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
1969年,爱情的夏天,有400,000人参加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发表在西方文化史书上。同一个夏天,30多万人参加了距伍德斯托克100公里的纽约市哈莱姆区莫里斯山公园(现更名为Marcus Garvey公园)的另一个音乐节(哈莱姆文化节)。两个大型音乐节同样壮观,同样在历史演变时留下了魔术的瞬间。伍德斯托克的影像记忆是用神殿制作的,哈林文化节的名数不同。40个小时的视频资料显示,他在要导演的图尔钦的地下室里睡了半个世纪。他一直找不到资金,把这些资料拍成了音乐现场电影。
哈莱姆文化节被称为“黑伍德斯托克”。除了去过现场的人以外,它似乎从未存在过。但是在1969年,连续6个周末,在“黑人文艺复兴”重镇哈莱姆,尼娜西蒙(Nina Simone)、B.B. King、Mahalia Jackson、史蒂夫旺达(Stevie Wonder)当时,纽约市长/市场约翰林赛(John Lindsay)因与黑人社区的友谊而闻名,他也上台发表演讲,表达对节日的支持。
2017年图尔珍去世前,职业音乐人、The Roots的鼓手Questlove(Ahmir Thompson)向他购买版权并筹集资金,开始制作纪录片。1969年最优秀的黑人音乐人状态良好。没有成为导演的Questlove想成为自己的所长,想把素材剪裁成纯粹的音乐现场记录。就像阿里莎富兰克林的现场纪录片《Amazing Grace》一样,一会儿也没有走出音乐发生地33330。
Questlove是一位出色的鼓手,会随着节奏起伏现场的片段。光这一点就足够闪耀了,但他参与采访,想成为脚注,野心变大了。他看到这场盛宴建在岩浆涌动的危险悬崖上。马尔科姆X(Malcolm X)、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和罗伯特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先后被暗杀,黑豹党活跃起来。1968年,年金博士被暗杀的那天晚上,除波士顿外的所有美国城市都在燃烧。詹姆斯布朗(James Brown)在电视上直播这个城市的现场演出,把需要上街的波士顿人留在家里。
第三届哈林文化节的本意也是如此。1969年哈莱姆地区的毒品问题日益严重,废垒越来越多,不满情绪骚动。最容易点燃愤怒的夏日,将音乐变成情感输出的战略成功了。与伍德斯托克相比,“黑伍德斯托克”简直太文明了。图尔钦的组合里总是有针对观众的摄像机,他们有品位、冷静地陶醉在音乐中,摄像机处处的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中,没有人抽烟,没有开玩笑,没有闲聊。大卫亚设,Northern Exposure黑人观众似乎在教堂里,大多数人穿着最好的星期天衣服献身于自己。8月的炎热,舞台上刚飞起来的大卫鲁芬(David Ruffin)黑色套装上裹着毛领,不怕高温。台下的正装观众们,就像莫西提大家庭出来的葛里蒂斯奈特一样,恪守着作为人的体面、礼貌和诚实的信条。
“像王室一样漂亮文雅的哈莱姆区观众”
但是变化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照相机还记录了仆人中衣着领先的年轻一代。他们不像100公里外伍德斯托克草原上的年轻人,想摆脱父辈的传统。毛茸茸的黑发已成为风潮,富有非洲特色的长袍开始流行起来。种族间栅栏被先锋们打破了,Sly the Family Stone乐队有两名白人乐师。女主唱就是典型的彩色长袍礼服和爆款发型妆容。灵魂人物Sly流苏下摆的黑色丝绸衬衫外面披着紫色马甲,他是Prince和后来所有孔雀一样才华横溢的明星的原型。音乐节的制作人、主持人劳伦斯带头把霓虹穿在身上。
展现当年风靡的黑人头发特色的发型
老一代黑人平权活动人士具有牺牲精神,新一代人并不想死。他们想活着得到认可和尊重,活得漂亮,成为堂堂正正的黑人榜样。夏琳亨特高尔特(Cha)
rlayne Hunter-Gault)是第一个入学佐治亚大学的女性黑人。在佐治亚一楼的单人间宿舍被楼上的同学轮流踩地板侵扰时,她听妮娜·西蒙的唱片,“心静如水”。入职《纽约时报》后,在她的倡议下,“Black”取代“Negro”成为非裔美国人的正式称谓。黑色不再是贬抑,而是亦值得赞美的色彩。佐治亚大学第一位黑人女学生夏琳·亨特-高尔特
流行风潮的变换和黑人文化觉醒同时发生,并幸运地被记录在案。在音乐的作用下,两股躁动的力量合而为现场神圣肃穆的氛围,是奇迹吗?
“福音音乐是缓解作为非裔美国人之焦虑不安的良药。”这就是为什么,本应在街头燃烧怒火,或在毒品中销魂蚀骨的哈莱姆区黑人选择来到莫利斯山公园,和个个满脸是汗的同胞音乐家们一起度过1960年代的最后一个夏天。
弗洛伊德之死和“黑命贵”运动再次撕裂美国,但这一次更粗暴,毫无浪漫,也没有另一个“哈莱姆文化节”来弥合伤口。Questlove作为黑人,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但他仍然明智地以舞台上的音乐作为影片的重点,不令历史的注脚遮挡其本身的光芒。
“黑伍德斯托克”是一场水准极高的音乐节,福音音乐、灵魂乐、布鲁斯、爵士及它们的融合是音乐主题。导演Questlove对节奏的领悟,在亲历马丁·路德·金之死的本·布朗其(Ben Branch)和杰西·杰克逊(Jesse Jackson)登台时到达高潮。布朗其的吉他狂喜与杰克逊对金博士死亡情形的描述相叠,在“砰”的一声中爆裂。金博士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布朗其说的:“请为我演奏我最爱的一首歌《Take My Hand, Precious Lord》。”说完他站起身,枪声响了。这些死亡发生在短短数秒钟内。俯拍镜头中人群头颅低垂,浮现福音歌手梅维斯·斯台普斯(Mavis Staples)的面庞。死亡和音乐交织的甜美中,《Take My Hand, Precious Lord》来了。
这首歌本该由被称为“福音女王”的马哈莉亚·杰克逊演唱,但当天她的状况不佳,临时请身边年轻的梅维斯·斯台普斯代为开唱。梅维斯崇拜马哈莉亚,她把后者的请托与后来二人共用一支话筒的合唱,视作职业生涯最骄傲的时分。
福音音乐像鸟类的鸣唱一样刻在黑人的基因里。它既能作为沟通的方式,也可作纯粹情绪的宣泄。它是避难所,也是存在的证明。1969年距离马哈莉亚的离世只有三年,而梅维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享有长寿,一直活到今天。
马哈莉亚的卷发像一顶假发,胭脂的颜色很奇怪,仿佛亮玫红色衣裙的颜色不自然地映到脸上。她双眼含泪,牙齿缺失,镜头几乎贴到她的脸部,脖子上的褶皱层层叠叠,像一尊经过岁月侵蚀的铜质神像,被信徒披上绫罗绸缎顶礼膜拜。梅维斯也很出色,但在那个夏天,她离马哈莉亚还差很远。马哈莉亚的现场和录音室版本截然不同,她抓起话筒,发出强悍的声音。优雅和忧愁是留给老式唱片的,现场的马哈莉亚把语言抛弃,断续和涌动完全出自她的内心。她看上去像突然盲目,本该从眼睛里射出的光经过厚实腔体从口中喷出。
梅维斯·斯台普斯和马哈莉亚·杰克逊(右)
马哈莉亚·杰克逊
另一位真正的瞎子史提夫·旺达正站在年少成名的十字路口。他十九岁,鹅黄花领衬衫配深棕色西装,已经发表《For Once in my Life》《I Was Made to Love Her》《Uptight》等很多劲爆歌曲,接下去的路要怎么走?我们都知道,1970年代的史提夫·旺达没有止步不前,走上更关心社会的创作之路。但图尔钦的镜头中,有后来的旺达所无可比拟的东西——青春。他打鼓、弹琴,玩什么乐器都手速极快,仰着脖子指尖来回拂过键盘的样子,好像濒临死亡的人不愿按下重放人生的停止键。
史提夫·旺达
当然,还有妮娜·西蒙。Questlove设想过几种不同的影片结束方式,最后选择了妮娜·西蒙拿着纸,带领观众念诵诗人大卫·尼尔森(David Nelson)的《Are You Ready?》。那一天的妮娜·西蒙像非洲部落的公主,梳埃及艳后式发型,巨型圆环嵌套的白色耳环,黄色挂脖裙裹住深棕色亮腻的皮肤。她如此独特,在上世纪六零年代美国的电视和冰箱,泳池和通勤火车,百货公司和游乐场的夏天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妮娜·西蒙
“妮娜的声调在希望和哀悼之间。”她唱了一首《Backlash Blues》,细长手指重重敲击钢琴键盘,眉头微锁,唱到某处伸出食指似在指责荒诞的场景。下一首《To Be Young, Gifted and Black》,你会明白什么叫“在希望和哀悼之间”。妮娜·西蒙坚定,美丽,骄傲,念诗时极具煽动性。但她并非挑动台下的观众去发泄,去暴动,她唤起的是欢呼和掌声,不是告解无望的愤怒。
仅仅听录音室专辑,你很难发现西蒙为何独一无二。影片中所有出场的音乐家,1969年夏天所有登台的音乐家都是如此。黑人的音乐在录音棚里会失去太多,而身处同胞中的快慰,会给他们的音乐带去只有当下才有的光彩。《灵魂之夏》很可能是今年最好的音乐纪录片,不是因为它正确的“黑”,而是因为黑色中确有金子。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