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徐方玉等人,与隐在山壁上半天的司马福、李二牛两人会合,史超殿后,阮碧娘伴着昭阳公主,自然也隐有监视之意,徐方玉自己则在前面探路,唐清平居中接应。一行七人,分拨停当,便向金国的京帅中都走去。
史超、徐方玉等人不惜奔走千里,急欲援救的寻龙大侠赖布衣,此刻却在金国京师
中都城内来宁馆中默默沉思不语。
来宁馆是金国中都内一座有名的会馆,乃金朝招待各方议客的场所。外面设有重兵守护。里面舒适豪华,所有上等的待客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歌女可以任客随意召唤消遣。
因此赖布衣自被迎进来宁馆后,倒绝无难受之处,唯一令他不满的是他所居的厢房前后皆有高手守护,外人固然无法接近,他亦无法与外面接触。如此这般,赖布衣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已整整困闷了月余,直到此时,他根本不知道金人把他劫来之意,甚至连当日劫他来此的金朝国帅金纪烈,自进馆之日露一露面外,连日来也仿似失了踪影。
这种幽禁式的生活,起初尚不觉什么,因为赖布衣正好趁机把他迷惑的“七星月大龙图”天下大势气运仔细印证了一遍,他虽手中无图,但心中有图,这段时间的印证,倒令他弄通了其中不少疑难之处。但逐渐地赖布衣便大感焦躁,因为他从“七星伴月大龙图”的印证中,已察觉当今天下大势之所以分成南北两朝鼎立的奥妙之处,其中竟与金朝的京师中都的建立大有关连。但他此刻身在金朝中的都城内,却苦于寸步难移,每日的活动,便仅限于来宁馆内,要想逾越半步,当真比登天还难。
这几乎把赖布衣气个半死。要知他平生以寻龙追脉为念,一旦萌动探究之念刀山火海也挡他不住,但如今他虽已察知金朝中都隐潜主宰南北鼎立征兆,但却无法实地印证,这便似缺奶的娃娃明明已见着亲娘,却被人硬生生隔开一般,这教赖布衣如何不心焦如焚?他若非深知在这重重幽闭的来宁馆内吵也白费,早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就在此时,赖布衣幽禁的厢房外面,忽然走进三位男子,为首一位是年过四十的中年人。神定气闲,甚有风度;后面则是两名外披朱衣,内罩劲装的大汉,一望而知是中年男子的贴身侍从。
赖布衣朝中年男子扫了一眼,心中便猛的一跳,但迅即淡然的目往来人,沉吟不语。
中年男子却不以赖布衣的倨傲为意。反而走前数步,向赖布衣微作一揖,微笑呼道:“赖先生于此地过得尚好么,在下乃专责奉旨款待赖先生之人,若有任何怠慢之处,赖先生只管道来,在下必定洗耳恭听。”
赖布衣一听此人自称是负责款待他之人,心中便有气,但眼见此人温文尔雅言,语中不卑不亢,甚为得体,心中这股气儿自感不便发作,便轻轻的哼了一声,道:”醇酒美人,大鱼大肉,吃了睡,睡了吃,悠哉悠哉,但却重兵禁守,难行半步,形如囚徒!如此待客之道,一张一弛,赖某尚有什么话说。”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因深知赖先生乃人中之龙,对我金人亦素有成见,若非如此。只怕连在下亦无缘与赖先生相见,此举实属情不得已,尚望赖先生见谅。”
赖布衣嘿嘿道:“你就算留住赖某的人,留不住赖某的心亦是枉然。”
中年男子并不以赖布衣的顶撞为意,反而含笑点头道:“好!赖先生果然甚有风骨气度,在下佩服的正是这种人才。赖先生久处南朝,对我金国似乎大有成见,此点在下不便申辩,但赖先生学究天人,胸藏乾坤大气,难道不知先人为主,失之毫厘、差走之千里的处世玄机么?”
赖布衣一听,心中不禁又一动,他所料的似乎又已证实了一分,暗道:“观色察言此人果然不同凡响……赖某倒不可轻觑了。”心中这般转念,却不点破,趁机微微一笑道:“好一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阁下之意,似欲要赖某仔细比较南北两地利弊。但却把赖某困于斗室之中,难道这是供人任意考究之途么?”
中年男子一听,先是一征,随即恍然,微笑道:“赖先生毕生以寻龙追脉为念,自然品过不惯此醇酒美人生活,倒是在下一念之差,令赖先生受苦了。好,既然赖先生欲出外走动,在下正好有空,便陪赖先生走一趟吧。”
赖布衣见他答允得如此爽快,不禁微怔道:“赖某行动可受限制?”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慨然道:“在下敢担保,但凡金国地域,海阔天空,皆任由先请生驰骋指点便是。”
赖布衣亦微笑道:“阁下难道不怕赖某趁机逃脱么?”
中年男子大笑道:“赖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若然用强,能留住赖先生的人却留不住赖先生的心,既然如此何不示以大度,一任赖先生考察印证,然后定夺是否风水寻龙,既属人谋亦属天意,既然如此,何不示以大度,任赖先生考察,然后定夺可助我金朝一臂之力。”
赖布衣一听,不禁暗暗点头,心道此人胸襟宽宏,委实不失王者气度,但也不加点破,欣然答允,随这中年男子出外一道游察中都。这时赖布衣才知此人自称复姓完颜,他也下去深究,便以完颜先生称呼。
赖布衣由完颜先生引导,果然毫无阻拦,便施然出了来宁馆,守卫来宁馆的官兵见了完颜先生倒没什么。但见了完颜先生后面紧随的两名朱衣汉子,却均神色一凛,肃然恭送。
这一切赖布衣已有所察觉,但却神色自若,与完颜先生施然而出。出了来宁馆,才知这来宁馆紧靠中都大内宫城。赖布衣登高向宫城遥望,便见城内殿分九重,楼分三十六,均隐含九九吉祥、六六无穷的大吉气数,心中不禁暗暗点头称许。
离开宫城不远。便是城内的商肆市集,平民百姓均可自由行走集上,各商号公平买卖,价钱甚为便宜,货品亦较宋朝京城临安不逞多让。赖布衣见了,又不禁暗暗点头称道。
走过市集,便是风景游览区。但见游人如鲫,虽是平民百姓,但也衣饰合体,脸上亦没甚饥寒之色。
再向前走,便出了内城。内城分四门,各有兵丁把守,但赖布衣随完颜先生及他的两名侍从走近时,守城门的官兵不但不敢阻拦,反而立即肃立两旁,鸦雀无声。任由赖布衣等四人大步而过。
完颜先生微笑道:“在下常于此出,人走动,官兵见惯见熟了,侵免去盘查的规例。”
赖布衣亦微微一笑道:“完颜光生礼贤下士,官兵亦是人,自然对你大力感佩了。”
完颜先主大笑道:“是极,是极。天下之大,莫非皇土,皇帝是人,兵百姓亦是人,若皇帝视兵民如粪土,兵民自然亦视皇帝为野草。”
赖布衣不禁点头微笑道:“好,完颜先生此论。实道出贤君处政之本,但不知赖某此言。能否达于天下做皇帝的耳中?”
完颜先生一听大笑道:“你南宋的皇帝在下不敢断言,但我敢担保,金目的皇帝必能听到。”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是么,如此甚好。”便再没说什么,由完颜先生领着,向前走去。
不一会,一行四人竟出了外城,辗转在郊野前行十里,便抵达一座建于山水交汇处的陵墓前面。陵墓上书,“金太祖阿骨打御陵”八个金漆大字
赖布衣一见陵墓碑上的文字,便心中一动,却沉吟不语。
完颜先生指着面前的陵墓,含笑向赖布衣道:“此乃金朝开国皇帝金太祖之墓,其时我女真族尚未有正式文字,因此太祖之名以音称之,阿骨打即现今完颜的意思。”
赖布衣沉吟道:“赖某素闻金太祖于天辅七年,伐辽途中病逝,葬于黄龙府西侧斩将台,号称宁神太祖庙,为何眼下却又见陵墓位于此地?”
完颜先生微笑道:“此乃十年前自黄龙府移葬于此……但不知此墓运势如何?尚请赖先生不吝赐告。”
赖布衣一听,微微一笑,也不推却,便绕墓走了一圈,沉吟不语,默默思忖。
然后他抬起头来,朝陵墓的四周一瞧,但见陵墓恰处一水之畔,水从前面出山,经六、七、八、九渡到此,河谷突见宽阔,流水瀑瀑,谷壁峭立,如刀削斧砍。两岸山石峋在雾中隐隐可见。河旁更有一座寺庙,卵石砌墙,碎石铺路,前临河滩,背倚青山,奇峰翠峦,倒映河面;既有北地的严峻风光,更添南国山水的秀丽。
赖布衣个禁暗暗点头。暗道此基左屏右幢,山水交汇,紫雾腾升,端的一派龙气吞吐之象,难怪此基的后人,能育出一代君王,心中这般转念,却不点破。
赖布衣目注前面寺庙,道:“未知前面寺庙,建于何时?可有名号°
完颜先生道:“此庙先于太祖墓多年,便已建下。当地土人因寺庙落成之晨昏之际,必有白雾于庙顶,其状有如白龙盘旋其上,因此便命名为白龙庙。”
赖布衣点点头,又道:“然则此墓可有着人勘穴?”
完颜先生一听,先是一怔,然后才迫:“据闻建此墓前,大祖阿骨打的孙子完颜雍梦见太祖引路至白龙庙,手指白龙庙道:”白龙庙前,即吾安身之所。”后来太祖的孙于完颜瘫便力排众议,说服其叔海陵废帝,把太祖陵墓移葬于此,,但未得高人指点,不知此地运势如何?”完颜先生道罢,目注赖布衣,神态甚见恭谨。
赖布衣沉吟不语。好一会方微笑道:“如赖某所料不差此墓的后人如今已成一代君王了,但可惜仍有隐优,常常因此而烦恼。”
完颜先生一听,神色立时一变,忙道:“为什么如此,又有什么烦恼?
赖布衣微笑道:“白龙护体,左屏右樟,文佐武辅。万民朝拜,已自成天子格局,若不出帝王,便是赖某眼瞎。再者墓前山水雄峻秀丽,所出帝王必胸襟宽宏,能以宽仁治世。但可惜墓前山石峨峋,巨浪崩云。是以必主帝王之家内起幸斗,无日无之,除死方休,此乃格局天成,半点避免不得。”
赖布衣此言甫出,完颜先生的神色顿时又一变,道:“据赖先生所言,那所出之有王既然分属真命天子,为什么他的兄弟尚要窥伺他的帝位?这岂非有点自相矛盾么?”
赖布衣嘿嘿一笑,道:“龙穴所出帝王固然分属真命,但龙穴之气非仅帝王一人承之,但凡墓中主人血脉,皆受其气陶冶,此乃内斗之根由,风水寻龙一道,既属人谋,亦属天意,半点勉强不得,若非如此,那真命天子不是人人皆可做得了吗?”
完颜先生一听,顿时神色大变,额上亦渗出汗来。他怔怔的半晌不语。好一会才又道:“是!赖先生之言果真至理名言……但不知道赖先生有何指教?”
赖布衣服见完颜先生意态甚为诚恳,他默默的恩忖半晌,终于目注完颜先生,坦然道:“若赖某所判不差,这帝王不但其兄弟窥伺其位,就连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因受此龙气感染,也会因此而骨肉相残,拼死争斗储君之位!但望这一代真命天子好自为之!”
完颜先生一听,额上冷汗更加雨下!他执着赖布衣的手,意态诚恳道:“赖先生已瞧破此中奥秘,不知可有破解之法?万望赖先生相告。”
赖布衣又目注完颜先生一会,沉吟半晌,终于又微微一笑,悄声道:“这一代真命天子便在龙穴身畔,难道尚不能从中领悟应变之法么?”
完颜先生一听。先是一怔。随即恍然而悟,含笑道:“原来赖先生已瞧破我的行踪了!但不知道赖先生如何使判定我乃金世宗?”
赖布衣微微一笑道:“赖某甫见陛下便发觉陛下印堂隐露紫气普天之下万千联系,唯真命大子有此异兆!是以赖某才肯随陛下游城蔡墓!再者陛下气度不凡大有动。王者之风,因此若不能瞧破陛下的身份。那赖某就算瞎眼之人了!”
完颜先生一听,不禁摇头叹道:“素闻宋朝出了一位不世奇人,号称寻龙大侠通天运、下穷地理、中悉万千众生。朕尚生疑,只道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岂料今日果然令朕大开眼界!”
完颜先生果然便是金世宗完颜雍,他的两名随从,便是金世宗的殿前侍卫左右两
大将军。官兵虽然认不得便装出游的金世宗,但却认得这两位左右大将,因此付料他一行人必非同小可,因此肃立以待。
金世宗完颜雍乃金太祖阿骨打之孙,与当今朝中兵马大无帅完颜尹是胞生兄弟。太祖于伐辽路上病逝,金太宗完颜晨依金朝惯例以弟继兄为帝。但金太宗晚年改例,立其子金熙宗为帝。金太宗的弟弟完颜亮不服,杀了金熙宗。自立为帝。但于年前金世宗趁其南侵宋朝败北之际,在金人祖地黄龙府即位,完颜亮被自己的部属杀死。转而效忠金世宗。
金世宗完颜雍即至如今己有二年,但外忧内患无日元之,更令金世宗寝食不安的是完颜一族皇室中。有人窥伺他的帝位,方才便被赖布衣一口道破他的心事,金世宗在震惊之余,对赖布衣因而更为拜服。而赖布衣亦因查勘金太祖的陵墓,知金世宗乃完颜一族中唯一的真命天子;再加
实地印证,发觉金朝在金世宗治下,果然另有一番气象,其精明之处比南宋的孝宗赵晋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顿生爱才之念,暗道天下莫非皇土,谁做皇帝没什么关系只要能令黎民百姓过好日子,兔受饥寒之苦,便是一位好皇帝。因而暗萌助金世宗一臂之力之念,只是心中尚有未决疑念,才暂时隐忍,不向金世宗明言。
赖布衣闻金世宗感叹之言,便微微一笑,也不作声。
金世宗完颜雍果然聪明过人,见赖布衣依然有不豫神色,略一沉吟,便坦然道:”赖先生方才所判,虽未全中,但亦所差不远!朕正为此而寝食不安,但未知有什么解数之法?请赖先生教朕!”
赖布衣微笑道:“龙气格局所致。尚有什么解救之法?”
完颜雍道:“若因此墓格局所致,朕就下旨重修陵墓。改变陵墓格局便是!如此岂非可以把危机消饵了么?”
赖布衣大笑道:“凭陛下之力,自然可以下旨重修陵墓。改变格局,消饵危机!但一变百变,只怕陛下难下这等决断!”
赖布衣又道:“陛下乃此龙穴所出之真命天子,若改变此穴格局,危机固然可以消除,但真命天子亦因此无所凭依,只怕将与危机一道被消弭!”
完颜雍一听,恍然点头,随即亦但然一笑道:“是极!是极!朕与欲反之人同出脉,若变基格,则危机虽除。朕之气运亦势将不保,朕委实难下此决断,倒是朕一时鲁莽了!但除此之外,难道便再无他法挽回了么!”
赖布衣沉吟道:“龙气格局己成,其势已成水火,万难改变,此事唯有随机应变,或可挽狂澜于不倒。一切但请陛下好自力之!”
完颜雍一听,心中又多了几分忧虑,他本欲趁机向赖布衣请教他那“七星伴月大龙图”内藏的天下运势玄机,但如今危机迫在眉睫,只好先行按下,只待日后再说。
完颜雍此时忽然想起一事,便无心再逗留。他与赖布衣一道离开金太祖陵墓,匆匆返京城而去。
完颜雍把赖布衣送返来宁馆。临别之际,完颜雍问赖布衣道:“赖先生指点之恩,朕断不敢忘,赖先生希望朕如何报答先生?”
赖布衣微笑道:“赖某适逢具会而已,何必言报!但蒙陛下思准赖某人能随意走动。便足感皇恩!”
完颜雍一听,更不犹豫,当即亲摘一玉佩,付与赖布衣,道:“此乃朕御前信物,赖先生持此可自由出入,但凡金国之上,无人敢加阻拦!”
赖布衣微笑道:“陛下不怕赖某草野之人。一去不返么?”
完颜雍大笑道:“朕以诚意待先生,先生必定不会负朕!况且先生的宝图尚在朕手上,容朕改日再向先生请教,赖先生断不会就此舍宝图而去吧!”
赖布衣一听。亦不禁尧尔一笑。心道此人果然不同凡响。处事得体而决断少有狠辣之嫌。但难得以坦诚相待。这般思付,便微笑不再言语。
完颜雍当即与赖布衣作别,神色匆匆的返宫城去了。
赖布衣与完颜雍奕然相见,又忽然从阶下囚变成座上客,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目送完颜雍匆匆而去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道:“赖某虽然有气,但在此人面前,竟无从发作,更被通露了一千!此人果然是真命天子之才!可惜其危机已迫在眉睫是否能安然渡过就要看其运数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