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俑
素材源自《国闻备乘》
《国闻备乘》,作者胡思敬,在北京从政十余年,熟谙清末掌故,著述甚丰。本书共四卷,集中记述清末掌故、逸事,翔实有据,是研究清末政治的重要参考资料之一。
01
何璟,广东中山人,道光二十七年丁未科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道光三十年授编修。
光绪十年(1884年),福建马尾,中法之间爆发了马江之战(又名“马尾之战),清军惨败。
惨败后,统帅张佩纶成为众矢之的,惨遭各种诟病,却很少有人提到何璟。
法军侵扰福建时,何璟任闽浙总督,张佩纶奉命而来,何璟把打仗的事情全部推给张佩纶,自己当甩手掌柜,既不出个主意,也不出把力。
他倒也不是不关心战事,只不过关心的方式有点特别——每天叩问鬼神吉凶。
吉凶没问出来,敌人战书却来了,只说了一件事:咱们某月某日决战吧,到时候我们将攻打你们炮台,你们可要做好挨炮的准备哟。
何璟不懂洋文,不知那是战书,就随手丢一边,一丢就是两天。
两天后,洋务局一个提调官听说法国人下了战书,却不见督辕有一丁点动静,便借到衙门汇报事情机会,叫衙门把法国人写的信拿出来瞧瞧。
一瞧之下,还真有这么回事。
可对方约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即使立刻准备,也来不及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突然一个人说,赶紧报告钦差大人吧,还等什么!
钦差的行辕离省城却有六十里,得到报告后,钦差吓得脸青面黑,赶紧和幕僚商量对策,派翻译官去找法国人,请求延期。
法国人要的就是你没有准备,怎么可能同意延期,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傻吗!
法国人立即起碇鸣炮,鼓轮前进,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马江之败,张佩纶为众恶所归,鲜有议及何璟者。法师扰闽时,璟任闽浙总督,佩纶衔命至,兵事悉以诿之,安坐不出一策,但日叩鬼神问吉凶。敌人与地方交涉,只知有督、抚,漫不省钦使为何人。事既决裂,法提督贻书督署,约日决战攻炮台。璟不晓西文,压置勿启者二日。洋务局提调某闻有夷书,寂不见督辕动静,因衙参请白事,索其书观之,则哀的美敦书也。期已迫矣,彼此瞠目相视,议驰告钦使。钦使行辕距省城六十里,得警报大惧,从幕客谋,遣翻译官入法军请缓期。法军不纳,已起碇鸣炮,鼓轮前进,我师措手不及,遂大溃。
02
慈禧两个宠臣。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政变,袁世凯“首发逆谋”立了大功;
庚子国难,慈禧西逃,岑春煊沿途护卫入关,也是功莫大焉。
袁世凯
这两人原本都有远大革命理想,想做点有益的事情,如今背后有大老板撑腰,便想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袁世凯首先把目标,对准了张翼。
张翼,直隶通州人,原为醇亲王侍从,没几年混到了工部侍郎的高位,利用职权,秘密贩卖开平矿产,中饱私囊。
张翼贪赃枉法的事,被袁世凯知道了,袁世凯便参了他一本,张翼被解职,从此一蹶不起。
袁世凯第二个目标,吏部侍郎兼左翼总兵溥善。
与张翼相比,溥善后台硬得多。他是一等辅国将军载崇长子,近支宗亲,和满清皇族是一家子,而且朝中到处都是他兄弟、子侄,他自己也先后担任过经筵讲官、吏部左侍郎、镶蓝旗满洲副都统管理幼官学事务、正蓝旗总族长、备查坛庙大臣、查城大臣、国史馆清文总校、稽察七仓大臣等要职。
正因为这样,他才敢放肆,竟盗卖皇家陵地。
袁世凯照劾不误,而且同样成功了。
和袁世凯相比,岑春煊用力更猛。
岑春煊第一个目标,是一个叫周荣曜的广东人。
周荣曜原为海关一个小员工,在职期间侵吞了数百万巨款。
一个小小海关书吏,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岑春煊给姓周的发了份公函,叫他去署中喝茶,把巨额财物的来源讲清楚。
姓周的不理岑春煊,暗中拉了一车银子入京,收买了庆亲王奕劻(号称满清第一贪),后者想办法让他当了个四品京官,让他出使比利时。
老子远走高飞,看你能奈我何,有本事到比利时去抓我啊!
“小子竟如此狡猾!”岑春煊勃然大怒,当即参其私吞关税,请求削职追查。
那时,周荣曜还没来得及去比利时,狼狈逃往香港,家产全部籍没入官,大后台奕劻,只能眼睁睁看着,救他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戊戌政变,袁世凯首发逆谋;庚子避兵西巡,岑春煊沿途拥卫入关,由是皆有宠于太后。余观二人举动,亦各具恣睢叱咤之才,非尽恃宠也。张翼以小吏给事醇邸,不数年,官至侍郎。世凯参其私鬻开平矿产解职,涉讼英廷二年,怏怏归,遂一蹶不起,溥善以吏部侍郎兼左翼总兵,本近支宗亲,兄弟子侄布朝列,奸人盗卖陵地,用左翼印押契,世凯复劾罢之,其锋芒亦可畏矣。春煊气力更出其上,粤绅有周荣曜者,初由关吏起家,积赀数百万。春煊瞰其富,折简招至署中责报效,荣曜不应,私辇金入都,求通奕劻之门,遂简四品京卿,出使比利时。春煊怒曰:“奴子乃狡狯如是。”即日参其私蚀关税,请削职监追,荣曜奔香港,尽籍其产入官,奕劻熟视,莫敢出一辞救也。
03
怎样打好一把烂牌?
答案是,不按常理出牌。
岑春煊
还是岑春煊。
岑春煊为人粗野,鲁莽,戊戌政变时服阕(守丧期满除服)来到京城,结交康有为等人,加入保国会,也学康有为慷慨上书,想“趁乱”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还真赌对了,于是,这个不知要候到啥时候的候补京堂,很快被外放为广东布政使。
不料上任数月,他就和两广总督谭钟麟关系恶化,惹得慈禧心生厌恶,荣禄赶紧替他说好话,慈禧才没跟他计较,只是把他调往甘肃。
谁知到了甘肃,岑春煊更加骄横,原因是甘肃库银多年亏空,有关官员长期做假账蒙混过关,总督陶模害怕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大狱一兴,甘肃官场就完了。
为了博岑春煊欢心,陶模具疏保荐。
陶模是希望他赶紧滚出甘肃,免得给甘肃惹祸。
岑春煊却会错了意,以为他举荐他到更好的地方去当官。
但不知为何,陶模的举荐没有反响,也许是人微言轻,朝廷根本没拿陶模的举荐当回事。
那就继续在苦寒的甘肃呆着吧,这一呆就呆到“庚子国难”,岑春煊认为机不可失,自告奋勇带兵入卫。
不等陶模同意,岑春煊就带着六营兵出关,绕道大漠,绕了一千多里来到京城。
擅自带兵进京,那可是有谋反嫌疑的大罪,可他不管这个。
按常理出牌,不符合他的个性。
但他那些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显然不堪大用,所以见了慈禧太后,他第一句话就是,臣的军队是临时招募来的,只能用来防守,不能当前敌。
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安置一下吧,人家好歹是一番好意,岑春煊和他的乌合之众,便被安排到张家口“防俄”。
不料还没来得及开拔,京城就陷落了,岑春煊带着他的兵,仓促走昌平。
几天后,往陕西逃难的两宫太后,经过南口(昌平县西二十里处)时侍从都散了,岑春煊又是不经请示不经同意,带兵追赶,追到居庸关才追上。
两宫大喜,正愁没人护卫呢,你来得正好!
于是,岑春煊一路护卫两宫入山西,入陕西,他则被擢升为陕西巡抚,恩宠异常。
此后的人生道路,自然都是上坡路。
岑春煊性极粗莽,戊戌服阕入京,结交康党,入保国会,慷慨上书,急欲一试,遂由候补京卿外简广东布政使。莅任不数月,即与总督谭钟麟腾章相诋。太后恶之,荣禄为缓颊,乃调甘肃。甘肃库款多亏空,历任总督以空文盘查,相缘为故事,阅四五十年矣。总督陶模恐春煊揭破,追论前官徇隐,且兴大狱,甫至即具疏保荐,冀结其欢心,春煊益骄。庚子,拳匪乱京畿,自请统兵入卫,不候模命即率六营出关,绕漠行千余里至京。入见太后,自陈:“臣军临时召募,但任防守,不敢当前敌。”有诏令驻张家口防俄。未行而京城陷,仓卒走昌平。越日,御驾过南口,侍从皆散,春煊追及居庸关,有马队二千,两宫大喜,赖以护卫。遂随之入晋、入秦,擢陕西巡抚,宠任甚至。
04
满清入关之初,无论是下山东,下河南,下陕西,还是下四川,以及搞定东南僭逆,用的都是诸王和贝勒。
当时不服统治的前朝遗民还有很多,加上主少国疑,满清不得不防着点,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汉人兵权。
自从平定三藩之后,这种不成文的规定,更是得到很好的执行,有事的时候,就任命一亲贵大臣(皇帝近亲)为大将军,或者叫“经略”,配一个叫“参赞”的副手。
直到嘉庆征“三省邪匪”(指湖北、四川、陕西三省白莲教起义),朝廷任命额勒登保为经略,德棱泰为参赞,汉人依然不被信任。
雍正征青海时,才不得已用了两名汉人,一是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二是岳飞后人岳钟琪。
岳钟琪画像
岳钟琪很快就遭流言蜚语,差点死于非命,年羹尧的下场,则是地球人都知道。
到了所谓的“粤匪之乱”(太平天国),这个潜规则玩不下去了,因为那些满人老爷,越来越操蛋,一个能打的都木有了,先是用赛尚阿,没卵用,接着用和春(满洲正黄旗人),还是没卵用,才不得不重用汉人曾国藩。
但没多久,首席军机大臣,有“三代帝师(道光、咸丰、同治)”之称的祁藻,就疑曾国藩兵权太重,请咸丰消减、抑制其权力,咸丰不许。
需要知道的是,祁藻,地地道道的汉人,满人不信任汉人,情有可原,这个汉人也不信任汉人,就有点让人想不通了。
而咸丰之所以不许裁抑曾国藩的权力,实在是因为无人可用,并不意味着是对汉人的信任。
对于这一点,曾国藩心知肚明,所以无论立了多大的功,他也不敢居功,还写信给弟弟曾国荃,叫他也不要居功。
重用了曾国藩后,咸丰才发现原来汉人这么好用,既有本事,人又老实,除了上班为朝廷卖命,下班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他啥想法都木有。
不然,像李鸿章、左宗棠、彭玉麟、刘坤一...这些汉人,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
粤匪之乱,始用赛尚阿不济,继用向荣、和春亦无功,乃重任曾国藩,统制四省。祁藻在军机,疑其兵权太重,请文宗裁抑,不许。江宁破,国藩贻弟国荃书,甚危惧,不敢居功,让官文领衔入奏。胡林翼亦曲意交欢官文。咸、同以后,局势稍稍变矣。用李鸿章平捻,用左宗棠平回,法越之役用彭玉麟督师,辽东之战用刘坤一节制关外诸将,近复参用汉员为将军、都统。
05
名流误国。
甲午之战爆发前,“两代帝师”(同治、光绪)翁同龢主张打。
翁同龢
翁同龢门下的通州张謇、瑞安黄绍箕、萍乡文廷式等名士,自然和老师穿一条裤子。
当时李鸿章为北洋大臣,海陆兵权都在他手上,军队的情况,他最了解,所以他认为,海军看似强大,实际上外强中干,拿什么跟人家打,各位还是做你们的学问吧,或者回家抱孩子去,无论做什么,不要瞎逼逼就行,打仗的事你们不懂,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慈禧是相信李鸿章的,再说大清军队有几斤几两,她也是心中有数,所以她倾向于“听”李鸿章的。
张謇等人见老师一人之力不够,就眼珠子一转,把主意打到了宫里,买通珍妃堂兄志锐,让珍妃给光绪吹枕头风。
开始吹的时候,光绪还是很坚定的。
但架不住珍妃不停地吹,锲而不舍地吹,白天吹晚上也吹,初一吹十五也吹...
光绪决心和小日本干一架。
不出李鸿章所料,北洋舰队来了个屡战屡败。
当敌人逼近榆关(位于河北秦皇岛抚宁区中部),慈禧太后大吃一惊,把翁同龢召来切责,令他即日赶往天津去见李鸿章,问他到底行不行。
翁同龢明白,正是自己和门生们极力主张打,才导致了这个结果,此时他最不想见的,或者说最不敢见的就是李鸿章。
可是慈禧令他去,他又不得不去。
到了天津,见了李鸿章,翁同龢开口就问战事,李鸿章怒目而视,也不说话。
不知怒视了多久,李鸿章才慢慢掉过头去,一字一顿地说,战事如何,难道你老人家心中没点数吗?
平时找你要点钱(翁同龢总理度支),你以各种理由不给,现在来问战事,还用问吗!
翁同龢说,节省开支是我职责,如果战事果然紧急,你为何不复请?
李鸿章说,政府疑我跋扈,言官们参我贪婪,我如果再不闭嘴,今天还有我李鸿章吗!
翁同龢哑口无言,回去后再也不敢言战。
是时鸿章为北洋大臣,海陆兵权尽在其手,自以海军弱、器械单,不敢开边衅,孝钦以旧勋倚之。謇等仅恃同龢之力,不能敌也。于是廷式等结志锐密通宫闱,使珍妃进言于上,且献夺嫡之谋。妃日夜怂恿,上为所动,兵祸遂开。既而屡战不胜,敌逼榆关,孝钦大恐,召同龢切责,令即日驰赴天津诣鸿章问策。同见鸿章,即询北洋兵舰。鸿章怒目相视,半晌无一语,徐掉头曰:“师傅总理度支,平时请款辄驳诘,临事而问兵舰,兵舰果可恃乎?”翁同龢曰:“计臣以撙节为尽职,事诚急,何不复请?”鸿章曰:“政府疑我跋扈,台谏参我贪婪,我再哓哓不已,今日尚有李鸿章乎?”同龢语塞,归乃不敢言战。
06
清末,兴起了一股大办女学堂之风。
有意思的是,这股风最初是从“方外”吹来的——为了自保,僧人们开始设立僧学堂。
僧学堂一设,京师名优谭鑫培、汪桂芬等人心想,咱们也要赶一赶这个时髦,于是仿照僧学堂,设立了伶学堂。
谭鑫培
伶学堂一设,狎客们的心也动了,于是,妓学堂应运而生。
有人说女学堂的兴起,导致中国廉耻扫地殆尽,大概指的就是这个。
没多久,这股风就吹到了政府衙门,户部尚书赵尔巽设了个学馆,叫司员去学习。
户部就像领头羊,它一带头,后面就跟了一串:刑部设法律馆,兵部设兵学馆,工部设艺学馆,吏部设吏学馆,翰林院搞学会…
为什么那么多人跟风?
吏部有人对同僚说,如今新署林立,咱们如果不跟上,就将无以自存,分分钟就会遭他部所并。
说白了,不过是为了保住饭碗。
女学堂兴而中国廉耻扫地殆尽,识者恒引以为忧。其尤可怪者,方外防侵夺,集其徒众,设计保丛林,遂立僧学堂;京师名优谭鑫培、汪桂芬等皆以善歌积赀累万,遂立伶学堂;狎客慕风雅,慷慨倾囊,悦其所私,遂立妓学堂。彼其所学犹是异国语言文字,与官立各学堂不相出入也。赵尔巽署户部尚书,设计学馆,令司员赴学,已而刑部设法律馆、兵部设兵学馆、工部设艺学馆、吏部设吏学馆,翰林院开学会,彼其所学亦不外异国语言文字,与僧伶优妓无以大过也。予闻吏部人语同僚云:“今新署林立,我而不开学馆,将无以自存,渐为他部所并。”当时士大夫保全禄位之意,其卑鄙大率类此。
07
庚子国难,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和光绪等人逃往西安。
跑路很辛苦的。
得到消息的各省,派人带上当地土特产,去慰问。
后来老大们还京,各省再一次派人,带上土特产去孝敬。
一天,慈禧貌似厌烦了这种孝敬,对身边大臣说,从前我们母子播越(逃亡)在外,各省官员们冒险来慰问,看他们那么辛苦,实在不忍拒绝,如今我们回来守社稷,时事也更加艰难了,怎么能违反祖宗旧制,开进奉之门呢?
叫各省不要进奉了,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当时有一个叫荣庆的大臣,当即叩头称善。
老大能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太好啦!
但军机大臣瞿鸿禨(jī),听了慈禧的话忙说,各省所献那点土特产,值得了几个钱,何必放在心上,再说过去也有三年一朝、隔年一聘的惯例,他们这样做,也是想趁此机会表表向往之意,何必让他们失望呢。
慈禧听了,不再说什么。
过后,荣庆问瞿鸿禨,刚才太后说得那么好,你应该极力赞成才是,为毛反对呢?
瞿鸿禨笑了。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然后告诉他,太后喜欢抛出一个诱饵,借以测试大臣的向背,你若当真就完了!
不知荣庆听了,有没有冒一身冷汗。
拳匪之变,车驾幸西安,各省遣使致水土物慰问起居,辛丑还京,遂沿为贡献不改。太后一日谓枢臣曰:“曩予母子播越在外,各省疆臣冒险阻将币来问,愍其劳,不忍拒绝。今幸还守社稷,时事日艰,岂可违祖宗旧制,致开进奉之门,意欲悉罢之,何如?”荣庆叩头称善。瞿鸿禨曰:“物各献其土之所产,所费几何而慈怀轸念若是?古者三年一朝、间年一聘,必执币以为礼,请仍旧赏收,以广尊亲之义,且毋虚远人向往之忱。”太后默不言。荣庆退而尤鸿禨曰:“顷太后所言,意甚美,不极力赞成,反遏之何也?”鸿禨笑曰:“公初领枢务,未知宫廷内情。向聊以觇吾曹向背,措辞一失当则谴怒至矣。”
08
担任浙江巡抚时,左宗棠给儿子们写信,说,老爸生活很简朴,如果不是宴请客人,海鲜这些高档食材,老爸是不会碰的,哪怕是深冬,也只穿以乱麻为絮的棉衣。
左宗棠
与他同时代的阎敬铭(曾任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在政府任职之初,就只穿布衣,吃糙米,如果有人给他点好吃的,他自己绝对不吃,留着待客。
往往客人来的时候,那些东西都放了一夜了,味道都变了。
客人们不好意思明说,又吃不下,只好把筷子放下,假装吃饱了或者没胃口,而他自己却仿佛浑然不觉,吃得贼有劲。
陶模(官至两广总督)鳏居十多年,升任甘肃按察使后,长期跟在他身边的,仅有两三个幕僚而已。
夫人来看他,不到一个月,就被他送回家了,为了节省开支。
有正面典型,就有反面典型,比如袁世凯。
传说袁世凯每让一个侍女服侍,赏赐不少金银珠宝。他丢地上的烟卷,仆人捡起来,稍加改造拿去卖,获利无数。
端方的奢靡,不亚于袁世凯,移任时,他积攒的古玩、书画、碑帖等等,拉了数十车还没拉完!
前云南矿务大臣唐炯、外务部侍郎唐绍仪,每顿饭必杀两只鸡两只鸭,鲜肉若干,金华火腿一腿。
你以为这些东西是吃的吗,非也非也,他们只不过用来烹调别的食物,肉全部丢进垃圾堆。
传闻袁世凯侍姬甚众,每幸一姬辄赏赐金珠多品,吃余烟卷抛弃在地,仆人拾之,转鬻洋行改造,获利不下数千。端方移任时,所蓄玩好、书画、碑帖数十车,运之不尽。前云南矿务大臣唐炯、今外务部侍郎唐绍仪,肴馔之丰,每膳必杀双鸡、双鹜,具鲜肉多肋,金华腿一具,取其汁以供烹调,骨肉尽弃去,亦暴殄甚矣。
09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绝不是夸张。
张之洞任两广总督时,潮州府有个缺,他想安排一个“自己人”,叫布政使游百川办一下。
张之洞
游百川嘴上说晓得了,但就是不办,“压置勿用”,因为他之前已经答应了巡抚。
张之洞大怒,当即把游百川传来,厉声责问,你藐视我而媚巡抚,特么是几个意思?你后台比我硬吗?
游百川不怕他吼,不慌不忙地说,下官哪里有啥子后台,兵事归总督管,吏事归巡抚管,这是旧制,下官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只能按制度办事。
张之洞火气更大,巡抚算什么东西,老子是总督,巡抚再大,也得归总督节制,天下哪个不晓得?
你那话有何依据,麻烦你马上告诉我,我好根据你的话去上面告你,免得别人说我不管吏事!
游百川这才有点怕怕,因为他那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目的是想堵住对方的嘴,哪晓得他龟儿子一定要他找出依据。
那就找呗。
回去后他急忙把《会典》拿出来找,仓促间哪里找得到,急得吐血。
管他吐血不吐血,张之洞依然坚持要他拿出依据,而且催得越来越急,游百川万般无奈,只好来了个惹不起躲得起,以生病为由辞职而归。
从此以后,广东政权尽归总督,张之洞兵权吏权独揽。
张之洞督两广时,潮州府出缺,私拟一人授藩司游百川,而百川已许巡抚,遂压置勿用。之洞大怒,即日传见百川,厉声责曰:“尔邈视我而媚抚院,亦有所恃乎?”百川渝曰:“职司何恃之有?旧制,兵事归总督、吏事归巡抚,职司居两姑之间难乎为妇,不得不按制办理。”之洞益怒曰:“巡抚归总督节制,天下莫不知之。汝安从得此言,其速示我,我当据汝言入告,以便脱却吏事不问也。”百川惧,归检《会典》,仓卒无所得,忧之至呕血,之洞持之急,遂谢病归,自是广东政权尽归督署而巡抚成虚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