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韦二伯格

“这里睡着王沥川，生在瑞士，学在美国，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所以死在中国。”

这是《遇见王沥川》的结局，而现实中，王沥川的扮演者高以翔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因为高强度的运动导致心源性猝死，不幸去世，年仅35岁。

当“娱乐至死”从一个抽象的形容词变成一次具体的悲剧，当鲜活的生命猝然陨落，随之而来的，是全社会对节目组的质疑和愤怒，以及对真人秀综艺的思考。

真人秀是盘大棋，而明星甘为棋子，节目中所有的剧情和设计只为了调动你我的情绪，让我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我们看广告。

不可否认的是，综艺节目本身就是一种商业行为，哪怕加上了再多人性的光辉，再良心的综艺节目，也终究离开不了收视率这三个字。

四十年来，在市场经济高歌猛进的大潮之下，流量至上的价值观已经无孔不如地渗入电视内容产业链的各个环节。

仿佛只要能够吸引人们强势围观，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营销和炒作。最开始的明星真人秀，只是做做访谈讲讲八卦，或是俊男美女的选秀，但做到后来，观众审美疲劳，于是开始安排勾心斗角、 恋爱撕逼，再到后来，开始让明星挑战身体极限，让观众看他们出糗，受伤。

于是工作人员的身体健康，嘉宾的安全保障，都开始为流量让路。 因为一直没有出事，所以节目组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样做没问题。

于是所有细小的裂痕一点点累积，直到大厦崩塌。

如果电视节目以流量和收视率作为唯一标准，不用计较后果，会怎么样？

这次高以翔的事，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live!》，电影用伪纪录片的手法，虚构了一档疯狂的俄罗斯轮盘赌真人秀节目，将真人秀的价值观演绎到了极致。

《live!》是曾经两次斩获奥斯卡大奖的纪录短片导演比尔·古登泰格的长片处女作，电影用伪纪录片的手法，虚构了一档疯狂的俄罗斯轮盘赌真人秀节目。

导演比尔·古登泰格擅长拍摄社会现实题材，曾经演过《速度与激情》的女星伊娃·门德斯，在片中也贡献出了非常精彩的表演，将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制片人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和这部电影上映的同一年，他导演的纪录片《南京》在中国上映，成为了当年中国票房最高的纪录电影。 除了奥斯卡，比尔也是艾美奖、圣丹斯电影节的“常客”，他的影片甚至在美国白宫做过特别展映。

电影的前30分钟有些慢热，但相信我，30分钟之后你会随着情节的发展变得紧张刺激起来。 和《楚门的世界》一样，这是一部后半段见精彩的电影。

没有酷炫的长镜头，没有流畅的运镜，电影以电视台最常用的手持镜头开场：伊娃·门德斯扮演的美女制片人卡蒂，正在和同事们头脑风暴，试图打造一档超越《幸存者》《美国偶像》这些王牌综艺，能够引爆收视率的新节目。

节目组一位同事的一句戏言，让卡蒂有了新的灵感，打造一档名为《live!》俄罗斯轮盘赌节目：

卡蒂首先去问了电视台的律师，律师明确地告诉她，这个节目即使不违法，也很难通过通信委员会的审查。

在美国，收视率最高的不是综艺节目，而是追车新闻。自从1992年洛杉矶的一个地方电视台在新闻里直播了警匪追车的新闻之后，追车新闻成为当地电视台的一大特色。

为了争夺收视率，美国许多新闻台甚至花重金购买直升机进行直播，飞机上还有主持人对事件进行解说。1994年的一场警车追逐创下了有史以来最高的9500万的收视率，至今还没被打破。

电视台的领导也否决了卡蒂的想法，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更致命的是，没有一家广告商愿意往这个节目上面投赞助。

尽管自己的提议不被所有人看好，但卡蒂仍然坚信自己的这档节目能够成为引爆点，业务娴熟的她很快开始寻找支撑自己节目的文献资料，频繁参加电视节目访谈为自己造势。

在媒体的宣传之下，第一批试镜的人很快就挤满了电视台的门口，然而看完试镜视频的卡蒂失望地发现，前来报名的几乎全都是有自杀倾向的人。

让有求死倾向的人参加俄罗斯轮盘赌，这样的节目没有悬念，没有冲突，没有戏剧性啊！让从来不会去自杀的人选择参加节目，才会有更大的看点！

在导演朋友的建议下，卡蒂把节目奖金从一百万增加到500万美金。一把左轮手枪，只转动一次，由六个候选人依次按下扳机，最终由生存下来的五个人平分这500万。

空前绝后的设定，让这档还没播出的节目成为了大家讨论的焦点。人权保护者们甚至举着条幅到电视台门口游行抵制这档节目。当律师愤怒地告诉卡蒂，全国知名谈话节目将要点名批判她的时候，卡蒂却兴奋地冲出门去告诉大家，上了国家电视台，这档节目肯定能火。

强大的媒体操控手段，让卡蒂一步一步将自己面前的障碍瓦解。为了说服广告商，卡蒂选择了一个最能够打动全国观众的选手故事作为宣传VCR：

来自明尼苏达州的一位农民里基，为了给患病儿子支付巨额看护费，将三代经营的农场抵押给了银行，庄稼年景不好，加上巨额的负债，让他无力支撑自己的家庭，于是决定参加这场豪赌。

看完短片，广告商感动的泪流满面，纷纷投资赞助。

最终，卡蒂同样说服了律师，以捍卫言论自由的名义，在通信委员会的仲裁上为节目赢得了播放的机会。面对网上的争议，民众的抗议，卡蒂不予置评，深谙媒体之道的她将这些争议当做发酵剂，为节目带来了更大的热度。

真正的俄罗斯轮盘赌时刻到来了。六个候选人在万众瞩目之下，依次扣下扳机。

和预料中的一样，《live！》的收视率每一秒都在攀升。每一次有人活下来，节目的收视率就向上攀升一大截，卡蒂也紧张的捏一把汗。

但是上帝的骰子是不看收视率的，终于到第五个人的时候，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冒险运动达人没能躲过去。

卡蒂在亲眼目睹选手死亡之后，终于崩溃了。 而她自己，也在走出电视台的那一刻走向了灭亡……

电影用一种极端的荒诞，描述了现实的一种可能性，伪纪录片的拍摄手法，营造了真人秀花絮一样的真实感。

但在现实中，即使是民风彪悍自由的美国，审查制度也不可能允许这样变态的综艺节目存在。

影片虽然是虚构，但却给所有的电视从业者敲响了一记警钟：综艺节目假如没有底线，和罪犯有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电视节目的背后决策者，仍然是掌握舆论操控权的媒体工作者。

要知道，好的内容从不迎合观众，而是引领观众。

媒体是照明灯，也是杀人器。希望媒体朋友们在制作内容的时候，不要忘了问问自己：你想成为照明灯，还是杀人器？

尼尔·波兹曼在他的《娱乐至死》中说道：一切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表面看，高以翔事件只是一次综艺节目事故，而再往上看，电视台和杂志的媒体民工只是表面的浮尘，而媒体背后，是无情逐利的资本家们。

今天，我们的生活被热点吞噬了，每个人都带着焦虑和空虚低头赶路，步履不停地追逐着金钱和欲望，渴望投机取巧，期盼一夜成名。

在命运这张牌桌上，人人都鄙视资本家，人人却都想成为手握最大筹码的资本家。甚至不惜以身体健康为代价。

电视节目放大了我们的欲望，让我们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其实所谓真人秀，这场秀不是在电视上，而是在观众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