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到了证明身份的时间了。
使用了阿宝色过滤器,有闪光效果的华丽头像。
QQ空间信息“踩”、“不跑”;
另外,还有比汤米感情话多一万倍感情的“化感”。
非主流时代永远消失了。
你可能和六叔有共同的疑问。——当时引领潮流的那群人都去了哪里?
《杀马特我爱你》
We were smart
五颜六色的洗发水发型、聊天打字用的火星文、非主流悲伤语录倒背如流。
这可能是很多人的刻板印象,过时的萨尔马特。
但是10年前,他们是展望时尚的风向标。
甚至当时的娱乐圈也隐隐受到了杀马特发型的影响。
但是很少人知道这个时代的象征背后有真实的人。
他们是谁?
01走近杀马特
“杀死马特”源于英语“智能”,杀死马特的“教父”罗福兴最初创造了这个概念。
直译起来应该是智能的。但是罗福兴讨厌它不够酷。
“杀”这个词显然更有气势。
但是在杀马特之前。
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打工者”——,是被现在年轻人自嘲的梗,一度响起了喇叭声。
十二、三、四岁,普通人还在上小学的年龄,他们已经出来混了。
没有学历,没有技术,翻得最多的地方也是工厂。
太小,没有人接受童工,“大工厂”把他们拒之门外。
所以他们只能先在门槛低的小工厂混。
规模小,附带的是操作不规则,安全措施不到位。
“赚的钱都在流泪。”
农村离家出走的这些年轻人认为自己很快就会找到自由。
但是城市的生存经验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
他们来自邻里之间没有秘密的熟人社会。
踏入社会的第一步认识到了生活的残酷。
每个人基本上都掉进过诈骗的陷阱。
被骗是常有的事。
有些人甚至一下火车就拿起了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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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孤身一人来到城市打拼,刚付出一点信任,就被骗子吃干抹净。
这时候,他们做出的条件反射是什么?
震慑。
从头开始,在形象上就得让旁人感觉到霸气,显得自己不好欺负。
夸张的杀马特发型,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
用发型的张扬,来掩盖内心的恐惧与脆弱。
成为杀马特,还有一个原因——获取存在感。
夸张的造型,是他们吸引旁人注意的工具。
他们顶着一头五彩缤纷的头发去”炸街“,渴望成为人群中的亮点。
“但是我最重要的感觉
就是你们所有人都在关注我”
△ 《和陌生人说话》第四期:中国没有杀马特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
“让别人看到我的优点,让别人喜欢。”
“让他们认为我很独特,想要和自己交朋友。”
他们的第一需求,是获得外界的关注。
杀马特们对发型的极为讲究。
头发一定得立起来,才有气势。
想做当时流行的刺猬头,还得往头发里掺铁丝和筷子,才能保持头发的高度。
更夸张的,有人为了让新做出来的头发不塌,连睡觉都得寻着姿势小心翼翼。
那个时候,头发是个性的标志。
染了杀马特头,女孩才会多看你两眼。
但更多人,是出于一种精神慰藉。
工厂生活繁重又枯燥。
一天就得上十几个小时,人像机器一样连轴运转,没有喘气的机会。
很多年轻工人们,甚至患上了抑郁症,自己还不知道。
△ 工厂宿舍楼下的“防自杀网”
个人生活也被严重压榨——甚至,上个厕所还得向当值的经理请示,打了报告才能去。
年轻小伙子在工厂里都累得够呛,站着也能睡着。
杀马特,是他们对外界贫瘠的想象中,唯一能够得着的奢侈。
一个发型再怎么折腾也才两百来块,通身的金属配饰,在两元精品店里都能满足。
罗福兴另外算了一笔账:
东莞普通工厂的平均月薪在3000元至3500元之间。想通过打工买套房,一个月最少要存3000元,十年就能存36万。
前提是,房价不涨,几乎不吃不喝。
而这个价格,也仅能支付起东莞郊区超小户型的首付。
导演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印象尤其深刻:
我从不抬头看任何一座高楼,因为那和我没关系。
他们自觉,车房都不是能肖想的东西。
能折腾得起的,只有头发。
杀马特们对发型的重视,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
两个家族约着打架,都得事先约定:
打脸可以,绝对不能动头发。
发型支撑起了他们的尊严,他们坚信,自己就是流行。
杀马特作为一种亚文化,和当时国外的非主流亚文化明显区分开来。
它有着自成一派的风格。
年轻工人们开辟出了新的流行风向,尝试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然而,还没走多远,却被告知——此路不通。
02此路不通
2012年,导演李一凡兴奋地说:“中国有朋克了。”
但08年开始爆火的杀马特,在这个时间点,已然式微。
他们夸张的风格被许多人诟病。
于是,一批伪杀马特出现了。
他们以“自黑”的方式嘲讽杀马特,制造了一场全民审丑的网络狂欢。
百度贴吧的吧主也被黑粉取而代之,对杀马特进行污名化。
……种种负面声音奔袭而来。
不光是主流语境不允许他们存在。
就连他们扎根的工厂,也正在实施驱逐计划。
进工厂上班,前提条件就是得剪去一头长发。
保安委婉提醒:
“等你们成‘正常人’了再过来面试吧。”
为了生存,大部分杀马特不得不做出妥协,成为和其他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毫无二致的存在。
这种心理落差,用他们的话来说:
“就好比一个明星变成一个过气明星那样。”
一夕之间,曾经的流行,被钉在了耻辱架上。
在“审丑文化'的炮轰下,他们被视作了洪水猛兽,被打成“三俗”,成为主流话语的清理对象。
而杀马特们,对于整个社会的嘲笑和打击,毫无反抗能力。
大量QQ群被解散,他们被迫潜入地下。
线上一锅端,现实生活中,他们也得不到尊重。
过分到什么程度?
一行人去火锅店,隔壁桌的瞧见他们的发型,二话不说,上来就用打火机硬生生烧了他们的头发。
甚至,警察看见一堆杀马特发型的人聚在一起,直接扭头送去派出所。
拥有杀马特发型,你就是个“坏逼”。
社会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定义他们的。
可是,他们做错了什么?
只不过是渴望通过一些身体上的改造,填充心灵的贫瘠。
即便是这样卑微的愿望。
这一方净土,还是遭到了践踏。
甚至,他们还得向着蹂躏这篇土地的人,道歉,低头。
罗福兴此前也接受过其他媒体的采访。
在镜头面前,他常常是带着歉意的。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今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可明明,他们才是受害的一方啊——被迫剃掉长发,回归工厂,重新面对生命的贫乏。
农村青年们好不容易找到释放自我的一个出口,被堵死了。
03何去何从
出口被堵,可杀马特还没死。
或者可以说——只要年轻工人存在,它就不会灭绝。
但颓势,已成定局。
曾经杀马特分布广泛,全国各地都有。
而现在,杀马特的主要集中仅剩下浙江、南京、广东的小片区域。
庆幸的是,导演李一凡在东莞石排,发现了杀马特的身影。
这个小镇被工厂包围,这里,还有正在进行中的杀马特。
年轻工人们偶尔会在休息的日子里,一起约去蹦迪,溜冰。
每年,石排镇的杀马特们还会组织一次线下聚会。
他们尽情展示自己的头发,聊天,拍照。
他们不畏惧旁人的目光。
这是发自内心的认同与热爱。
即将面临着“退休”的杀马特们,也依旧没有放弃。
他们努力追赶这个快速革新的时代,渴望着杀马特的”复兴“。
他们拍土味视频,卖力演出,只为博观众一笑。
有人赶上了这股浪潮,收入比在工厂里强多了。
看起来,似乎境况有所好转?
但评论区的留言暴露了看客的心态:
——来看猴咯
——看猴要投香蕉(礼物)
发现没。
从前逮着骂他们的,和如今看笑话的人。
从本质上来看,还是同一拨。
在他们高高在上睥睨的目光中。
杀马特们,只不过是在地上蹦跶的小丑。
轻视只是换了种形态存在。
他们能做的只有自我安慰:
“有时候是小丑
但是我们自己心里面开心就好”
平台对杀马特的包容度,似乎也不高。
在以草根文化发家的快手平台上,罗福兴账号评论里出现的“杀马特”三个字经常会被屏蔽掉,替换成“萌萌萌”。
但在平时,需要被替换的,都是一些不雅的脏话。
他的抖音号,也时常遭到封禁。
社会和个人依旧在围剿他们。
只是以更悄无声息的方式,抹杀他们的存在。
杀马特过去的标签是“伤感”。
如今,这层悲凉的底色更是渗入当代杀马特的骨髓深处。
他们在生活的缝隙里艰难求生,能拥有的,只有那一点点廉价的快乐。
他们试图用夸张绚丽的发型,摆脱生活的贫乏,飞过工厂的高墙。
却在现实的反复敲打中,必须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直到——连做梦的机会,也被剥夺。
杀马特们,一直都在困境中,从未走出过。
偏见的弭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审美都不自由,还何从谈其他的自由呢?
他们需要存在,也无需“被允许”。
至少当头发迎风飞扬的时候。
他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