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6年4月6日，那是一个阴晦的下午。
我刚把8个月的儿子浩浩哄睡，便听到手机急促的铃声。
“喂，你好！”我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嘈杂。
“请问你是张栋的对象吧？”对方急切地问。
“是的，你有什么事？”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是公安局的，在西城路和东江路交叉口，你对象出车祸了！120正往这儿赶，你也快点过来吧！”那边特别着急。
张栋早晨骑摩托车去驾校练车，这个点应该是往家返的。可是在途中竟然……
我不敢多想。赶紧叫上公公，火速赶往出事地点。
张栋蜷缩在马路中央，耳边的地上淌了一大滩血。摩托车碎片七零八落。
这就是这辈子我见到张栋的最后一面。
我一屁股坐在张栋跟前，感觉心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我失魂落魄。
2
从此，张栋走了，永远地走了！
狠心地撇下了我和8个月的儿子浩浩。
我的世界也随着张栋的离去黯然失色。
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
弟弟张征处理完哥哥的后事就返回了学校，他正上大二，丝毫不能耽误学业。
公公婆婆近六十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们整天以泪洗面，看着怀中的儿子，我只能咬紧牙关，强打精神支撑着这个家。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辗转反侧，枕边人去屋空，我才年仅26岁啊，这日子可怎么过？
在我孤枕难眠，痛苦不堪的每个夜晚，弟弟张征都会给我发微信聊天，我知道，他特别挂牵着我，特别挂牵这个家！他担心我出现任何不测，担心这个家有一点风吹草动！
张征比我小两岁半，比起张栋，他就显得心细如发，周密谨慎。家里大事小情，和他说了，他的建议总会让我如释重负的轻松。
渐渐地，张征在我心里成了一个依靠，一种依赖。而他，似乎也习惯了，每到夜晚拔通我的电话。
有时候，我特别感谢我这个弟弟，让我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重新振作精神，有了生活的勇气。
3
暑假里，张征没有像往年一样去打暑假工，他说，他要好好陪陪家人。
公公婆婆这时候，精神状态已有好转，倒是婆婆，偶尔会背着我们偷偷地抹眼泪。
浩浩已经开始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多多少少的，也为家里营造了些愉悦的气氛。
张征一天到晚总抱着浩浩，除了孩子睡觉，几乎都是他哄着。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说:“等你开学了，怕是孩子要跟着你去呢！”
他笑嘻嘻地回答:“干脆我们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你给我带过去行啦！”
我知道，张征和他哥哥感情很深，大概是爱屋及乌吧！
一天，公公婆婆去菜园里浇菜，张征本来要跟去的，可浩浩硬是拽着叔叔不肯撒手。
无奈之下，张征只能留下来。抱着浩浩，张征站在那里，看着我洗衣服，我一抬头，正好与他对视，我笑笑，对他说:“把你该洗的也拿出来，一块洗了吧！”
张征放下浩浩，蹲在我身边，伸手捞洗着盆里的衣服，对我说:“这半年，真是委屈你了，替我照顾这个家！”
听他这么说，我的喉咙随即哽咽了一下，自从张栋走后，再也没有人和我这么说过话了！
看着这个貌似张栋的男人，我的心泛起小小的涟漪。但我明智地知道，这个男人，只是我男人的弟弟。
见我不说话，张征自顾地洗着衣服，对我说:“你去哄浩浩睡觉去，我来洗吧！”
我看着张征娴熟的样子，站起身抱着浩浩去了屋里。
浩浩睡下了，我便又回到院子里，这时张征已经把衣服全都晾晒在晾衣架上了。
我激动地看看他，他报我以微笑:“这点活不在话下的！”
是啊，我这才想起，张征在家的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他做饭，拖地，收拾家务的。
“我多做些，可以让你轻快些！”他轻轻地对我说。
我感动地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看浩浩一天天长大，我在这个家里，该算什么？
每次回娘家，母亲都会旁敲侧击，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再嫁，可浩浩这么小，扔下他我不舍得，带走他，公公婆婆也不舍得呀！
这种两难无时无刻不吞噬着我，却始终无法抉择。
我走进房间，张征也随着进来。他找个椅子坐下，面对着我:“我想和你谈谈好吗？”
我不由怔住了，和我谈什么呢？
“说吧！”我强作镇定。
“芸芸，我哥走了好几个月了，以后你怎么打算的？”他直言不讳。
我拘谨地低下了头:“浩浩这么小，还能打算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称呼我“嫂子”。
“我理解你的处境。很同情你。但我更想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如果我哥不出事，或许这一生，这句话我都不会说，但他走了，我不想你以后的日子痛苦地过。”张征深情地看着我。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我不敢大声出气，窘迫的不知所措。
“芸芸，答应我，以后让我来照顾你，还有浩浩，好吗？”张征站起来，双手轻轻抓住我的肩膀。
不知为什么，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在脸颊。
张征用手拭去我的泪珠，双手捧着我的脸，盯着我，轻轻地说:“答应我，好吗？”
我努力地咬着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我。突然，一把把我拥入怀中，他轻轻地吮吸着我的耳垂，喃喃地叫着:“芸芸，芸芸……”
久旱逢甘霖的我，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抬起头，闭上眼睛，任凭他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游离……
4
两个多月的暑假，张征晚上都会偷偷地跑进我的房间。
有时候，想起张栋，我们会有深深的负罪感，但不管怎么说，张栋已经确确实实地走了。
至于公公婆婆，在张栋死后，虽然一直对我很好，但我深知，他们对我是有芥蒂的。他们怕我哪一天，会带走浩浩离开这个家。
而张征几次要向他们坦白和我在一起，终是开不了口。因为公公有歧视的，他怎么允许一个大学生的儿子爱上一个寡妇！既便我是张栋的妻子。公公有说过，一般是因为女人命硬，才会克死自己的男人！他又怎么允许我克死他一个儿子，再去克死另一个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中，张征要开学了。
他恋恋不舍得离我而去了，我的心也随之空落落的。
我以为，张征在我的生命里，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我说服自己，认清自身，放任张征，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张征依然如故，他并没有因为距离疏远与我的联系，也没有因为回归学校淡漠无视我的感情。
我常常想，上天带走了张栋，又把张征送到了我身边，也许，这就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5
时间不会因为谁而停步，它以它不紧不慢的节奏缓冲了人生的沉重。
张征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干了一年。为了尽快和我团聚，他辞职在省城开了一个复印店，并帮人装裱门头之类的买卖。
由于他的聪明，或者说擅长经营，生意特别兴隆。于是，他便叫我过来和他一起打点。但，两个人偷偷摸摸三年多，却是不敢让公公婆婆知道的。
我告诉公公婆婆，我要出去打工，并要求带上儿子浩浩，公公婆婆死活不同意，我潜意识里感到，两个老人是怕我抢走孩子呢！
和张征商量好后，我便毅然把浩浩留给爷爷奶奶，只身去了省城。
从此，我和张征开启了二人世界。两个人在一起，我们特别幸福。张征说，一定想办法让公公婆婆接受我们，我知道，传统的公公恐怕很难说服，便告诉张征，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我和张征背着公公婆婆，快乐地生活着。每逢回趟家，也会分开回去。公公婆婆也一直蒙在鼓里。
后来，张征逼着我，一起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他说，这样我们在一起才能叫我心里踏实！虽然没有举行婚礼，没有人为我们祝福，但那一刻，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6
就在我们领结婚证不久，婆婆却因骑电动车摔倒，导致小腿骨折。
我和张征急急地返回老家，在医院伺候了婆婆半个月。之后的时间婆婆就需要回家静养。我让张征回去省城，自己则留在家里伺候婆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在家里长期留下来了，但只过了十几天，却发现自己身体不适，我偷偷地跑去医院，检查后得知，自己竟然怀孕了！
当张征知道这个消息后，特别高兴，他说:“芸芸，坚持两个月，等咱妈腿恢复好了，我就向爸妈摊牌！只是，这段时间，我怕在家里太辛苦你了！”
“辛苦怕什么，自己的老人孩子，伺候着没有什么委屈的！”我告诉他。
就这样，我每天在家里收拾家务，做饭，洗衣服，带浩浩。公公婆婆看我每天忙里忙外，总会特别感激地对我说:“芸芸，这个家真是多亏有你了！”
我会冲他们笑笑:“爸、妈，说什么呢！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
后来一次孕吐，恰被婆婆看出了端倪，她惊愕地问我:“芸芸，你是不是结婚了？”
我知道无法隐瞒，便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婆婆从此对我越发客气了！在她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便对我下了逐客令，按她的意思，我没有义务再伺候她了，而且，还对我感恩戴德的，让我一时心里纠结的难受！
我离开家的前一天，张征便回了家。公公把张征叫去，偷偷的告诉他，一定要给我转十万块钱。
张栋出事时，得到了赔偿款58万。公公婆婆认为我又嫁人了，家里有事，依然回家来帮助他们，所以觉得，那58万，一定要有我一份！
张征答应着，回头便找我商量:“咱告诉爸爸妈妈吧？”
我一时也没了主意。生活在一起五六年了，我深知，公公太传统了，肯定不会同意。
张征知道我的顾虑，只见他从包里取出了我们的结婚证，走进了公公婆婆的房间。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无眠！
7
第二天一大早，公公婆婆就做好了早饭，我知道，是因为我要走了，他们满心不舍。
吃饭时，大家各怀心事，谁也不想挑明了。
只是儿子浩浩，哭闹要跟我走。
公公站起身，走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两张存单。
“征，这是家里的积蓄和你哥的赔偿款，一共74万，你和芸芸带上，去城里看看房，相中了就买套吧！以后也好把浩浩接去城里上学！”公公郑重地说。
张征看看我，从公公手里接过存单，感动地对公公说:“好，爸。都听您的！”
该出发了，浩浩还是被公公抱住了，公公说，买了房再把浩浩接出去。
公公婆婆送我们出门，临走，公公的手重重地拍在张征肩上:“孩子，你要记住: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待芸芸！一定要对的起——你哥！”
我看见，明媚的阳光下，公公眼晴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作者:未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