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读者来说,玛吉尼尔森是个陌生的名字。在这《蓝》之前,她从未出版过简体中文的作品。但是,我曾经把这本书列在购买书目录上。
主要被宣传语吸引。《关于240段蓝色的诗意铁丝》《21世纪《恋人絮语》,零碎的文章总是引起我的好奇心。循序渐进的探索很有吸引力。罗兰巴特《恋人絮语》以外、泰戈尔《飞鸟集》、布劳蒂根《在西瓜糖里》、耶里内克《我们是诱鸟,宝贝》、托卡楚克《云游》另一方面,从网民传来的一本书中的一段话来看,雄性的缎子蓝丁鸟为了求爱,找到蓝色物品装饰“求偶亭”的宗旨,为了获得蓝色羽毛,可以杀死其他鸟。
电影《蓝》剧照。
那个网民传达的段落似乎是对宣传语的验证和延伸。作者把自己对蓝色的零碎写作和对缎子蓝顶鸟的蓝色事物的收集进行比较吗?但是《杀死鸟》的细节让我觉得这本书不会那么简单。至少在这一段中,作者对“收集蓝色”的行为表现出了充分的讽刺和警惕。
收到实体书后仔细阅读了两遍后,我基本上确认了我的推测。这本看似由“箴言”组成的随笔集以碎片化的形式隐藏着至少两条线索。怎么定义这本书?随笔?有可能,但应该是长篇随笔,而不是“集合”,而不是完全无关的短篇集合。小说?这本书记载了作者自己的故事。很难分辨这种自传式写作中有多少虚构成分。对像我这样对作家的经验一无所知的读者来说,也不能读成小说。也可以看作是散文诗、哲学和评论。但是我认为最恰当的表现是《电影》——部纸质电影,一部强烈风格化的纸质电影。
作家大量使用电影镜头的组合连接方式来连接段落。例如前一段以“恋醉日”结束的引文,后一段从杜拉斯的喝酒论述开始。这是电影蒙太奇的相似性转换。这种祖接全书大约可以有100处。而且这本书里明确提到了电影。作者以导演约瑟夫康奈尔为例,他的短片《罗丝霍巴德》完全由长篇《东婆罗洲》的废胶片组成。众所周知,大多数影视作品都是由片段(镜头)组合完成的,但观众们习惯了这种组合连接产生的流畅幻觉。马吉尼尔森是否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是否将浑然一体的生活分解成与《蓝色》相关的片段,并以电影的组合连接手法连接在一起。归根结底,生活的一致性是幻觉还是文本的破碎幻觉。
除了蒙太奇的组合连接之外,核心要素“蓝色”还为这些碎片提供向心力。“蓝色”是一种非常风格化的元素,像涂在胶片上的特殊阻隔一样强烈的北点,反复涂在涂鸦行为上的签名——强迫症一样的形式刷子,在每一块都涂上了同样的蓝色。大卫亚设,Northern Exposure,在一个小节里,作家这样写道。“我把你弄得太蓝了吗?我太蓝了吗?”蓝色到底意味着什么?很难给出既定的答案。抑郁症?爱情?不得不说,在蓝色的阴影下,蓝色是千变万化漫画,蓝色的答案是千变万化漫画,所有的解释空间都留给了读者。
《蓝》,[美]玛吉尼尔森,翁海正译,名实Lucida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年5月。
线索1:
把痛苦记录在河里
如上所述,这本书在碎片化下至少隐藏了两条线索。
单从主线的内容来看,马吉纳尔逊打动我的是她的勇敢,即果断地正视当代的经验,甚至迫切的经验。她把自己作为素材的一部分,进行质的写作,即使是这种写作策略,也可能和很多读者预想的不一样。读者可能希望这本书不那么合适,不那么“虚伪”,而是谈论一些更抽象、更“深刻”的东西。玛吉纳尔逊为自己写作,缓解自己的痛苦,站在更抽象的“蓝色”写作的十字路口,表现出正当的犹豫。这种犹豫是真诚的,但可以过滤掉部分读者。有更高要求的读者会觉得她写得不够远,她的真诚阻碍了深入的探索。这篇全文已经叙述过了。要求低的读者可能不理解她在写什么,也可能在她的文章中捕捉不到“从此到其他”的推演,感到复杂和胡说八道。
在这里我可以给一些读者提供帮助。玛吉尼尔森《蓝》的关键线索是失恋。这是与喜爱蓝色、蓝色眼睛的“蓝色王子”分手后的胸痛、对蓝色的持续上瘾、摆脱蓝色的故事。
因为已经以电影为例,这条主线确实让我想起了《超市夜未眠》这部电影。主人公失恋后睡不着觉,获得了暂停时间的能力,电影的一切都是基于他的失恋和暂停能力。这本书的一切也是基于作者的失恋和与蓝色的各种关系。——有时蓝色是爱情,有时蓝色是痛苦的镜子。
g.com/large/tos-cn-i-tjoges91tu/TRSpyfb30IXeTP?_iz=31825&from=ar;x-expires=1705593979&x-signature=9vzUnyb85VH68lXK%2F7GFtfYuKag%3D&index=2" width="640" height="428"/>电影《超市夜未眠》剧照。
作者以一个模糊的场景开场,指出自己“爱上一个颜色”——在初读时我们并不能意识到这是什么场景,只能看到她“把纸餐巾撕成碎片”,以及桌上积淀污垢的空茶杯,但往后阅读就能推想出来,这是她与“蓝色王子”分手的场景,或是临近分手的场景之一。她似乎并不想写得很明确,因为她在后文提到“避免书写太多关于你的记忆”。各种形象,各种具体事物,似乎都是对人的禁锢。“我看够它们了。”,作者引用了卡洛斯·威廉斯的诗歌。
但作者不可能回避一切具体,所以在她看似随意的列举中,我们很快能辨认出具体的关联:“世界各地的棚屋和鱼摊上方飘拂的明亮的蓝色油布”,正是她与蓝色王子一次约会后,她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所看到的。在后者的片段中,作者记得事件的时间、记得城市、记得确切的旅馆名称,甚至记得她自己当场的感受:“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她把这个秘密称为“日常生活的污渍”。
《红色手推车》,[美]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著,李晖译,明室Lucida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年1月。
她试图与蓝色保持距离,因为她除了曾热爱过一个蓝色眼睛的“王子”,也在他身上受过伤,她不可能再对他全情投入,也不可能再对蓝全情投入。她写下一个犹如梦幻的段落,是他们抽象的情爱关系,是她与他在一间红木舞厅跳舞。在一个“野性的魔幻时刻”(那本该是一个幸福的时刻)之后,蓝色王子却乘上一艘划艇逃亡,“我”吐出口中蓝色的汁液(变成蛇状的面糊),成为“等待的女人”。
于是她在颜色的希望与绝望之间辗转——恋人从非洲寄给她的蓝色拼贴画,曾给过她希望,那么蓝色是否也会带来绝望呢?她一面否认蓝色让她感到绝望,一面想起一位因恢复视力、脱离色彩单调的世界而死于不快乐的人。或者在这个阶段,蓝色一方面是造成她潜在绝望的原因,另一方面,她暂时又无法离开蓝色的单调,投入“充满色彩的世界”——否则她也会“死于不快乐”。
线索二:
他人的“身痛”
另一条现实线索,在我看来也非常重要。在本书的开端,作者提及了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因事故脊柱折断,“可能活不下来”。她的身体“不曾动过”,“医生形容她为‘水中的卵石’”。
这位朋友在书中多次出现,与其他段落混杂在一起,似乎并无特殊,我却读到了很强的对应关系,因为朋友对待爱与痛的态度与作者截然相反。在一段时间之后,朋友指出“我”对爱的态度是病态的:“你最终将不得不放弃这份爱”“这份爱有一颗病态的心”。
而对应的关系不止如此。朋友与作者都受了伤,朋友的伤痛是一种“身伤”,作者所受的却是“心伤”;朋友失去行动的能力,变成一种“不动”,作者却在蓝色中“流动”——讽刺的是,朋友身体的不动,却更能使她跳出伤痛(她进入了时间),而作者在蓝色中的流动,却更像是一种对伤痛的沉浸;朋友对伤痛的理解,就是伤痛本身,作者却在伤痛中理解出美——这是否是作者更沉浸于伤痛的原因?因为伤痛展现出一种迷人的美?而朋友更看到了人的有限性,并且承认这种有限。
电影《蓝白红三部曲之蓝》剧照。
让我非常惊讶的两个段落,也是更为重要的两个对应关系的段落:一个是朋友指出“我们有时会在镜子前哭泣”,这是想要“自己的绝望被见证”;另一个则是作者照顾朋友的两年中,经常对朋友进行一种名为“转移”的行为,即挪进轮椅,又挪出轮椅。朋友向作者描述自己的疼痛,而在朋友描述时,作者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疼痛,所以“一同看着她的皮肤”——正是这两个段落让我感觉到了此线索的重要,这或许暗暗隐喻着痛感的“转移”。如果作者只是讲述自己的痛苦,那么难免陷入一种喋喋不休;而对朋友的痛苦的讲述,却提供了强有力的自省视角。她作为一个他者看着朋友的痛苦,正如读者作为一个他者看着她的痛苦。“他人的痛苦”对于他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作者把这个纳入思考的范围,让本书的写作有了很强的“元写作”式思索,也更大程度地彰显了她的真诚。
朋友的身痛是她未曾经历的,而当朋友描述痛苦时,或当她无意间对朋友造成痛苦时(在“转移”的时候),她会像是伤到了自己。她以一个外部视角去看待疼痛,看待自己“并不知晓的痛苦”。朋友说“如果在我之外还有人知道这份痛苦,那个人便是你”。作者也感到了朋友的“慷慨”,因为“亲近她的痛苦是给我的一种特权,尽管痛苦可以被定义为我们通常试图回避的东西”。作者觉得想明白这一点,“不亚于一种了悟”。
一个痛苦的人敞开自己的痛苦,往往是不受欢迎的,会被人“试图回避”。我们在同情痛苦的人的时候,是否已经把他们当成异类看待了呢?但敞开自己痛苦时可贵的真诚,可贵的“无防备”,给予出去的可贵的“特权”,却总是被忽视、被浪费。作者早已料到这种辜负,所以借用批评家对清少纳言《枕草子》的评价自嘲:“给人留下可怜印象的东西”、“毫无价值的东西”、“看似受苦的人”。并提前告知读者,有随时退出“钉毛驴屁股”的游戏的自由——毕竟谁愿意在他人的黑暗中“快速地旋转”,“晕头转向”地摸索,“小心翼翼地行走”呢?
写作:
暂时的药与毒
然而,作者选择了敞开痛苦,也选择了写作作为敞开自己痛苦的方式。或直接或间接地面对痛苦,是真实的,也是勇敢的。写作是“药”;而借助朋友的观点来说,沉浸其中又是病态的,是“毒”,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作者深知其中的矛盾,暗示这样的人是“被遗弃的”,或杜拉斯式的“酒化”。
写作是一种什么样的药或者毒?作者引用柏拉图的说法,指出颜色与诗歌一样是一种致幻的方式。(正如助情药物在修正身体障碍的同时,会让“服用者看到的世界略带蓝色”)写作提供了一种幻觉,提供了一种暂时的真实,虚拟了“神圣”:“一个占位符”。在幻觉之下是什么呢?神圣(永恒的)与身体(有限的)的辨析,写作的疗伤(药)与摧残(毒)作用,贯穿了整本书。
电影《永恒与一日》剧照。
在朋友发生事故的那天,作者注意到街头“数处黄色油漆剥落”,“一层得体的工业蓝色正试图悄然潜入”。这是在“制造神祇”。作者应该明白,制造神祇并不代表真的抵达本质,而是一种替代性的策略。恰如卡夫卡一则笔记《树》中所写,雪地中的树干看似一推就会滚动,实则与大地紧紧相连,甚至那也“仅仅是个表象”。蓝并无一个固定的本质,或以人的有限并不足够见识其本质。人无法脱离表象而活,也不可能没有替代性幻觉的慰藉。人活在对本质的暂时性认识里。人不可能在制造药的时候避免毒。
作者引用了歌德对色彩的论述。评论家指出歌德对色彩的解释“毫无物理意义”,那么“歌德的那些问题是什么”?那么作者的问题是什么?若以为作者关心的是某种固定的深刻,那可能真的被“钉毛驴屁股”的游戏所迷惑了。作者把一切都视为暂时,把一切都视为替代,所以大量的引文也变得合法:借用它们的暂时性。
“蚀刻”的意义:
记得所有词语,而非写在水里
本书的中文版装帧很值得玩味,并未采用纯净的蓝色,而是使用了类似岩层的深浅不一的花纹,或者仿佛海面。除了准确展现出作品中蓝色的“模糊”,也让人想起塔可夫斯基导演的电影《飞向太空》中浮现泡沫的神秘海面。塔氏电影里被海洋覆盖的蓝色星球索拉里斯星,仿佛是一个复杂的智慧生命体,以中微子从主角的记忆中重构出实体的恋人,重构出的恋人有新的真实。玛吉·尼尔森《蓝》也近似于此,借助如海面泡沫般的混沌记忆——借助蓝色,制造出一种替代性的真实,抑或“幻觉”。
电影《飞向太空》剧照。
不过,似乎可以借此谈到更远。比如,文学修辞制造出的蓝与物体本身的蓝,是词与物的关系,而词语能否真的替代物?“我们想要从人生中获得的蓝色实则仅出现在文学里”是可能的吗?词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词语的替代性是很蛮横的,如不对等的爱的蛮横。法国新小说派作家罗伯-格里耶在一则短篇《归途》中,将主角们置于被涨潮的海水淹死的境地,他们被人所救,可救人的水手与海水一样冷漠,“大概是个聋子”。《飞向太空》中的海洋也不为人所解。《蓝》中也提到,蓝是“根本不能回应你的爱的东西”。
我在阅读《蓝》之前,会有一个猜想,觉得这本书并不是作者所写,而是蓝借助作者之手写成的。作者也确实表达过这样的意思,暗示自己是被动的,“最深的蓝在说话”。直到我读到作者对于“和谐”的看法:被动的上位,主动的下位。以及引用的柏拉图对于“视觉的火焰”的假定:“在我们的眼睛与观看的对象之间燃烧”。我才有了更明晰的认识,知道作者并不是被蓝的无解所统摄,不是被写作的毒所沉溺的,她有迂回却强韧的主动性(“时而似意志的行动,时而又似屈服的行动”),在与蓝色不断地碰撞、交锋。
电影《蓝》剧照。
本书多次提到柏拉图,事实上柏拉图记载的言论很多来自他的老师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有“述、作”之争:“书写文字是帮助还是扼杀记忆”?苏格拉底“述而不作”,没有留下任何著作,而学生柏拉图则将他的言论整理、记录。玛吉·尼尔森对蓝色的书写,是以毒攻毒的,以毒为药,让毒消失于“述”中,让失恋的痛苦消弭,是一种叙事疗法。在“写作是一个惊人的均衡器”的意义上,作者更接近于“述”,是把自己的痛苦写在河流里。可作者却说:“我用蓝色墨水写下这些话,以便记得所有词语,而不只是某些词语,写在水里。”
作者对写作的“蚀刻”的看重,可以亨利·詹姆斯的观点中反向得出解释。詹姆斯说:“努力做一个从不失去的人!”但人怎么可能不失去东西呢?并且,“倘若你真的成为一个从不失去任何东西的人,你就不会懂得失去”。从不失去是不可能的,也是有害的。但为了“懂得失去”,人不能把“失去”也失去,人不能忘掉“失去”。我想这就是“蚀刻”的意义:必须写,“记得所有词语”。
另一方面,“失去”也是有其过程的。在作者的疗伤过程中,时间总是被提及,有着隐隐的焦虑。作者在医院遇到四肢瘫痪的病人,想知道自己的伤处何时“才会感觉像是人生的正常部分”。作者的心理治疗师也会许诺时间:“你一年后的感觉根本不可能跟今天一样。”而“康复”,是一个难以单独立足的结果,且不会有“标准时刻”,要有过程的衬托才能显露其意义。
电影《蓝》剧照。
作者从模糊的现实场景及对蓝试探性的书写,到直接展露其内心的抑郁与黑暗(“越来越饱和的蓝色,便是意味着最终走向黑暗”),到净化后的白色记忆(“我揣想我们某天会重逢,那时我们会觉得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再到重获存在感的光(借“暗室”的帮助,或敲打眼睛),作者的书写展现的是变化的过程。
写在纸面上较之写在水里的意义,可能正在于过程:足够的文字长度与复杂度,足够的流动的矛盾;最终都导向光——成为光,却不是只是呈现光的结果;去学习成为光的过程,也许才真正指向了未来,“旨在做光而不是渴望的学生”。
矢车菊:
隐藏的平行故事
写到这里,本该可以结束,我却又想到安徒生《海的女儿》的故事。记得初次读到这篇童话,第一句话就把我打动了,那是对人鱼公主生活的海洋的描写,说海水清澈蔚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
玛吉·尼尔森在书中也提到了矢车菊,并且书名“Bluets”正是从“les bluets”(一种蓝色的小花)中来的。那么安徒生的这个故事,是否可以理解为是本书的平行故事?人鱼公主为了王子在海中融化,成了泡沫。为爱悲伤地献身。可以想到更多的是,基耶斯洛夫斯基也导演过一部名为《蓝白红三部曲之蓝》的电影,与《海的女儿》相反,讲的是女主角在丈夫因故去世后,获得心灵自由的过程。这两个故事,可以看成是玛吉·尼尔森《蓝》的两阶段。
电影《蓝白红三部曲之蓝》剧照。
无论玛吉·尼尔森是否有意,这些隐藏的平行故事都可以与之文本形成互文,使其更具张力,也更擦亮了《蓝》的意义。这也说明,“写”确实是成为光的过程之一,且不应在这里停止。
除了“les bluets”以外,矢车菊还有更朴素的名字,“cornflower”。作者觉得以此作为名字很贴切,“它们再也无须做bluets”,它们“野生、粗硬、坚韧”,“它们不象征浪漫”。矢车菊找回了自己,不再做蓝。读者能否穿透蓝色的诱惑,找到更为朴素也更为自由的自己呢?我想这就是阅读《蓝》的现实意义所在。
作者/陈志炜
编辑/青青子
校对/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