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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线辞职报告〉流水线员工的改善报告

时间:2023-05-10 22:38:42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我的生活也是头条#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车间当缝纫工,也不是我第一次放弃世人眼中体面的工作,在不为人知地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做了一次阶层跌落。

提交辞职报告之前,我已经在内心里挣扎了一个多月。诚然,高端民办学校教师,上万的月薪,带薪寒暑假,受人尊敬,这是令旁人艳羡不已的工作,外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两年前的我一定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快放弃这份工作。那时候我在流水线上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用耳机听着教资考点,为半年后的教资笔试做准备。

但一件事发生时,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合情理,自有其颠簸不破的因果定律。

这所高端民办学校位于广东一个小县城,2021年才刚刚开办,校园建设得非常漂亮,设施十分先进,各种才艺课室,配备有图书馆,还有国内中小学中不多见的游泳池。


校园的美丽暮色

办学的第一个年头,教学业绩在县里名列前茅,领导班子雄心勃勃,立志于在第二个学年让学校在市里崭露头角。

伴随着雄心而生的,则是一系列的办学规划,扩招计划,包括假期教师培训,招生配套的夏令营,各种各样的学生活动。


“童心向党”主题活动场景

数不清的活动和会议的背后,则是体力和精力都被透支到极限的老师们。这所学校的人员流动率极高,第一学年结束后,领导班子和一线教师几乎走了三分之一。

我被安排担任一年级的班主任。之前我虽然已经在一所民办学校任教过一年,但这是我第一次接手一年级,也是第一次担任班主任。心头虽然有些惴惴,但还是决心要把班带好的。

这是一所寄宿制学校,即使是一年级的孩子,也需要在学校住宿。一年级的孩子从未离开过父母,所以学校决定提前一周开学,让孩子适应寄宿生活,称为适应周。

开学那天,班主任们负责各班的新生接待。阳光灿烂的清晨,家长们带着欣慰,孩子满怀期待又带着怯意,登记完信息,兴高采烈地在“我上一年级了”的展示牌前合照,便意味着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校园里满是温情欢欣的气氛。


开学日一年级报道场景

下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小个子男孩哭了,我去和他玩猜拳,陪他说话,他渐渐喜笑颜开。看着他的笑颜,虽然一身疲惫,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第二天时,一个小女孩在课堂上不守纪律,对她说话重了一点,她小嘴一瘪,就哭了起来。我只得又把她拉出教室,抱着她安抚情绪,好半天才把她哄开心了。看着她眼中逐渐生出的信赖,我觉得一切很值得。当德育主任在大会上点名表扬我对孩子有爱心时,我觉得自己的付出被认可,眼中差点掉下泪来。

到了第二天晚上,情况就有点失控了。孩子们的新鲜感过去,开始想家,一个接一个地哭,班主任刚安抚好一个,另一个也被勾得哭起来。

好不容易所有的孩子都安抚好了,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多,不放心的家长又发来信息:我家宝贝还好吧?后面还带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家长如此识趣,带着小心发问,我也只得压抑着情绪,一个一个地带着微笑回复过去,让他们放心。接连一个星期,一躺倒就睡着,一睁眼便是工作。从孩子清晨起床到晚上回宿舍睡觉,全程陪伴,一刻不得闲。早上六点十五起床,晚上十点钟才能回到宿舍。


我做的国庆节主题黑板报

第一个星期终于熬到了头,周五在校门口把他们送走时,我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如当初所料,真的掉了一层皮。

我以为这已经是疲累的极致,没想到这才是开始。

因为一年级的英语不用考试,不方便业绩考核,所以我除了带一年级班主任,还需要教三年级一个班的英语。

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填满,早上带着孩子在操场做早操,吃饭时匆匆几口就吃完,因为得盯着孩子维持用餐纪律。课间要盯着他们以防出安全事故,三年级的课室在另一个楼层,每次去上三年级的课,我总是在预备铃响起后,步履匆匆地往课室赶。


做早操的学生们

好不容易空堂便抓紧时间改作业,备课。手机里的信息必须时时看,否则很容易漏掉学部的会议通知和家长的信息。

脑中的神经如同绷得非常紧的丝弦,但在学校紧锣密鼓的节奏里,我们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持续在上面弹奏激昂的乐曲,我总担心自己脑中的弦随时会断掉,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突然顶不住崩溃。


孩子们在列队

开学一个多月后,有一周连续三天都开会到十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回到宿舍后,一进门就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一直哭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我的嗓子在开学第一周就哑了,休息了几天恢复了一点,第二周又哑了,如此周而复始。虽然买了小蜜蜂随身携带,也并没有多大帮助,一年级的孩子好动爱闹,必须得大声说话才能镇得住他们。

嗓子里总是有异物感,睡觉时会因为气喘半夜醒来,猛咳一阵,然后再次睡去。而与我同在一年级组的另一个同事,开学时是清脆的少女嗓音,到几个月后我离职,便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恢复过原声。

十一的时候回了一次父母家,我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学校的生活如同一座山一样压在头顶,如影随形,即使暂时逃开,千斤重担却无法卸下。

我不记得是哪一个瞬间,我决定辞职,然后瞬间就觉得被封堵的前路豁然开朗,一切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我也为未来做好了打算:我曾经在一家幼儿园兼职,每天只要上两个小时课,80一个课时,每个月能够挣到3000多块,此外还可以再联系一下以前在培训机构的学员,去给她们做私教,也能赚一点钱。

虎门民房的房租很便宜,500以内就可以租一个不错的单间,自己做饭,一个月的花销也许不到1000就可以搞定,我便有大量的时间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看书,写作,学日语,学画画。

提了辞职申请后,学校很快便招到了新老师,我在一周内完成了工作交接。在离校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已经没事,晚饭后去教学楼间的游乐区看孩子们,他们一见我便奔过来,七嘴八舌地找我告状。


可爱同时也让让我抓狂的娃儿们

我摸着一个个小脑袋,想着次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心中有些不舍,也有些歉疚,但是不后悔自己辞职的决定。这些小家伙,只有当我不用管他们的行走坐卧,吃喝拉撒时,他们才显得如此可爱,在我当班主任的时间里,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只变化多端的神兽,分分钟让人炸毛。

11月7日,我拖上行李箱,坐上了回虎门的高铁。辞职的事,我没有告诉爸妈。江湖传言,教师资格证是“爸妈快乐证”,学校教师自然也是“爸妈放心工作”。他们年事已高,我大龄未婚的事实已经足够让他们焦心,实在不忍心再用工作的事来火上浇油。

这天离我8月7日到学校报道,刚好三个月。


回到虎门,我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理想的住所,在公园附近的一个民宅聚居区,离天虹,大润发等大卖场很近,小巷子里有各种小餐馆和菜市场。楼顶带一个小平台,楼下可以停电动车,也有给电动车充电的地方。房租330,30块钱网费。

我从旧家居店买了一些简易家具和一个冰箱,加上原来租客留下的一些东西,迅速地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小窝,重建起自己的生活。

心情随着生活节奏一起松弛下来。在街边的花店花两块钱买了一枝洋桔梗,开了很久。后来又在公园旁边的小花市买了一盆叫作“果汁”的月季,花开得正好时,就去剪一支来做插花,每天早上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高楼和蓝天享用自己做的早餐,就会觉得生活很美好。


我自己准备的早餐

晚上和虎门原来的同事去逛公园,经过公园旁边的小花市,夜色中看到公园中央山顶有一座三层八角瞭望亭,夜色中如同瑶台仙阁般映在天幕上,每次看到它,我的内心总是被幸福充盈。


租房附近的花市

没有收入的日子不能持续太久,休息了一周,我便开始多方联系找工作。幼儿园暂时没有空缺,需要等到下学期开学,但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英语主播的活,面向海外客户直播,卖藤编家居用品,每小时100元。每周播一次,直播时间是晚上11:00-12:30.

此外,我还发消息联系了一下以前的学员,是否愿意请私教学英语。有一个叫Vivien的成人学员回复了我,但是把课时费从130还到了75一小时,我接受了。

在顶楼的房间里又过了两周闲适生活,期间Vivien一直没有回复我具体上课时间,而英语直播一共才做了一次。

民宅区里有一些电子厂外发的活,附近的居民可以把零件领回家做,我去尝试了一下,每个小时大概能挣到两三块钱。

虽然并不后悔辞职的决定,但是没有收入的日子到底有些令人心慌。我便骑着电动车到3公里外的工业区,在布告栏里找工作,上面贴着大量招聘服装缝纫工的广告。

广告栏几乎全部是招聘车工的

三年前,新冠让全国陷入恐慌,大部分行业停工的那段日子里,我为了糊口,曾经进一家服装厂做过培训缝纫工,在工厂做了三个月,到出厂时,技术已经差强人意。

我按照上面的广告打电话过去问,那边说让我自己过去看厂。我按导航找到了工厂,进了车间,坐到一台平车前试了一下,将近两年多没碰缝纫机,初时有些小心翼翼,然而很快便熟稔起来,原来我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生疏,踩缝纫机这种活,是累积在身体里的肌肉记忆,一遇到合适的时机,很容易就被激活了。

组长让我第二天直接过去上班。这么直接了当,让我既意外又开心,因为我确实很喜欢踩缝纫机。


我的工位

Vivien却刚好在此时发了信息给我,约我去她办公室商谈上课时间。我本来想放弃,但想了想,决定和她商量一下,看是否能把上课时间安排在晚上十点以后,这样我从制衣厂下班之后,还可以再过去给她上一节课。

Vivien是个室内设计师,每天加班到十点多也是常态,这个时间点倒也符合她的作息,于是两下很快便敲定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每天6:30起床,工作到晚上十点,有几个晚上,下了班我还需要骑着电动车,穿过夜色中的街道,马不停蹄地去上英语课或者做直播。


因为是面向海外客户,必须考虑时差问题,直播时间几乎总是在深夜

流水线的车工都是计件的,按照工序的复杂程度和花费时间长短定工价,我这种生手自然只能分到低工价的工序,我负责的主要工序是把领口罗纹两头车到一起,每车好一个6分钱,我后来速度逐渐快起来,每天大概能车好两千多个,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大概挣一百来块钱。


制衣厂的上班分为三个班次,早上8:00-12:00,下午1:30-5:30,晚上6:00-10:00.每两周休一天,每个周日的晚班不用上。


晚饭后,月亮从厂房间升起

我做着车间缝纫工,外加英语私教和英语主播两份兼职,工作时长比起在民办学校来,只长不短,赚到的钱却还不及学校的一半。

我却仍然不后悔,并非不肯承认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而是因为虽然工作时间很长,但精神却不再有负重,并且在车间上班时,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塞着耳机听书。

对于员工塞着耳机上班这件事,组长偶有抱怨,因为员工总是听不到他们说话,有时候会惹得他们很恼火,但公司却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带耳塞,毕竟车工们需要交流的时间不多,手上机械地干着重复的活,听点东西,能够让时间过得快很多,所以主管们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管得并不严。

我读书软件的书架里加入了许多书,一直没有时间看。在制衣厂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听完了毛姆的《刀锋》,《人性的枷锁》,《面纱》,《雨》,卡尔维诺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树上的男爵》,《分成两半的子爵》,《不存在的骑士》),《沈从文作品选集》,亦舒和九夜茴的部分中长篇,古龙的《小李飞刀》,《隋唐演义》,《乡土中国》,《枪炮、病菌与钢铁》等。


我的听书记录

我看书看得很杂,搜书时也是很随心地想到记忆中一个作者便去搜名字,然后收藏,后来公众号开始给我推送一些书单文章,我便开始把部分社科类书籍加入书架。

新冠政策放开后,工厂很多人陆续阳了,我也没能逃脱,症状并不严重,所以一直坚持上班,一周一次的英语直播也还继续着,只是把英语课停了,因为学生家有一个小宝宝,我担心传染给孩子,毕竟孩子的抵抗力弱,很有可能发展为重症。

工厂总是在赶产量,好不容易期盼到的假期说没就没,整个12月只休息了一天。有好几次,当我一边飞快地车着领口罗纹,一边在脑海中规划着第二天的安排,车间的广播里就突然响起来:”通知:全厂员工,因为工期紧张,明天星期天正常上班....”


我负责的工序

我心头闪过一丝不满,但没有说什么,因为旁边的同事们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早都习惯了。于是我也就很淡然地接受了,想着,不休息就不休息吧,毛姆的短篇小说集今天应该会播完。明天听点轻松的,就选网络小说《画妖师》吧。

新冠的症状我本来算是轻的,网上说的浑身疼痛,发冷发热,失眠,吞刀片,我全没有,只有第一天轻微四肢酸痛,后面就是咳嗽和鼻塞,但是一直拖了很久总是好不彻底,大概也和这种连轴转的作息是有关的。

有时候我也想:人生不易,不费脑力就得费体力啊。好在开学后,做了幼儿园的兼职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变数。


厂门口的晚霞

如果真的有变数,那么就继续做车工也无妨,刚好可以尽情地边上班边听书,把这么些年来曾经起过心思想看,却因没有时间而搁置的书全部加入书架,一本一本全部听过。


晚上回家,打开手机,看到学校的前同事发来信息:“我也辞职了。”

“都快放寒假了,怎么不撑下去?”

“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同事在后面加了个捂脸的表情。

“理解你的感受。”我也在这句话后面加个个捂脸的表情。

我是真的理解她的感受,在纠结要不要离职的那段日子里,我想过要做到寒假再离职,但怕自己到时候好了伤疤忘了疼,到了假期节奏一缓下来,过得没那么苦了,就念及这份工作的好处,瞻前顾后舍不得辞。一开了学,进入了吃饭都像打仗的节奏,刀刀在肉痛得真切,又不能说走就走,然后就让自己陷入莫名奇妙的循环:能走的时候不想走,想走的时候不能走。

我也认真地审视了自己的初衷和以后的发展:成为一个有社会地位的老师,过那种表面受人爱戴尊重,背后苦水泛舟的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我考教师资格证,进学校当老师,完全是对当下学校教师生活的误解。

这种误解源于我对父亲教师生活的观感。父亲是一个乡村小学教师,在我上小学的那个年代,我们下午三点半放学,老师们也随之下班,作业量不大,每天批改完作业,仍然有大量的业余时间,我原本打算用这些时间来阅读和写作。

但事实是,在我成为老师后,并没有这么多时间。到了周末,却因为平时用脑过度,连看书都觉费脑子,更不用说写作。

在制衣厂上班,一天三个班次,每天工作十二小时,这种排得密不透风的作息中,我居然能够每天写上一千多字。我用来写作的时间,全是挤出来的时间碎片: 在卡机前刷完脸走上四楼车间的几分钟,午休睡觉提前醒来的十几分钟,晚饭后在厂门口消食散步的十几分钟,晚上回家,打开热水器等温度达标的十几分钟.....

幼儿园的同事不能够理解我到制衣厂上班的决定,我说:“不用费脑子,轻松。”

她说:“有脑子为什么不用?”

我心想:“用在了这方面,别的方面就不够用了。”但没有说出口。对于写作,我十分审慎,并不告诉生活中认识的任何人。

脑中有很多的幻想,念念不忘,不记下来总觉辜负一腔情怀,然而诉诸笔头后,又几乎不忍卒读,好在后来从海明威大师的教诲中得到安慰,他说:第一稿都是屎。

于是又鼓起勇气继续把自己的故事继续编下去,期待日后第二稿,第三稿,甚至第四稿的修改时,能在屎里种出鲜花来。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如果一个女人想写作,她必须有每年500镑的收入,并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属于自己的屋子能够提供独立思考的空间,而每年500镑的收入则能够保证作家不为生计所苦。

这个经济门槛有点高。总有那么些经济状况不佳的人,也想写作的,那么我想到流水线当缝纫车工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可以这份工作既可以供养自己的身体,同时也能给大脑提供养分。

有时候我会想,真正热爱写作的人,内心是宿命般的使命感,什么都没有用笔来描绘自己脑中的世界来得重要。大部分人不会懂得,但是那些和我一样的人会懂得。

如果我以后真的能够在写作上小有成就,成为从缝纫车间走出来的第一个作家,那么说不定以后的缝纫车间里,会隐藏不少怀揣文学梦的年轻人,身体坐在充满缝纫机“兹兹”声的车间,而精神却随着古今中外的作家们一起,神思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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