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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人类认识植物，很大程度上从植物的药用价值开始。但在植物史上，同名异物、一物多名的现象数见不鲜，各国有各国的叫法，各地又有各地的俗称，无论是从名称找对应的植物，还是发现一种植物再去考证它的名称，都是令外行头大的问题。在“《鼹鼠的故事》植物版收看指南（上）”中，我们看到了亚麻是如何被制造成裤子的，在“指南（下）”中，善良热心的小鼹鼠要四处去找药了。心心念念的某些植物，会不会也藏在我们家门口呢？来跟植物大神学习一下如何鉴定植物吧。

《鼹鼠的故事》植物版收看指南（下）

作者｜余天一

在“鼹鼠和药”里，植物又当了一回主角。可怜的小鼹鼠跑遍了全世界找“药”，最后才发现药就在家门口；想必很多人对《鼹鼠的故事》里面的植物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这就是贯穿整个故事的线索了。然而药到底是什么？在那个 VCD 盛行的时代，我拥有的《鼹鼠的故事》几部长篇的碟片都是坏的，以至于我没看过“鼹鼠和药”的结尾，根本不知道鼹鼠要找的药到底是什么。小鼹鼠在找药的过程中不停地问旅途中遇到的动物：它采到的是不是那种药？很多小时候看过“鼹鼠和药”的朋友，回忆起这种药的名字也是千奇百怪，不过至少我们都对它有了印象。

那么这个让鼹鼠苦苦寻求的药到底是什么呢？其实它一点也不神秘，看过结尾的朋友们都知道它就长在鼹鼠的窝边，片中甚至一开始就出现了它的拉丁名 Matricaria chamomilla（虽然漏了一个字母）。熟悉拉丁名的人们可能一看就知道所谓何物，但是这些人一定不是这部影片主要的观众。拉丁学名是植物物种唯一的学名，也是国际公认的名字。Matricaria chamomilla 这种植物在全世界有无数种俗名，比如 chamomile，German chamomile，Heřmánek pravý等等。它虽然不是中国原产的植物，但是在中国也有数个名字，比如作为正式中文名记载于《中国植物志》的“母菊”，最常用的“德国甘菊”，在说明书中出现的“洋甘菊”，还有完全来自音译的“揩母米拉”等等。我们怎么知道这些名字指的是同一个东西？像洋甘菊这样的名字同时指多种植物，我们又怎么知道是特指片中出现的这种白色小菊花？这就是拉丁学名的重要和必要之处。

母菊

我们暂且称 Matricaria chamomilla为母菊吧。它是最著名的欧洲传统草药之一，一般流传的作用主要包括缓解胃痛、改善睡眠等，似乎对退烧没有什么直接的帮助，不过据记载它可以发汗镇静，另外还能作为温和的泻药，也可能有一定的消炎作用。植物志中对母菊的味道记载很不统一，有写“常有香味”“有强烈香味”的，也有写“具强烈臭味”的，看来这个味道大概类似香菜的味道，到底是香还是臭取决于个人感觉。

像中国的菊花茶一样，母菊的头状花序（菊科植物看起来像一整朵花的部分其实是多朵小花组成的花序）也能摘下来泡水喝，不过在泡的过程中要加盖，鼹鼠最后也是这样泡了一杯母菊茶给老鼠喝。母菊常被称为德国甘菊，这是为了和另一种与它很像也一样常用的罗马甘菊区别开，两种植物都可以叫洋甘菊（Chamomile）。罗马甘菊和母菊不同属，我们可以从拉丁学名Chamaemelum nobile看得出来；它的正式中文名是果香菊，味道和母菊略有不同。果香菊和母菊外观上极为相似，不管在茎叶还是花果上都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区别，不过还是可以从是否长毛区分开来——植株无毛的是母菊，有毛的是果香菊。可以称为洋甘菊的菊科植物还有不少，包括很多个属，都是一副白色小菊花的样子，不好区分，比如上面的摩洛哥甘菊（Cladanthus mixtus），海春黄菊（Anthemis maritima）等等。

鼹鼠找猫头鹰看病，猫头鹰看完后翻了翻草药书，说 Matricaria chamomilla可以治好老鼠的病，然后居然就飞走了。鼹鼠只记住了这种植物叫卡莫米拉。的确这是植物学上能给出的准确答案，比其他任何俗名都靠谱。但是一种本土植物，肯定有当地通用的俗名，只说拉丁学名就会产生一系列问题。

接下来鼹鼠当然要去问别的小动物卡莫米拉是啥了。松鼠、兔子、青蛙、刺猬都问了，但是它问的方式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影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所以并没有得到答案。鼹鼠问兔子时画面中出现的主要的三种植物是药用蒲公英（Taraxacum officinale）， 北车前（Plantago media）和麦蓝菜（Vaccaria hispanica）。麦蓝菜就是著名的王不留行，虽然不是中国原产，但在中国也是历史悠久的草药，李时珍记载 “此物性走而不住，虽有王命不能留其行，故名”，所以这个看起来有些怪的名字其实来自其药效。

麦蓝菜

鼹鼠问青蛙池塘里的这货是不是母菊，看来它是真的对母菊长什么样一点概念都没有。两只青蛙摆了摆手表示不知道。池塘里的是一种睡莲，但是从图上来看并不知道具体的种类——欧洲有两种常见的白色睡莲，它们是白睡莲（Nymphaea alba）和雪白睡莲（Nymphaea candida）（alba 和 candida 都是白的意思，颜色上稍有不同）。这两种睡莲极为相似，特征主要区别在于根茎走向（白睡莲匍匐，雪白睡莲上升）、叶片基部的裂片（白睡莲分离，雪白睡莲基部重叠）、雄蕊的花丝宽度（白睡莲内层花丝与花药等宽，雪白睡莲的宽于花药），而这些器官在影片画面中都被挡住了，所以说找人鉴定的时候如果不知道区分这个属的不同种主要看哪里，就要把器官尽量拍得全一点。

白睡莲

雪白睡莲

之后鼹鼠开始了环游世界找药的旅行，第一站它来到了风车与郁金香的国度荷兰，满地的郁金香就是这个国家的标志。常见的郁金香栽培品种是数百年不断杂交选育的产物，大部分都已经看不出亲本是哪个原种了。郁金香是球根植物，球茎中积累养分需要一段时间，营养器官积累养分而开花则会大量消耗养分，公园里开完花留下的球根很难再复花（因此花期过后的球茎大多会被统统处理掉）。为了生产出的球茎中积累的养分足够开花所需，荷兰的郁金香花农会在郁金香的花期割掉花朵，只留叶片。

郁金香“粉旗”

鼹鼠之后来到了海边，遇到一种海滨植物，这棵植物画得很模糊，从其中的一些特点——仔细看它的花，白色的五瓣小花外面还有一圈紫色——可以猜测它似乎是补血草属的植物。这个属的大部分种类都生长在海滨、河滩、沙质草原和盐碱地上，它们喜欢土壤贫瘠排水好的环境。补血草属的很多种类花朵萼片都增大成漏斗状，看起来比花冠更显眼，小花只在萼筒的中间零星开放。我们在花市中见到的切花勿忘我（Limonium sinuatum，星辰花）其实和上一篇提到的勿忘草没有什么关系，它就是补血草属的一员，由于花茎和叶的特殊形态，它也叫深波叶补血草或翼茎补血草。

深波叶补血草

鼹鼠在海底遇到了海葵，作者借影片告诉小朋友们海葵（英文名为 sea anemone，即海银莲花）不是花。随后鼹鼠跑到了北非，在香蕉树——虽说是树，其实是草本植物——上面过了一夜，实际上香蕉在非洲的主要产区是东非、西非和中非。野生的芭蕉属植物果实小而且有籽，我们栽培食用的蕉大多是没有籽的多倍体品种，它们是由小果野蕉（Musa acuminata）、野蕉（Musa balbisiana）以及小果野蕉和野蕉的杂交种大蕉（Musa ×paradisiaca）选育出来的，而常见的香蕉只有一个品种，也就是小果野蕉的三倍体品种卡文迪许。

香蕉

鼹鼠在非洲遇到了神奇的食虫植物瓶子草，实际上瓶子草原产北美；这个食虫植物直接把站到了嘴边的小虫子给嚼了，还能冲鼹鼠吐石头。当然这里是艺术夸张，食虫植物没有神经，更没有消化系统，不会捕食，它们“吃东西”的方式和动物完全不一样，是通过分泌消化液把昆虫的组织分解成可以吸收的养分（但是关键不在这里，因为瓶子草是美洲的植物，嗯）。大部分食虫植物都生长在土壤贫瘠的潮湿环境中，比如瓶子草分布在北美的沼泽中，虫子提供的额外的营养元素可能给它们带来更大的生存优势。

瓶子草属品种

随后鼹鼠来到了澳洲，这里出现的植物也是非常抽象的。接着搭袋鼠车和鲸鱼船到了北极，北极虽然有苔原植被，但是鼹鼠到达的地方并没有植物。这之后鼹鼠又坐着冰山船来到了美国（地点信息参考了绘本），进了植物园找卡莫米拉。在这里鼹鼠遇到了非常多新奇的植物，其中大部分是美洲原产的。在植物园里我们能看到植物下面都有名牌，而名牌上都写着拉丁学名，这简直是植物拉丁文的启蒙教材。这里出现的植物都很写实，至少能看出原型的特点。

这时画面中出现的植物从左到右依次是：无花果（Ficus carica），欧洲唯一一种原产的榕属植物，叶子有桑科植物叶形多缺刻的特点；金鸡纳属（Cinchona，未定种），全部种类都分布于南美，某些种类可以用来提取抗疟疾的重要化合物奎宁，也有镇静麻醉的作用；凤梨（Ananas comosus，菠萝），凤梨科最为人熟知的植物，后面我们还会看到这个科的其他种；省藤属的一个种（Calamus rotang，影片中属名写错了），是亚洲南部出产的藤制家具的主要材料来源之一。省藤亚族是棕榈科里最另类的一个类群，它们大多为攀缘灌木，茎叶上长满了刺，果实都像蛇皮果一样被鳞片覆盖。

无花果

菠萝

菜蓟

之后我们可以看到后面又多了一个朝鲜蓟（Cynara scolymus）。朝鲜蓟其实不是原产朝鲜的植物，只是由于日本从外国引入时起了一个代表外来的名字（日本外来植物当时常从朝鲜传入），而日文名又流向了中国。朝鲜蓟又叫菜蓟，它是很多地区常见的蔬菜，食用的部位是它硕大的头状花序，味道有一点像笋，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藏在朝鲜蓟后面的是烟草（Nicotiana tabacum），可能是我们生活中接触最多的植物。

画面切换，鼹鼠看到了至今还没有出现的科幻遥控小铲子。小铲子后面是几种凤梨科植物。凤梨科是只分布在美洲的一个大科（仅有一种分布在非洲），大部分种类都是附生的，具有艳丽的叶苞和花朵。凤梨科观赏种类非常多，观赏的部位主要是叶片、苞片和花序，真正的花一般较小，有时甚至藏在苞片内，只有开放时才较为明显。

影片中从左到右分别是：丽穗凤梨属（艳苞凤梨属）（Vriesea，牌子上写的不是拉丁学名而是俗名），附的照片是丽穗凤梨属的品种Vriesea ‘Miranda’。星花凤梨属（Guzmania），又叫果子蔓属，果子蔓的译名来自音译，这是最常见的一类凤梨，园艺品种非常之多。铁兰属（Tillandsia），空气凤梨中大部分种类都是这个属的，图中是花市最常见的一种（Tillandsia cyanea）。

星花凤梨属（果子蔓属）品种

最后鼹鼠终于回到了家乡，环游世界一圈才发现要找的东西就在家门口，不过这次旅行还算有收获——鼹鼠得到了它的美国兄弟送的遥控小铲子。不是说善于挖土就喜欢挖土了，人家鼹鼠也是能偷懒就偷懒的，节约能量是所有动物的愿望啊。“鼹鼠与药”这部作品在我心目中一直有不可取代的地位，因为它可以说是我们这一代人博物学爱好的启蒙——它带着那个年纪不可能游山玩水的我们走遍世界，还去了解了世界各地的动植物，在开拓认知和想象力的同时，也让我们有了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一草一木的愿望。

以上出自《中国博物学评论第二期》，商务印书馆，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