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江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徘徊的时候，有些人总会变成城市的光芒，成为当之无愧的英雄。

他们是无所畏惧的医生护士，是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工地上昼夜不歇的建设者，是因爱之名施善举的普通市民。

同时，城市里还有这么一群人，在危机来临时，悄悄地帮助着一个特殊的群体——“封城”前被主人留在家的宠物，为它们带去一线生机。

今天这篇文章，是在关注这些动物，其实也在关注人类自己。

1月23日，武汉“封城”。

听到消息，人在安徽合肥的张女士傻了。她收养的流浪猫饺子还留在武汉的家里，“我回不去了，它会不会以为我不要它了。”

比这个担忧更可怕的是，张女士给饺子预留的猫粮和水最多能撑10天，“它可能等不到这个城市解封。”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春节，像张女士一样将宠物留在武汉的家庭，至少有4000个。

这个数据是杜帆粗略估算的。

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志愿者带着求助申请表上门救助

从1月26日开始，身为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会长的杜帆就带着一群志愿者，上门救助被留守在武汉的宠物们。

同时，大量在汉热心人士也通过社交平台搜寻求助信息，一起救救这些可怜的“毛孩子”。

A

进门看到刚出生的猫仔，已经断气了

“封城”消息传出的第一刻，杜帆和他的小伙伴们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些把宠物留在武汉的人，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经过多方考量，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发布了通告《猫狗留在武汉的主人们，可以联系我们》，表示在疫情管控期间，为滞留在汉的小动物们提供无偿援助。

“公告刚发出去，就来了300多个求助信息，后来建了3个微信群全部爆满，QQ群也满了3000人的上限。”据杜帆不完全统计，至少有4000个家庭需要此类救助。

原本高冷的猫咪见到救助者变得很黏人

接受楚天都市报记者采访时，杜帆刚刚从一位求助者家中离开。

整个春节期间，他们这个68人的志愿者团队每天都马不停蹄，已经解决了500多户的求助，“最多时一天要去10个家庭。”

这500多户里，最让杜帆难忘的是一只加菲猫。

“主人说猫咪怀孕了，这几天可能就要生，但他回不来了。我们上门时，猫咪正在生产，地上的两个小猫仔已经断气了。当时心里特别难受。”杜帆知道，不能一味埋怨主人，“他们也没想到会封城，很多人都是准备回乡待个4、5天就回来的，我们也要理解。”

但杜帆还是忍不住要说，养宠物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需要一定的门槛和条件，不要只把它们当做一个新鲜的玩具。”

比如，前几天他收到求助，“求助者自家没有条件，离开武汉时就把狗交给了邻居。后来疫情严重了，邻居也走了，狗狗就被关在笼子里放到楼道。”等杜帆赶去救助时，这只小比熊已经死了，“狗狗遇到这样的主人，真的造业。”

而更让杜帆心寒的是，有的求助者本身就住在武汉，与宠物所在的房子距离也不远，但还是想让志愿者上门投喂。“他们说自己和家人住在一起，怕这时候出门不安全。这样的请求真的让人很愤慨，我们志愿者小伙伴也有家人啊，难道他们的生命就不珍贵吗？如果这些人真的把宠物当成家人，真的爱它们，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注意，这张照片里不止一只猫猫

B

被救助的小香猪，发出了从没听过的叫声

因为本身都是喜爱小动物的人，杜帆和志愿者们希望能多帮一家是一家，而小动物受助后的反应也让他们心里暖暖的。

“有个家庭养了一只小香猪，拜托我们去救助，我们一进门，小香猪就高兴得不得了，发出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叫声。我们和它主人视频的时候，主人心疼坏了，带着哭腔说：怎么都瘦了一大圈，以前肚子都是鼓鼓的，现在都瘪了。”

杜帆说，他们离开时，小香猪就站在玻璃门后痴痴地看着他们，可怜兮兮的，仿佛什么都懂。

好心人，带本喵一起走吧！

这种眼神，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的老成员郭研群也看到了。

从大年初三开始，郭研群每天都是早上9点从汉阳家中出发，开车前往三镇各个求助者家中，一直到晚上6点才回家。

她告诉记者，相较于猫，协会接到的关于狗的求助少一些。

“养狗的人知道，狗需要每天出去遛弯，所以大多数狗主人离汉时都带走了狗，或者将其安顿在宠物酒店。”但大年初五，郭研群和小伙伴接到了一个狗狗家庭的求助。

“我们进到主人家时，看到狗狗被关在阳台，阳台上全是屎尿，地上的食物和水也已耗尽。那条狗看到我们的时候都疯了，不停地用头部、身体撞击阳台的门。我们把它放出来后，它满屋子来回跑，直到我们离开前，它一刻都没有停，真的憋太久了。”

郭研群算了一下，这条小黑狗已经独居了9天，它的主人没想到自己会被堵在城外这么久，一直在寻求帮助。还好，这群武汉的爱心人士为他解了燃眉之急。

主人，本汪好想你啊

为了安抚小黑狗，郭研群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陪它玩耍，让它透过视频和主人沟通，但为了照顾到更多宠物，她也只能在狗狗“快要哭了”的眼神里离开。

投喂食物、清理便盆、留足水源、适当安抚——在这个特殊时期，就是这些看似并不复杂、却需要极大勇气的举动，让一个个被迫留守在武汉的小可爱，有了重新见到主人的机会。

C

不管有偿或无偿，此时的救助都是勇敢的

除了协会这批志愿者，还有大批在汉爱心人士加入救助留汉宠物。

记者在一个互助群中看到，23岁的网友镇镜山的群备注是“无偿上门投喂”。

因为“封城”，老家在湖北宜昌的镇镜山独自留汉过年。

2月1日晚，他无意中在一个群里看到求助信息，好几个人在寻找热心人帮忙投喂宠物，“大家听说我在武汉，就联系我请我帮忙。”

虽然自己没有养宠物，但镇镜山对猫猫狗狗向来有好感，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并主动加入各类互助群，为更多留汉宠物家庭提供帮助。

我好像有点饿的站起不来了

镇镜山善解人意地说，“大家真的不要怪这些主人，谁能料到今年会是这种情况呢？春运本来就很麻烦，带宠物回老家要费很多周折，还不如留它们在武汉安稳一点。”

因为没有私家车，镇镜山只能接自家附近的求助单，做好防护措施后骑自行车上门，而投喂过程也让他觉得很治愈，“昨天去的那家养了两只布偶，黑色的特别怕人，一直躲在抽油烟机上偷偷看我，白色的那只有鼻炎，一直在打喷嚏，特别好玩。有一家养的是狗狗，非常亲人，见到我就一直摇尾巴，要和你玩，非常兴奋，甚至还想和我一起走呢。”

镇镜山说，因为自己都是骑车上门，也不涉及破门开锁问题，所以都是无偿救助，但他非常理解有一些群友选择有偿上门服务，“毕竟这个时候，走出门都是要冒风险的，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有偿也无可厚非，但不要太离谱。”

一点一点向救助者靠近的小猫咪

杜帆也认为，不管无偿或适当的有偿，此刻能愿意为留汉宠物提供救助的人，都是勇敢的。他也提醒各位爱心人士，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口罩、手套、消毒剂一应俱全，并且在救助前和求助者充分沟通，对接好所有细节。

“比如我们协会进行的救助，完全是无偿的，但如果涉及破门开锁，就会让求助人与有资质的开锁师傅商定开锁价格，我们不参与其中。”同时，杜帆要求求助人必须要手持身份证拍摄一段视频，证明此次上门救助是由本人亲自委托，而救助过程会通过视频通话，让求助人全程参与其中。

D

因为谣言伤害宠物的，其实早就想抛弃它们了

2月5日晚，记者联系上26岁的冶先生时，他已经快累瘫了。为了救助一只猫咪，他在寒风中骑着共享单车上门，手机上的软件显示，他骑了9.9公里。而救助结束后，他又骑车回了家，“没事儿，我买了会员，可以有两个小时的免费。”

冶先生骑行救助宠物的路线图

冶先生是青海人，同样被疫情留在了武汉，没能回家过年。喜爱小动物的他也加入了救助群，甚至还经历过“从宿舍窗户爬进去喂猫”的周折。

他告诉记者，虽然自己在群里备注了“无偿”，但有的宠物主人会在救助结束后给他发个小红包，他推辞不过，便会用这些钱买猫粮，放在小区里喂流浪猫，“现在大家都在家里隔离，喂它们的人也少了。”

请接收本喵的“回头杀”

冶先生没敢告诉父母自己这几天在忙活什么，虽然他一直仔细做好防护隔离，但当前几天听说“门把手上也会存有病毒”时，还是有一点害怕了。

即便害怕了，冶先生依然已经接了4、5家预约，未来几天会陆续上门救助。所以他不太明白，自己一个外人都舍不得这些“毛孩子”遭罪，怎么会有主人因为一句谣言，就草率的抛弃甚至杀害自家宠物，“可能他们早就不想养了，只不过找到了一个借口。”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饺子的主人张女士。

饺子是张女士在宠物店领养的流浪猫，是一个田园猫和英短乳白的串串，“爱猫狗的人不会在乎品种，田园猫多皮实多可爱。”张女士说，这几年她一个人在武汉读书、工作，家里只有饺子陪伴，“现在我真的很想回武汉，不要让饺子一个人在家孤单单。我很怕它抑郁，怕它以为我不要它了！”

小区里的流浪猫也有人救助

“封城”后，张女士本来拜托朋友帮忙照料饺子，却被朋友的家人婉拒。后来，也是在一位陌生热心人的帮助下，饺子终于有了足够的口粮和水。

张女士说，她非常理解朋友家人的担忧，也因此更心疼这些志愿者们，“如果能回武汉，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帮忙喂养。”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张女士想法一致。也有声音说，在如此特殊的环境下，为什么还要去救助小动物？

这样的言论，杜帆没少听过，他认为，大家其实也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做一些能缓解疫情的事，“如此庞大数量的猫猫狗狗，如果因为无人救助死在了家里，这是多可怕的污染源？”

他也呼吁，目前志愿者接到的求助信息太多，救助人手严重不足，“求助者应该优先向自己的社区、物业寻求帮助，这样更快捷，也更安全。”

志愿者们救助留汉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