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下班要开会一个小时,因为错过了八点的饭点,上了一晚上班可以说都是又饿又困。在一片咒骂声里,都愤愤不平又无奈。
超又在工作群里发了通知,让只留两人交接,其余人提前过去开会。他的话犹如圣旨没人敢公然反驳和违背。
朋和建荣饿的厉害,想着八点时,去食堂先垫点饭,再过去。塔只好带白和勇,先去。
塔走的快,并未在意白和勇。想他们多大的人了,应该知道路。塔一贯是独来独往。
7点30到了旧线。四处没寻见人,估计都在哪个犄角旮旯睡觉吧。塔寻思。
塔到了自己常做的那条线、那个屋。里边黑着灯,有点没落感。旧地重游的他坐在电脑边,似乎一瞬间想起过往种种。
一点感慨里一看鼠标还是自己从家拿的那个。一缕欣喜悄悄涌来。他在这条线做的时间最长。一年里大概78个月他都在这里。
睹物思旧又相逢的一点喜悦,在塔心头缭绕。见超已站在了窗外走廊里,等着开会。塔便走了出去。
“利咋回事类?”塔关切的问。因为利离职,超这边等于又少了一个人。超的压力会增大。
“想三十休到初五类。我说你找晨吧。估计晨不同意。他就把厂子告了。劳动局回头就把监控视频发给厂子了。”超觉得利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可笑;他连说带笑,又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厂子又不是咱家开的。”塔附和着无奈。
他忽然转话头笑着说道:“估计晨又该被领导骂了。那不是放嘴边的话:你平时咋的给员工说来。”塔先关切后打趣,学着领导口吻开玩笑。
超被逗得呵呵一笑说道:“我听说是被拎出来。好一顿臭骂。”
超忽然又冷着脸无奈的说道:“平时给他们说什么也不听。那天说是检查卫生的要来重点查。我过来一看不行,叫他们收拾没人理。一会儿过来看还是没人动,就嚷了一顿,算是收拾好了。下午又成那个脏样了。结果6s的正好过来,拍了照,一人五十。你说冤不冤?”
超忽然想到了可笑的事,又说道:“我又嚷他们一顿。那个利说,他罚我钱。我得把钱找回来。”
塔小声疑惑:“罚都罚了,从哪找回?”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超偷偷的小声说道:“这两天天正好盘点物资。一看胶平白无故少了好几桶。一调摄像头,利带亚在那往下水道倒胶。这是我管着咱账务,换别人估计就报警了。”
塔被震撼到了,无奈又气愤的说道:“损人不利己。你说你干点子啥?!你干那个做啥?!有啥用?”
超:“要不说脑子不够数类?!”
超终于释然,他对利是问心无愧。
见对班人来,两班在走廊交接完相关事项。塔便随着众人去开会。
到了会议室,十二个人围着会议桌,各找椅子坐了。东边是门,西边墙上是投影挂幕。桌上东边有投影仪。
坐了片刻,晨拿着电脑走了进来。他并没有过多的气愤,他被员工和领导折磨的有点神情憔悴。他抚平了心中的不快,也没有把怨恨扩大。他只是例行公事的处理着员工和公司之间的关系。
“本来想着过年后开,有点事,那正好借这个机会提前开了。说一下薪资培训和安全。关于我们的薪资构成和安全相关的事项。……”
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众人都恹恹欲睡,强打着精神。
晨说了一堆工资的构成,就是基本工资加绩效的相对应的比例。弄的很是复杂,听的人是云里雾里。
塔听了,只觉得无聊。觉得工厂只是一厢情愿的在处理问题,而且把自己搞得很复杂,而目的就是中层管理向上层管理邀功,看我做的是多么规范有制度。想到此处,他的心底掠过一丝冷笑。
塔接着想,对工人而言,他哪里管你是怎么构成的,人家看的是最后的总数。世面上的厂都是多少钱。你工厂是多少钱?劳动强度怎么样?合干不合干?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一段说完,晨总结到:“我们厂就是这个制度。工资就是这样发的,也是需要保密的,不要相互打听。你也不用去打听谁发了多少,谁发了多少。这个没有可比性。同样是主管,我这个月多,或下个月少。别的主管也可能比我多,或比我少,都是不一定的事。”
晨看大家茫然又没反应,转而说道:“这么说吧。你不用和谁比。就你自己觉得合干不合干。比如我吧。我能顶,就再顶顶。我觉得这个钱对得起我,那我就继续干。觉得不合适就走。没有谁不能走的。就是部长也是这样。自己做什么事之前,要先想清楚,这事能不能干。如果干的时候自己心里犯嘀咕,那就不要做。”
塔听了醒悟,印证了他的猜想。晨最后的话,才是这次会的主题。就是利的事情引发的。工人的随性和工厂的强制之间的矛盾。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后再说一次,我们厂过年是不放假的。为照顾你们可以调休。”晨尽量说得很随意,很平和,他可不敢再激化矛盾。他知道压制就会有反弹。他一时压制住了,他们在工作里又不知道该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他只希望大家都平平和和的把各自的钱挣了。
“我尽量快点,缩短时间。这里是有关奖励和处罚的一些事项。”晨见众人都没有一点精神,他又生怕给他们漏了重要事项,他只好按部就班的来说。
晨啰里啰嗦又说了大堆。塔只听得两个字,罚钱。
“整体感觉而言,以后可能管的更严。罚的更多。生产是一大块,不能出错。纪律是一大块。串岗睡觉等等也从一百到长到一千。吸烟原是两千,现在是两千加直接开除。然后就这个上级的指令推动不力,原是两百,现在是两千。”晨说着,连他自己也没了底。他觉得自己永远要匍匐在地了。工厂你随便怎么玩,我上传下达。玩转玩不转,工人能不能接受,那就是你和工人之间的事了。
塔听了,忽然明白了晨奴性的根源和这个工厂奴性管理的根源,就是“上级的指令推动不力”。没有任何规则可言,任何事都能被说成上级指令推动不力。反正不听话,就要罚你。权力的游戏的单向性被无限扩大。公报私仇和挟私报复,用权谋私都成了可能。怪不得上边让干啥,晨就干啥。这个奴才是真不好当啊。谁都惹不起,谁也不敢惹。塔忽然觉得晨很可怜。也怪不得,晨让超分担了很多他主管的活儿。超让员工来争当储备。这就是个以权谋私的游戏,而且下级还必须是自愿。画饼引诱,威胁恐吓,都是常用手段。
临散会时,晨让各自都签了名,还是三张。有薪资的有纪律的有安全的。培训实效性,也在考核范围。整个管理可以说过分依赖程序和制度,让一切都复杂化。具体效果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都签了字,以后出什么事,都是员工自找,他们也就问心无愧心安理得了。
一众人连看也不看,都是胡乱签了字。这样的领导脱干系的签字他们经历太多,也就都不在乎。塔觉得三张纸就一句话,你死了与我无关。
散会后各自散去。塔开车在路上,没有感到一点要过年的喜悦。也就在小区门口,看到挂起的红灯笼,觉得要过年了。
回到家欲睡没睡之间翻手机时,工作群里得知本该三十,星期六的倒班要提前一天。目的就是为了让两个班都能享受到三十那天,百分之三百的公司的福利。部长也是别有用心啊。他不单是冷酷无情的。他所掌握的那套管理系统,虽然漏洞不少,但起码都在有序运转。他也和公司之间在玩一种权力游戏。他也和品质部和基膜部、督察部等等部门之间周旋。
红陆陆续续买了更多东西回来。塔只管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去上班。红在上次争吵后,似乎学会了独立,不再责怪和纠缠他。这让塔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醒来见红在厨房忙活,他浑身无力;又见然一米七八的大个子躺着就是生气。
“没事。帮你娘干干。非等着别人说?!就不能自己主动点?!”塔严厉斥责和怪罪。然连忙起身。
“这么大人,你不用?!”塔对红也是怪罪,觉得她就是不敢用孩子似的。“非要苦自己”这话,没说出口;他怕伤孩子。他真心心疼她。
“你不教他,他会什么??”塔这句话也没说出口。他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愤怒和不平。他觉得红就是在讨好孩子怕得罪孩子,而不是让孩子树立起家庭责任心。
吃了饭,塔去上班,一如往常,开车听歌上路。只见街边树上的红灯,排了很远很远。塔有了一点喜庆的感觉。
夜班仍是千篇一律的生产。闲时,勇时不时用微信给他发点有关圣经故事的现实里建筑视频;似乎要向人证明神迹的存在。塔看了也当是后人牵强附会的解释他们的信仰,并不在意。
有干有歇里,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天。10点左右塔感觉身体快被熬干了。这种熬油灯的感觉,他经历了很多。他觉得他每次都是死里逃生。
生命的枯竭感觉里,他体悟到生命的空洞、空虚和无聊。当然还有生命欲望消散后的一片宁静。空荡荡的宁静,似乎人世和世界的一切本来就是这样空虚又无聊。没有什么对错,没有什么是非,没有什么物质,没有什么思想,一切都是人造的。 人根据自己的利益和欲望形成了这个社会,一个共同从自然宇宙里夺取生存的群体。
所有的战争都是因为利益和生存,所有的纠纷也是因为利益和生存。
人又是什么呢?社会的工具?还是他自己?是神的儿女还是金钱或物质的奴隶??
时间又是什么?似乎什么都不是。无所谓白天,也无所谓黑夜。宇宙就像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网,展现在他的周围,他就轻轻的站在那网里。
没有地点,没时间,他空荡荡地站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静静地看着它,欣赏着它,感受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