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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名字抹不去的回忆]微信名字怎么取?…

时间:2023-02-14 10:58:12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我只是忘了删除微信。”

宋明信冷笑道。“那其他四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文墨:“我前任多了一亿分而已。

1

“哥哥,我这里雨下得好大,你那里大吗?”

群发完这条消息,温陌漫不经心地把喝完的奶茶投进两米外的垃圾桶里。

纸杯撞到边缘,弹到地上。

她皱眉,啧了声。

刚准备起身去捡,几条消息就争先恐后地往她手机里涌。

温陌点开,一条条去看:

宋明慎:“难得你回我,一起吃晚饭?”

裴燃:“一般,陌陌我去找你好吗?”

季贺:“叫的我什么?”

喻荷:“出来,我在楼下。”

温陌一惊,喻荷怎么来了?

她咬咬唇,扭头对厨房里正在摆弄锅碗瓢盆的易沉喊:

“阿沉,我有事出去一下。”

片刻后一个身长玉立,气宇不凡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墨棕色的发微卷,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皮肤在橙黄的灯光下愈发冷白,眼尾处还有颗小泪痣。

手上还有未干的水渍,易沉随意地往围裙上擦干,他反手取下围裙,从桌上拿了车钥匙:“去哪?”

“我送你。”

让你去我得完犊子。

当然,这话温陌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轻轻摇头,浅声道:“我自己可以。”

仅这样是无法说服易沉的,于是顿两秒温陌又补充:“这么些年没你,我不也过来了?你突然出现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适应吧?”

闻言,高大的男人身形一晃,他目光一黯,看上去颓唐而又狼狈。

不想惹她不快,易沉妥协。

他从柜子里翻出来伞来,又体贴地拿了件风衣给她换上。

送到电梯口,易沉依依不舍,他的目光反复在温陌脸上流连。终是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情绪,他忍不住抱了抱她又极快地抽回手:

“陌陌,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给我个照顾你的机会。”

易沉努力想扯出个笑来,然而失败了。

温陌点头,看着电梯门一点点合上。

她想,迟来的情深不悔,其实挺下贱。

刚才那个深情款款名叫易沉的男人,是温陌的初恋。

那时候两人正读大学,他是她的学长。

那是温陌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无措又懵懂,不知怎么做才好,只能毫无保留地对他好。

或许是物以稀为贵,又或许是窗前明月,不可得的才更引人疼惜。

总之在恋爱两年后的某个秋夜里,温陌收到了易沉这样一条消息:

“陌陌,我们分手吧。”

“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她。”

温陌觉得好笑,既然忘不了,为什么又要去招引别人呢?

她不悲不喜,毕竟一星期前就偶然撞见了易沉和他前任拥吻。

最悲痛的时候已然过去,所以温陌只回了一个字:“好。”

打车回世纪锦绣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雨势渐收,隐有停下的迹象。

漆黑的楼道里,喻荷盘腿坐在地上,指间夹着根烟正在吞云吐雾。

听到声音,喻荷扭头望去,懒懒地打了个响指。

灯光骤然亮起,两人对视。

喻荷冷冷开口:“行呀,温陌,倒是小看你了。”

“也和我说说,你养了多少条鱼?”

他起身拽着温陌手腕把她往墙上一摔,一只大手掐起她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喻荷语气冷得要死:“我才出差几天?你就和别人勾搭在一起!”

“你给我戴了多久的绿帽子?嗯?”

“温陌,你有心没有?”

与喻荷的勃然大怒不同,温陌平静如水,她一双杏眸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这样一对比,反倒是衬得喻荷有些咄咄逼人又无理取闹。

喻荷自问自己的占有欲没有强到连异性朋友也不允许温陌接触的地步,可试问,怎样的异性朋友会亲密的抱在一起接吻?

可是温陌那样的平静,喻荷想,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她呢?

毕竟,他很清楚温陌有多爱自己。

他声音缓下来,带着难以觉察的恳求:“陌陌,只要你解释,我就相信你。”

然而温陌却说:“加上你的话,一共五条。”

“我这样说你高兴吗?”

2

“你撒谎!”

这句话喻荷是吼出来的,他收拢双臂把温陌紧紧抱在怀里:“故意气我是不是?”

“嗯,故意气你。”温陌捧起他的脸,踮起脚暧昧地在喻荷的下巴上啃一口:“为什么你会这样怀疑我?”

作为一个合格的时间管理大师,温陌可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出了差错。

果然,一听温陌这样问自己,喻荷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他甚至故意转移话题:“陌陌,饿了吧?我们先去吃东西好吗?”

“云舒婷是不是?”

一语中的,喻荷连身体都僵硬了。

温陌好看的眸子变得波光潋滟起来,她鼻尖发红,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

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喻荷好不心疼。他心里懊恼不已,责怪自己怎么能看了几张莫须有的照片就对温陌发那样大的脾气。

“陌陌……”他用指腹抹去温陌眼角的泪:“先说好我们不生气。”

温陌点头,眼泪随之滚落而下。

晶莹的泪砸落到他指尖,他心尖一颤,连忙低声下气地哄人。

向来桀骜的人,连你一哭我心里刀割一样疼这种土味情话的用上了。

喻荷乖乖地把手机交到温陌手里,点开一看原来是云舒婷发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温陌正在和几个不同的男人拥吻,姿态亲昵、吻得忘情而热烈。

拍的还挺唯美,温陌暗暗夸赞。

放到以前她一定会因为自己被人这样变态的跟踪而尖叫,但现在,不好意思她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非但没有,她反而虚伪地哭红了眼,颤声问:“在你心里,你仍旧只愿意相信她的话是吗?”

“只是借位而已……”

“是不是我有几个异性朋友,就是天大的过错呢?”

“那你呢?你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也和她……”温陌深吸一口气,一副快要哭得背过气的样子。

话很茶,漏洞也很多,表演呢也是一等一的浮夸。可是呐喻荷就吃这一套,她哭一哭、作一作,喻荷就放低姿态地来哄了。

她看着面前心急如焚的男人,感觉可笑极了。

一个一个的,都像是被鬼摸了头一样来她这里犯贱。

她刻意让喻荷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哄好,甚至还软糯糯地环着他腰,恳求地说:“以后也稍稍相信我一下好不好?”

她食指拇指合隆,捏出一道小小的缝隙:“这样大一点点就可以了。”

喻荷哪里受得了温陌这样,他吻去她的泪:“以后会信你很多、很多……”

他拉着温陌的手,强势地与她十指相扣:“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他捏捏她的下巴:“陌陌你瘦了好多,都没有好好吃饭的吗?”

温陌顺从了喻荷的提议,她饿着肚子装了这么久都快要虚脱了。

走出小区时,墨黑的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车窗上凝了一道道水渍,温陌两眼放空沉默的看着窗上光怪陆离的光点。

身旁驾驶座上的喻荷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好像他出差这半个月中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温陌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会吱两声以示自己在听。

好久以前,她觉得感情就是从一而终,就是认定了一个人然后义无反顾地和他走下去。

现在呢,她觉得曾经的自己挺傻挺蠢。

在同时养了五条鱼后,她觉得做鱼塘主真是快活极了。再说,如果她一辈子只喜欢塘子里的这几条小鱼儿,难道不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专情?

不过她现在有点儿好奇,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是也会像女人那样的勾心斗角呢?

3

清晨醒来时,喻荷已经不见了。

他早起给温陌买了她最喜欢的小笼包,还贴心的热在锅里。

温陌拿起喻荷留的小卡片随意扫了眼,上面端端正正的写了句话:

宝宝,我先去上班了,记得好好吃早餐!

句末还画了只狗还是猫的东西,太过抽象温陌看不懂。

她认真梳洗打扮一番,哼着歌给自己画了个憔悴的妆容。选了件衣领稍宽的衣服,轻轻一拉就能看见她玉白的脖颈上斑驳的吻痕。

那是喻荷留下的。

烙在温陌雪白细嫩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温陌昨夜收容了喻荷一晚,两人从客厅一路吻到卧室的床上。

最后差点儿擦枪走火时,温陌却突兀地问:“喻荷,你将来会娶我吗?”

原本意乱情迷的男人像是被人迎面浇了盆冷水,他骤然从情欲中清醒僵在原处。

两个隔着浓雾一样的黑暗对视,最后喻荷从她身上翻身下来。

他长臂一伸,抓过一旁的被子替她仔细盖上:“对不起,今天是我失态了。”

温陌没说话,她冷漠地看着喻荷落荒而逃,然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她嗤笑,软弱又自私的男人。

当然温陌也并不关心喻荷的回答是什么,她只是觉得做戏的话当然是越真实越好。

温陌一夜未睡,再加上她刻意而为的妆容,愈发衬憔悴又虚弱。

镜子里的女人发黑如墨,她缕缕青丝用一根木簪子随意地盘在脑后,古典温婉的远山眉,清澈的杏眼含了无边哀愁。眉眼一低,就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尤其是她现在面色苍白、唇色浅淡,眼尾微微泛红。病弱的美人,总能轻易就让人心生怜惜。

而现在的温陌已经太懂得如何凸显自己五官上的优势,又如何遮掩那些不够美好的小瑕疵。

既然戏服已经披上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要请角色入场。

她皱眉,应该要选谁好呢?

易沉?

不行不行,昨天才见过的,要先晾一晾。

季贺?

不好不好,这人性格强势又蛮不讲理,要是刺激太大他发起疯来,还真有点儿吃不消。

那么就还剩下裴燃和宋明慎,选谁比较好呢?

温陌苦恼地皱皱眉,最后她决定抛硬币选择,这种感觉很新奇像是古代的皇帝翻牌子一样。

“正面裴燃,反面宋明慎。”

说着温陌将硬币高高抛弃,又伸手接住,摊开一看是反面。

“宋明慎呐……”

宋明慎把那个小红盒子塞温陌手里时,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打开一看,是戒指。

是她曾经肖想了很久很久的戒指。

温陌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什么意思?”

宋明慎伸手,与她十指相扣,又将她的手牵到唇边轻轻一吻:“陌陌,我在向你求婚。”

面前的姑娘穿了件杏色的衣服,初晨的阳光将她的头发染成金色,看起来俏生生,让宋明慎很是喜欢。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他惩罚性地往她手腕上咬一口,傻姑娘又没照顾好自己,她现在可不只是她自己的。

温陌呆了很久,仍旧没有反应。不过宋明慎对她有无限的耐心,他会一直等到她答应为止。

说不紧张是假的,宋明慎现在一颗心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宋明慎……”

“我……”

温陌的话里已经带了颤音,眼里浮起水光,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他伸手把她的碎发别在耳后:“陌陌,告诉我,你愿意吗?”

温陌一只小手抵在他胸前,把他推开:“对不起,我不能。”

一瞬间宋明慎全身的肌肉就僵硬了,他蹙眉,脸上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为什么?”

“还恨我是不是?”

这倒没有,只是尝过了海的味道,谁还稀罕山里的小溪呢?

比一个帅哥更让人兴奋的,是一群帅哥。

两人拉扯的片刻,温陌借势拉低自己的衣领,将里面暧昧的吻痕彻底暴露在宋明慎面前。

怒火在宋明慎瞳孔里爆裂,他眼前浮现某个不是自己的男人肆意占有温陌的情景。

喉头涌上腥甜味,他指间因为用力而泛白,捏疼了温陌的手腕也尚不自知。

“这就是你不能答应的原因?”

温陌不说话,她用手掩面轻轻抽泣。

“说话!”

“你和那个人到哪一步了?嗯?”

他蛮横地掰开温陌的手,掐起她下巴直逼她与自己对视。

车内空间狭小,温陌被他抵在副驾上。他修长的手,从她的眉眼摸到她小巧的鼻尖。

语气柔和下来,可眼神却更加骇然:“宝贝,告诉我,他碰过你哪里?”

略带薄茧的拇指按在她柔软的唇上,“这里?”

温陌闭眼,神情绝望地点点头。

下一秒,宋明慎就强势地吻上来。他动作粗鲁,滚烫的舌不容拒绝地攻进去。

4

这好像是老男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失控。

温陌睁开眼,看见宋明慎鸦黑的眼睫轻颤。舌尖尝到血腥味,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好在,宋明慎动作放柔,这个吻变得缠绵起来。

他大掌向下,含糊道:“这里呢?嗯?也让那个人碰了?”

感情不深,占有欲倒不小。

温陌头一偏,躲过宋明慎的吻:“明慎,你为什么回头呢?”

身为商人宋明慎永远利益至上,对待感情也永远权衡利弊。

比如,他在和温陌交往的初始刻意隐瞒了自己离婚,且和前妻育有一子的事实。

直到温陌完全爱上自己时才坦白,他料定她会为爱妥协。

或许他过去失败的感情经历在温陌那里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一切尚未成定局之前何必多加风险呢?

又比如,他会因为喜欢而和温陌在一起,却不会因为喜欢而和温陌结婚。

所以在商场上被人算计,公司内部出现大问题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前妻提出的复婚。

和家事背景旗鼓相当的人在一起,对彼此而言都是助益。

何况他还能给自己儿子一个完整的家,何乐而不为呢?

温陌不愿意接受他给她的巨额分手费,而是哭闹着求他不要走。

宋明慎被吵得头疼,他觉得温陌多少有些不知好歹:“陌陌,你自问,除了感情你还能给我什么呢?”

当时温陌是什么表情呢?

宋明慎已经记不清了,他不愿继续纠缠,既然没有结果那索性斩断好了。

他冷漠地一根根掰开温陌拽着他衣角的手:“陌陌,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和你在一起是很愉悦,但这种愉悦也仅是我生活里的调味品而已。”

“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这下温陌突然安静下来,她不吵了也不闹了,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挤出个难看的笑来:“懂了。”

“我对你的喜欢,是情之所钟的深爱。”

“而你对我喜欢,和喜欢阿猫阿狗一样。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话落温陌就放了手,那一瞬宋明慎感觉胸腔里一阵窒闷,他有些喘不上气甚至想握回她放开的手。

但宋明慎最后还是没有,只是愧疚罢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后面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在宋明慎预料之中。在前妻杜月疏的助益下,他很快就摆平了麻烦。

去民政局那天,杜月疏问:“阿慎,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向来高傲的杜月疏居然也会问这种问题,这让宋明慎很是惊讶。他仍旧记得,她当时向他提出离婚时的洒脱样。

宋明慎很想讥讽回去,可转念一想,何必这么没风度的和一个女人置气呢。

于是他耐着性子哄:“月疏,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还不懂吗?”

杜月疏摇头:“阿慎,可你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走神。”她幽幽一叹:“或许,只有我一个人还念着回到以前。”

“我想复婚是没有必要了。”

宋明慎脸色垮了下去,他眸子变得冷而沉:“月疏,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很确定。”

宋明慎嘴角勾了勾,他觉得自己应该恼怒,毕竟被同一个女人耍了两次。可意外的是他内心平静,甚至隐隐松了口气。

一切又回到从前,只是少了那个每晚会亮着他的傻姑娘而已。

她安安静静地离开,甚至处理了那些有关自己的物品。很细心,清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下。

他有时候会格外的想念温陌,想她带给自己的感觉,那种感受他从前没有此后亦然。也怀念那些和她寻欢作乐的每个夜晚。

可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想过去找温陌。

直到那天偶然在街头重逢,温陌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诧异于她的平静。

她不是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吗?宋明慎想,她应该哭才是。

真是奇怪,为什么他心头砰砰作响、嘴角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可她的表情却那样的平淡呢?

这让宋明慎很是不甘,他觉得他的陌陌就算不能在他身边,也应该要念他一辈子才对。

……

“明慎,你为什么要回头呢?”

宋明慎垂眸,他用手指理了理温陌被揉乱的发:“陌陌,你就该属于我才合理。”

“所以,别在赌气闹脾气了好么?你该知道我的底线。”

“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和他断了,别等我亲自动手,嗯?”

5

温陌到店里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

那会儿正有四五个人排队,她绕道从后门进的。

除了头发稍乱,已经看不出些什么。

店员柔柔凑上来,笑盈盈地凑到她跟前说:“店长,你看谁回来了!”

她语气上扬,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温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青年穿着白衬衫,身上系着店里的咖啡色围裙。他墨黑的短发耷在眉前,鼻梁高挺,白色的口罩挡去大半容颜。

这会儿他正把客人的糕点整齐装进袋里,眉眼含笑:“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近五月不见,他高了,身体也更结实了些。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钟郁头一偏便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纠缠,他黑沉的眼瞳刹那间便炸开璀璨的焰火。即使隔着白口罩,温陌也能感觉出他在笑。

温柔、肆意的笑,他身上总是带着不可磨灭的少年意气。

等最后一位客人结账离开后,钟郁摘下口罩走到她跟前来:“姐姐。”

熟悉又疏离。

温陌呆住,原本还想在他软乎乎的头发上蹂躏一番的手,硬生生转了个道在钟郁肩上拍了拍: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钟郁不答,他替温陌打开刚到的外卖,见到是麻辣烫时眉心轻蹙了蹙。

明明胃不好,却一直不知道忌口。

“先吃午饭好吗?”钟郁声音很柔:“你吃我的。”

这次他不打算和温陌商量,边说边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便当递到她面前。

其实他前一晚就到了。

早上最后一科期末考,中午的机票。落地后他一股脑就往温陌的面包店里赶,近五个月没见他几乎克制不住心里疯长的想念。

可是,她不在,店里只有柔柔。

他提着行李,大步走过去劈头盖脸就问:“我姐姐呢?”

安柔见到他,表情先是震惊而后慢慢变成同情怜悯、欲言又止:“店长她……今天没来。”

钟郁气还没喘匀:“那我去她家。”

“等等!”安柔喊停他:“店长有男朋友了。”

足足愣了两分钟,钟郁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钟郁舌根发苦,整颗心如坠冰窖,每一次呼吸都牵出胸口一阵剧痛:“哦,这样啊,什么时候的事?”

这一刻所有的疲劳感争先恐后上涌,他变成漫漫无际大海上的一叶孤舟,举目四望竟毫无归处。

他向安柔告别,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已久无人居的住处。

其实一直做姐弟也没什么不好。

钟郁本身并不擅吃辣,和温陌的无辣不欢不同,他口味要清淡许多。

这会儿钟郁没吃几口,就被辣出满额头的汗,一旁的水杯已经空了三次。

但温陌偶尔会俏皮地从他碗里夺食,这让舌尖的灼痛感也变成幸福的。

“最近过得好吗?”经过一夜缓冲他终于从怅然若失中回神,有什么能比得过她在眼前呢?

钟郁想如果她不需要,他愿意一辈子守口如瓶。

温陌眨眨眼:“好又不好。”

“为什么?”

面对钟郁的问题,温陌有些心虚。她不想撒谎,却也怕他生气。

她踌躇:“我最近交男友了。”

钟郁心里有血汩汩地往外冒:“我知道,柔柔告诉我的。”他声音平静,所有情绪全在出口时剥离。

“几个。”

钟郁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最近交了几个男朋友。”

他指间一颤,筷子摔地上撞出清脆的声音,耳边尽是轰鸣。

6

店里的气氛变得极压抑,空气也凝滞,像是暴雨前夕黑云压城,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

低气压的源头是钟郁,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痛苦、愤怒、嫉妒、不甘……

迎上温陌担忧的眼眸,钟郁嘴角随即旋出抹笑来,所有情绪顷刻而散。

以他的立场,不合适,也没资格。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至少她谁也不爱。

见钟郁神色微缓,温陌高悬的心重新咽回肚子里。现在的她,唯一顾虑和在意的也就只有他了。

她明目张胆地又从钟郁眼皮子底下顺了个小肉丸子过来,见他蹙眉就傻乎乎地冲他笑笑。

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下钟郁什么脾气也没了,他轻叹一声:“为什么要这样?”

“嗯……”温陌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吃东西没有辣的话,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钟郁摇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以前你对感情可不是这个态度。”

认真、执拗,带着不撞南墙势不回头的孤勇。

他永远记得,她爱一个人时眼里的热度。那是钟郁一直向往,却永远求之不得的。

温陌弯唇,脸上浮现对小梨涡:“大概是受了某位玩咖的影响。”

这位玩咖姓裴名燃,是温陌的最后一任男友。

初遇是A城某个风雨大作的夜晚,风雨大作树木被刮得东倒西歪。突如其来的暴雨,淹了半座城。

水灌进来的时候,温陌和裴燃刚好都在停车场里。

识于危难,两人互相照应鼓励,一起等待救援。

第二次遇见,是在影城的电梯里。

电梯下行的途中突然出了故障,停在半空。被困其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眼,从惊诧到好笑,最后默契地说:“怎么是你?”

有缘的是,裴燃工作的写字楼就在温陌店的不远处。

有时候趁着午休的间隙,裴燃会去温陌的店里买小蛋糕。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成年男女,又互相吸引,两人很自然的走到一起。

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温陌想要拒绝那个一直往她店里送玫瑰的人。

那天温陌去给裴燃送落在家里的文件,光影晦暗的楼梯间里,她撞见他和别的姑娘拉拉扯扯。

裴燃告诉她说,这是妹妹。

可这样的“妹妹”,半月里温陌见了不下十次。

最后一场恋情持续不到一个月以温陌提分手而告终,她平静极了,心未动自然平静无波。

只是意外的发生的两件事,让所有事情滑向不可预料的方向。

第一件,分手那天裴燃意外撞见了上门纠缠的宋明慎。

他给温陌发消息:“靠!你这是往我头上种了多大一片草原?!”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温陌很是不悦,她想他怎么有脸来质问她呢?自己都做不到洁身自好,却要求别人忠贞。

温陌回敬过去:“他只是我哥哥而已。”

裴燃:“你觉得我会信?什么样的哥哥会把自己妹妹摁在墙上吻?”

温陌:“可我倒是相信了你那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在你家过夜时只是单纯的睡觉。”

懒得纠缠,温陌拉黑了裴燃所有的联系方式。

顺风顺水惯了的大少爷,第一次尝到了吃瘪什么滋味。那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男人更是激起了裴燃的胜负欲。

那天宋明慎望他的那一眼,在裴燃知道温陌背着自己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时就像根刺一样扎在自己心里。

轻蔑、不屑与明晃晃的嘲讽。

这些阴暗的小心思,温陌看得一清二楚。说到底,这个人不过是想在自己面前逞逞猎人的威风罢了。

她接受裴燃所谓的真心,然而又扔掉。

等裴燃愤怒暴躁时,又给点糖安抚安抚。

像是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温陌开始对假装猎物的游戏上瘾。

尤其是想起医院里医生说的那些话的时候,她阴暗的想既然刀子都递到自己手上了,那么能拉人垫背也是好的。

只是这些事情,她从来不愿让钟郁知道。

但是同样的她也不想对钟郁撒谎,只好避重就轻希望能敷衍过去:“其实现在的很多人,不都是广撒网然后选出那条最适合自己的小鱼吗?”

“而且不也有那么一些人,与其说他们喜欢自己的恋人,不如说他们只是享受恋爱所带来的快感。”

“只要自己的欲念能得到满足,其实对方是谁根本不重要。”

钟郁沉默着,他修长的食指屈起轻轻扣在桌面上,目光有些散,薄唇张合几次才终于艰涩地开口:

“姐姐,那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人吗?”

7

有那么一瞬间,温陌从钟郁眼底看到赤诚炙热的慕恋,里面汹涌的爱意让她一阵心惊肉跳。

但还好,也只是那么一瞬。

只是错觉而已。不会、不应该,也……不能。

“会是吗?”钟郁追问。

温陌移开眼,她不敢再与钟郁对视。他比前些年成熟好多,有种介于成年男性和男孩间的青涩感。

眼眸明净,像是块毫无杂质的透明玻璃。

那样得干净,以至于温陌清晰地看见里面倒映着的一个小小的——

自己。

她感到胃部一阵痉挛,那是不同于发病时的疼。

钟郁一瞬不瞬地凝着她,良久才听见温陌说:“是。”

钟郁墨黑的瞳孔一震,他指间因为用力而发白。又听,温陌道:“与不是,又怎么样呢?”

“只要没人来伤害你,我无所谓。”

钟郁轻笑出声,他从温陌手里接过碗筷:“我去洗。”

她不知道,过去的那些经历早就让他在心里铸就了厚厚一层的铜墙铁壁。唯一能伤害他的,只有越过他层层设防的心墙后里面藏着的那个人。

店门口挂的风铃轻响了声,有人来了又走,一束白色玫瑰的捧花被孤零零地放在店门口。

温陌走过去,轻嗅一口,很香。

仍是21朵玫瑰。

唯一不同的是,温陌没有像往常那样将玫瑰扔进垃圾桶里的。

察觉到钟郁疑惑的目光,温陌解释说:“废物利用而已。”

已经连续一星期,宋明慎接温陌下班时,都会看见自家小女人怀里抱着束玫瑰。

他笑着接过温陌手里的花放到后座,真假难辨地夸了句花很好看。

又体贴地为温陌系上安全带,撩起她额前的刘海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宋明慎动作越是温柔,眼底寒霜便愈发凌厉:“陌陌。”

他说:“你这是在逼我。”

宋明慎把温陌的碎发别在耳后,他温声细语宛若情人间的呢喃:“你这样,我还能怎么办呢?”

温陌抬眼,与宋明慎对视:“明慎,我不是你的。”

“你是。”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他永远这样,学不会尊重,也不容许被忤逆反驳。

“好吧。”温陌把头枕在宋明慎胸口上,像只小奶猫一样温顺地蹭蹭:“我是你的。”

我的五分之一永远是你的。

温陌兜里的手机轻震了下,宋明慎睨她一眼,先她一步打开。

一个备注为阿贺的人发来消息——

“宝宝,我今晚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温陌也看见了,余光里宋明慎漠然的表情有一丝破裂:“送你花的人?”

温陌点头。

遗憾的,宋明慎并没有希望中那样的愤怒失控。他只是平静地又将手机还给温陌,目光平静无波,仿佛那些其他的暧昧的对话不曾闯进他的眼底。

最后一抹暗红的余晖也从远处连绵的山头上跌落,两道街灯陆续点燃。

宋明慎将车发动:“我送你回家。”

“你朋友这样照顾你,我也应该好好感谢感谢才是。”

宋明慎发誓,如果开门的不是他的好外甥,那么现在他的拳头已经上去了。

而现在,他只觉得荒唐和愤怒。

他握温陌的手渐渐收紧,捏疼了她也毫不自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贺轻笑,眼睛弯起像只狡猾又虚伪的狐狸:“小舅,阿陌是我女朋友,不过看来她还没有告诉你。不过现在我说也一样。”

季贺目光落在温陌被捏红的手腕上,好看的眉宇轻轻皱起,有些不满:“小舅,你弄疼她了。”

闻言,宋明慎动作一顿,他手松了松却仍不肯放开。他稍侧身,将温陌挡在身后:“小贺,话可不能乱说。按理,你该叫温陌一声舅妈。”

宋明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姐姐生季贺的时间早,是以两人只差了十岁。

他是看着季贺长大的,两人是舅侄,也像是兄弟。

什么都可以让,但是温陌不能。

他憋着火和满肚子的疑问。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认识?思绪不停向后,最终宋明慎从过去的记忆里找出曾经毫不在意的蛛丝马迹。

比如,第一次见到温陌时季贺的失态。

又比如,他和温陌分手后,季贺曾经问他说:“小舅,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可要拿走了。”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说,随意?

但那天杜月疏突然悔婚,他心情郁躁多喝了几杯酒,而且那时候季贺的神情太过轻佻和漫不经心,他以为那只是个玩笑。

所以,季贺后来是真的去找过温陌么?

心情烦郁,他想点一根烟。

宋明慎冷着脸:“陌陌,去收拾行李,你以后和我住。”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一直在一旁划水的温陌被吓了一跳。她有同意过要和宋明慎同居吗?

前一秒,她还在想,要是两人打起来了,她是应该推波助澜呢,还是应该推波助澜。没想到,下一秒就被点名。

应该要编怎样的理由拒绝呢?温陌抬眸细细打量着宋明慎,直觉告诉她说,现在的宋明慎已经是个火药桶了,只要再来那么点火星估计就要爆炸。

反正都要炸,那么当然是不能炸在自己手上了。

她偷偷探出小脑袋,目光恳求地看向季贺,后者回了个安心的笑给她。

季贺上前一步,目光挑衅,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小舅,您一把年纪还和自己外甥抢女人,能要点脸?”

8

暖黄的灯光跌进季贺淡棕色的眼瞳里,他的眼睛像琥珀一样耀眼。

季贺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应酬,他在外婆家长大,很多东西都是这个大他十岁的小舅教的。

他牙牙学语时的第一个音调喊的是他,拼音写字是他教的,学习上的问题生活中的烦恼他第一个找永远是宋明慎。

哪怕后来决裂,他也时常想起,少年时宋明慎曾将他抱坐在腿上,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毛笔字。

家人里,他最爱和最敬重的人是宋明慎,所以在被背叛和欺骗后,他最恨的人也是他。

季贺眼里对自己的恨意毫不在意,宋明慎自嘲地笑笑,但更多的是疲累。

就因为一个外人,他和自己闹成这样。

“陌陌,听话,去收拾东西。”

不愿继续无谓的争执,宋明慎捏捏温陌的小手如是命令道。

这样满不在乎和无视人的态度,让季贺心中的怒火烧得更盛,他最看不惯就是宋明慎这副永远处变不惊的样子。

这让他的歇斯底里,变成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好在,二十余年的相处,让季贺了解宋明慎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

他清楚的知道,该往哪个位置下刀。

“陌陌,凡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猜猜他下一次又会为了什么丢掉你?”

“况且,”季贺抬眸和宋明慎对视:“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当过背叛者,身体和心的。”

宋明慎额角青筋暴起,他松开温陌的手,上前揪起季贺衣领:“你在胡说什么?”

季贺对宋明慎凶狠的眼神丝毫不避,他只觉得愉悦:“不敢承认?”

“那要不要我来提醒提醒你?”

“杜月疏刚回国那晚,你们难道不是……”

“闭嘴!”宋明慎怒喝一声,他深呼口气尽量放柔声音:“陌陌,去收拾行李。”话里已经带了恳求。

他不敢去看现在的温陌脸上是什么表情,而实际上呢,温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原来他宋明慎也会有怕的一天,也会惶惶不安不知所措。这次回来,哪怕他的陌陌就在他身边,宋明慎也觉得两人之间相隔千里、万里。

已经抓不住了……

他隐有所感,只是不想承认。

温陌犹豫半秒,依言而为。

她脸色苍白,为自己心中些许的隐疼感到好笑。

拉开衣柜,温陌立时僵住。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裴……”

她刚一出声就被人伸手捂住嘴,裴燃神情尴尬无声道:“别说话。”

客厅里两个男人大打出手,茶几、柜子上的东西被带倒一地,两人喘着粗气像困兽般互相撕咬。

荒唐的是,仅一墙之隔的卧室里,还有另一个男人藏在他们心心念念的姑娘的衣柜里。

温陌看穿了裴燃眼底的惧意,逗弄心起她故意上前勾住裴燃的手,小声说:“正巧我两个哥哥来看我,大家一起认识认识。”

“你说好吗?男朋友?”

9

好?

好你个大头鬼好!

裴燃怒目警告道:“谁是你男朋友?”这下,他倒是撇的干干净净。

上次来温陌家时,裴燃偷摸着顺走了她抽屉里的备用钥匙,就想着什么时候来出捉奸大戏,搅黄温陌和其他不明不白的男人的关系。

哪知,人是被他捉到了,但却是他惹不起的那个。

就连现在,裴燃心底仍旧残存着透过猫眼看到季贺时的心惊肉跳。他只愣了半秒,就果断闪身躲进衣柜里。

季贺是他老板,是他的顶头上司。

这么些年,他好不容易才爬上总监的位置,可没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打算。

况且,就算是想和温陌继续有些什么,那也得暗地里来。

裴燃一股脑从衣架上扯下几件衣服就往温陌怀里塞:“赶紧走!”话还没完,就碰的一声关上衣柜门。

这狼狈又滑稽的模样,把温陌逗的前俯后仰。

这么一会会儿功夫,某人倒是等不及了。宋明慎直接推门进来,拖过墙角的行李箱动作粗鲁地接过温陌怀里的衣服就往里塞。

宋明慎嘴角处有块明显的淤青,点点鲜血外渗,他满不在乎地抹去:“只有这些衣服吗?”

温陌瞥一眼衣柜:“嗯。”

她不恨裴燃,和他更谈不上什么恩怨。

她只是享受养鱼,对一条曾经让自己快乐过的小鱼更没有什么虐待的兴趣。

“证件呢?”宋明慎又问。

“已经带好了,”温陌蹙眉,露出副为难的模样:“对不起,我……”

“别怕,我会处理好的。”

先把人带回去,其他的容后再算。

宋明慎宽厚有力的大掌强势地与温陌十指相扣,他拉着她出去带着副胜利者的姿态。

客厅里狼藉一片,季贺靠着墙,薄唇微张喘着浑浊的气。他紧紧盯着两人相扣的手,神色莫测。

他站得很勉强,看样子宋明慎下手不轻。

“瞎看什么?”宋明慎不悦,抬手遮住温陌的眼,连拖带抱将人带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无言,空气凝滞沉闷,压得人透不过气。

宋明慎绷着腮,嘴角向下垮,他握方向盘的指节泛白,力气大到可以将方向盘捏碎。

他隐忍、克制着。

可偏偏,旁边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还在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

他想要的解释,一句也没有。

温陌对宋明慎的怒意视而不见,她给裴燃发消息:“男朋友,你不会还躲在衣柜里吧?”

隔几秒,裴燃发来张张牙舞爪的表情:“别乱叫人!这个男朋友我可担不起!”

“所以,你还躲着?”

裴燃回:“刚听见关门声。”

对话框上显示正在输入,不一会儿温陌就收到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她瞥一眼一旁面色冷峻宋明慎,从兜里掏出耳机带上。

“我说温陌,之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不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倒是有几句话想提醒提醒你。”

“这鱼塘塘主可没你这样做的,哪个塘主养鱼不是养些好拿捏的观赏鱼,你倒好净往塘子里扔食人鱼!小心哪天被啃的连骨头渣也不剩!”

温陌憋着笑,回道:“谢啦。”

前方路口红灯亮起,宋·食人鱼·明慎猛一个急刹,温陌毫无防备差点撞到脑袋。

忍了一晚上,宋明慎最后一点耐心在温陌满不在乎的态度里耗尽:“陌陌,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裴燃刚推开衣柜门,就见一个黑影立在卧室门口。

他一阵毛骨悚然,僵在原地。

疏淡的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黑影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偷吃的小老鼠终于舍得出来了?”

靠!

上当了!

10

“那晚,你和杜月疏做过什么?”

绿灯亮起,宋明慎重新发动车子,他没想到温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什么也没有。”宋明慎脸颊绷紧,他扭头看一眼温陌,不期然地撞进她乌沉的眼底,然后像触电一样他极快收回目光:“你相信么?”

“相信。”

希望中的回答,可不知为何宋明慎仍旧觉得不满。

回答的这样轻易,是相信,还是已经不在乎所谓的真相?

宋明慎心里一刺:“我知道以前自己对感情的态度不够认真,但是我以后会改,这样也不行?”

即使认错,宋明慎也仍是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好像温陌才是错的那个,你看,我都已经愿意让步了,你还想怎样呢?

这样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要顺着他的毛撸,就能容易讨得他的欢心。

可现在,温陌偏不想顺他,所以她用一声冷笑作为回应。

“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呀。”

“温陌!”宋明慎气结,他咬紧后牙槽,觉得这样下去非得被温陌气疯不可。

半晌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一个字也没问出来。这让宋明慎心里更加郁闷。

右打方向盘,宋明慎把车开进自己小区,将温陌带回自家别墅里。

看着那黑洞洞的长方体建筑,温陌打从心底觉得这像是口棺材。

-

“你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呀?”

温陌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连衣睡裙,半是撒娇半是生气地问。

她一双藕手从后面怀住宋明慎,纤白的指撩起一丝发,一下下扫在宋明慎耳边。

宋明慎面上依旧冷清,可心里却随着温陌的小动作荡起一圈圈波纹来。电脑屏幕上的文件里写着些什么他已经无心去看了,却故意揣着架子:

“别闹。”

“在忙。”

“哼!”他听见温陌猫儿一样哼了声,下一秒她就跌坐进自己怀里来。

宋明慎下意识张开臂膀,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他心里有团火在烧,不过却不是因为愤怒。

他诧异,原来他对她的自制力差到吓人。

微微坐直身,宋明慎抬手在温陌小巧精致的鼻尖上轻捏了下:“又闹什么?”

“你要把我关到时候?”温陌又问了遍。

温陌抓住宋明慎作怪的大掌,用指甲往他手背上用力一掐,直到听见男人嘶了声才满意地松开。

从那天被宋明慎带回别墅后,她就被软禁起来。至于离开的条件——

“和我领证,别的没得谈。”

“认真的?”

“嗯。”宋明慎把头埋进温陌脖颈里:“你不愿意?”

“愿意啊,”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可是你都没有向我求婚。”

撒谎而已,谁不会呢?

宋明慎蛮横得像个土匪一样,把温陌世纪锦绣那边租来的房子退了。

其间易沉和喻荷短信电话不断,温陌一开始还有兴致敷衍和周璇,但后来时间长了她变得厌倦起来,懒得多言直接将两人拉进黑名单。

她唯一不放心的,是钟郁。

特别是在小区保安告诉她说:

你那个弟弟前几天在小区门口干站了几天,我后来觉得不对劲,上去一问才知道他是在等你。

我说你一星期就搬去和男朋友住了,他道声谢就走了。

但是那表情……

跟丢了魂一样。

11

暴雨初歇,雨水湿漉漉的积了一地。

楼下一个小男孩被几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孩子围住,为首的小胖子抢了男孩的小皮球,然后一侧身把他撞进花坛里。

泥泞的土沾了男孩一身,连他原本白净的脸上也都是泥。

温陌站在三楼厨房里炒菜,对窗外发生的场景已经见惯不怪。

男孩哭喊挣扎着想把自己的东西抢回,却被两个比他大的死死压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小皮球被小刀划破。

温陌收回目光,将最后一道菜起锅。

男孩的哭声阴云一样压在她心头上,直逼得她呼吸不畅。

温陌把菜端到餐桌上摆好,冲屋里喊:“阿公,饭好了!”

不一会儿满头花白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老人的皮肤像树皮一样满是褶子,双目浑浊可却有神,嘴里叼着个烟斗,长相略凶。

老人拿了个小木球塞温陌手里:“拿下去给他。”

吸一口烟:“哭的人烦!”

温陌接过小木球,心里微微诧异,点头下楼。

到的时候那些个调皮捣蛋的小恶魔早没了影,只剩下小男孩抱着已经瘪下来了的皮球坐在地上哭泣。

温陌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这个给你,你别哭了。”

男孩抬头看她,一双眸子泪蒙蒙的:“这是爸爸卖的……”

温陌僵住。

她听楼上大妈八卦时说过,一楼那户男孩的父亲因为还不起债投湖自杀,捞上来的时候人早没了。

她把小木球放男孩怀里:“别哭了,回去吧,很吵。”

闻言,小男孩没声了。

他死死咬着唇,豆大的眼泪不停往下掉,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不是她的本意。

温陌从兜里拿出纸来,抬起男孩下巴胡乱地给他擦眼泪。她拿纸摁在他鼻子上:“吹。”

男孩眨眨眼,表情懵懵的。

“吹鼻涕也不会吗?”

男孩依言而为,眼眶仍蓄满了泪,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温陌看。

温陌捏了捏他的脸:“回去吧。”

第二天,温陌下晚自习回家,就见男孩独自坐在楼梯上,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暖黄的灯投下他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孤独而又寂寥。

一楼的灯是黑着的,估计他家大人还没有回来。

见到温陌,男孩小跑着上前,却停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

温陌低头与他对望,也不着急催他。

男孩扭捏片刻,把手里用作业纸折的千纸鹤递到温陌面前。

不安、忐忑,怕拒绝。

他睁着双小鹿一样眸子,怯生生地看着她。

“给我的?”

男孩点点头,有些艰难地鼓起勇气:“老师教的。”

“谢谢。”

“折的很好。”

只是简单的夸奖,男孩却像是得到莫大的鼓舞一样。他上前一步忍不住想要亲近温陌,可心里却紧张得怦怦跳:

“姐姐,我叫钟郁。”

那时候,钟郁没比温陌的腰高多少。他矮矮小小的,像个小蘑菇。

温陌抬手揉揉他脑袋,他就像只小狗似的,几乎要舒服地直打呼呼。

也是那之后,温陌身后就多了只小尾巴。

只是那只小尾巴太胆小,只敢躲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她发现了,但没有亲近,也没有拒绝。

温陌大概能懂小家伙的心情,大概自己是他家变后所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听说是被熟人诈骗了几百万,家人、亲友、银行甚至是高利贷都欠下不少钱。之前的房子卖了后就搬回老房子里,故事中的男主人公自杀后,男主人公的父亲也因为心梗离世。

留下对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他们搬来后,高利贷的那些也追来了。三更半夜乌泱泱一群人来拍门,泼狗血、红油漆甚至是其他更污秽的东西。

一时间,搅得整栋楼里所有人都难得安宁。

同情,然而殃及池鱼的心理,也让众人避如瘟神。

夏季的暴雨总是突然而至,前一秒还万里晴空,下一秒便黑云压城。

路过A城第二小学的时候,温陌真巧遇见了钟郁。

小家伙把书包藏进校服里,正顶着倾盆的大雨往外跑。

“钟郁。”她叫住他。

小家伙寻声望去,在看见温陌时眼睛闪得像是天上的星星。他站在原处扭捏了会儿,小声喊她:“姐姐!”

“嗯。”温陌走过去将钟郁庇护进自己的伞下:“一起回去吧。”

钟郁乖顺地跟在温陌身旁,他仰起头偷偷打量她。

乌黑的发被高高束起,马尾将将及肩正随着温陌的动作一扬一扬的。她肤色极白,眉宇间淡漠却也温柔。

钟郁想,姐姐可真好看。

他注意到温陌的伞是偏向自己这边的,她另一边的袖子已经湿了大半。

他欣喜又难过,忍不住离温陌更近些,一双小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角。

那双小手拉上来的时候,温陌指间一颤。她恍若间觉得,是某只可怜巴巴又脆弱的小动物在向自己寻求庇护。

那只小动物拽着她衣角扯了扯,连声音也是软乎乎的:“姐姐,你的伞撑歪了。”

“没事。”

小家伙不依,一个鼻音哼出三个调调,像在撒娇,澄澈明净的眼底满是执拗。

她说:“知道了。”

将伞重新撑直后,小家伙就雀跃的像只小鸟一样。

温陌一阵恍惚,异样的感情从四肢百骸慢慢涌起,她头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想要保护他。

原因连温陌自己也不太说得清楚,或许她只是喜欢被人依赖的感觉,又或许她只是从钟郁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影子。

温陌出生在座贫瘠落后的小乡村里,她父母对生一个男孩子有着疯狂的执念。

在连续三次都生女孩的情况下,第四次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男婴。

只是那孩子是早产儿,从出生开始就患有先天性的疾病。

记忆里,那天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阴冷的小雨断断续续的下着。

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带她进城,然后她就被抛弃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

温陌过了段独自流浪的日子,晚上她睡在桥下,饿了就去垃圾桶里翻别人吃剩下的食物。

她无比渴盼着,能有人带她回家。

再后来,她遇见了阿公。

温陌时常想,那时候她看阿公的眼神,是不是就像现在的钟郁看她?

她将钟郁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包进掌心,小家伙一惊,原本溢满欢喜的眼眸立时变的雾蒙蒙的。

温陌好笑,他以为她要将他的手给扔开。

她将钟郁微凉的小手牵进掌心:“钟郁,你以后想找我的时候不用躲得远远的。”

小家伙睁大眼。

温陌捏捏他小手:“又呆了?”

还真是,傻乎乎的小朋友。

12

小钟郁很可爱,会枕在温陌膝上软糯糯的喊她姐姐,也会红着耳尖把他近乎满分的卷子递到她面前讨要夸奖。

他最初还害羞扭捏,稍稍逗一逗白净的小脸就会轻易的染上云霞。

可后来时间长了,小家伙发现温陌不但不讨厌他的撒娇,相反还很喜欢后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从夏到春,又从春到夏。

温陌毕业的那个夏天,钟郁低落过好一阵子。

他心里难过,却半点儿也不在温陌面前表现出来。

姐姐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要是想她了该怎么?

钟郁轻叹一声,稚嫩的脸上满是忧愁。

转过一个路口,就是温陌打工的地方。从温陌打工开始,他每天放学都要绕路从那里经过。

落日余晖透过玻璃洒在温陌身上,她的发被阳光染成栗色,几缕发丝垂落而下,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温暖。

她将客人的奶茶打包好,微微一笑:“欢迎下次再来。”

目送客人离开,温陌看到那个站在店门口眼巴巴的小家伙。

两人对视,钟郁一愣,下意识地就想跑。

可温陌冲他招了招手,他脚步一拐就乖乖走了进去。

“姐姐!”钟郁甜甜地喊一声,很享受温陌揉他脑袋的感觉,他舒服地眯起眼拽着温陌衣角:“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我只是……”

“只是看看你!”

钟郁小脸红扑扑的,额上一层亮晶晶的薄汗,温陌用袖口替他擦去,竖起食指点点他鼻尖:“紧张什么?我又没赶你。”

她洗洗手,卷了个甜筒给他:“请你的。”

钟郁伸手接过,他嘴角一咧露出对小虎牙。他轻轻一舔,露出粉嫩柔软的舌尖,像只猫儿一样。

然而阴云一样的心事始终压在他心头,钟郁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姐姐,你……是不是会走?”

温陌弯下腰与他平视:“你这几天,不会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吧?”

钟郁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小一声:“会吗?”

“不会的。”

一瞬间,钟郁眼里的星星都亮了。

他忍不住欢呼一声,云雀一样围着温陌打转。

温陌失笑,有些无奈。

她报的学校都是省内的,一来是放心不下阿公,二来就是担心眼前这个小家伙。

再有的话……

其实她自己本身也畏惧改变。

大学那段时光里,温陌只要有空都会回家。

阿公的头发一天比一天还要白,脸上的皱纹在难以察觉的微末变得沟壑万千。

进入青春期后,钟郁个子飞长。原本连她肩也不及,可短短几年竟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

想来,那段时光是她后来难以奢求安逸。

噩耗传来那天温陌刚刚下班,她着急忙慌地打了辆的士就往医院里赶。

那年她刚刚毕业工作,而钟郁也不过是个刚上初中的小朋友而已。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让她一阵反胃,白花花的墙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大脑一阵空白,机械地走进病房,然后将那个跪在病床前嘶吼的孩子搂进怀里。

“钟郁……”一开口,她的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往下落。

“姐姐……”

“我……我妈妈她……”

钟郁死死地抱住她,像抓住最后的浮木。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温陌,姐姐,只剩下我了……我没有家了……”

温陌想安慰他,可她的喉咙里像吞了铁块一样疼。

视线很快模糊成一片,她死死地咬着唇,胡乱地用手抹去眼泪:

“钟郁,你听好了。”

“我要你!”

“以后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一个人!”

13

“姐姐,你不是说,只要你在就不会让我一个人?”

“你撒谎!”

迎上那双布满怨恨的眼眸,温陌心里涌上剧痛。

她伸手想拉回他,然而却触到一片虚无。钟郁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融进无边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等等!”温陌惊呼:“钟郁!”

温陌猛得惊醒,失神很久才从方才的梦里缓过神。

月色清冷她翻身坐起,手机屏幕正泛着荧荧微光,仍停在和钟郁的聊天界面上。

上一次发送消息,还是半个月前:

“店里不需要你照看。”

“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你长大了,我们都该有彼此的生活。”

发完这些话后,钟郁当真依言而为从她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做到了真正的彼此该有的毫不相关的生活。

温陌苦笑一声,指尖飞快地打出段文字然后又删除。如此反复,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最后,反倒是钟郁那边先发来消息:

“姐姐?”

隔几秒:“我看你那边一直是正在输入,是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黑暗里,钟郁半倚在窗前。

他目光沉寂,可波澜不惊的皮囊之下却汹涌着暗流。钟郁死死咬着唇,隐隐尝到抹锈铁的味道。

明明只分开了半月,钟郁却觉得像是被放逐了一生。

他终于安耐不住,鼓起勇气想去看她一眼,却被告知温陌已经搬走的消息。

那一刻,钟郁真想大笑出声。

无数次点开聊天界面,想给温陌发些什么,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也好。然而,她说的那些彼此断绝的话历历在目,所有勇气便顷刻烟消云散。

他怕的,无非就是她的厌恶而已。

今夜,又一次点开,却意外的看见正在输入几个字。

钟郁浑身血液倒流,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半点儿动静都会惊醒这个可能仅是自己臆想而出的幻梦。

过了很久,那边仍是正在输入的字样。

钟郁的心被高高悬起,又在那几个字消失却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时跌的粉碎。

他颓然的靠墙坐下,僵坐很久。

久到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锈蚀时,那四个字又重新撞进他眼底。

火光在钟郁眼瞳里爆裂,他脑子一片空白,凭本能打下那几行字就静静等候。

他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些什么。

温陌:“听柔柔说你生病了,还好吧?”

钟郁回想起,那天去医院时意外遇见了安柔。他修长的指节上下移动:

“小感冒而已,已经好很多了,别担心。”

姐姐,我好想你,我能去见你吗?

纠结半秒,钟郁又把话删除,改成:“姐姐,你最近还好吗?”

温陌:“挺好的。”

那就好。

钟郁艰涩地打出几个字:“那他呢?”

温陌:“他向我求婚了。”

“你答应了?”钟郁死死地抓紧手机,手背上青色的经络突起。

温陌:“嗯。”

“答应了。”

14

楼下几颗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立在寒风里头,老旧的小区在灰色的天幕下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温陌往掌中哈了几口暖气,她怅然,从搬离这里那天开始已经有多久不曾重新踏足?

墙壁上,满是霉点和斑驳的污渍。

她站在一楼楼道里,在钟郁家门口轻轻敲门。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嘶哑的男音:“谁?”

温陌深吸一口气:“我。”

那头许久没声,隔了半晌门开了。

钟郁站在门前,眼里满是错愕。但很快那些惊讶、欢喜的表情都从他眼角如潮水般退去,他神色冷然语气里凝着拒人千里寒霜:

“你来做什么?”

话虽如此,可钟郁却转身进屋沉默地烧了壶水。

天寒,她的胃不好。

很多关心温陌的小事,在经年累月里都变成了钟郁的本能。

屋子里没开灯黑洞洞的,如同阴冷潮湿的洞穴般。

旧茶几上歪歪扭扭地放着几个空啤酒罐和用过的泡面桶,空气里的味道不太好闻。

钟郁胡乱地将垃圾扫到地上,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不敢开灯,生怕那些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毫无遮挡的暴露在温陌面前。

那些有关嫉妒、占有的情绪,永远也见不得光。

钟郁比谁都清楚温陌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所以他一直在弟弟的位置上安分守己,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从未想过,某一天他们连姐弟也做不了。

这世界灯火万千,可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或者说,他曾经有但失去。

如果她只是可怜,那么他宁愿什么也不要。

“你为什么……”

“钟郁,生日快乐!”

两人同时开口。

温陌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个精致小巧的蛋糕。她还记得,钟郁刚放假回来时就央着她陪他一起过生日。

喉咙里像吞了块热铁,钟郁眼眶发热,那些想问的问题最终被吞回肚子里。

他鼻尖酸涩,不无悲凉地喃喃:“我一直都在输呐……”

“什么?”温陌没听清。

钟郁摇了摇头。

他指间微凉,牵起温陌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如同那些两人之间不曾横亘着那些裂痕,钟郁向她撒娇:

“姐姐,我想吹蜡烛了。”

他像只小兽一样用鼻尖在温陌掌心蹭蹭:“我还想许愿,你说我的愿望会实现吗?”

蜡烛被点燃,橘黄色的光影为钟郁血色全无的脸庞添上点点暖色。他眼底乌青一片,墨黑的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前。

憔悴、疲倦的样子看得温陌一阵心疼。

温陌明白,是这些年她刻意的疏远伤害了他。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打着爱的名号伤害他呢?

她用指尖理理他额前微乱的发,问:“阿郁,你有什么愿望吗?”

钟郁眨眨眼,他一歪脑袋没有半秒的犹豫:“我希望你,岁岁平安。”

指尖轻颤,温陌甚至觉得自己呼吸漏了一拍:“还有呢?关于你自己?”

钟郁摇头。

“那……”犹豫挣扎良久,她问:“阿郁,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样?”

下意识地钟郁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抬眸目光落在温陌脸上有一瞬的失神。最终,却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我会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呵——”他轻笑,带着释然:

“那就一直找。”

少年眼眸赤诚,满腔爱恋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汹涌。

如果这次,她还不懂他如星的眸子里装的是什么,不是太傻,就是太坏。

有一句话,温陌到底没舍得说出口——

如果,我们隔的不是距离,而是阴阳呢?

15

温陌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宋明慎已经靠在车外等了三个多小时。

他修长的指尖捏着半根未燃烬的烟,向来挺得笔直的腰此刻微弓,寒风凛冽的冬夜里显得分外寂寥。

见到温陌,宋明慎下意识想扯出个笑来,这才发现脸已经冻得像面具一样僵硬。

他抬手,将温陌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陪完你那个宝贝弟弟了?”

“那现在是不是该陪陪我了?”

说完,宋明慎自己先诧异了下。

嫉妒、烦躁、占有欲在胸腔中疯狂地叫嚣,三十多快奔四的人,居然像是个小毛孩一样惴惴不安。

像是回到少年时代,毫无定性,一刻也不愿等。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拉开车门护着温陌上车后,又体贴地为她系好安全带。

温陌问:“你有必要把我看得那么紧吗?”

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温陌轻飘飘的一句话突然砸进他心口。

宋明慎打开暖气,又从后车座里拿出毯子替温陌盖上:“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有任何意外。”

两人无声对峙着,最终温陌拉起毛毯盖过头顶,闷闷道:“我累了。”

言下之意是,你少烦我。

自意外的重逢到现在,小姑娘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

宋明慎摇头,想他曾经哪里有过低声下气的时候?

隔着毛毯,他在温陌头上落下轻柔的吻,像是在哄小孩子:“你也要体谅体谅我,我都这把岁数了,当然是着急着想娶媳妇。”

他的大掌伸进毛毯里,握住温陌纤细的手腕用拇指反复摩挲:“还是那句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陌陌,作过头就不可爱了。”

回到别墅时,温陌已经睡熟了。

宋明慎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进卧室里。

“啪嗒——”

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温陌大衣兜里掉到地板上。

那是个粉红色的小铁盒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薄荷糖。

她什么时候开始吃这种东西了?

宋明慎弯腰捡起,打开捏出一粒放进嘴里。

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迅速蔓延,他眉心紧蹙,神色晦暗不明。

这可不是糖会有的味道。

16

领证的日子定下来后,宋明慎对温陌的看管放松了不少。

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也只有:“你外面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关系,是不是也该给我断干净了?”

温陌满不在乎的继续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老男人虽然不普通,但自信得很。

一直固执己见的以为,自己养那些鱼是为了气他的。

“我要是断干净了,有什么奖励嘛?”温陌问。

她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可宋明慎却喜欢她对自己的算计:“你想要什么?”

温陌凑到他耳边:“我不想再见到季贺。”

宋明慎诧异,但,求之不得。

说干就干,温陌把那些条小鱼从黑名单里给重新拖出来。

相同的话她懒得多说,直接新建了个群:

“各位哥哥们,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么?”

说完,又发了个地址过去。

裴燃:“!”

裴燃:“大小姐您手抖拉错人了吧?我可不算您的鱼哈!”

喻荷:“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人找不到!温陌,你什么意思?!”

易沉:“陌陌,你为什么说……哥哥们?”

喻荷:“你哪位?陌陌是你能叫的?”

易沉:“你又哪位?”

屏幕前的裴燃瓜吃得十分爽快,像是嫌火烧得不够旺一样,他煽风点火道:

“都别吵!”

“看群名!”

易沉:“海里的?什么意思?”

裴燃字打得飞快:“你说海里面能有什么?”

喻荷:“海水。”

易沉:“珍珠?”

这是什么回答?裴燃嘴角直抽抽:“会游的!能吃的那种!”

喻荷:“虾。”

易沉:“螃蟹。”

裴燃:“……”

裴燃@温陌:“建议把群名称改成海王的。”

季贺:“有只小老鼠上蹿下跳的,玩的很开心?”

靠!

裴燃吓一跳,差点儿没从椅子上翻下来。他一阵心惊,默默退出了群聊。

他一阵懊恼,早该想到会有那厮的。

手机震动两下,一条新收的短信:

小老鼠,晚上记得来。

裴燃震怒,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

17

包厢里气氛沉闷,像是暴雨前黑云压城,空气里凝着沉闷的水雾令人呼吸也不畅快。

温陌捧着奶茶小口小口的喝着,她神态慵懒,仿佛几个男人间的剑拔弩张、刀光剑影和自己无关。

从碗里夹起宋明慎刚剥好的虾,她咬一口,满意地眯起眼来。

环视一圈,屋内五个男人神态各异。

裴燃仰头灌水,一瓶果汁很快就见了底。他被辣得满头大汗,还没缓过神来坐他身旁的裴燃又夹了一筷子的辣椒扔他碗里。

他咬牙,这个锱铢必报的小人、伪君子。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些天工作上的事裴燃被折腾的够呛,他幽怨地瞪温陌一眼。

那天晚上她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害惨了他被季贺收拾一顿。

“你在看什么?”季贺话里含笑,可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却怎么也藏不住。

裴燃低头,扒一口饭:“哪敢!”

季贺冷笑一声,他昂起下巴,挑衅地望向对面的宋明慎。

和预料中一样,宋明慎喜欢温陌。

他应该高兴,然后利用,再狠狠地报复回去……

但,他最后竟然没舍得。

季贺不否认,见到温陌的第一眼他就被吸引住了。

太像了,从样貌到性格,和他的女孩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可惜,他深爱的姑娘,已为白骨。

尤其让季贺兴奋的是,宋明慎似乎对温陌格外上心。

只可惜,宋明慎习惯权衡利弊、趋利避害,错过了认清自己感情的最好时机。

一个弱点,就这样明晃晃地落在眼前,他怎会会舍得错过。

他好不容易,能有让宋明慎感同身受的机会。

温、宋二人分手后,季贺毫不犹豫地凑了上去。

那晚季贺敲响温陌家的门,昏暗的光影里她打开条缝,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

“温小姐知道我是谁吧?”

她点头。

“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去医院的时候无意中看见温小姐你,听说你好像是……怀孕了。”

温陌的脸霎时血色全无,她黑眸睁大,表情骇然而又无措。

咦?

原来连害怕的样子也这样的像么?

这个认知,让季贺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

“其实呢,我也不想卷进你和我舅舅的感情纠纷里来。”

“你也知道,他快要结婚了,有些事本人出面对他对你都不好。”

“他让你来的?”温陌问。

季贺不答,算是默认。

“那还请你让他放心,我还没有疯到那种地步!我已经约好医生了!”说完,温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呵——”

季贺弓身,一只手捂在嘴上狂笑不止。

啧,连生气的表情也那么像。是他见过最像的,而且还是宋明慎在意的。

无声地笑了会儿,季贺长吁口气,他舔舔唇。

这个温陌,让他尤其的——

喜欢。

季贺藏在暗处,贪婪地凝视着温陌的一举一动,像深渊里的魔鬼。

他观察了温陌好久,越看越是喜欢。季贺相信,她会成为最好的替代品。

18

温陌看见他时,表情很是错愕。

下一秒,她就拎起包怒气冲冲地往季贺脑袋上招呼:“你怎么进来的?”

季贺捏住她手腕,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你家那锁都多少年了?想打开它很难?”

她那点力气,就如螳臂当车,在季贺眼里可笑得很。

“阿陌,你考虑清楚没有。”

“还是说,这三个月的苦头你还没吃够?”

季贺一开始,谦谦有礼、温文尔雅,可后来时间长了那副温良恭谦皮囊下的獠牙就慢慢浮上水面。

他搅黄了温陌的工作,也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温陌怒目:“你想做什么?”

“孩子的话,也已经没……”

“嘘——”季贺修长的食指摁在温陌唇上,他指尖冰凉:“不是这个。”

“我呢,想让你做我的……”最后两个字,季贺贴着温陌耳朵说的。

她一脚踢在季贺膝盖上,下了死力气,半分也没有留情:“滚出去!”

季贺闷哼一声,单手掐住温陌的脖颈把她抵在墙上。

温陌奋力挣扎,可到底男女力气悬殊很快她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我没记错的话,楼下那个小朋友是今年高考吧?”

此言一出,温陌彻底僵住。

果然,他没猜错,那个和温陌没有血缘关系的小鬼是她现在唯一的死穴。

有弱点,那么接下来的事都会好办很多。

“你应该也不想看到他被你牵连吧?”

温陌死死瞪着他,眼里凝着冰:“行,我可以听你的。”

季贺勾唇一笑,抬起温陌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他撬开她的唇齿,正是沉迷间,却被温陌用力一咬。

霎时间鲜血喷涌,浓稠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

温陌将他推离一点,笑道:

“但是呢我也要先和你说明,我这个人呐对自己在意的东西一向很疯。你要是敢动他,哪怕是一根汗毛,我可不介意因为——”

温陌尾音拖长,她捧起季贺的脸,一字一句:“杀、人、坐、牢。”

她自己的唇上也沾了血,血红血红的,活像电视剧里吃小孩的妖怪。

季贺毫不怀疑她的话。

他相信,温陌会因为他动了钟郁而弄死他。

这不,刚才要不是沾钟郁的光她嘴下留情,他一条舌头得被她咬下来。

期间,温陌一直很听话。是个可以打满分的替代品。

她学的很好,有时候季贺甚至会恍惚温陌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他说,你知道么,她很擅长做甜品的。

温陌转头就去学。

他又说,我很喜欢她吻我眉眼的感觉。

温陌便凑过去,在他眉心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问这样吗?

季贺放任自己沉溺期间,夜里他会抱着她喃喃:“如果不是宋明慎,我那天就能逃出来了。”

“如果不是宋明慎,你就不会死了……”

她抱住他,给他一个深吻:“阿贺,我就在这里……”

到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

现在季贺看着在宋明慎身旁巧笑嫣然的温陌,一阵恍如隔世。

他心里奇异的疼,让他惶恐。

但他很快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害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相似的玩具。

19

温陌会晕倒,是所有人也没想到的意外。

医院的天花板白得刺目,温陌反应两秒才记起之前发生的事。

宋明慎颓然地坐在一旁,将脸埋进温陌的掌心。

察觉到她指间颤了颤,宋明慎猛地抬起头来,满眼的红血丝,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乱糟糟的。

看见温陌醒来,他面上一喜:“还好吗?”

温陌不答反问:“钟郁呢?”

“他知道了?”

一连两个问题,却半个也和他无关。

宋明慎起身,久坐让他的腿部发麻,头也昏昏沉沉,他沉声:“我去帮你叫医生过来。”

温陌伸手紧紧拽住他衣角,问的却是:“钟郁呢?”

她坚决的态度,让宋明慎一阵火大。

他忍不住冲她吼:“这么大的事 为什么瞒着我?!”

温陌:“我没有瞒着你。”

“只是觉得,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从知道到现在,她只瞒着一个人——钟郁。

温陌知道瞒不住的,但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不堪的方式让钟郁知道。

最初的时候她确实是想要报复,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甚至有过某些极端的想法。

比如,周旋于不同男人之间肆意玩弄他人的真心。然后某天,又扔掉地上践踏。

比如,某天夜里季贺安静地睡在她身侧时,她是那么的想从厨房里抽出把刀来,然后割断他的脖颈。

又比如,她想打开煤气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和宋明慎同归于尽。

但只要想到钟郁,她就会立刻停止那些泥垢一样污秽阴暗的想法。

她的良心,是钟郁。

直到钟郁一脸错愕地站在她面前。

他的表情,好像在问,你是谁。

只一眼,就让温陌溃不成军。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人活在世,总得有个归依之处。

后来才惊觉,明明已经走到生命的最后,她却还是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那些人和事在生死面前都只是渣渣。

温陌没料到,那天季贺会把钟郁找来。

她说的那些荒唐话,钟郁又听了多少?

温陌撑着床铺艰难地坐起,抬手就要去拔手背上的针。宋明慎吓一跳,连忙上去握住她手腕:

“你发什么神经?”

语气很凶。

金色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刚好洒落在温陌身上,她脸庞有层温暖的光晕,指尖却是冰凉冰凉的:“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自己去找。”

意识的最后,是钟郁惊惶无措的眼。迷蒙间,他抱着她哭得很伤心。

她怎么放心得下?!

趁宋明慎不备,温陌突然出脚踹到他小腹上。

拔针、下床,动作一气呵成。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温陌踉跄了下,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拥进怀里。

“你要去哪?嗯?”

“我在这里,你还想去哪?!”

宋明慎眼底猩红,他紧紧地将温陌圈进怀里眼里透着受伤的疼,失去的恐惧令他一阵心悸:“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

到这时候,他才愿意垂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别走,陌陌。”

“求你。”

“求你。”

“求……”

最后,宋明慎落下泪来。

从来没有这样的悔恨过。

20

宋明慎紧紧地抱着温陌,手臂用力活像是要把她揉碎进自己的骨头里。

再也克制不住,他扣住她的下巴转过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温陌觉得恶心,然而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错了吗?

他是不是做错了?

宋明慎不停地在心里反问自己。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他从未像此刻一样的绝望过。

厮磨间,他喃喃:“我也是爱你的……”

“那个时候我也是爱你的……”

“我只是……”

只是,来不及。

他想起第一次见温陌的场景,她穿一身复古的毛呢大衣,围着红围巾,扎两个短短的小辫子。

以为车里没人,就对着车窗整理自己被风吹的凌乱的头发。

他坐在车里,好奇地看向她。

一瞬间,怦然心动。

只是……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

宋明慎哽咽:“陌陌,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温陌回望着他:“我最后再说一遍,我要去找钟郁。”

那天钟郁出现在包厢里,错愕过后便是震怒。

他们太过了解彼此,只一瞬间钟郁就猜出了她想做什么。

喜帖被钟郁撕了个粉碎,他拉起温陌的手,眼神执拗又心痛:“姓宋的那样对你,你还要和他继续纠缠?”

“你要是想报复,让我来啊!”

“为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

原来,她和宋明慎之间的事,他什么都知道。

现在,连季贺的事也知道了。

那么,她还要坚持些什么呢?

两人最后扭打在一起,可钟郁身形单薄又哪里会是宋明慎的对手?

温陌面无表情:“放手。”

宋明慎:“你答应过我会和我结婚的。”

“和我结婚,你很快就会变成鳏夫的。

“我不在乎。”

“可我不想死在你身边。”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宋明慎心口,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手术室外。

季贺笑地癫狂:“报应,宋明慎,都是报应!”

他双目充血,笑着笑着就泪下血一样的泪来:“知道钟郁为什么那样的恨你吗?”

他上前,双手扣在宋明慎头两侧,几乎快贴到宋明慎脸上:“阿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你的。”

闻言,宋明慎瞳孔紧缩。

冰冷的拇指游走在宋明慎额上,季贺替他理好微乱的发:“我告诉她说,你不想要。”

……

双手颓然地垂下。

宋明慎仰头,视线模糊一片:“你走吧。”

“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最终,宋明慎松开手。

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

21

钟郁失魂落魄地坐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头枕在膝上,神情空洞而麻木。

他一脸的淤青,背上还在火辣辣的疼。

他在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样?

高考后,她怎么也不肯自己报省内的学校。

她突然的疏远。

她在感情上的反常。

她瘦得那样厉害,几乎形销骨立。

……

为什么,他没有多去想想背后的原因?

一只手落到钟郁头上,带着疼惜轻轻地揉了揉。

“怎么坐在这里?”

他听见温陌的声音,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钟郁没绷住,眼泪不停往下掉。

抬头,他心爱的人呀,真真切切站到了他面前。

深冬里,她却穿的那样单薄。

一身白衣,和医院里雪白的墙几乎融在一起。钟郁看的一阵心惊肉跳,连呼吸也不由得放轻,生怕她就这样消失。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温陌肩上。

衣服很温暖带着钟郁的体温,还有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

温陌疲惫地把头靠在他肩上,脑袋蹭蹭他,像是撒娇:“我故意隐瞒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钟郁摇头,伸手将她圈进怀里,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

他乞求地望向温陌:“姐姐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对吗?”

温陌替他擦去脸上的泪,轻描淡写,一点儿都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也就那么几年。而且……”

眸色微黯,温陌叹一口气:“你的人生刚刚开始,我不想让你卷进那些风波里。”

手臂用力,钟郁将温陌又圈紧几分,他嗓音沙哑:“是我拖累你了。”

温陌摇头:“恰恰相反,因为有你我才能活到现在。”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状况吗?”她问。

钟郁点头。

“那你带我走吧,我不想自己最后的时间是在这里。”

钟郁鼻尖发红,他的指尖因为太过隐忍而轻轻颤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他几次开口却都没有声音。

但温陌读懂了他的口型,他说,好。

重新搬回老房子里,温陌几乎要落下泪来。曾经熟悉的旧物还在,只可惜人已非。

这次醒来,温陌虚弱了好多,像是玻璃公主。

钟郁半点事也舍不得她做,最后干脆从楼下搬上来。

胃疼,呕吐似乎变成了生命的常态。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刻意的避开钟郁,直到她发现自己每次的躲藏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

某天夜晚,两人从超市购物回家,绚烂的礼花在天空的一角绽放。

温陌这才发现,原来新年就快要到了。

钟郁提着购物袋走在前头,发觉温陌落在后头,他便停下脚步往后望:“累了吗?”

恰巧,天边一个绚烂的烟火绽放开来。

温陌沉黑的眼瞳被映亮,五光十色里,她扭头冲他笑了下。

砰——

砰——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清晰而强烈。

“我背你,好不好?”钟郁弓下腰来。

“不用……”

“听话。”

她发觉,他在把她当小孩子哄。

22

脸颊发烫,温陌乖乖趴到他背上。

钟郁脊背宽阔,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温陌看着钟郁坚毅的侧颜,她记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才比自己的腰高那么一点点。

她感慨:“钟郁,你长大了。”

他勾了勾唇:“是,我长大了,所以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温陌靠在他肩上,彻底放松自己,她眯起眼回想起自己好久前做过的梦:“阿郁,你知道吗,我有次做梦的时候梦见过你。”

“梦见我什么?”

“梦见你提着个灯笼站在我身后。我拿着个小网不停地去捞飞在身前萤火虫,好几次都不小心被脚下突然出现的石头绊倒。那个时候,我总是会回头看,而你每次都会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

说着,温陌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被钟郁背在身上的感觉太过舒适,她止不住地犯困。

最后连说话声都变得缥缈起来:“我要是和你一样大就好了,这样……”

几个孩子吵闹着从旁边跑过,钟郁皱眉问:“姐姐,你说什么?”

呼吸变沉,她已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轻震动着,温陌睡眼朦胧地伸手接起:“谁?”

那边一直没声。

温陌奇怪,又问了句:“谁呀?”

过几秒,那边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和一声惊呼:“别砸!那是我手机!”

温陌:“喂?”

“靠!”这次总算是有了回应,裴燃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季贺就是个神经病!”

“自己想喝酒还非要强迫我,刚抢了我手机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刚接通没几秒他就抬手砸我手机!”

“哎,对了,你现在……”

这下温陌彻底醒了,她二话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一样的雪,温陌出神地凝视片刻。

北风狂肆,白雪洋洋洒洒积了一片。可等来年开春,冰雪消融,又还会剩下些什么呢?

自己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生命里的一场雪。

钟郁轻手轻脚进来,压低了声音唤她:

“姐姐?”

温陌迅速关掉屏幕,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还没醒吗?”

她听见钟郁小声呢喃。

床侧塌陷,他坐到她身旁。

趁钟郁不备,她突然大叫一声起来,笑着扑到他身上:“吓到你没有?”

钟郁点头:“吓到了。”

“是吗?温陌怀疑:“你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像。”

钟郁浅笑着拉起温陌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你自己摸摸看。”

噗通,噗通——

她感到掌心下钟郁有力的心跳,奇异的,她的心跳像是被带动,也跟着快了起来。

冬去春来,窗外的绿树抽了新枝。

初晨阳光明媚,温陌拉拉钟郁衣角:“你拉开窗帘。”

钟郁依言,现在的温陌已经太过虚弱,他心里隐有预感,可在头顶上的利刃真正落下前却半点儿也不肯承认。

迷迷糊糊间,温陌又快要睡去。

钟郁走过来坐下,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进怀里。

“阿郁。”

“我在。”

“你知道我银行卡的密码吗?”

“知道,你的生日。”

“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是不是?”

喉咙里像是有刀片在划,他咬牙:“我会的,你别担心。”

“你要找个好姑娘。”

“已经找到了。”

她笑他:“蠢。”

温陌的呼吸渐渐弱下去,她眼前一片黑暗,像是沉进漆黑的湖底。她下意识的惶恐,好在下一秒钟郁的声音就破开层层雾霭照进她心里:

“别怕。”

“如果困的话,就睡吧。”

钟郁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两鬓微乱的发,被他温柔地别到耳后。他俯身,凑到她耳边,灼热的呼吸让人有些痒。

“陌陌,姐姐。”他说。“我爱你。”

滚烫的液体落到她耳侧,钟郁嗓音沙哑却足够温暖:“你过桥的时候记得走慢一点,下辈子就让我当哥哥。也不用大你太多,四五岁就好。”

“你牙牙学语的时候,我会教你喊我哥哥。你开始学写字的时候,我会握住你的手一笔一划教你。等你上学了,我会看牢你,谁要是敢给你递情书我一定第一个把他吓跑……”

随着钟郁声调的起伏,温陌不由联想到那些画面来。

金色的暖阳里,他拉着她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蹦蹦跳跳,像一只不安分的小云雀。

“陌陌,告诉哥哥这是什么?”他手里握着封粉色的信。

“情书呀。”

“没收了。”

她抗议:“为什么!”

他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唬她:“小朋友谈恋爱会变得不幸!”

温陌轻笑,初春的阳光里她渐渐睡了过去。

(#知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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