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左

01

昨天晚上我继续追《人世间》，32集中周秉昆（雷佳音饰演）召集家人开会的片段，再次让我破防。

说真的，我有时候挺害怕这种家人会议的，因为突然袒露的心声，总让人承受不住。

后来周秉坤把周楠（秉坤养大的孩子）单独叫了出去，重点传达了两个意思：第一，好好在这里待着；第二，不要伤害你的妈妈。

原话如下。

周秉昆：“因为你是我媳妇生的，你是我媳妇养的，你是我媳妇的命，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媳妇，包括你……我只要你妈幸福，你妈幸福我就幸福。”

我反复把这个情节看了七八遍，之所以触动很大，只因为我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当然也有不同，那天我爸没有用训斥的语气和我说话，他喝醉了，然后当着我的面哭了。

2011年夏天，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因为太担心，我爸的头发也白了。用他的原话说，就是晚上头发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就白了一大片。以前我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情景，没想到，一夜白发会发生在我爸身上。

又过了几年，某个寒假，我在家，而我爸被朋友叫出去吃饭。

中午过后，他晃着身子回来了，一边进门一边说：“别看我从来不喝酒，真喝起来他们都不是对手。”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喝酒，摇头晃脑的样子，还有点好玩。进门还没说几句胡话，他就倒头睡了，之后我妈起身去了我姥姥家，让我留在家照顾我爸。

在我心里，我爸没有架子也没有脾气，没打过我也没骂过我，不抽烟不喝酒，简单得像个孩子。看着他呼呼大睡，我打开电视，放小声，专心去看当时正播放的《隋唐英雄传》。

也记不清看到什么情节时，我爸醒了，问我有没有水，话音刚落他就趴床边连续呕吐。我赶紧过去帮他轻轻拍背，等他吐完，给他倒水，然后去厨房用铁锹铲了些煤灰，收拾好了地上刚吐的一滩东西。

他缓了一会开了口：“我跟你说，这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喝的我难受死了，以后你出去也能不喝就不要喝……”

本以为他就说说酒，结果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说起了我妈：“你知道我这头发是怎么白的吗？就是你妈生病那年，我担惊受怕，晚上头发还好好的，早上一看，白了一大片。当时我是真的怕了，我就感觉好像要失去你妈了。没有你妈，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他哭，我也跟着哭。

说实话，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我爸哭。最震撼我的地方，不在于他的眼泪，而是他对我妈的感情。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一个嘻嘻哈哈不管事的人。

真情流露，让我猝不及防。

02

看《人世间》时，其实我经常会跳出来想一个问题：作为观众，我们很多时候可以看到剧中人物的经历和他们的内心想法，但假如放到生活中，我们能看到别人的大小经历和真实想法吗？

答案是不能。

不仅我们看不到别人的，别人也看不到我们的想法。尤其当人的年龄逐渐增大，即便许多人经常在一起，但其实内心还是有很多隔阂。

人世间的悲欢，其实并不相通。

我想到了两点：第一，成年人的感情是含蓄的，当他以激烈的语气说出心里话时，那可能就是他的原则和信仰。就像秉坤说的“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媳妇”，别人可能看不到，但他实实在在就是那么想的。

第二，我们不能以单一的视角去评判一个人。秉坤说很多人觉得他没出息，同时给他指出路，但他有自己认定的路。当我们作为观众时，我们觉得秉坤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但真放在生活中，评判结果不一定会是什么样。

我突然发现，每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中年人，他走过的路受过的委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价值批判，找一个安静的可以倾诉的地方，真的很难。

这些年我一直在坚持写作，除了因为我确实喜欢这项手艺，喜欢那种创造的感受之外，还有就是文字能帮我排遣心中的想法，能让我大胆倾诉，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里。

想法就像水，没有不行，太多了也不行。

继续聊回电视剧《人世间》，我觉得好的电视作品，就像好的文学作品一样，可以让我们放下生活中的成见去看人物，在世俗角度之外，看到人物身上更多的闪光点。

阿兰·德波顿在他的作品《身份的焦虑》中聊到过文学的作用，他说如果让报纸来评论许多文学人物的话，会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形象，比如：包法利夫人——有购物狂倾向的女通奸犯在信用欺诈之后服毒自杀；俄狄浦斯王——因与母亲发生性关系致使双目失明。

而好的文学作品，会给人合理的同情。

所以最触动我的地方，往往是最朴实最简单没有任何价值评判的细节。在余华的《活着》中，福贵刚开始准备卖女儿时，拼命硬起心肠，但依旧心如刀绞；当他后来咬牙要自己养闺女时，我们和他一样，泪如雨下。

一切都自然而然发生，没有道德评判，没有鲜明的立场。

因为生活不易，需要鼓励。

人在最大困境之下的善意选择，才是真正的英雄之举。在一点，在很多好作品中都能看到。

03

很多人都听过罗曼·罗兰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不是一句口号，也不是一句多么优美的话。它的好，在于没有粉饰生活，直接指出了生活的不易，同时也指出了看明白之后依然选择热爱的不易。最简单的就是最难的，最难的就是把简单一以贯之。

年轻时喜欢一个人很容易，那时我们意气昂扬，说爱就像打个响指一样简单。

一直坚守一份爱不容易，需要熬过所有平淡的岁月，需要在挺不住时再坚持一下，需要在情绪崩溃时换成爽朗的笑容。这不是无知时挺起脖子的一句话，而是需要时间和实践的检验。

所以电视里周秉昆说出他的心声时，我觉得他真的是“生活中的英雄”。他没有赞美爱情，但身上闪耀着平凡的伟大。

我在秉坤的身上看到了宽容和理解，也看到了坚守和释然。正是这些我们听起来简单且带点无聊的品质，放在漫漫生活长河中，其实是最难做到的。

家里的老大老二（周秉义和周蓉）从小就是高材生，又是北大毕业，放现实生活中那都不知道被人夸成什么样了。但在很多细节上，秉坤要比他们优秀很多。

可是，如果我们换个角度看，除去电视剧的放大和聚焦作用，秉坤身上的闪光点，会被多少人看到呢？

没办法，真正的生活不是放大镜，它给那些人品不错但本事相对不大的人颁发了奖牌，上书三个大字——“老实人”。就因为这个牌子，很多人的默默奉献被忽略，他们的努力被视为不值一提，善良被认为是太老实，忠诚被看作是没脑子。

看清生活之后，才能发现生活的荒诞之处。而最荒诞的地方莫过于，你以前被告知的很多东西，真正用的时候都用不上。有的人能把弯转过来，有的人就没转过去。

本来各有各的路，无非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生活又给你定了一条关于好路的明确标准。就像金庸小说中的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他们自称正统，视其他门派为邪门歪道。

没办法，制高点被他们抢到了，而且口号喊得很凶。

「后记」

我想推荐一下电视剧《人世间》，听惯了太多美好的口号之后，它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些生活的真实面。

哪怕落在山脚，也能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