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听到一位作家讲红楼,讲到宝钗的为人,她说宝钗只做人,不做事。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宝钗专注经营人际关系,经营出一个完美形象,实际上她没有什么办事能力,光靠好形象来维持口碑。
她还特意举了香菱学诗的例子。香菱要宝钗教她作诗,但宝钗却只要求香菱去拜会贾府的主子,根本不搭理香菱想学诗的要求。
真是没想到,最为务实的宝钗,居然也会被认定为不做事。只能说,这位作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一,只看其表,不知其里,看不到宝钗用做人所包装的做事。她的行事风格,最值得我们学习:先做人,再做事。相较之下,黛玉的行事风格是需要我们去避免的:不做人,更不做事。
先做人,再做事,宝钗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为人处事的典范。
宝钗会做人是公认的,她有着完美的人际关系:进贾府不久就因“大得下人之心”而引得黛玉“悒郁不忿”;她会为了讨贾母欢心而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点贾母喜欢的戏;哥哥从遥远的苏州给她带的礼物,她会分成若干份,送给贾府的兄弟姐妹,就连一向被人遗忘的贾环她都送到了,引得赵姨娘称赞连连;金钏跳井身亡,她第一时间出现在王夫人面前,安慰受惊吓的姨妈;她还会用一顿螃蟹宴,收获了湘云的感激和贾母的夸赞。
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份上,实属不易,她似乎完全没有了自我,总在谋求好感。
我说“似乎”,就是说她看起来是,实际上并不是。
这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表不知其里的人对她的误解。
在常人的思维里,如果一个人把人际关系经营到完美的程度,那她一定是为了获得好名声。但宝钗不是常人,她是“山中高士”,对她的言行,需要“翻个筋斗”去看。就像写《柳絮词》,包括黛玉探春等在内的常人,都会因柳絮的“轻薄无根无绊”而生出“丧败”情绪,宝钗却偏要翻过来,而且“翻得好气力”。
所以,宝钗完美的人际关系,不是为做人而做人,她是为了更好地做事。
也就是说,通常注重经营人际关系的人,只是为了经营人际关系,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但宝钗却是为了能把事做好。
人是群居动物,有交叉关系的人,要么互相成就,要么互相阻碍。通常来说,如果没有把人际关系经营好,阻碍会远远大于成就。
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没有经营好关系,就相当于没有交通规则的街道,大家各走各的,即使人车很少,也容易造成事故。如果要赶着去做什么事,就会耽误了。如果经营好关系,就相当于秩序井然的街道,大家都遵守规则,即使人流如织,也畅通无阻,不会影响行程。
所以,经营关系不是目的,创造更好的做事环境才是目的,否则,经常会被一些琐碎的矛盾耽误时间、耗费精力,最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个环境里的人,可分为君子和小人两类。君子要交,小人要避,才能让君子成助力,小人没有阻力。与其把精力花在与小人缠斗,不如与小人保持安全距离,以便更快更好地做想做的事。
人际关系其实是我们生存环境的一部分,就和我们住的房子一样。为了住得舒适,我们会先把房子收拾好,然后再享受安居生活。
这就是先做人,再做事。
就拿香菱学诗这件事来说,宝钗要香菱先去拜会贾府主子,就相当于要香菱先给自己收拾一间用于作诗的房间。这个房间不能漏雨,不能突然倒塌,否则,怎么能安心作诗呢?如果香菱没有先去拜会,没有告知贾府人她已经住进来了,哪天她痴痴地呆在哪个树下作诗,说不定会被巡园的人查问,那还怎么作诗?
总之,越是希望生活顺遂,就越需要先把环境经营好。
所以,宝钗不是反对香菱学诗,而是希望香菱先经营好关系,再安心作诗。经营关系不是为了得到好名声,而是为了更好地作诗。
这就是薛宝钗的处世态度:先做人,再做事,把人做好了,做事就便利了。这也是宝钗日理万机却依然很清闲的原因,她的效率很高,至少没有人际关系上的阻力。
黛玉的特权地位,决定了她的处世态度:不做人,也不做事。
读红楼,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以黛玉的为人处世当榜样,因为她是一个特权人物。她的这种特权,世人少有。正是因为她拥有特权,所以导致了她独特的处世态度:不做人,也不做事。
不做人,就是不经营人际关系,因为她不需要人际关系。
特权人物不需要人际关系,因为都是别人讨好她、迁就她,没人敢为难她,巴结还来不及呢。再加上她不做事,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更不必经营人际关系了。
黛玉那种被读者追捧的“真性情”,其实就是不需要经营人际关系的具体表现。常人在人际交往中,需要斟酌词句,需要控制情绪,因为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得罪了。
黛玉不需要,她可以肆意释放情绪,可以口无遮拦“见一个打趣一个”,反正她也不怕得罪人。
可以说,在贾府,只要不得罪贾母,只要不惹贾母生气,黛玉就可以稳居特权地位,既不需要做人,也不需要做事,可以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意妄为。
这就意味着,一旦特权失去,因为从来没有经营过人际关系,就会引来明枪暗箭,从而寸步难行。
这就是黛玉的为人处世不应该成为榜样的原因,也是很多读者想以黛玉的为人处世为榜样的原因:谁不希望像黛玉一样可以任性地活着?谁不希望像黛玉一样享有特权?谁不希望像黛玉一样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但现实不允许。现实中的人,绝大多数是普通人,需要看看领导脸色,甚至还需要看同事脸色、看同学脸色。
黛玉可以不做事就获得优厚的物质待遇,现实中的人普通做不到,因为没有老可以啃,没有特权可以享受,只能早出晚归地上班赚银子养活自己。
所以,读者不能拿黛玉当榜样,而应该学习宝钗的处世态度:先做人。再做事,靠自己的能力经营好人际关系,创造一个和谐圆融的环境,从而顺利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相关阅读:
《红楼梦》| 谁还记得,那个初进贾府极具教养惹人怜爱的林姑娘?
《红楼梦》|李纨讨厌妙玉吗?不,她真正讨厌的是黛玉
探春有多不喜欢黛玉?不记得她生日还当面怼她,原因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