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名人传记,颇感有一韵事耐人寻味,这就是书房的雅号。
自古以来,人们都会给自己的书房取一雅号,借以言志、修学养心。书房的雅号,通常有斋、室、堂、屋、阁、轩、居、庐、村、苑等诸多种。取不同雅号,均出于主人的志向、情趣、品格和追求。
在书房的雅号中,“斋”字最为常见。何谓“斋”?《说文解字》释:“戒、洁也。”即洁净养心之处。潜心读书修身,与“斋”字蕴含的宁心养性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将书房冠名斋,寄托的是一种超凡脱俗、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
苏东坡在海南儋州时把自己的书房取名为“德有邻斋”,其寓意来自孔子“德不孤,必有邻”的名言。这位才学超凡的文豪在仕途上颇为凄惨。但他失意不失志,每到一处贬谪地,都不忘为民造福,故而一路获得百姓称誉。在最后一次被贬到儋州时,尽管已是62岁的老人,但苏东坡依然不改入仕初心。当地缺乏淡水、岁岁疟疾成灾,他就带领百姓开凿水井,消除病患之源;海岛教育落后,便开办学堂授业,用文化泽惠穷人。先前,儋州乃至全岛从未有人登科中举,但在他播下中原文化之后,海南自宋代以来,共考出举人700余名。苏东坡在“德有邻斋”诗文中,用12个简洁文字浓缩了自己的为官生涯:“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与“斋”的清静相比,“室”则多些简陋与朴实。“室”字,古汉语的一种释义为“所止也”,蕴含着“自足”之意。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被贬到安徽一县任通判时,落井投石的县令给他安排了一间狭小简陋的旧房。刘禹锡没有哀叹和怨言,而是挥笔写就“陋室”二字,赫然贴于居家兼书房的屋中。他安贫乐道、作诗著述,千古绝唱《陋室铭》就写于这间简朴的小屋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篇短文,博观约取、韵味隽永,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古文名篇。
把读书当作一种生活方式,是有志者研究学问、砥砺精神的价值追求。故而,古往今来的诸多名人伟人,皆喜欢将自己的生活与研学、著述与志趣融为一体的住所,取名为书屋。
上世纪20年代,在北平任职的鲁迅鼎力支持女师大学生的爱国运动,奋笔疾书抨击北洋政府,因而被反动文人骂为“学匪”。对此,他诙谐回应:“说我学匪,就学匪吧!”于是,愤然将原名“俟堂”的书房改为“绿林书屋”。此后,他每日总是坐于书屋旧桌前的老藤椅上挑灯奋战。《并非闲话》《补白》……一篇篇犀利的杂文,像一支支投枪,射向反动当局和黑暗现实。
毛泽东也喜欢“书屋”之名。1949年8月,他迁往北平时,原本不愿住中南海。后来,看到居所有一块恰似韶山的小耕地,又因平生对秋色与菊花情有独钟,遂按组织决定搬进了中南海的“菊香书屋”。其屋博拥群书,存有马列全套著作、古今中外名著、社会和自然科学书籍1万余种、9万多册,可谓“世界级”的私人图书馆。他每日除工作、吃饭、睡眠外,其他时间几乎沉潜于学海与著述中。《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13册、500余万字的各类文章,大都书于“菊香书屋”。1972年,会见尼克松总统时,对方问他:“主席阁下,您的最大爱好是什么?”他笑答:“就是好读书!”事实令人惊叹:毛泽东于1976年9月9日零时辞世,在8日处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下,只要一睁眼,便迅即读书、阅文件,真乃“书伴终生、学至逝世”的一代伟人。
近年来,在军内外“老虎”中,居家皆有雅致书斋,有的还专邀名流为其题名。诸如,养心轩、品华台、悦读堂、观海听涛廊等等,雅号煞是优美。但探微细察,书架、书橱内,多为受贿敛财的古玩珠宝、名家字画,也有装潢精致的书籍,但皆原封不动、崭新如初。
书房是精神家园的一扇窗口,飘出的当是芬芳的书香,而非物欲的铜臭;雅号是价值追求的一种标识,定义的当是内心的表白,而非灵魂的遮羞。是焉,非焉?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