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有人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只兔子的照片。刚剪完毛的兔子,圆鼓的感觉很温顺。
我和他说,我好想去看看兔子呀,结果那个周末因为阴雨没能去成。我对事物的欲求好像变弱了。不确定是从何时开始。没有太过强烈的愿望,碰到障碍会很快放弃,觉得无缘的千万不要强求。不论对人还是对事。
可我喜欢兔子。兔子是我最喜欢的动物。我的床头放着两只兔子,一只灰色一只粉色,每天晚上我随机地拿过一只捂在眼睛上睡觉。那是两个朋友送的,他们在朋友圈看到我说想要兔子时,送了我最喜欢的两只。我当时想,我会把他们当作一辈子的朋友。
爷爷也是属兔子的。
那时我空闲的时候就带外婆和爷爷、奶奶去搓麻将。我在外从来没和其他人玩过,在家里,看他们玩多了,自然就会了。
我们守着固定的座位。爷爷一直坐在我的对面,外婆在左手边,奶奶在右手边。我一直想摸一副全风向,但一直没能如愿。总是差一点运气,或是差一点时间。
后来,我换了工作。周末开始频繁地上班,工作日也很少调休,偶尔有一天休息的时候,便想着要去和他们打一盘麻将。可是难得到了爷爷奶奶家,还没来得及上桌,就会感到困。
我的记忆里有很多个黄昏,我从已经暗淡的天光里睁开眼睛,看到门被隐隐约约推开了一点。爷爷站在那里看我。其他家人的声音会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她很累的,你不要去打扰她睡觉。”那时我经常已经醒了,醒了但还没脱离困倦,就那样看着门口。我知道在那样的天光下爷爷看不清我,他不知道我是醒着还是睡着,他就只是那样看着我。我总在那时感到特别难过。难得和家人在一起的一天,想好要陪他们玩麻将的一天,就那么过去了。我还没上桌,就听到了他们在外面整理麻将开始布置晚餐的声音。
可我很困,我的精神支撑不了清醒,我好像选择了团聚,事实上却什么都没能做。
日子开始重复。重复的没有边际的工作时间,重复的每一次带着外婆到达爷爷、奶奶家的尝试,重复的一个个在黄昏天光消失后的醒来。
后来,听说在某次我睡着的时候,奶奶终于做成了一次全风向。
后来,在一个冬天,外婆走了。
后来,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去了护理院。
后来,又一个冬天,爷爷病危,我的腰痛复发。我勉强能下床后去看他。他们说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和他见面后的不久,他就走了。
几天前,我因为腰伤复发再次躺在床上。一躺就躺了三天。本想这三天或许能躺着看完一本书,却终是什么都没做。除了陷入无休止的工作短信外,我躺着抱着床头的兔子,就睡着了。白日和黄昏的界线再一次模糊。我在黄昏里睁开眼睛,想起了很久没去想过的那个画面。我在黄昏里,家人们在室内温暖灯光的另一边,偶尔在浅梦中响起的麻将翻动的声音,听不清的他们说着话的声音。我的精神好像浮在空中,身体却无法动弹,它一直在沉睡,然后就过完了这辈子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即使知道一切都将逝去,却依然无法远离伤痛。
“谁校对时间,谁就会突然老去。”是前几日看到的北岛的诗。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栾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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