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上的书却可以满足我拥有的乐趣。说是摊位,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我没有看到纽约有一个中文书摊位是固定的,它们就像华人在海外的生活一样,经常漂泊,有一个地方能够短暂落脚,作为栖身之处,已是幸运。
我多次看到经营中文书摊位的老板,他们大都还对出售实体书籍抱有希望,实际上他们的生意也并不赖,在摊位前翻看书籍的人很多。书摊的书,多是教人在美国生存,以及有关教育子女和心灵思维之类的书籍,文学书比较少,科普书也不算多,但是这已经足够。在唐人街闲逛,偶然看到卖中文书的摊位,就像儿时赶大集时遇到卖变形金刚玩具一样兴奋。
我遇到过一个摊主,卖一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通俗百科全书,还有一些文学书籍、历史书籍,觉得特别,就和他攀谈起来。结果不聊不知道,他竟然是我的烟台老乡。我之前在《海外文摘》写随笔,打算把他的故事写进去。老乡说,不用写啦,咱就是个摆摊的,说出去怕人家笑话。我说,您这是做好事,是给大家带精神养料来了,我们都应该感谢您。后面的几次,他把摊位从布鲁克林第八大道转移到曼哈顿的唐人街,有时候阴天下雨,或是我有其他事情,我们见面的时间少了,但是我一直记得这位卖中文书的老乡,手里也一直有他给我的书籍,想着他那些朴实的话。
我写了文章,也会特别请这位老乡书摊老板写几句评语。老板认真通读,说喜欢我把平凡的人物相遇写得富有生命力,也喜欢文章后面散文诗一样的结尾。我能感到他的用心,还有他阅读老主顾的文字时的那份欣慰和喜悦。我买书,从来不只是买书这么简单,我总喜欢和老板谈谈生活,聊聊家常,至少要感谢一下对方卖书给我。这样日子就生动了,文字和书籍里有了故事,也仿佛有了血肉和精神。
纽约布莱恩特公园的移动图书馆
我经常在联合广场或者曼哈顿的其他地方看到外文书摊。周围是喧闹的街市、高大的建筑楼群,但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热爱书籍的人们。外文书摊上有种类繁多的书目,精致美丽的装帧让许多人流连忘返,可我总是执拗地找寻中文图书。在纽约这座大城市,身为异乡人,我需要保有自己本身的文化筋骨。纽约客,有各种各样的精彩,每一种精彩都是以其自己族群的特色为基础的。
纽约的中文书摊,四周常常是华人商铺叫卖的声音,海鲜档口的洒水器还在“滋啦滋啦”地喷水,不时会飘来小吃店炒菜烧锅的香味。街市的烟火气似乎要将本来素雅的书籍淹没,但它们又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摊位老板在中国通常都会有不平凡的经历,从政或者经商,他们本以为可以在各自的领域做一番惊天地的事业,最后却殊途同归,在书业的道路上交会。纽约的人事这么多,每个人都有奇特的过往,怎么我就单单对书摊老板有好奇心呢?或许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对于文化的坚持吧,一种对自身命运的恬淡随心和不屈勇毅。
有时候我在想,书摊上这么多的书,他们的纽约住所里肯定还有更多,这些书籍是怎么运到纽约,又是怎样如抽丝般卖出去的?这是一门学问,也是一场时间的消耗战。可是不管怎样消耗,我们看到了中文书,消磨了几分钟或数小时光阴,尝到了母语的甘甜。这些平凡的中文书摊,就是我每一次休闲散步时遇到的最美惊喜。
来纽约之前,看报道说,法拉盛有很多家中文书摊位,近几年都移到室内,或者转行做别的事情了。我觉得有点惋惜,但还是对纽约的“中文书店”充满希望。如果没有实体的店铺,多一些灵活的书摊总是好的。我希望所有海外的华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能拥有随时随地阅读中文书籍的快乐,永远能与家乡的味道、家乡的文字、家乡的思想和家乡的风骨为伴。
至于我,在纽约寻找“中文书店”,也并不是一时的行动,它是我每天都会想到,每天都要遇见的故事。今年4月,在纽约国际古董书展上,我还看到了一些中国学者的手写信和签名书籍,它们和中文书店、图书馆,以及那些流动的中文书摊一样,一起构建了我在海外的精神版图。我的中文梦,也就随着这些文字或者图片、影像,流淌到了更广袤的土地,一直伴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