看才会在影院里偷偷睡着的。”
两人刚好走上商场往下的扶梯,林意七就站在扶槐身侧,她的个子本来也不矮,就是被扶槐近一米九的身高一衬托,就显得十分娇小了。
林意七抬头看他,这样近的距离,她似乎在他漆黑沉静的瞳底看到了零星一点笑意。
不说有多开心,至少没有一开始在机场看到时那样沉郁颓然了。
这么一想,这个电影还是看得有意义的。
林意七心中生出一些小小的成就感,有意开玩笑继续逗他笑,就佯装幼稚说,“你太狡猾了,睡觉不喊我!哼,下次我也要跟你一起睡!”
刚好扶梯前后都有人,她的音量不大不小能传进附近人的耳朵里,不知她的话被误解成了什么,身后一对情侣暗暗笑起来。
扶槐二十七岁的男人了。
自然第一秒就反应过来她话里会让人误解的歧义,他眉心抽抽,敛下眼睫瞥向身侧人,对上那张毫无自觉的小脸。
而林意七是真没想那么多。
就像有时候在家里,林修源被舅舅训了,心情不好一个人打游戏,她也会佯怒跑过去说,“好啊,又偷偷打游戏不叫我!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然后和他打上一个下午的游戏,期间不断放狠话要狠狠打败他,又被他狼狈打输,惹他笑出声来。
林秋生叫她“开心小宝”可不是没理由的。
所以当林意七说完话时,就双眼亮晶晶地望向身侧男人,嘴角微抿暗暗藏着笑,乌眸弯弯,脸上写满了期待。
就差把 “我是不是很好笑很有趣,快笑一笑吧,快被我逗笑吧”这样的心理话说出来了。
扶槐垂眸看她,本想纠正一下她充满歧义的话,但话到嘴边,在她满怀期待的笑眼中又止住,缓缓会意过来——
这小孩,好像是真的想逗他笑。
半天,扶槐从口袋里抽出手,指背很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有点好笑地牵起嘴角说,“知道了,小屁孩。”
30. 失眠 绑得头皮疼。
这商场电影院在五楼, 扶梯过四层直接到三层美食城,看时间刚好也到下午了,也差不多该吃饭了。
林意七本来就想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 一方面是感谢房租的事情, 还有一方面是之前发烧麻烦他照顾的事情。
她提议吃火锅,扶槐没意见, 两人就随便挑了一家附近火锅店。这会儿正是午饭的点,店里座满,他们拿了号在店外等候排号。
店门外铺展开来许多等座的小桌子,林意七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 然后下意识地抓了抓手心, 这时才注意到手心空空,原来自己的包包还由fuhu提着。
“那个包包……给我吧。”林意七有些不好意思说, “给忘记了, 不好意思呀。”
扶槐闲闲扯着嘴角, 掌心向上拎着包包递给她。
一个卡其色菱格的链条包,包包边沿还挂了只小熊, 可爱温柔的风格,挂在穿了一身黑的高个男人粗大掌心上,反差感很大。
“包里装了砖头?这么重。”他说。
扶槐随手拉开了桌子对面的椅子, 懒懒散散坐下,手掌下意识就摸进裤子口袋里, 但才伸进去, 他显然自己也意识过来, 慢慢地又拿出手。
林意七接过包包,拉开包包边沿瞅了眼,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里面放了一本画册,比较重,不好意思呀。”
扶槐低低哼笑一声,没有再说话了。他视线偏移,落到商场中心的透明天幕上,一点白光淬进沉沉黑瞳,难得落上了一点光亮。
林意七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就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扶栀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那个小猫零食被卡在海关了TT,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林意七:【没事哒,小贴一身膘,壮得狠!】
说到这,林意七想起家里的另一只猫,也就是fuhu养的小暹罗。
黑黢黢一只暹罗,糊得像浑身掉进煤坑里打了几个转儿一样黑。
大概是黑色显瘦,从而让林意七产生一种它很苗条的错觉。
但前两天给小贴称体重的时候顺便给小暹罗称了一下,她却发现小暹罗甚至比肥贴都要重几克。
这么看,fuhu平时应该没少给它加餐。
林意七收起手机,说起这个话题来:“话说回来,这两天小贴没给你捣乱吧?它特别喜欢在别人面前炫,天天就爱跑酷。”
桌子对面,男人出神走远的视线动了动,偏移过来,话依然不多,“没有,它挺乖的。”
“这样啊,也是,它都快三岁了,是该成熟一点了。”说到这,林意七亮了亮眼,往前倾过身子问,“话说回来,你当初是为什么会养猫啊?”
这个问题困扰了林意七好久。
他平时气质丧痞、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想都很难想到会去主动养猫,更何况,看他平常对小猫也没有非常热络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单纯地猫咪狂好者。
这个问题倒是让扶槐掀起眼皮,定定思索了片刻才回答,“缘分吧。”
缘分。
好模棱两可的答案噢。
意思就是一开始并不是他有意要养的,是阴差阳错养上的?就像他一开始也没想给自己找个室友,但却阴差阳错让自己住进了家里一样……
林意七倏然摸了摸鼻尖,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要管小暹罗叫一声前辈。
她正想着怎么把这句话说得更加诙谐有趣一些,火锅店的小广播就叫到了他们的号。
“到我们了!”林意七兴奋地蹦了起来走了进去。
火锅店的服务员有人拿了号码牌在门口等候引座,林意七笑吟吟地走上去说:“我们是A631。”
年轻的兼职小哥看起来还有些生涩,大概是因为林意七长得漂亮,他更加紧张了。
正支吾着要开口要排号单,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林意七身后递过来排号单。
“两位。”男人声音低沉。
“好、好的……”
火锅店的服务不错,一落座便有许多服务员上来介绍菜品,尤其是刚刚那个引他们入座的服务员小哥,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长得清俊稚嫩,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什么原因,耳朵红扑扑的,惹得林意七多看了两眼。
因为是她要请客,所以将菜单递给了扶槐来挑,那头随意扫了两眼,只勾了个清汤锅底,就把菜单又递回来了。
“你选吧,我没有忌口的东西。”
什么嘛,内涵她挑食。
林意七撇撇嘴去接菜单,扶槐却没松手。
大概是扫见她脸上小表情,扶槐咋舌:“给你点还不乐意,不然我点香菇笋丝了?”
“………”
林意七笑吟吟夺过菜单。
“不用啦!我自己看!”
……
林意七心道反正fuhu也知道她什么口味,也省得她故作矜持了。便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点了半个辣锅和平时自己爱吃的东西。
她原本是想着,这顿饭是为了表达她对fuhu这段时间的感激之情的,理应由她来效劳,于是便拒绝了服务员小哥的下菜服务。
一开始她还兴致勃勃地说:“我来我来,你要吃什么跟我说,我来下。”
结果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吃着吃着就变成了——
她端着小碗闷头吃,fuhu捏着夹子问她:“想吃这个?”
林意七点点头:“嗯嗯,清水锅就好了,吃不下辣了。”
“………”
林意七点多了,只吃了一半就不吃了,后头的部分只能全部推给扶槐解决。
火锅店温度本来就高,吃着热食更加冒热气,林意七吃饱喝足,美美地补了个口红,抱着一杯雪碧小口抿着,目光飘飘扬扬落在餐桌对面男人身上。
别看他平时看起来散漫,但其实吃相很文雅,纵使是汤水多的辣油火锅也能保持举止干净讲究,只是垂下头时,过长的头发会垂落下来遮住眼,他便要不厌其烦地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去。
林意七想着,从包里掏出一条发圈来递给扶槐,“用这个把头发绑起来吧。”
扶槐一只手握着筷子,看着她递来的粉色发圈,半天,视线慢腾腾上移,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半天不说话。
但目光却明晃晃地传达出:
你特么拿这粉色发圈给谁家小姑娘扎?
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林意七讷讷收回了发圈,然后把自己头上的发圈拆了下来递给他:“这个是黑色的,你绑吧。”
扶槐这才接过了发圈。
他估计从前没有绑过头发,手法显得有些生疏,修长的骨节穿过墨发,抓了又散,明明手掌那么大,却总有几缕头发会从指尖掉下去。
林意七看他半天绑不好,心里也跟着急起来,直接跑到他身后说,“我来我来。”
林意七也是第一次给男孩子绑头发,手法有些笨拙,但好歹最终也将所有头发都绑了起来。
她回到座位上,再抬头看他,不觉微微愣了神。
他大概很久没有剪头发,从林意七在直播间里看他时,印象里他的头发便长得遮住眼睛,也懒得打理,十指一抓随意拨到脑后便解决了。
看人时,也常常因为被头发遮挡住视线要微微仰着头,半抬眼看人,显得怠慢。
习惯了他沉郁散发的样子,倏然看他头发绑起来,优越惊艳的五官一览无遗,好看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四五年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区别是,那时他在台上,她在台下。
而如今,他就在她的桌对面,一臂之隔。
林意七不觉晃了神,直到他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走了。”
林意七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然后有些迟缓地应了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要朝外走,又被轻飘飘勾住了帽子。
“围裙不脱?”
“啊?”林意七讷讷回头,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还没回过神来,扶槐已经直接伸手扯了她系在腰后的围裙绑带,勾着带子往前带,提醒说,“抬手。”
走去前台结账,林意七掏手机时,扶槐也摸出手机准备结账,但恰好有电话打过来,他瞥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便随手挂掉,顺便打开二维码结了帐。
林意七网速没他手机快,这时才打开二维码,吃惊道,“我刚刚说我要请客啊。”
扶槐嗤声,“小屁孩请什么客。”
正踏出火锅店,扶槐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还是刚刚那个号码,他皱了皱眉,走出两步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时,林意七大抵是有听到,那头“喂”的一声,嗔怪说:“你怎么挂我电话呀?”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火锅店外仍然有不少人在排号,交谈聊天声欢快,林意七抱着手机站在一旁等扶槐,耳畔就有声音传过来。
“诶,你看那个长头发男生,我草,好他妈帅啊!!”
“是啊是啊,他们刚刚在店里我就注意到了,绝了,本来就帅了,把头发绑起来就更他妈绝了!!”
“他打电话的时候对着我的方向,我怀疑他想勾引我。”
“哎哎,别想了,人家跟女朋友来吃火锅呢!”
“艹,他女朋友也绝他妈好看啊!”
……
“走吧。”
扶槐不知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微微欠着背在她面前打个响指,“吃撑了?怎么老发呆。”
他单手抄兜,散漫又拽戾地欠着身,散乱的头发被尽数抓起,偶有一两根头发落下,落在那张惊艳至极的脸上。
确实长得挺能勾引小姑娘。
林意七快步跟上去,饶有兴致地抬抬眉准备调侃,但还没开口,就见前头fuhu自己顿住脚,抬手扯掉了发圈。
他抓了抓头发,随性的头发又散漫盖住眉角。
黑色发圈又轻飘飘落回了林意七手心。
“绑得头皮疼。”
31. 失眠 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
回到颂清城时大致下午四点, 林意七一回去两只猫就扑了上来,一个比一个能撒娇。
撸了一会儿猫,衣服外套上就粘满了猫毛, 林意七就把外套丢进了洗衣机里, 又去洗了个澡,这才回到书房。
参加完林修源的婚礼, 最近就没有什么事情了。林意七数了数手上的稿子,辛苦了一个礼拜,大致是把已经排好的工期追平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地画稿搬砖, 大致可以在年前挣到来年的房租费。
半个下午林意七都待在书房里没有出门, 只在傍晚时出来倒了一次水,恰好碰上从门外回来的fuhu。
门外大抵是下了点雨, 他的黑色外套上挂着点小雨滴, 发梢也挂着星点水滴, 被随意抓到了耳朵后,露出微湿的浓郁眉眼。
林意七注意到他的手上捏着的两盒药, 正要出声询问,他的手机先响了。
扶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过一眼屏幕号码就接起电话, 声音散漫随意,“喂, 干什么?”
……
“嗯。”
好像听到了什么让人不耐烦的内容, 他有些不喜地皱了皱眉心, 声音冷淡下来,“她关我什么事。”
不知那头又说了什么,扶槐挑了挑眉角, 半抬起眼皮,视线若有所指扫过一眼吧台边的人,很快又收回,语气恢复懒散。
“没谁,一个小孩。”
“………”
“我还要向你报备?”
扶槐垂头勾了拖鞋,走到林意七身侧顿脚,好像想说点什么,掀起眼皮,视线扫过林意七身后的水壶,见水还没烧开,就抬脚走回房间了。
房门落下前,还听到他淡淡的嗤声。
“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这么关心别人小姑娘合适吗?”
………
小孩……是在说她吗?
水壶烧开,发出电子提示音。
林意七默默收回了好奇的视线,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又拿了茶几上fuhu的杯子给他倒了杯水,怕水被小猫偷喝了,就把自己的卡通杯盖盖在了他的玻璃杯上。
透明的玻璃杯上突然顶了两个猫耳朵,看起来有点诙谐,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回房继续肝了一会儿稿子,累了趴在书房的小沙发上休息,点进吹水群聊,看到他们在讨论今年的lol比赛。
爆冷门,那个卫冕冠军好几年的UCT竟然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欧洲小队,据说那个队伍是去年刚刚组建的,今年是第一年上场就拿了冠军。
很熟悉的设定,和五六年前横空出世的黑马战队own如出一辙。
而在赛后采访中,冠军队的上路thor接受采访,表示自己最崇拜的选手就是曾经的fuhu。
就这样,一个【s6的fuhu,s11的thor】的话题登上热搜。
点进这个话题,显示的是四五年前own的一段获胜采访。
主持人问:【接下来还打算拿多少个冠军?】
她将麦克风递到了fuhu面前。
他穿黑色队服,那时头发还没有很长,一双桀骜的眉眼张扬勾勒着拽样,听到主持人的问题,他微微挑了嘴角,回答得轻佻又张狂。
“能打就继续拿呗。”
言下之意为,只要我在,就能拿。
反向一语成谶——他不在,所以再也拿不到了。
切换到fuhu的微博,自从他发布了和照猫的直播到期通知之后,就没有再开过直播了,这几天连微博也没发,不知道日后的打算是什么。
林意七其实是好奇的,但左右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去问,如果提到了人家的烦心事又显得自己多嘴,就压下了心中的探究欲。
那个吹水群里混什么圈的人都有,当下就有几个人在唏嘘当年fuhu退役的事情。
林意七上去冒了个头。
搬砖七:
【虽然但是,fuhu又不是救世主…】
【不能因为他打得厉害就不让他有其他选择吧】
群里理智路人粉表示赞同:
【哎,是这样,说起来他当初也是比完完整全程才走的,真怪不到他头上去】
【那些粉丝大概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爱之深,责之切。
但有时候,这种越过边界线的爱和责却逼迫得令人窒息。
林意七没再说什么,关掉手机就回到工位上继续搬砖了。
投入到工作状态之后,时间好像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十二点出头。
看了看时间,把画了一半的稿子保存好,一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都怪她之前一时情急,盲目接了些报酬高的商单。来找她约稿的甲方大都喜欢她以前发在微博上的一些日系插画类人物厚涂,虽然给的酬金丰厚,但同质化的风格画久了,难免让人有些厌烦。
想到这,林意七惯来劝慰自己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就显得无力,心情不免郁闷起来,怪自己怎么就那么好骗,那么多的钱说没就没了。
意识到自己就快要陷入自责的情绪中,她赶忙摇摇脑袋,丢掉脑海里的消极情绪,然后出门洗漱去。
担心吵醒对面房间的人,林意七的脚步很轻,她踮着脚尖走去卫生间拿牙刷,一边刷牙,又悄悄走去了客厅找小贴。
天气凉了,小贴不再把自己晾在猫爬架上,而是蜷缩在了落地窗边的那块毯子上。
借着窗外月光,林意七仔细观察了这块毯子的构造,两头凸,中间凹,凹陷进去的位置刚刚好能容纳一只蜷缩的小猫………哎,好像本来就是一块猫用的小毛毯。
她这才窘然想起自己以前以为这是人坐的小毛毯,还觉得毛毯坐着挺舒服,差点去找fuhu要链接来着……
“还好没问……”
林意七摸摸鼻头,心下庆幸着,正要起身,倏然听到背后一道声音懒懒传来,“问什么?”
寂静的夜里猝不及防听到声音,林意七吓得一颤,吞了半口泡沫,定了定眼,才看到沙发上懒散倚靠着的一道身影。
扶槐没什么坐姿地陷在沙发一头,手指懒懒地抵着脑袋,手机屏幕投射着冷色调微光,将他的皮肤照得惨白,看起来应该在沙发上坐了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在这儿?”林意七惊讶道,顿了一下,又道,“你又失眠了?”
扶槐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黑瞳沉沉,不知在琢磨什么。
听到林意七的声音,他半抬着眼,带着几分打量意味扫过林意七,然后懒洋洋地应道,“嗯……在这儿坐一会。”
“哦………”
初冬夜里有点凉,林意七穿着不厚的睡衣杵在客厅,冷得有点牙颤,她其实是想回去加件衣服的,但又看看沙发上的人,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你,要不要聊聊天?”
扶槐哼笑了下,“回去睡觉吧,小屁孩,又聊发烧了还得带你去医院。”
林意七不好意思笑笑,没有推脱,只是见他衣服有点单薄,提醒了一句担心着凉,就回卫生间吐了泡沫然后回房了。
她大概是十二点半上床的,但大概是一点左右,昏昏沉沉中鬼压床惊醒,之后就再难睡着了。
林意七没有说过,其实她的睡眠质量也不大好,尤其是压力大的时候,投射在梦里的反应便尤为明显。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坐在床头放空一会,横竖睡不着,索性拿起了手机,伸手进床头柜里找眼镜,却摸到了那个儿童邪典皮卡丘。
好怪。
再看一眼。
还是好怪。
林意七赶忙皮卡丘又丢进了柜子里,把眼镜戴上,还没打开手机,倏然又想到了刚刚在客厅里的男人。
他不会还没回去吧。
想到他刚刚身上就一件单衣,要是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铁定是要着凉的。看他皮肤那么白,又常常买药,看起来身体也不是很好,万一生病了可不好。
于是林意七蹑手蹑脚走去客厅查看。
果不其然,瞥见了沙发上一道没有动静的颀长背影。
要叫醒他么。
林意七琢磨着像他这样失眠的人,能睡着一下也是不容易,万一叫醒他之后他又睡不着了,那岂不是更惨。
想着,林意七又折了回去,在他的房间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从行李箱里抱出了自己的另一床旧被子。
米色的珊瑚绒小熊图案被子,软乎乎的,前几天天气好才晒过,上面还残留一点太阳的味道,香香的。
林意七把被子展开盖在他身上,她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扶槐,倒是小贴从前也在这床被子上睡觉,一见着被子就兴奋地跳了上来。
肥硕一只小猪咪跳到扶槐身上,沙发好像颤了一颤。
这样大的动静,要还不醒,林意七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失去了知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沙发上微蜷的人影就倏然睁开了眼。
看到身上的被子和面前的人,他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漆黑的瞳孔发散地落在半空许久,才沉沉地吸着气,抬手抓开了垂在眼前的凌散头发。
“我又在这儿睡着了啊。”
他的语气低沉,嗓音疲惫至极。
林意七半弯着腰,手指还停留在被角上,她看他敛下睫,下午短暂惊艳了片刻的眉眼又陷入颓然倦怠状态,忽然就想到了傍晚在微博上看到的那句话。
爱之深、责之切。
他的粉丝有几千万,就有几千万份的爱与责。
这样的期盼和爱责倾泻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足够让人喘不过气吧。
林意七就站在沙发一侧,微微弯下腰的距离,几乎能看到男人长直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因为呼吸沉重,刚抓起的头发又垂散下来,盖住了眼帘。
她怔怔注视着他,倏然想到什么,直起了身子,“你等我一下。”
然后回身跑进了书房,没两下,又快步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几张画册上取下来的活页纸。
林意七把画递给他,没有解释其他的,只是说:“这个送你。”
说完便回房了。
客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看不大清纸上画了什么。
扶槐掀开她的被子,两下拎起来稍微折好,然后踱步走回房间。
月白灯光洒下,十几张的画纸鲜明呈现在他眼前。
有的是水彩画,有的是马克笔涂的,也有的只是炭笔草草勾勒出的线条。
画的是lol比赛现场,有些画上画的是他,有些画的则是own的群像。
每一副画都有标记时间,基本上都是他第二年参加比赛的时间点。
她的笔触细腻,有时场景勾勒得随意,但人物的神态总是描绘得生动立体的。
有张狂的、轻慢的,也有转瞬即逝却被捕捉到的失神和落魄。
他从巅峰到黯然的那一年,都被记录了下来。
画翻到最后一张,画的是他拿到第二次冠军的现场,也是他退役前的最后一次。
所有新闻只捕捉到狂欢的own、兴奋的观众以及全场的惊叫和欢呼。
只有她的画里,漫天彩带绚烂,他握着奖杯,却敛下了睫毛。
眼角的泪痣显得黯淡疲倦。
旁边有一行小字。
2014.11.10
小狗赢了,但是看起来不太开心
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
32. 失眠 一看就是只脾气不好的狼。……
那个电竞选手fuhu是画师七七的互联网仇家。
这大概是大多数人共识的观点。
但其他人不知道的是, fuhu的出现,其实在她的青春轨迹中留下了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初识fuhu是在高中毕业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分,明明是理科生, 大学选志愿任性学了金融, 觉得乏味可陈,提不起兴趣来, 整日浑浑噩噩。
偶然因为lpl主办方的邀请,她要为那个冠军战队画人像漫画,由此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活得那样张扬又恣意的少年。
此后他的每场比赛她几乎都没有落下。
他身上满溢的少年桀骜伴随了她十八岁的春夏秋冬。
她看着他从春季赛到最后一场比赛的夺冠现场,看他悲欢喜怒, 就像看完一部很长的青春电影。
比赛终了, 她也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好像这场比赛不仅事关他,更是事关自己的一场见证。
那是一种无关风月的、纯粹的共情心理。
她确实觉得他狗。
但这并不妨碍她希望小狗能开心。
这夜, 林意七失眠了很久, 脑海里的从前往事像幻灯片反映, 直到大脑疲惫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时已经接近正午,林意七走出房门, 家里一片静悄悄的,他的房间门开着,工作室的门是关的, 但里面一片静悄悄,也没有人息。
应该是出门了。
林意七给自己泡了袋麦片就回书房了, 早晨又下了点雨, 淅淅沥沥的。
打开微信, 好几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昨晚凌晨一点半的fuhu:
【谢谢】
不知是想说谢谢你的画。
还是说,谢谢你祝我开心。
啧,就“谢谢”两个字, 也不多说点。
林意七微微抿起嘴角,划出对话框,看到扶栀一个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我哥真的很讨厌】
【一大早把我拉回老宅,又不说要做什么】
【一回来就自己跑回二楼找东西了,把我丢在一楼陪亲戚唠嗑】
林意七好笑回复:
【你上回不是说你哥找不到女朋友嘛】
【应该就是怕亲戚说他,才拉你回去分散火力的】
扶栀:
【我就知道】
【不过我总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林意七:【怎么的?】
扶栀:
【说不上来】
【就上回嘛,我跟你出去试订婚服那天,我送你回小区之后,本来想去看看他的,但是他死活不让我去,一副藏着什么的样子】
【然后今天回来,感觉心情挺不错的】
【没有平时那种半死不活的感觉了】
半死不活……
林意七倏然想到那道欠着背、头发低垂盖住眼帘的颀长身影。
林意七:
【那很好啊】
【那个年纪了,找个女朋友也正常嘛】
扶栀:
【哎,就是按他那样挑剔的眼光】
【我很怀疑他找到的女朋友是不是真人】
扑哧……
哪有这样说自己哥哥的。
林意七觉得好笑,但仔细想想,刚知道林修源交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时,她好像也是这样的第一反应。
林意七笑着回她:【谁知道呢】
开始了新一天的搬砖。
今天画的是个漫画app的万圣节限定开屏图,按甲方的要求,是希望在原有的app拟人形象上添加一些万圣节动物元素。
这个app原先的拟人形象是一对情侣,高大魁梧的狼系男友和一个头发奶白的萌版女孩。
要给这两个形象加上动物化特征,林意七第一反应就是类似于□□风格的狼与兔cp,但问题是还得跟万圣节扯上关系,这就有点头疼了。
她在书房里窝了半天,废稿丢了十几二十张,愣是什么也没憋出来,一晃眼都已经下午三点半,林意七像一个游魂从书房里飘出来,郁闷地立在猫爬架前。
“动物元素……动物…什么动物你倒是给我说说,该怎么画啊……”
小贴正惬意地蹲在猫爬架上闭目养神,林意七站在它身后说话时,它便竖起耳朵,稍作尊重地睁睁眼。
林意七郁闷地耷拉着嘴角,手指一下一下点过猫耳朵,看它一颤一颤躲开,一边魔怔似的,提出了一个略显过分的请求。
“你有两只耳朵,不然分一只给我吧,妈养你这么久,拿你一个耳朵来当素材你应该不介意吧?”
小贴用力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并且扬长而去。
这让林意七十分伤心,有一种被最好的儿子背叛的感觉,正要把它薅回来□□一顿,倒是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有一对耳朵来着。
她快步跑回房间,在床底下翻找半天没找着,又去了书房底下的纸箱里找。之前搬家东西塞得有些乱,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有些也不知道塞哪里。
林意七虽然不记得那对耳朵塞哪儿了,但她可以肯定自己肯定不会丢掉它。那对狼耳朵是她高中时候去漫展,找手作姐姐纯手工缝制的,超级仿真。
虽然用的材料都是些鹅毛和棉絮之类的,但仿真到你看到它会觉得世界上多了一只失去耳朵的可怜狼。
在大纸箱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副耳朵,乌色的一对仿真狼耳,在箱子里压久了显得有点瘪,林意七揪着耳朵整理了好久,终于把它恢复了栩栩如生的样子。
林意七给自己戴上那对狼耳,跑到卫生间里照了照镜子,但很快就失望地取了下来,又丢回了书房。
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要画的是体型一米九的魁梧大狼狗,又不是瘦小营养不良的未成年狼。
哎,画画好难啊——
还不如真出去搬砖!!
林意七颓废地拖着步子走回客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昨晚拿出来的小熊被子还在沙发上,她便就势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
疲倦加上大脑负荷过重的原因,熟悉的味道柔软包裹住身体,她很快这么蒙着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
两只小猫见她没有动静了,也慢慢凑了过来,在沙发边角的被子上各自盘踞了一个角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被子下的一小个身影。
扶槐回到家里时,一拉开家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小熊被子微微鼓着,透过凸起的形状,大致能辨认出是个人影,只是也看不出哪边是头、哪边是脚。
将手上东西放下,他迈步走了过来,抬起手一时也不知落在哪里,半天,扯了扯沙发一头的被角,掀开一截,露出一个乌黑浓密的脑袋顶。
他下意识用指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温度还算正常。
大概是有被打扰到,她自己扯了扯被子,将脑袋从沉闷的被子里探了出来。两颊被被子闷得粉扑扑的,睡着了唇角还微微撇着,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平时瞧着总是古灵精怪的一个小孩,安静下来倒是显得挺可爱的。
扶槐本来想叫醒她,指尖停顿片刻,最终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替她拉回了被角。
傍晚的槐南下了点雨,他的外套上还挂了一点雨,将手上拿的一本相册拿回房间后就去冲了个澡。
吹了头再走出房门时,林意七已经醒了。
扶槐刚刚把客厅的灯关掉,只留下玄关一盏小照明灯,这会窗外完全暗了下来,客厅也显得昏沉。
她呆呆地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头发乱乱的,一张小脸隐匿在头发里,看起来有点懵。
她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客厅睡着,醒时还以为是第二天天亮了,但见窗外天还是暗着的,一时就有些没缓过神来。
扶槐打开灯,见她一张脸闷得红通通的,眼神也有些呆滞,就给她倒了杯温水,顺手把早先顺路带回来的一块蛋糕放到了茶几上。
“喏。”
林意七抱着温热的水杯抿了好几口,直到温热的水流带着热量慢慢暖遍全身,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喜道:
“哇,你给我带蛋糕了,还是芒果千层诶!”
刚睡醒,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轻轻软软的。
扶槐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在沙发另一侧坐下,看她粉扑扑的脸上睡出两道手机印,眼神也不太灵光的样子,就动手帮她把蛋糕盒子打开,推了过去。
“怎么会在客厅睡着?”
“我也不知道,本来就是想坐一坐的……哎,都怪这床被子太舒服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林意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蛋糕和勺子挖了一口。
正是林意七上回说的那家蛋糕房的味道。
甜丝丝的味蕾触觉瞬间唤醒记忆,林意七这时才觉得自己清醒了过来,想起和他道谢。
纵使大概也能猜到原因,她还是弯了弯眼角问,“你怎么会突然买这个呀?”
扶槐刚吹完头,墨发自然下垂,发梢长得几乎可以盖过鼻尖,墨色和冷白皮肤相撞,显得冷淡,偏生唇色上火得发红,整个人惹眼得不得了。
“顺路,你上次不是想吃?”他抬了抬眼,视线穿过发间扫向沙发上的人。
她正半裹着被子,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松散贴在白皙的脸颊一侧,还泛着红晕的脸颊鼓鼓囊囊的,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时恢复了精神,亮晶晶地望着手里蛋糕。
分明就是小屁孩模样。
扶槐好笑地挑了唇角,倏然又想到刚刚回来时看到她睡觉时嘴角下压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啧,小屁孩能有什么烦心事。
“不开心?”他忽然问。
林意七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偏过头看他,一边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蛋糕,才迟疑地回答:“你说我刚刚?”
“嗯。”
又提起那个烦心事,林意七撇撇嘴,闷闷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个东西画不出来……”说到这,林意七的眼睫颤了颤,倏然想到什么,缓缓抬起眼,视线落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一圈,双眼放出光来。
“那个……”她忽然弯了嘴角,笑得很甜。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呀?”
………
当她从房间里掏出那一对逼真得好像杀了一只狼的耳朵时,扶槐眉心抽抽,开始后悔刚刚的话。
什么鬼东西。
………
扶槐皱着眉心,漆黑的瞳底写满鄙夷,不太情愿地杵在墙边没有动作。他很高,直起腰时,林意七根本碰不到他的头顶,只能着急道,“你蹲下,蹲下一点呀。”
“………”
扶槐没有反应,漆黑瞳孔带着几分审视看向林意七。
好像在说:
你他妈真觉得我会戴?
林意七委屈撇撇嘴,小声嗫嚅,“我昨晚送了你十几张画,那些画我画了半年多呢,手都磨出水泡了……”
“………”
扶槐舌尖舔了舔后槽牙,不情不愿地弯下了腰。
他微微低头,林意七能碰到他的头顶,但还是没办法完全看到他后脑勺的头发,只能小声再请求他再低一些。
扶槐咬着舌尖,漆黑的瞳凉凉扫过面前得寸进尺的小孩,想罢工的话没有说出口,又被楚楚可怜一个眼神顶了回来。
“快点。”
他啧啧舌,不耐烦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像只俯首的大狼狗。
林意七这才满意,小心翼翼捏着狼耳朵的边角,将耳朵卡在了他的耳后,又细心将被发卡压住的头发抽了出来。
“你稍微抬一点头嘛,我看不到你的脸。”她说。
扶槐微微抬头,这样的高度恰好和她平视,方便她整理头发。
两人站在客厅和走道的交界,灯光明亮,她还穿着棉质睡衣,领口错开一颗扣子,刚好露出白皙锁骨,双手抬起给他整理头发时,衣襟微敞。
扶槐的视线一晃而过,漆黑视线在她微微翘起的嫣红唇角停留了两秒,没有留下痕迹的收回。
她轻松语调说,“好了,你可以站起来啦!”
同样的狼耳,戴在他身上和戴在林意七身上的效果完全不同。
他本来就高,目测一米九左右,宽肩窄腰,身形完美契合狼人设定。略长的头发随性垂在狼耳下,成熟又性感。
林意七稍微抓了抓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双浓郁的、不善的眉眼。
他一身黑衣,混戾地欠着背,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皮半抬不抬,漆黑瞳孔带着些威胁感看着林意七。
表情很臭,脸上写满脏话。
一看就是只脾气不好的狼。
但林意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掏出手机退到玄关边,露出兴奋表情,“诶对对对,就要这种凶狠的表情,再退后一点,对对……”
“………”
扶槐磨了磨牙,想杀人的心都有。
偏偏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门把手就在林意七手臂,她下意识就拉开门。
半个小时前,海源收到扶槐的回复:【我考虑一下】。
他正在洗脚城按脚,看到消息欣喜若狂,精油都来不及洗,直接飙车到他家楼下,手中还拎了两听的啤酒,一副志在必得的欣喜模样来敲门。
然后瞥见开门的穿着睡衣的女孩,还有屋子里戴着狼耳朵的黑脸男人。
海源:“……”
“?”
33. 失眠 那我问问她想不想来。
三人面面相觑。
海源一副看到鬼的表情石化在原地。
扶槐大概也一下没反应过来, 仍然站在原地,脸黑得好想要杀人。
而站在两人之间的林意七愣了好一会儿,才吃惊地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赶忙说声“不好意思”然后把门关上。
她收起手机, 快步跑过去取扶槐头上的狼耳朵。
林意七很是抱歉,但又觉得有些好笑, 就用力压着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踮起脚取下狼耳朵,又顺手帮他把被压平的头发抓了抓。
“好了!”林意七瞥眼他的阴沉面色,赶忙缩着脑袋跑回书房。把狼耳朵放回桌上, 又冷静了好一会, 却听门外仍然没有动静。
林意七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往外看,见玄关口站着一道颀长黑色身影, 也不开门, 就那么抱着胳膊, 脸色沉沉地盯着门口。
怪吓人的。
林意七吞了吞口水,轻轻出声道, “刚刚那个……是海源吧?own以前的队员?”
扶槐没有回头,视线沉沉落在门口,半天, 才寒着脸的“嗯”了声。
林意七眨眨眼,“那你怎么不开门呀?”
扶槐用舌尖顶了顶右颊, 慢腾腾扫过来一眼, 眼中带着几分凉意。
轻描淡写说:
“我在等他死。”
“………”
林意七背后一凉, 赶忙关上门,脚底一抹油便溜进了书房。
回到书桌后抱起板子,死去的灵感这时突如其来涌现出来。
就画臭脸不爽的坏脾气狼和骄纵任性的捣蛋鬼兔子好了。
兔子一边喊着“trick or treat”, 一边拿蜘蛛丢别人,坏脾气的狼黑着脸,无可奈何地跟在兔子的屁股后面给人道歉,替她收拾烂摊子。
啧,灵感如泉涌啊。
书房的墙壁并不怎么隔音,林意七走进书房大抵过了五分钟,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五分钟的时间,足够海源调整好心态,以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记住”的神情再面对扶槐。
“嘿,好兄弟,来找你喝酒!”他笑吟吟地拍拍扶槐的肩,神态自若。
但扶槐的脸色一点也没好,目光冷冷扫他,“你再装弱智?”
“………嘿嘿。”
海源收起脸上装傻的笑容,一边走进屋子,目光一边好奇扫过房子里头,却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女孩的身影,饶是他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但还是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问:
“刚刚那个小姑娘………”
扶槐回答:“室友。”
“室友?”海源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配合地点头道,“嘿嘿,兄弟懂你,兄弟懂你。”
啧,谁不知道他扶槐的家庭。
堂堂扶氏啊,房地产巨鳄的亲孙子。
这家庭条件,需要他和人合租呢?
室友嘛,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异性室友罢了。
他懂,他都懂。
海源一副心知肚明样子,瞥见扶槐脸色不太好看,赶忙咳嗽一声,扯开了话题,“那个,我今天是来找你谈谈到我们俱乐部工作的事儿的。”
海源一边说,一边拎着啤酒轻车熟路走向沙发。
扶槐扫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他一边绕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出来,然后散漫勾着拖鞋,把其中一瓶往海源面前一推,淡淡说,“不要喝酒。”
海源脱口而出“为什么”,话说到一半,目光扫过茶几上剩下的半块芒果蛋糕,恍然明白过来,赶忙乐呵着点头,把手里的酒放远了些。
“好,好,兄弟不喝,咱就喝水哈。”
提到这儿了,海源就又忍不住好奇的小种子,目光扫过客厅旁的走道,窃用胳膊肘撞撞扶槐,“诶诶,多久了啊?瞒得够好啊你!”
扶槐正倾着身子,双肘支在膝盖上,慢条斯理将茶几上吃剩半块的小蛋糕收拾进盒子里。
胳膊猝然被他一碰,蛋糕上的奶油蹭到半块边角。
他冷冷掀起眼,不善的目光从垂散发间穿过扫向海源,“不想说俱乐部的事情了?”
“咳,说说说。”
……
海源在客厅坐了半个小时左右就走了,虽然最终扶槐也没有给他准话,但他走时的表情还是非常之兴奋的。
谁他妈能想到,他就来扶槐家里一趟,还能撞见这样的小秘密!
这一趟来得太值了啊!!
门外声音落下一会,林意七听着外头没有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在冰箱里找到了重新装进盒子里的半块蛋糕。
一边也给fuhu发了条道谢消息。
她本来是想说多点话表示感谢的,但又瞥见fuhu昨天发的那句高冷的【谢谢】,便又按下了一肚子的话,高冷地也回了个【谢谢】
感谢fuhu的牺牲,林意七顺利地完成了这个单子。
大概是因为有点愧疚和不好意思的原因,她这两天都不太敢出门,就一直安静地缩在书房里画画,就怕被他逮住秋后算账。
期间倒是有一天出门,刚好碰上fuhu从外头回来,手上还拿着一份文件。
林意七只是扫过一眼,就认出了文件夹的皮面封面上镌刻着own电子竞技俱乐部的logo。
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fuhu和own的名字联系起来,林意七一下子过于吃惊,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问。
“你要回own?”
扶槐正低着头脱外套,发梢垂下挡住了眼,只露出一截硬朗的下颌线弧度,他看了林意七一眼,没有否认,只是说,“不是去打比赛,做后台的。”
具体林意七没再问下去,只是觉得一股不可思议的感受冲头而上。
那一份属于fuhu的,也属于她的青春回忆豁然再现,不敢置信的、惊喜的感受幡然涌上心头。
“太好了啊!”
林意七抿起嘴角看他,澄澈的眼底亮晶晶的,嘴角难以自控地上扬,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恭喜你呀!!”
这时候说“恭喜”合适吗。
林意七自己也反应不过来,只是觉得开心得脑子有些笨,眼睛都弯作了月牙样子。
扶槐挂起外套,修长的指节轻易捏起文件夹走过来,然后在她面前一步距离停下。客厅灯光璀璨,高大的身形恰好挡住光源,落下一片阴影。
被随意抓开的头发又垂散下来,盖住了他的眼角,依旧是那副散漫懒怠的样子。但林意七却觉得,好像是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他其实也垂着眼看她,只是灯光将他漆黑的视线隐在了黑暗中,让林意七看不清楚。
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他挑了挑唇线,宽大的掌心落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嗯,谢谢。”
-
在书房里又搬砖两天,扶栀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之前给小贴买的猫零食快递送到小区楼下驿站了,物流显示正在派送。
因为之前扶栀下单的时候没有写具体门牌号,所以快递员也不知道具体地址,下午就给林意七打了个电话问她是否要送货上门。
这会儿接近十一月中旬,温度已经低到了个位数,林意七不想出门,就把门牌号报给快递员,麻烦他上门送一下。
挂电话前,好像听到那头嘀咕了声,“同一家啊……”
林意七刚好也画得累了,就拿着手机去客厅找两只猫玩。fuhu好像是一个小时前出门的,客厅里很安静,暹罗趴在沙发上睡觉,小贴就蹲在沙发边拨弄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一小个绿色的小玩意,也看不出来是什么。
正思索着,门铃响了。
林意七把手上的小球揣进口袋里走去开门,这回她学聪明了些,开门前看了看猫眼,确定外头是快递小哥之后才开门。
快递小哥抱着两大箱子问道,“你好,林意七是吧。”
“嗯对。”林意七微微惊诧扶栀竟然买了这么大一箱的东西,一边接过包裹,将东西放在玄关上,然后笑着道谢。
但门外快递小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低头看看手里的另一个快递箱子面单,然后把另一箱东西也递了过来。
“这个也是你们的吧?门牌号一样,东西也一样。”他说。
林意七以为是扶栀买了两箱的东西,没怎么看就接过另一个箱子,然后和他道了谢关上门。
门一关上,两只小猫就凑了上来,估计是闻到了箱子里的味道,兴奋地绕着箱子打转。
林意七好笑地将两个箱子抱到客厅地毯上坐下,“等着哈,看你们小栀姨姨给你们买什么了。”
她拿来剪刀拆包裹,先拆开第一个,偌大一个箱子,其实三分之二的空间都是防震真空袋,里头是两大袋冻干。
林意七把冻干放到茶几上,又抱过来另一个箱子,剪刀将将破开忽然停住。
这个箱子的快递面单上,收件人:【臭狗屎扶槐】
扶……槐?
扶栀她哥?
林意七这才想起来,扶栀之前是说买了两箱猫零食,一箱给她,一箱给她哥来着。
是送错了吧,还好没拆。
林意七放下剪刀,正打算给扶栀发消息,倏然动作一顿,意识到什么,再看向那张快递面单。
不对啊,这个快递地址……不正是她住的这里吗??
连门牌号都一模一样?!!
林意七诡异地盯着面单好久,察觉到指尖都有些发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然后惊悚地打通了扶栀的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轻快,“喂,七七,你收到快递啦?”
“嗯……我还收到两盒。”
“两盒?”扶栀愣了下,“我买了两份吗?我看看……”
“……”
林意七沉默半晌开口,声音有些干哑:“宝,你哥家里,是不是养了一只小暹罗啊?”
“是啊。”
“你哥……住在颂清城15单元1102?”
“是啊!你怎么……”
林意七心中万马奔腾:“别告诉我你哥是——”
后半句话没说出去,手机提示有新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fuhu
-
SUclub是一家半露天餐厅,距离颂清城不远,就坐落于商圈边缘的一处独立旧房改造,一般承接一些聚餐之类活动。
扶槐到场时,own的旧队员已经都到齐了,四个队员加上聂一远还有林乌宇,以及一些从前在own待过的、关系不错的朋友。
包厢里气氛不错,扶槐迈着长腿走进来,跨过坐在门口的林乌宇,散漫往座位上一靠,冲其他人随意抬抬下巴,这就算打了招呼了。
又是这副拽逼样子,老队友早就习惯了。
倒是林乌宇嚷嚷着他来晚了得罚酒,却被扶槐以水代酒搪塞过去,正要不满嚷嚷,海源出来替扶槐说话。
“哎哎,扶槐现在人家是不方便的人了,来来,我替他喝,我替他喝!”说着,他就端起扶槐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扶槐扯着唇角笑笑,没有反驳他的话。
林乌宇倒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大声嚷嚷起来,“什么什么?!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方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海源讳莫如深地挑了挑眉,“嘿嘿,没有没有。”
林乌宇急得都快从椅子站起来了,“兄弟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哈,我掏心窝子拿你当兄弟,你有什么最新情况,你居然不告诉我!!”
另一头,其他人也纷纷不满了起来。
小牛:“什么事儿啊?难道咱们扶哥有情况了??”
sasa带队带久了,当下一句国粹就骂了出来,“我操真假??枯木逢春??我都还没有对象!”
……
一时间,整个包厢的胃口都被海源吊起来了,他这才满意地“嘿嘿”两声,然后慢悠悠地将自己那天看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后卖了个关子才说出林意七的身份,全场哗然。
“卧槽真的假的?”
sasa有点傻眼:“我他娘的坐了三个小时飞机来槐南……值了!!”
还有个小牛有点没反应过来,结巴半天,“等等等下!!”
“你说的是那个七七??就是那个……天天在网上骂fuhu的小画师??七七?!”
“嗯?!就是她?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男的?!!”
扶槐闲散靠在椅背上咋舌,眼皮都不带掀起半眼,“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怎么不至于啊,这他妈这故事走向——”
“我去!!”林乌宇忽然乍起,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你们说的这个七七,不会就是那天你在机场接的那个妹子吧?!我去,那个天仙似的小妹妹……就是那画师??”
天仙似的小妹妹。
扶槐瞥了眼林乌宇,那头立马捂嘴道,“我没说,我没说,我的心永远在倩倩那儿,嘿嘿………”
海源立马拿桌上沙糖桔砸他,“啧,出息啊你林乌宇,虐狗呢?!”
又是一堆起哄,忽然有人说,“颂清城离这儿也不远吧??怎么不叫那小画师一块儿来??”
wangou笑着应和:“是啊,我也挺想看看本人长什么样子的。她画的漫画我也有看,那个《勇者》挺好看的。”
“对啊,带来带来,咱们也都在互联网上友好交流过了,就当面基嘛!”
“是啊是啊!!”
在场人都知道那个和fuhu渊源颇深的画师七七,其中一半人甚至和林意七互粉,偶尔也有在微博上互动。
于是一时间,大家都跟着开始怂恿,气氛就被烘托了起来。
林乌宇敲着啤酒嚷嚷,“怎么样啊扶槐,我们都是人小画师的粉丝呢!看看怎么了,至于这么藏着吗!”
扶槐敛了敛睫,脑海里浮现起那天看到own的合约文件就开心得压不住嘴角的小孩。
他的指尖抵着唇角,唇线浅浅抬了下,“那我问她想不想来。”
34. 失眠 “不冷就不穿了。”
林意七是在上次回家之前和他交换手机号码的, 只是存了个【fuhu】的备注在手机里,但从来没有打过。
所以骤然接到他的电话,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经过电流的转化传到耳朵里时, 她一时有些恍惚。
直到电话那头又叫了一遍, “喂?”
林意七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说, “啊?怎么了?”
“在家?”
林意七垂着眼摸着手边打转的两只猫,脑海里全是刚刚知道的惊人认知,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在啊。”
然后听到电话那头, 声音低醇又散漫问:“那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嗯??”
这种天气, 林意七本来是完全不想出门的,但他说own的旧队友都在, 其中有几个在微博上和林意七互粉, 偶尔帮忙转发她的漫画之类的, 都是挺有意思的人,关系也不错, 她便欣然应允了下来。
林意七答应之后,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起来,她听到他的嗓音夹着几分闲散笑意问, “知道路吗?”
林意七摇摇头,“我没去过那里, 但是我可以导航……”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喧闹, 背景音里远远有人喊“你去哪儿?”
隔着微热的手机屏幕, 他的声音清晰传过来。
“行,收拾好就下楼吧。”
电话挂断,林意七就快速跑回房间换了套衣服, 米色针织裙,搭件驼色的呢大衣,顺便戴上了之前和扶栀出去买的蝴蝶结耳环。
本来是还想化个妆的,但是想想只是吃个饭,折腾那么麻烦做什么,于是涂了个口红就出门了。
按照扶槐发的那个餐厅名字,林意七在点评软件上搜索出一个地址,离颂清城不远,就一公里左右。
林意七在手机上看路线,一边思忖要打车还是步行,一走出单元楼大门,刺骨的寒风就携带着湿气打了过来,从她光洁的脚踝吹过,冷得她直打颤。
还是打车吧……
林意七缩了缩脖子,打开了叫车软件,又一阵风吹过来,她连忙退了两步,躲进了单元楼门后避风。
风声呼啸拍打着玻璃门,卷刮过彻骨的温度,寒意从林意七的脚踝蔓延开来,冷得她又退后了两步,站到了推拉玻璃门后。
她低着头看手机,不觉一阵冷风吹袭进来,冷得她一个哆嗦。
然后听到耳畔一记清脆的响指声。
林意七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玻璃门边的扶槐。她愣了一下,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不认路?”扶槐站在台阶下,回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前走。
他的车就停在单元楼门口,本来就坐在车上等她的,没想到这小孩眼神不好,那么大一辆车停在眼前都不知道往驾驶座看一眼。
只能下车来领。
从颂清城到饭店虽然距离不远,但路上有点堵车。
林意七看了眼前头车水马龙,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饿得能吞下一头大象了,救命,车怎么这么多……”
车流堵住一时也走不了,扶槐干脆挂了档等前面疏通,顺便回答她,“刚好晚高峰。”
林意七收回望眼欲穿的目光,转而看向扶槐,眼神亮晶晶的期待问道,“你们吃了吗?那家饭店好吃吗?”
“还没吃,他们先点着了。”说到这,扶槐看了她一眼,视线上下扫了一圈,微微抬眉,“就穿这些,不冷?”
林意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略显单薄的衣服,在心里回答他:当然冷,冷死我了,但是好看,所以可以忍。
但因为有上次发烧的前车之鉴,林意七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冷,表面上还是嘴硬说,“还好吧……车里不冷。”
汽车缓缓向前挪动了些,林意七翻了翻手机,突然问扶槐,“own……他们是不是都知道我的身份了呀?七七?”
“差不多。”
林意七“哦”了一声。
扶槐视线轻淡扫过右边后视镜,将汽车拐去了另一条路线,“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微博上找我开玩笑……”
林意七翻阅微博评论和私信上不断弹出来的最新消息,其中更有不少是有黄v身份认证的头像。不知看到什么,忽然笑出声来,“这个sasa好搞笑啊,他私信我。”
扶槐扫来一眼,“他说什么了?”
林意七笑得肩膀发颤,“他说他在大润发杀了五十年的鱼,为了今晚的聚会沐浴焚香了三天三夜,昨晚饿过头……啃了半块烧饼,破了斋戒,请我原谅。”
扶槐扬了扬嘴角,视线平直落在道路前方,简短评论道,“骚话这么多。”
林意七低着头回复他,顺便继续翻看微博上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新消息。汽车在饭店门口停下时,林意七看到一则新信息,轻轻“嘶”了一声。
扶槐正解开安全带,余光扫过林意七手机上。
赫大一行字,来自own以前的辅助猹猹:
【嫂子到哪儿了呀qaq】
【我快饿死噜qaq】
啧,骚不死他。
扶槐啧啧舌,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迈腿走下车,先绕去后座取了什么,然后才拉开副驾驶车门,出声提醒林意七到了。
“这么快呀。”林意七收起手机跃下车,一下车就和湿冷的寒风撞了个满怀。
林意七怕冷得要死,也来不及看看餐厅样貌,就抱着胳膊要往里跑,胳膊倏然被一股大力拉住,她踉跄着退了两步,“怎么了?”
“知道这是哪儿吗就往里走?”扶槐嗤着,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顺他示意,林意七这才注意到一旁巷子口的绿色餐厅招牌,招牌上一个偌大的箭头标识示意人往里走,而他们现在正站在……一家酒吧门口。
“难怪呢,我说什么餐厅怎么这么燥,还有dj呢……” 林意七正要迈脚走向巷口,就觉有一只手隔着头发捏了下她的后颈,下一秒马上松开,然后一件黑色羽绒服外套就被塞进了怀中。
“穿上,冷。”他说。
“啊……”
林意七举起外套看了一眼,没什么版型的宽大一件,和自己今天穿的衣服完全不搭诶。
她今天穿的可是温柔知性美女风格,怎么能搭这么中性的羽绒服呢?
林意七仰起头看他,笑吟吟道,“谢谢你啦,但是我真的不冷了啦!”
太丑啦,冷死也不穿。
巷口拉扯的风大,将她长直的头发吹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弯着眼仰头看他,巴掌大的小脸尽数展露出来,笑得眼睛翘得像小月牙。
林意七晚上涂了点口红,嫣红的色调在酒吧门口的霓虹灯光下很是明媚。
扶槐垂下眼睫看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个甜得要死的笑容,看她明媚的笑意在霓虹的晕影中模糊又清晰。
怕冷又爱美。
和扶栀一样的通病。
对付像扶栀那样的小孩,扶槐向来的解决方法就是动用武力,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把外套给她套上就行了。
对于扶槐来说,这样胁迫小孩的事情再熟练不过。
但或许是霓虹的灯光晃得人心绪杂乱,他明知她狡黠笑容下的真实意图,默了一会,还是敛了眼眸,顺着她的意说:“不冷就不穿了。”
然后抿了抿唇线,将外套折了折丢进车里,“冷了再说。”
……
林意七跟在扶槐身后走进包厢时,里头也刚刚上完菜,热腾腾的蒸气氤氲开来,整个包厢暖洋洋的。
包厢里有不少空位,应该是有人出去抽烟了,只余下年纪不大的五六个人扎堆看着手机,桌上的菜也没什么人碰。
林意七进去时,刚好听到圆桌对面,有人爆笑出声,用力拍着隔壁人的胳膊说,“猹子哥你怎么这么骚啊我操!!”
林意七若有感应地低头看看手机,就见私信里,那个own的旧选手猹猹给她发的私信:
【呜,你和我们家fufu什么时候到呀】
【人家饿饿qaq】
是真的骚。
林意七忍俊不禁,在手机上回了他一个天线宝宝吓得抱头鼠窜的表情包。
包厢里的人一直没注意到门口动静,直到扶槐慢条斯理敲了敲包厢门框,低头看手机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目光聚集在扶槐身上,再慢慢右移,火热望向他身后的女孩。
林意七穿浅色裙子搭着同色系大衣,长直的黑发披垂而下,一边头发别到耳后,露出浅色蝴蝶结耳坠,整个人显得温柔知性。
“hello~大家好呀。”她弯起唇角和大家简单打了个招呼。
性格外向的几个人直接“七七”地叫开了,忙招呼人进来坐。“fuhu你也真是的,人妹子都来了还让人杵在门口,多冷呐!来来,快坐进来!”
扶槐扯着唇角,脚尖踹了踹林乌宇的椅子脚,“不知道让个道?”
林乌宇正歪着脑袋和wangou说什么,语气有点激动。
见着林意七,赶忙站了起来,操弄着十分官腔的语气和她握手,“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小画师七七了吧,来来,妹妹里面请。”
林意七笑得礼貌,“谢谢呀。”
扶槐双手插着兜跟在她身后,闲庭信步勾了把椅子,示意林意七坐。一边在她身侧也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挑眼嗤林乌宇:“谁是你妹妹?”
林乌宇“嘿嘿”笑了下,回头觑了眼好像有话想讲的wangou,笑容微微收束起来一点,乐呵笑着走到扶槐身侧,趴在他耳边要和他说什么。
他喝了点酒,啤酒兑着红酒,说话带着浓浓的酒气,扶槐臭着脸就要推开他,林乌宇又巴巴贴上来,“诶,兄弟兄弟,跟你说点事儿……wan今天晚上可能是脑子不太清醒,他犯了点事儿不敢和你说……”
后半句话林意七还没听,就听到桌子对面的人叫她,“诶诶,小画师,你认得我们几个是谁吗?”
林意七抬眼望去,认出对面几个人来,笑道,“我当然认得好吗?之前要画你们几个半身图,你们的照片都快被我盘包浆了诶!”
都是own以前的选手,她怎么可能不认得,从左到右,林意七基本上都能叫出他们从前在own的名字。只有其中两个男生实在有点陌生。
海源笑着解释,“那两个以前是own的分析师,属于是编外人员,没脸的那种,你不认识也正常。”
其中一个男生拿橘子砸他,“不许在妹子面前说老子坏话!”
另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穿着蔚蓝色卫衣的男生就是猹猹,皮肤干干净净、五官也算端正帅气,只可惜长了张嘴,一开口就开始骚。
“别一来个妹子就开始秀好吗,整得别人以为我们多饥渴似的,以后都不敢来了怎么办?!” 他义正言辞地斥责了旁边几人,然后一个变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笑眯眯道:
“来,妹妹,咱们先加个微信来~”
一堆沙糖桔从四面八方砸了过来,猹猹从“炮火”中艰难走来找林意七加微信。
一边又来了句:“如果你不加我的微信的话,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质、就是比如说我的帅气、我的才华、还有我的一些……记不住的玩意儿都会被毁灭的。”
林意七一边掏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一边露出惊恐表情,“你怎么线下比线上还骚?!”
全场哄笑起来。
和其他人一一加完微信,林意七再收回视线时,林乌宇才从扶槐身侧退开,离开时,好像还听到他说了什么。
具体没听清,只记得好像有个“乔灵灵”的名字。
是个女生名?
林意七好奇地看了扶槐一眼,刚好对上他收回来的眼神,不知是听了什么不爽的消息,他的目光有些不耐烦。
对上林意七澄澈张望的眼神,他敛了敛睫,眉心舒展了一些,“怎么了?”
“没有。”林意七眨眨眼,和他打小报告,“他们好骚。”
“别理他们,先吃饭,刚刚不是还喊饿?”扶槐挑着嘴角笑了下,搭在椅背上的指尖微抬,恰好就碰到她的发梢,松软发丝带过一阵香气。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头发,从他的视角看,恰好能看到她挽着头发的白皙耳朵,耳廓上有一颗褐色的浅痣,耳垂上还挂着一条漂亮的蝴蝶结耳坠,她一说话,耳坠就跟着墨发轻轻摇晃。
“是很饿。” 林意七奇怪道,“是不是有些人还没来啊,怎么好多个空椅子?”
扶槐收回视线,粗略瞥了眼桌子对面,“嗯,有几个估计出去抽烟了。”
“哦……”林意七正要拿筷子,倏然想到什么,摸了摸口袋,从中掏出什么,在他面前摊开手心,“喏,给你准备的!”
扶槐顺她目光望去,看到她手心的一根黑色发圈。
“上次你不是说那个发圈勒头皮嘛。这回这个比较松,不会勒的,特地给你带来的。”
扶槐敛睫看了两眼发圈,又抬起眼,漆黑瞳孔倒映着眼前人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就听到自己说:“我手比较笨。”
35. 失眠 我们不可能的。
能打出世界冠军的手还笨啊?
林意七愣了下。倒也没有想太多, 只是觉得他以前没有绑过头发是会不太熟练,于是就主动站了起来帮他绑。
他的头发松软,发梢比较碎, 因此抓起来时总有一两缕头发容易从指缝间溜下去。林意七照着自己在一部动漫中看到的男主发型给他绑, 发圈的位置大概比耳朵线还要高一点,因此绑好了之后还有不少比较短的细碎青茬垂下来。
松松垮垮的, 但也不失为一种随性美。
林意七是这么评价的。
绑好后面之后,林意七又坐回座位上示意他看过来,然后从正面帮他扯下几根额角的碎发做造型。
“很快哈……本tony保证把你收拾得潇潇洒洒的。”林意七小声说。
为了看到他的头顶,林意七坐得很直, 身子微微前倾, 呼吸时,温热的气息浅浅洒在他的眉角, 头发上的香气更加清晰地涌进扶槐的鼻腔。
扶槐有鼻炎, 其实不太喜欢闻到刺激性气味。
但这个味道很自然, 像是雨后空气中带着的淡淡木兰香。
不知是电流不稳的原因还是什么,包厢里的光调难以察觉的轻闪,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视线微移,凝在那双弯弯的笑眼上。
林意七其实并不是在对他笑, 只是刚好听到耳畔猹猹说了个段子,忍俊不禁地弯了眼眸。
笑得很好看。
扶槐定定抬眼看她, 大抵是包厢里的酒意上头, 沉静如潭水的黑眸好似被风吹过, 水纹泛起,一圈圈晕开。
林意七大功告成,“好了!我真是个造型小天才!”
扶槐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 粗略用手机照了一下,夸得略显敷衍,“嗯,小天才。”
“咦咦~小天才——”
猹猹他们的揶揄声还没起,包厢门就从外推开,溜去外头抽烟的聂一远等人回来了,大概是在门外抽烟时遇到的乔灵灵,就顺路一块进来。
猹猹他们站起来和乔灵灵打招呼,他们管她叫“乔姐”,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乔灵灵穿着一件风衣外套,打扮得干练清爽,大大方方和包厢里人打招呼一圈。
其实乔灵灵今晚过来纯属意外。
在场人都知道乔灵灵喜欢扶槐,但扶槐对她没有意思。
以前在队里时,海源还试图撮合过扶槐和乔灵灵来着。
他把扶槐骗去吃饭,扶槐到了地方,来人却是乔灵灵。出于礼貌,扶槐没有当场冷脸走人。但他那时后来那一个月,扶槐就没给过海源一个好脸色,游戏上更是被他杀了几百回,友方就卖他,对战演练就专杀他一个,闹得整个队都知道了这事儿。
后来还是聂一远押着海源跟他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这样,这事儿才算翻篇过去。
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试图去掺和过扶槐的事情了,为了避免尴尬,一般也不会在扶槐在的场合特地叫上乔灵灵。
但今晚wangou大概是喝了几口有点上头,所以才会在乔灵灵问到扶槐近况时,直接将位置信息发了过去。
林乌宇刚刚提前和扶槐打了招呼,乔灵灵进门时,扶槐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很快就平淡收回了视线。倒是乔灵灵看他头发都绑了起来,整个人惊艳桀骜,好像又回到了最耀眼的那几年,眼中流露出欢喜来。
目光微微偏转,却看到他身侧坐着个女孩,她的笑容微微僵住。
包厢里其他人不知道说什么,海源笑着出来打哈哈,顺便给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
“难得啊,我们这群人的聚会终于有女孩子的声音了。”
林意七不知道乔灵灵和扶槐的事情,自然也就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尴尬,主动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呀,叫我七七就好了。”
乔灵灵脸上的诧异转瞬即逝,但很快就敛下了神色,大方地和她打了招呼,走去了猹猹那边坐下。
人都来齐了,也总算能开饭了。
朋友聚会没什么拘束,大家到了就吃开了,林意七下午没吃什么,这会也饿了,就没怎么客气,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发圈将头发随意盘了起来,就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吃饭当中了。
林意七的右手边就坐着聂一远,四十好几的人,家里有一个在上初中的女儿,看着林意七低头吃得认真的样子,眼底浮现出几分慈爱来,见她伸手够不到桌子对面的菜,就拿了个空碗,每一样都舀了一点放到林意七面前。
“慢慢吃,多吃点。”
聂一远笑着说,“我家姑娘跟你差不多瘦,天天还嚷嚷着减肥减肥,我说再减都要减成皮包骨了她也不听,咳,她要是吃饭跟你一样香就好了!”
林意七还是头一回被人夸吃饭香,微微抬起头来,笑得很是不好意思,“没有啦,我——”
“啧,她还吃饭香。”
扶槐吃了几口就饱了,正散漫倚在座位上看手机,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微微抬起,只轻淡扫过聂一远刚刚给她盛的那碗菜,就轻嗤一声,“大半碗都会被她挑出来。”
林意七否认道:“我哪有,你不要污蔑我!”
扶槐挑了挑嘴角,“那你吃。”
“吃就吃。”
事实上,聂一远给她盛的那碗菜中,确实有大半碗都是林意七不吃的。
只是她不想给人留下挑食又浪费食物的印象,就硬是皱着眉头吃了一半,后面剩下半碗实在是吃不下。
林意七正苦着眉头在浪费食物的自我谴责中犹豫不决,左手边有一个碗推了过来。
林意七转头去看扶槐,后者一副早有预料的平淡眼神,“挑出来吧。”
“嘿嘿。”林意七毫不客气,把半碗没碰的香菇羊肉什么的全都挪到了扶槐碗里,完了还故作肃然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大好人!”
扶槐好笑地拿回碗,“不是小狗了?”
“当然……”
林意七话没说完,对面猹猹先嚷嚷起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在own鞠躬尽瘁那么多年,聂教练怎么从来就没有给我夹过菜啊?!”
聂一远笑着骂他,“你就扯吧你,你们哪次盒饭不是我端过去的?!”
这会小牛和猹猹一起闹了起来:“不一样好吗?端盒饭哪里能和亲手夹菜比啊!教练真是偏心啊,偏大心!!”
林意七吃得差不多了,饶有兴致观赏猹猹他们插科打诨着,忽然听到桌对面乔灵灵喊她名字,“原来你就是之前给own他们画画的那个小画师呀?久仰大名呀。”
林意七笑道,“没有没有,我也是随便画画。”
乔灵灵笑得很热络,“我微博有关注你的,你之前给他们画的那些漫画我都有保存下来,我觉得你画得真的特别好,漫画里的有些情节真就和他们平时一样一样的!”
“是吗?”林意七看看一旁笑得奔放的猹猹他们,“我倒是觉得画得不太像,我以前都不知道猹猹这么骚的。”
无端被cue的猹猹一瞪眼,无辜叫道,“妹妹你别污蔑我啊,我一等一老实人!”
周围几人顿时哄笑起来,“就数你骚话最多。”
林意七笑着看他们,余光瞥见座位上有罐易拉罐青啤,正好有点口渴,就想开一罐来喝,可惜她前两天才去卸了美甲,这会指甲还在养护期,半天愣是拉不起来拉环。
正皱眉,就有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易拉罐。
林意七以为他是要帮自己开,就下意识说,“谢谢。”
但扶槐却转手就将啤酒放回了桌子上,然后从桌子另一侧拿了罐柳橙汁,一只手就轻松拉开拉环,用两根手指捏着递给林意七,“小孩子喝这个就行了。”
“可是我……”林意七下意识想打个商量,但转瞬又想到他刚刚帮自己吃了半碗她挑出来的菜,已经仁至义尽,再得寸进尺……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嘿嘿…” 林意七吞下嘴角的话,笑吟吟接过了柳橙汁,“谢谢大好人!”
吃过饭,热气散去,小口抿了下柳橙汁,一股冰凉的感觉便涌便全身,林意七冷得抿了抿唇角,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橙汁。
然后听到乔灵灵问,“话说回来,七七你应该年纪挺小的吧?大学还没毕业?”
“不是,我都毕业一年多啦。”
“那还是年纪好小啊。”
乔灵灵眯起眼笑笑,环视一圈旁边猹猹他们,唏嘘道,“哎,忽然感觉自己也算老人了,你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和扶槐他们都已经是一起搬砖的人了。”
猹猹不满道:“诶诶,你别把我也说老了,我只比人家妹妹大两岁好吗?!”
乔灵灵笑着和他斗嘴,“那是你出社会早,人家七七可跟你不一样,五六年前还在上辅导班呢!跟我们这些老人哪里是一个世界的?!”
林意七礼貌性笑了笑,下意识看了眼身侧人。
他正没什么表情地靠着椅背看手机,依旧是那副拽戾模样,平时披散的头发被梳起之后,倒是让他脸上的不耐烦神色呈现一览无遗。
扶槐没有参与进饭桌上的玩笑,听到乔灵灵的话,也只是抬起眼皮淡淡扫她一眼,没有停留一秒,就又垂下眼睫。
这个乔灵灵……看起来和扶槐他们认识很久了呀。
林意七默不作声地思量着,缓缓收回视线,恰好看到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消息来自fuhu。
【想不想走?】
林意七诧异地扭过头看他,男人慢悠悠掀起眼皮,沉静的瞳孔和她对视上,带着几分询问意味。
林意七其实也有点疲惫了,就诚实地回复他:【想】
包厢里大家正商量着晚点去隔壁酒吧开个座,刷扶槐的卡。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扶槐站起身来,拍了拍海源的肩,把一张黑卡放在桌上,“我买单 ,玩得尽兴。”
“怎么这就要走了?”包厢里人都是老朋友了,也知道扶槐那性格,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声就挥挥手了。
扶槐整了整外套,示意林意七,“走吧”
林意七也站了起来,和在座朋友一一打了招呼之后,跟随他走了出去。
一走出包厢,寒风就吹袭过来。林意七打了个寒颤,快步跟了上去。
“你今晚怎么都不怎么说话呀?”她问。
扶槐双手插着口袋微微扬着下巴,眼皮半阖,听到林意七问题,略显意外地斜觑她一眼,“是吗。”
“是啊,感觉你后面心情不太好诶。”
“什么时候。”
林意七其实是能察觉到,扶槐的沉默大概是从乔灵灵出现时开始的,而且从其他人看他们的眼神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也不一般。
她其实很好奇,但又觉得贸然问起来显得有点八卦,就按捺住了嘴边的疑问,摇了摇头说,“没有,可能我喝橙汁喝醉了吧。”
走出饭店,扶槐率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林意七才坐上车,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扶槐!”
副驾驶的车门也应声关上,透过浅墨色的车窗,她看到乔灵灵远远跑了过来。两人站在车外说了什么,隔着一层车窗实在听不清,林意七悄悄咪咪放下了一点点窗户缝,才听到窗外的零星对话。
“……你喜欢那种类型的是吗?我也可以小女生………”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断断续续的声音再传来,林意七只听到扶槐平淡而又冷然的声音,“今晚的话,我就当没听到。”
后头乔灵灵像是离开了,海源又走了上来,拍了拍扶槐的肩,不知说了什么,扶槐走到副驾驶座边敲敲车窗说,“等我一会儿。”
巷口风大,将人影吹得空荡荡的来回晃。
海源递一支烟给扶槐,他没有拒绝,海源拢着打火机,“噼啪”两声,猩红的火点亮起白烟。
海源问:“怎么样,有什么打算?”
扶槐扫他一眼,“我都签了合同,还不放心?”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海源笑了下,“我说你和那小画师。”
扶槐眼眸微敛,注视着手指间摇曳的猩红,看白色烟雾摇摇晃晃地升起,然后又消散在浓重的夜色中。
他垂着眼,好像在思忖什么。
许久,忽然说,“乔灵灵有句话说得挺对。”
海源愣了下,“她说什么了?”
扶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掐灭了烟头,扯着嘴角淡淡笑了下,说:“我都二十七了,毛病还挺多……人家才几岁?”
夜风穿巷而过,凉飕飕地拍打着巷口闪烁的霓虹。
扶槐微微欠着背倚在墙边,早时绑起的头发松落下来几根,松松散散地搭在眼角,头颅和脖颈形成一条骨感的曲线。
他指尖轻轻一弹,把一口都没抽的烟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们不可能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