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大学毕业3年后，我终于跟明再联系上。我们在同学Q群里相遇，他对我说：“我和交往6年的女友分手了，又可以像以前一样拈花惹草啦。”

我想他一定很伤心，所以胡言乱语。“My sweet,”我的心一紧，“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吗？你会来北京找我吗？” 他跟以前一样和我开着过分的玩笑。他知道无论怎么对我，即使真的惹我生气了，只消几句柔言软语就能化解。而我确实甘心任凭他对我发泄他失恋的苦楚和神经质。因为，这么多年，他没忘记我。

（二）

那是在高中，我整个生活里都是明的影子。早上刷牙时呆呆地想着今天会不会遇见他；骑单车上学时绕个弯走他上学必经那条路；早操时遥望他站队的方向；课间在走廊里期盼一个瞬间的偶遇；在人声鼎沸的食堂漫无边际的搜寻他的身影……

那一切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和明有一段快乐的时光，分班之前我们来往很密切。我们传纸条传一下午，放学一起回家，天冷了他翻学校的围墙出去买糖葫芦逗我开心，给我看其他女孩写给他的情书……那时我是全年级女生嫉妒的对象。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清楚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我渐渐冷淡，而我也就倔强地以牙还牙，偶然相遇，故意只说一声“嗨”，就擦肩而过了，多看一眼也没有。实际上，我却每次都偷偷躲起来，只为能远远多看他几眼。我在日记里用一个字母代替他的名字写一整页，用笨拙的文字日复一日地记载着偶遇的欣喜与失望。

直到今天，我还珍藏着他送给我的任何东西，那些祝福语暧昧的贺年卡，单独陪我过生日时送的毛毛熊。这么多年，明是怎么看我的？我的猜疑几乎让自己发疯。

（三）

一个深夜，明短信来说想聊天。我打开电脑，视频上他烟雾缭绕，头发乱糟糟的，看得我心疼。我像往常一样和他淡淡地聊天，贪婪地盯着屏幕上他帅气的脸，忍受他的不正经调侃。我不敢要求太多，我怕他不理我。

过一会儿那边传过来一个文件，“我最近的照片”，他说。我激动地打开，不想竟然是从网络下载的猥亵图片。又是一个过分的玩笑！我微微叹息了一声，“又喝醉了？”

“我好久没碰过女人了，让我看看。” 我顿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犹豫着怎么责怪他才不会让他生气，却忽然听见耳机里传来其他男人憋不住的讥笑声。

我终于愤怒了。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上网，他居然在别人面前故意戏弄我！我“啪”的一声关了电脑，关了手机，用被子蒙住头喘着粗气，不是伤心得想哭，而是眩晕得想呕吐。

我翻来覆去一整夜，懊恼之极。起身把床头那个陪着我辗转了好几个城市的毛毛熊撇出窗户。

初恋，该结束了吧！

（四）

过了几天再上Q，明的头像闪个不停，“别跟我生气啊，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哦……”他依旧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用这些话哄人。

我懒得理他，看别人的留言。一个高中同学给了我一个连接，“我们的老同学啦，在那里看到不少你以前的影子呢！”

那是一个blog，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博主几年的生活，我一页页地翻下去，竟然是杰的。

我是她的后桌，那时的她尚不具备大学时修来的“假”淑女气质。我说得最经常的话是，“大小姐今早又吃错药了？” 总被回一句，“要你管！”哈哈。

“你是跑来上学的啊，满头大汗的。”“单车坏在半路了。”她不太搭理我，但转眼又换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今天给你个跟本小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放学时骑单车送我回家怎么样啊？”“可以啊！”哈哈哈。

那就是高中时候的杰。

我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一系列的特权，因为他喜欢我。而我知道他性格内向，只会用细水长流一样的关怀方式表达自己。我故意装傻，就可以无偿享有这些待遇，无忧无虑。那是高中时候的我。

我还记得，那天晚自习后他骑单车带着我，慢悠悠地穿过路灯昏黄的第八大道，天空上一轮好大的月亮，当时的情景也蛮浪漫的，但可惜，他不是明。

上大学以后，熟人少，加上我性格骄纵，开始时朋友很少。杰蓄谋已久的和我上了同一所大学，常常来看望和关心我。当时我感觉他婆婆妈妈的。为了防微杜渐，我告诉他我暗恋上了学长，让他帮我偷偷观察学长的生活癖好和作息习惯，让他帮我打探消息，甚至让他去追求对学长有好感的漂亮学姐……即便如此，我也经常从他眼神里读出让我打寒战的东西。我故意闪躲！我把他拉进姐妹淘的队伍，本来是想从中作撮合，给他安排个女朋友，谁知道杰的人缘好得很，不仅博得了众姐妹的认可，还成为了地道的“会员”。大家一起出去吃火锅，唱KTV，去网吧玩通宵游戏，考试过关时大肆庆祝，从来没有少了他的份。

有姐妹替他说话，我知道她是替杰试探我，“没道理他喜欢我我就要嫁给他吧！”我对提醒我的姐妹说，“看寝室大门的老大爷总瞄你，你看他怎么样？”姐妹们恨铁不成钢地骂我狼心狗肺。大三时，我交了男朋友，生活里统统换了搭档，只是在吵架受委屈时才会想起杰找他哭诉。

我在杰的blog上看到他记录我大学生活的词句。

她喜欢喝酒，喝完就发疯，对着我又哭又闹，大概因为我的肩膀比较可靠吧。呵呵。

我想起的却是有一晚姐妹淘一员慌张跑来告诉我，杰喝多了，醉在饭店，说想见你。我考虑了一下，给男友打电话，让他去收拾残局。发生了什么，我没多问，男友和杰也都没对我提起，只是不久之后男友莫名其妙说，让我以后和杰保持距离，“很多人都以为他跟你有什么。”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就真的见色忘义地把杰割舍了。

大学毕业后，我却和男友毅然决然地“毕业说拜拜”；一场招聘会，把姐妹淘“五马分尸”！众姐妹多留在北方，而我只身一人去了南方。杰去了哪里，我并没有关心。

为工作和生活奔波，我渐渐忘记了杰，一些节日和生日收到他发来祝福的短信，我回一句“谢谢”，仅此而已。但我却一直没有忘记明，即便在大学，甚至工作以后也谈过几次恋爱，明仍然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仍然偷偷打探他的消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无论多少朋友对我耳提面命说他其实对我不屑一顾，也丝毫不能动摇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而几年后的现在，也该是就此了断的时候了。

（五）

我给姐妹打电话，喋喋不休之后沉默了一阵，然后她深深地叹口气，说：“我这么说你别生气。你和杰还真是惊人的相似，明怎么伤你，你总忘不了他；而无论你伤杰多少次，他也忘不了你。就像你只想做明的朋友，只要在他身边就好，明却都不给你机会。你也从来不给杰这样的机会。”

我的心突然抽痛起来，刚才只是为自己，现在却多了一个很久前就一直抹不去的影子。我才想明白我居然这么残忍地对待默默地爱着自己的人，甚至自私的觉得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报应吗？”我问自己。

辗转了一夜，又是清晨。我找到杰的号码，发了一句问候，等了半天没有回音。难道他也像我对明死心了一样？我难受极了，但转念一想，我依然不知道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情，若是扰了别人平静的生活，那罪过不是更大？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起身去洗脸。用粉底盖掉黑眼圈，我想，程序化的生活节奏也会盖掉彼此早年纯真的思绪吧。我会忘记明，杰也会忘记我的。

坐在公车上摇摇晃晃地到了公司，手机里有杰的两条短信，“我最近还好，你怎么样？忽然想起我，是不是又有什么委屈了？”“怎么不说话了，我说错什么了？”我顿时鼻子酸酸的，突然疼惜他，一转念，其实也正是疼惜自己。我就像看见一个在明面前低声下气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心思和时间，只为了得到那人对自己的付出多在意一点而已。

我拿捏了一阵，回复道，“过去所做的过分的事情，对不起”。他回复“好好的干嘛说这些，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

是啊，在一个爱你的人心里，你永远是被宽容的，不需要道歉。但我们往往就倚仗这份宽容毫无愧疚地伤害着心系我们的人。我们怀疑他们的目的，就像我们心系的人伤害着我们，怀疑我们的目的一样。于是我们没有给他们任何地位，就如我们被完全否决时一样。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让我们错过了多少美好而可爱的朋友。

也许可以在心里分一点空间给他们，与他们保持一个温馨的距离，一如期盼别人珍惜自己付出的感情。

希望现在认识到这些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