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诊所的路,两侧是卖各种小吃的店铺,非常热闹,烟火气息浓厚,正是初春好时节,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吐出了嫩叶,一个个绿色的小球,颤巍巍的挂在枝头,树上黄色干枯的包芽鳞片落了一地。
午睡后的下午,陈莉推着坐轮椅的徐长富,轻声哼着歌“从前的日色慢,车马邮件也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
徐长富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低头看着阳光从枝丫间泄下的斑驳光影,胡记米线店的女老板坐在遮阳棚下面择韭菜,看见他们走过来打招呼:“上班啊?”
陈莉笑着说:“胡老板不休息一会儿吗?”
胡老板笑着说:“我这就是劳碌命,白天睡不着。”
诊所里很安静,输液床上一个老爷子打着酣畅的呼噜。
看见陈莉和徐长富进来,趴在桌子上的一个护士站起来说:“这老头说他睡不着,等着让徐大夫给看看呢,来了有半个小时了,他睡了至少二十分钟!”
陈莉摆摆手,徐长富笑了说:“这晚上咋睡得着啊?没事儿,让他睡吧!”
陈莉拿出白大褂,递给徐长富一件,自己穿了一件,下午病人不太多,她跟两个护士在配药房聊闲篇儿,一个护士说:“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孩子真的太撅了,你对他好可以,一旦你稍微有点意见,他马上翻脸,真不知道他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陈莉说:“怎么了?你那个不是大了吗?”
“对啊,今年都八年级了,他爸说叛逆期到了,我看就是欠扁,对他太好了,你们是不知道,我一回家,他站起来就回房,我一张嘴,他啪就把门关上了,眼看着他烦躁的不行,还好是他不跟我吵,你们说,这啥时候能到头,这一个孩子把我磨死了。”
陈莉说:“大一点就好了,孩子叛逆顶多也就这一年。”
那个护士说:“现在的孩子就是太幸福了,我们那个时候,放学还要帮忙做农活,带弟弟妹妹,哪有功夫叛逆啊?我妈一巴掌下去,看谁敢吃饱撑的叛逆。”
另一个护士说:“你妈这太暴力了,现在的孩子都是宝,以前一家好几个,你看现在,谁家敢养好几个,撑死了两个都是勇士了!”
陈莉点头附和:“还真是,你们看徐亦晨,我和徐大夫都是学霸,他是学渣,我俩都安静,她是个皮猴子,要是再有一个,我估计我得暴走。”
后面说话的护士说:“我外甥今年高二,我姐跟我姐夫天天的小心翼翼伺候着,周末他说要去同学家玩,她们知道他去网吧了,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是问几点回来呀?我外甥说十点,那好,我姐夫看着他进了网吧,回家坐那儿等着,十点前进屋,问他同学家好玩儿吗?回头也约同学来玩吧!他说好,关上门睡了,我姐说,你敢说吗,你要敢说,他就敢十点不回来,现在尤其敏感,最起码他知道按时回来就是好的。”
陈莉说:“这孩子已经很乖了,最起码不惹事儿,知道顾忌父母的感受,不会变坏。”
正说着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是徐亦晨的老师“徐亦晨妈妈你好,你能不能抽空到学校来一趟?”
陈莉一听就不太妙,赶紧走到僻静处,点头哈腰的问:“哦!韩老师呀?您好您好!那个徐亦晨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韩老师说:“也没有,就是她刚课间把一个男生打了一顿,鼻子流血了,脸上还有一处青紫,这马上放学了,我没法跟人家长交代啊?”
陈莉直觉的脑瓜子嗡嗡的,她问:“老师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
韩老师轻叹一口气说:“按说也不是徐亦晨惹事儿,她算是打抱不平吧!我通知了被打男孩的家长,你先来吧好吗?我马上还有一节课。”
陈莉赶忙答应,她跟徐长富说:“我有事儿出去一趟,大概六点钟回来,要是回不来,你自己小心点回家。”
徐长富正跟一个病人聊天,点了点头,陈莉开车往学校去,到校门口,又进不去,她说:“我约了老师,让我来的。”
门卫大爷说:“那你打老师电话。”
陈莉打电话又没人接,她只好站在学校门口等着,二十多分钟后来了一个男人,很随意的打扮,看起来却很利落干净,目测比她大不了多少,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还是那套程序,校门进不去,老师电话没人接,他看陈莉一直看着他,主动打招呼说:“您是来接孩子?这还早啊!”
陈莉不好意思的说:“孩子惹了点事儿,老师约我来的,还进不去,我听你说也是老师约来的啊?你孩子那班啊?”
男人说:“六(4)”
陈莉说:“我们也六四,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打架啦?”
男人从裤兜里拿出手,冲着陈莉伸过去“闫国伟,你好!”
陈莉轻握了他一下指尖说:“陈莉,我家是女孩子。”
闫国伟说:“我家是男孩子。”
两个人一对就对上了,陈莉说:“对不起啊,我女儿很调皮,我先给你道歉,也不知道孩子严不严重?”
闫国伟说:“嗨!孩子嘛,这都是难免的,打打闹闹,一天翻脸,一天和好,不必大惊小怪,我儿子也很淘。”
学校门口聚了不少接孩子的家长,陈莉和闫国伟终于获批进入了校园。
陈莉不是第一次来,她在前面带路,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韩老师的办公室,她还没有下课,两个人又站在走廊里等。
闫国伟说:“过几天是我儿子生日,他最近有点不开心,也有点叛逆,我生意比较忙,一个人带他也有点力不从心,要是他挑的事儿,还请陈女士多担待。”
陈莉一惊,这是个单亲爸爸呀!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柔软的内心动容,她说:“一定是徐亦晨惹的祸,她太淘了。”
闫国伟抱歉的笑了笑问:“陈女士是做什么的?”
陈莉说:“您太客气了,叫我陈莉就好,我是个医生。”
闫国伟客套的说:“医生啊,医生可太好了,救死扶伤,人间天使。”
陈莉笑的灿烂,这个男人哄女人很有一套,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要多了解他一点,生意人,单亲爸爸,长得不错,三观尚可,嘴巴很甜,她无端想起了许曼,那丫头要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陪伴她就好了。
韩老师抱着几本书,小高跟踩得哒哒响,后面跟着低头的男孩和不安分来回晃动着脑袋的徐亦晨。
陈莉瞪她一眼,她立刻低下头,偷偷的伸了下舌头,用手拍了一下男生,陈莉看见了,越发气的心口疼。
韩老师走到办公室门口笑着说:“不好意思,刚下课,让两位久等了。”
陈莉和闫国伟连连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刚来不久。”
韩老师坐在办公桌前,陈莉和闫国伟从隔壁办公桌前拉过来凳子坐着,徐亦晨和男孩站在中间,低着头,沉默不语。
韩老师终于搞定了一切,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家长,非常公式化的说:“徐亦晨和闫可睿两位同学在课间打架,影响很不好,这个月六四班的文明红旗又要溜走了,两位家长都在,徐亦晨,说说怎么回事儿吧!你为什么把闫可睿打的鼻血直流,你再看看他脸上的淤青,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使用暴力。”
徐亦晨不说话,韩老师又说:“闫可睿,你说说。”
两个孩子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韩老师说:“你们平时不是很能说吗?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到底为什么打架?”
徐亦晨头一昂,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说:“他拿打火机烧了刘欣悦的头发,我让他道歉,他不道歉,还说我学习倒数,管闲事第一。”
韩老师说:“那你也不能打他啊?”
徐亦晨不服气的说:“他让我打他的。”
韩老师气的把手上的书扔到书桌上,徐亦晨说:“闫可睿说我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我要是不打他,我就是个怂货,都这样了,我要是不打他,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陈莉终于忍不住,她大喊:“徐亦晨!你还强词夺理,打人就是不对,道歉!”
徐亦晨倔强的说:“我不,我又没做错。”
陈莉说:“你没做错,你为啥要动手?都像你遇事暴力解决,那还要法律,要警察做什么,你告诉老师就好了,你还打人,你还把人脸上打坏了,道歉!”
闫国伟开口了,他说:“不要强迫孩子,她不愿意说明她觉得自己真的没错,这件事,开始就是闫可睿的错,你为什么要烧同学的头发?”
闫可睿说:“我逗她的,觉得好玩儿,我就是好奇!”
闫国伟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对女孩子要尊重,不能这样开玩笑,这次徐亦晨替我教育过你了,我就原谅你,你去给刘欣悦道歉,取得谅解,再跟老师道歉,可以吗?”
闫可睿说:“好!”
韩老师说:“去吧!”
闫可睿跑了出去,徐亦晨跟着转身,陈莉说:“你的事儿没完呢,你要走那儿去?下次我也让你爸爸来带你,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端正一点?”
闫国伟说:“不要怪她了,也不完全是孩子的错,我还要谢谢徐亦晨呢,谢谢你帮我教育闫可睿,让他明白,女孩子是不能那么对待的。”
徐亦晨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她说:“叔叔,其实我没想真打闫可睿,我就打了他一拳,扶他的时候,头碰到他鼻子,鼻子才流血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闫国伟说:“嗯,我接受你的道歉,你真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孩子,你能认识到错误,能跟韩老师和妈妈道歉就更好了!”
徐亦晨乖乖的跟陈莉和韩老师道了歉,出了办公室。
陈莉和闫国伟跟韩老师告别,两个人一起往校门外走去,低年级已经放学了,校园里各处都是站队的孩子,校门外是翘首以盼的家长。
陈莉被闫国伟教育孩子的方法所折服,她问闫国伟,“我方便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怎么对孩子那么有办法啊?”
闫国伟笑着说:“我开物流公司的,也做点别的生意。”
陈莉说:“你一个男人,对孩子有耐心还有方法,要跟你取取经的!”
闫国伟平静的说:“睿睿妈妈生他的时候,羊水栓塞,他才落地两个小时,他妈妈就走了,我一个人带他,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来自书上。”
陈莉又一次震惊了,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经历丧妻之痛后,一个人把一个瓜瓜坠地的婴儿抚养长大,这个宝贵的孩子,被徐亦晨打的鼻青脸肿?
这个徐亦晨,回家一定要打一顿!
陈莉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女儿太淘了。”
闫国伟说:“没有,她很义气,不要把孩子定义在一个框架里,你觉得她是一个淘气的孩子,那她就是,你说她是个乖孩子,她就会很乖,别把她当成小孩,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可以和大人做朋友的,多鼓励,多发现孩子的闪光点,不是说孩子都是天使吗?”
陈莉笑了,天使?那徐亦晨就是天使和恶魔的合体,一念天使,一念恶魔,好起来爱死了,恶起来想把她送人。
两个人出了校门站在那儿等他们出来,陈莉不是爱憋事儿的人,她不好意思的问:“那孩子现在十多岁了,你没有再成家吗?”
闫国伟说:“之前孩子小,孩子大了,我开了公司,越来越忙,也顾不上,索性一个人也挺好。”
陈莉说:“现在呢?要有合适的,你想要试试吗?”
闫国伟扭身玩味的看着她,陈莉恍然大悟,笑着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我朋友。”
她笑的弯了腰,闫国伟也笑了,陈莉发现他特别爱笑,两只眼睛弯弯,看起来很柔和,很少有男人看起来柔和。
闫国伟说:“不嫌弃我有个大儿子的话,可以试试。”
陈莉说:“她有一个女儿,刚半岁,很漂亮,也很能干,是个很好的人。”
闫国伟说:“那么好,我担心辜负你的好意啊!”
陈莉笑了说:“你会和她女儿像朋友一样相处吗?”
闫国伟看着她,又笑了!
陈莉晚上忙完打电话给许曼:“最近有空吗?约个饭怎么样,我很久没有见过飞飞了,有点想她,前几天去给晨晨买春装,顺便给飞飞也买了几件,刚好拿给她。”
许曼说:“那我们约周末怎么样?到时候带上晨晨,叫上蓓蓓。”
结果周末许曼爽约了,酒店有事儿,她临时走开了,三个人的约会变成了苏蓓蓓和陈莉的约会,干脆叫着男人们一起。
本是闺蜜约会,变成了家庭聚会,吃完饭,又去洗温泉,孩子们在海洋球池玩的不亦乐乎,大人们坐在休息区的懒人沙发上,嗑瓜子聊闲片儿。
徐长富父子俩聊孩子,聊生意,苏蓓蓓说:“许曼那妖精怎么这么忙啊,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
陈莉说:“她现在产业越来越大,操心的事更多了,红昌路哪里要动工了,什么事她都得拍板,可不是忙吗?我今天约她有重要的事儿呢?”
苏蓓蓓说:“你们俩那公司怎么样了?诊所也用不了三个医生啊?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出路,总是和爸爸待在诊所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要再找个地方,不行再开一家得了!”
陈莉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中间好多事儿呢,等过了今年再说吧,你爸爸要做复健,离不开我。”
苏蓓蓓喝着果汁,楞楞的没说话,陈莉在桌子上滚着盐焗蛋,苏蓓蓓突然抬头问:“你约许曼说啥重要的事儿?你们俩老有事儿瞒着我,当初常晓函的事儿你就不告诉我,害我跟个傻瓜似的还约她跟许曼吃饭。”
陈莉笑:“因为事情不确定啊,不确定的事儿,我告诉你干啥?”
苏蓓蓓说:“说起常晓函,我前段时间遇见她了!”
陈莉八卦的问“在那儿?怎么遇见的?”
苏蓓蓓说:“就那天,我去荟都给安安买香香和牙膏,刚从婴童店出来,就看见她跟着一个男人进了一家女装店。”
陈莉看着她问:“然后呢?”
苏蓓蓓说:“然后我好奇就跟进去了,真是想不到,以前看她不声不响,温柔贤淑的样子,没想到她那么媚,那娇撒的,我是做不来,她像水一样附在那个男人身上,嗲嗲的哥哥叫着,男人就刷卡了。”
陈莉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没有像苏蓓蓓那样大惊小怪,毕竟能和朋友的男朋友见一次就劈腿的女人,没两把刷子也做不出来啊!
陈莉问:“后来呢?”
苏蓓蓓说:“我在更衣室门口站着等她,她出来看见我,愣了两秒钟,跟没看见我一样对她哥哥说,这家衣服不太适合我,我们去别家好不好呀?”
苏蓓蓓说:“我很确定就是她,但我又觉得认错人了,纠结的我好几天没睡好觉。”
陈莉说:“你呀,什么事儿都在意,人这一生中,有多少身边的过客,有的直接过去了,有的会留下来看看风景,这都不奇怪,你不要太在意。”
三个孩子大汗淋漓的从儿童游乐区跑过来,连爬带滚的来到她俩面前“妈妈,要喝水!”
什么是该在意的?是正在谈论人生的两个男人,是上蹿下跳的这三个泼猴子,那两个是正在进行时,这三个是未来时,该在意的是现在,是未来,是希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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