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凉风习习,破碎的云朵东躲西藏,一会儿遮住月亮,一会儿又漂向远方。
整个山谷安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陈莉的房里,却有震耳发聩的哭喊和尖叫。
晨晨站在门口的行李柜前面,闭着眼睛,仰着脸,头顶的射灯照着她湿漉漉的脸,细碎毛茸的头发,沾在脸上。
哭声中夹杂着不满的诉求“我不要去睡觉,我不要一直就去睡觉,我的小鱼死了,我没有小宝贝了。”
徐长富无奈的蹲在她面前,想把她拉进怀里安抚,小姑娘今晚就是倔强的不服,她是真的伤心,那种失去挚爱之物,再难拥有的绝望无助!
陈莉晃了晃发懵的头说:“我就知道是这结果,这孩子有时候执拗的可怕,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徐长富说:“你别说了,赶紧哄哄让她睡吧!”
陈莉过去抱着她说:“别哭了,乖啊,你是不是累了,妈妈抱抱。”
妈妈的怀抱总是温暖的,可以治愈一切伤痛,除了失去小鱼的痛,现在,这一会儿,啥也无法抵消伤痛。
晨晨止住哭声,抽抽搭搭的说:“我想玩一会儿再睡。”
陈莉说:“好,你再玩一会儿,十分钟,我送你去和姥姥睡觉好不好。”
她说:“那我的小鱼呢?十分钟是不是很短时间?”
陈莉说:“十分钟不短,够你玩的,小鱼宝宝死了,宝贝,我们把它扔了吧!”
一句话,就像是魔盒的钥匙,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在耳边炸开,陈莉也很累了,她感觉孩子越哄越上劲儿。
她耐着性子说:“徐亦晨,你没完了是吧,我可不惯着你,自己去找姥姥睡!现在!”
一般直接叫徐亦晨,那就代表妈妈真的生气了,徐长富说:“你好好说,好好说。”
陈莉揉了揉太阳穴,无语的看着他,这个拖后腿的,这是谁惹的祸,她一下抽走徐长富手里的瓶子,塞进晨晨的怀里。
拉开门,把晨晨抱出去,扭身把徐长富也推了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哭吧,啥时候哭完了就各自睡觉。”
门“啪”的一声关上,陈莉气呼呼的踢掉鞋子,一气呵成把自己剥了个精光,进卫生间洗澡去了,哭吧,听不见就当你们很乖。
晨晨有片刻的失神,懵懂的看着徐长富,看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瓶子,抽抽噎噎,情绪犹如火山爆发,哇……
徐长富无奈的蹲下抱起她说:“爸爸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可以冷静一下吗?”
还是哭,孩子真是乖的时候是天使,哭起来就像是魔鬼附身。
“妈妈不要我们了,她把我们关在门外了,妈妈,妈妈,爸爸,我的小鱼……”
大声哭泣,嘴巴也不闲着,徐长富头皮发麻,他还没有见过她情绪失控,如此伤心过。
两个人在门前的小路上,徐长富抱着晨晨,夜风有点冷。
正不知所措,姥姥推门出来,头上包着毛巾,显然刚洗过澡,她说:“我听着像是晨晨哭呢,果然是,怎么了?不是开心的和爸爸妈妈看小鸟去了吗?小鸟飞走了?”
晨晨从徐长富怀里挣扎着下来,撞进姥姥的怀抱“姥姥,我的小宝贝没有了,妈妈也不要我和爸爸了。”
姥姥说:“没有,妈妈最爱你,不会不要你的,我们先睡觉,睡起来再找妈妈玩,明天早点起来,我们去下面的小溪里再抓两条好不好,多抓几条。”
晨晨止住哭泣“好,那睡起来你给我抓,好不好?”
姥姥说:“好,好,给你抓,给爸爸说再见。”
她扭头冲徐长富摆摆手“爸爸再见!”
徐长富走过去,轻轻的抱了她一下“以后不要这么哭了,看嗓子都哑了,洗个澡,早点睡,晚安!”
姥姥抱着她转身要走,悄悄的把瓶子递给徐长富,抱着她回房间了。
徐长富长嘘一口气,这把老骨头快要散架了。
他敲了一下门,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去前院找了一个服务员帮忙开门。
陈莉在洗澡,他坐在沙发上,上网搜一下五岁女孩如何教养,在徐长富看来,男孩和女孩太不一样了。
他都不记得徐钟小时候这样过。
徐钟从小就很冷静,徐长富和钟燕给他充分的尊重,凡事征求他的意见。
他从徐钟小时候就教育他,自己的选择,自己要承担后果,所以,跟本不会出现这种爆发式的情绪失控。
徐钟像晨晨这么大的时候,自己用水果刀削到手指,鲜血直流,当时钟燕就在厨房。
他没叫也没哭,自己找到医药箱,消完毒,自己用纱布包起来,一圈圈把指头缠的像一个小棒槌。
自己把地上,桌子上,水果刀上的血迹擦干净,坐在那儿淡定的吃苹果。
钟燕看到他的手指问他,他说削掉一块肉,消过毒了!
钟燕没有责备他,也没有打开看,只是告诉他:“三天后需要换药,你需要帮忙的话,跟妈妈说一声。”
三天后钟燕打开纱布,看到伤口上少了一小块皮肉,但恢复的不错,已经结痂了,她表扬了徐钟,问他怎么知道这样处理,徐钟说:“在医院写完作业,各科室转悠的时候学的。”
就是因为这件事,钟燕激动的告诉徐长富“这孩子有天赋,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
结果是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大学徐钟直接告诉他妈,他这一辈子都不从医,也不找从医的女孩结婚。
钟燕震惊过后,选择尊重,按他的梦想,给他办了出国留学。
徐钟一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得到过充分的尊重,虽然父母的陪伴不够,但他好好的按照自己的方式成长成了一个阳光自信会尊重别人的暖男。
现如今,这么一个五岁的小不点,他搞不定了,小女孩儿,很多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她软糯娇气,跟她讲话,大点声她就撇嘴眼含泪,他看着自己都不忍心,更妄论教育她了。
小时候还行,如今她慢慢长大,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绪,徐长富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玩,跟她相处了。
父母学习的速度,永远也赶不上孩子成长的进度啊!
陈莉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徐长富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时而眉开眼笑,时而恍然大悟。
她问:“看什么呢,那么投入?”
徐长富放下手机说:“学习呢,看看咋对付这个小妮子,哎呦,那哭的,心疼死人了,要不是姥姥,不知道哭到啥时候呢?一会儿是小鱼,一会儿是妈妈,一会儿是房门,那一样儿,她都很伤心。”
陈莉笑着说:“你啊,要是网上的法子管用啊,都是育儿专家了,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她也不经常这样,今天太累了,又失去了心爱的东西,肯定伤心,不过没事的,明早跟她讲清楚道理,自然就没事儿了!”
徐长富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过来!”
陈莉走过去,徐长富用手拿掉她包头发的浴巾,轻柔的帮她擦头发“今天累坏了吧?我也不是老的不能动了,明天回程我开车吧,我的手已经没事了!”
“好!”徐长富顿了一下,就笑了,他原想陈莉会说再等等,或者说不放心,结果这么干脆,女人可真是难以捉摸的物种啊!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窗外,弯弯的月儿刚刚爬上窗棂,挂在树梢上,微风吹动,山楂树摇着月影,温柔梦幻。
徐长富情动的说:“你是越来越好看了,连生气的样子都不一样。”
陈莉嘎嘎直乐“都老夫老妻了,你多大年纪了,我一听你一本正经的说情话就想笑,老没正经。”
徐长富也笑了“当初我可是真正经,是你把我带歪的。”
这种时候,他不是一本正经的院长,他就是个男人而已。
两个疲惫的人躺在床上,屋子里没开灯,彼此缠绵拥抱,看着窗外暗淡的月亮,夜安静的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一早,陈莉就被晨晨的笑声吵醒了,她大声笑着“姥姥,快快,在那儿,飞过去了,你快点啊!”
陈莉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昨晚窗帘都没拉,这一会儿,初升的太阳在山顶露出一个头,正好照在床上。
她下床把窗帘拉上,走回去,倒头想要再睡一会儿。
徐长富往她身边靠了靠,伸手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埋头在陈莉的头发上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声音沙哑的说:“再睡一会儿吧!”
还没等陈莉回答,晨晨的喊声就传了进来“爸爸,妈妈快起床,太阳晒屁股啦,看看姥姥给我抓的蚂蚱,快起来看呀!”伴随着话音的是不规律的踢门声。
姥姥说:“爸爸妈妈可能还没睡醒,你不要吵他们,一会儿再来吧。”
“我不要,我要让爸爸妈妈看我的蚂蚱,爸爸,妈妈!”
陈莉拿开徐长富的手,蓬着头发,扯了一件浴袍穿在身上,去开门。
“额,宝贝,你起床了啊?早安!”
晨晨兴奋的举起瓶子“妈妈早安!快看,我的小宝贝,是姥姥给我抓的蚂蚱,妈妈,外面有可多蚂蚱。”
陈莉说:“是吗?我看看,哇,这个蚂蚱的翅膀好漂亮啊,你要好好拿着它,下午我们回家的时候,你要把它放生,知道吗?要不然它会死的。”茫茫额
晨晨说:“不要,我不要放生。”
陈莉说:“还记得你的小鱼吗?昨天它们死掉了,是因为你把它们带到不一样的环境里,它们不适应,那这个蚂蚱也是,离开了草地,很快就会死掉,到时候你伤心,蚂蚱的妈妈,也会伤心的。”
晨晨想了想说:“什么是环境?”
陈莉说:“环境啊?就是周围的空间,我们现在在的环境就是山里,青山绿水,十分漂亮。”
晨晨说:“那我要玩一整天。”
陈莉说:“可以,但是我们走的时候,你要把它们放到草地上,让它回家找妈妈,好吗?”
晨晨想了想说:“嗯,好!”
陈莉伸开手“来,妈妈抱抱,晨晨是天使宝宝,知道爱惜生命,妈妈爱你!”
晨晨说:“那爸爸呢?”
陈莉说:“爸爸也爱你,姥姥也爱你!”
她是懂得的,在陈莉怀里很安静。
陈莉把她放下来说:“妈,我再睡一会儿,你们两个要是饿了就先去前面吃饭,报房间号就行了。”
陈妈妈答应着,就带了晨晨走了。
陈莉回屋,重新躺回去,徐长富已经醒了,半靠床头,闭目养神“怎么了,忘了小鱼,有新的小宝贝了!”
陈莉笑着说:“这个孩子还是很听话的,慢慢跟她讲道理,她都明白的,现在的孩子太聪明了,养孩子真是门儿技术活啊!”
既然两个人都睡醒了,再躺下也睡不着了,陈莉说:“起吧,吃完饭上山采松子去,蓓蓓想吃呢!”
徐长富哑然失笑“你说真的啊?我们怎么采?老乡那里买一点不就行了吗?”
陈莉说:“那出来玩啥啊,难不成在客栈待一天,好歹也动一动啊!快起来,再说了,自己采的和买的能一样吗?”
徐长富一边起床一边说:“女人啊,有时候真是娇的蹊跷,那卖的不是采的吗?”
陈莉不理他,先去洗漱了!
他们两个收拾停当出去吃饭的时候,姥姥和晨晨还在草丛里捉蚂蚱呢。
陈莉大喊:“徐亦晨,吃饭啦!”
陈莉就想起她小时候在山上,妈妈叫她吃饭的时光,也是这样。
岁月冗长,物事人非,花儿还有重开日,人生没有再少年!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做了妈妈,当年的妈妈却佝偻了腰背,沧桑了面容!
她看着背对阳光走过来的一老一少,金黄色光晕罩着她们,她似乎看到几十年后的自己,一霎那有点恍惚。
早餐很简单,大白馒头,水煮蛋,凉拌豆芽,大灶台煮的玉米粥。
晨晨又发现了新大陆,对大灶台的风箱充满了好奇,饭也没心思吃了,跟客栈的老板聊的投机,恨不能让别人送她一个风箱搬回家。
陈莉暗暗感叹,这自来熟,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啊!
陈莉说:“老板,我们想上山采松子,哪里能采到?”
老板笑着说:“你们啊?怕是采不到, 松树都在密林里,而且太高了,别说没工具,有工具,你能爬树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采的。”
陈莉颓然的放下筷子,徐长富笑着说:“我就知道不行,一会儿我们出去转转 ,在老乡那里买一点。”
老板转身从屋子里端出来一盘说:“尝尝鲜,这个季节正是成熟的时候,不好采,都是野生的,也少。”
是煮过的,咸咸的,松子仁肉肉的,还挺好吃。
陈莉问:“这个哪儿有?”
老板说:“你们顺路往下走,快到景区的门口会有老人在那卖,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买点糖酸枣,很好吃。”
陈莉说:“不能上山采松子,反正闲着没事儿,我们去逛逛吧?”
在院子里另外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一个女人笑着对陈莉说:“姐姐,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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