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 李媛莉 谢凯 陈彦霏 江西鄱阳摄影报道
这是一个至少被1998年、今年7月8日两次大洪水袭击过的村庄。
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击垮江西省鄱阳县鄱阳镇江家岭村的村民。22年前洪水过后,他们擦干眼泪、收拾家园、出门打工或是重新栽下秧苗……几年后,土地从洪水泡后的发黑发臭变得新绿,村里不断有漂亮的新楼建好,整个村子又是一片生机勃勃。
—— 这一次也是如此。
7月17日,天气晴好,鄱阳湖水位在持续缓退。江家岭的村民们开始回家,他们清洗、消毒、晾晒,一点点擦去那些被洪水浸泡过的痕迹。即使小院子里满是泥泞,他们也要先把活下来的花花草草搬到更干燥的地方。
天灾猝不及防,人心终归充满力量。
五条小鱼
“我用盆子往屋外舀水,舀到鱼,给我孙子玩。”
过去一周,黄霍英闭上眼睛,总是想起一幅画面:硕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就跟鞭炮一样。水涌进屋子,淹没了一楼的地下室,淹到了二楼的木床边……
16日上午,她重新回家,打开门,阳光晒下来,屋子里透出一股潮湿的腐臭味,白墙上到小腿处都是黑印,那是洪水留下的痕迹,这个湖边的小楼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周多,更远处,农田里的水稻、玉米、黄豆都在水下。
江家岭村村民黄霍英家中
这一天,洪水从她家里退到了临河的吊脚楼阳台下,入户层的地板干了水,残留一层黄泥………据江西省水文局网站消息,鄱阳湖湖区已出峰缓退,水位仍超警戒3.11米,但较前一日已经下降0.17米。
“我儿子说只要人没事,家里淹了就淹了。”可黄霍英舍不得,这个家是全家人一点一点挣出来的。63岁的她独自将家具一件件洗净,电器被搬到更高的地方,顿时整个家都空荡荡的,丈夫和儿子都在外打工,媳妇在照顾孙子,她在连续舀了3个多小时的水后,觉得真的需要休息下了。
搬出摇椅,躺在门口通风处,她抓住了片刻的凉爽歇息,脑子里却一直在计划着,80多岁的婆婆,一直是她在照料,洪水来了,赶快把老人家送到了住在高处的小姑子家。现在老人家听说洪水退了,前一天在就嚷嚷着,要搬回来,迫不及待的。
“只要水在退,就不担心什么。”眼下,水退到阳台下去了,站在阳台上,一只鱼咕咚窜出水面,上午舀水的时候,她还舀出了5条小鱼,欢欢喜喜捉给了两个小孙子,她还冒出个想法,如果儿子没在外面打工,那是肯定要在这阳台甩竿竿的。
上千个饺子
“我从凌晨三点起来包,给战士们吃”
江家岭村在昌江圩堤边,这段圩堤直接影响圩堤外35个行政村,并且危及整个鄱阳县城。
在黄霍英家大门边,是圩堤出现决口后,被层层垒起的沙袋,更远处,沿着整个村子,用沙袋和土石垒起了一道一米多高、三公里长的临时防水墙,前段时间,河水不断上涨,几近漫过防水墙上沿。
村长江华说,从7月8日晚上开始,官兵战士、当地干部、村民一起连续奋战,守卫家园,这个在水线下一米打响的保卫战,也让村民和战士紧紧连在了一起。守在圩堤上,村民们做好解暑汤、切好西瓜送去,但是战士们都婉拒了,因为纪律。
村民在观看洪水
“我亲眼看着他们,手挽手,直接跳下水,堵在豁口那里,不然水就全进来了。”黄霍英心有余悸,而后是涌上心头的心疼,“这些战士,年纪比我儿子还小。”
在黄霍英家对面,江永红提着桶正在冲自家的院子。这个去年刚刚重新装修的三层小楼,飞檐花雕,雏菊花绕,他们家没有被淹,但是她将大门打开,让战士们可以有个遮阳休息的地方,“家里院子里都是泥,我得闲了就冲下,让他们能躺的更舒服点。”
江永红对战士们的心疼是实打实的,她让儿子买了三十多斤的肉和蔬菜,凌晨三点起来,擀皮、剁馅儿,包饺子,借同村人家的厨房,蒸了上千个饺子送到圩堤上,结果战士们都不收,因为有纪律要求。
“我当时就有点急了,我说你们不收,那阿姨不就是白做了吗。”她去找部队的领导,也不认识谁是谁,看着像是负责人的她都要上去说说,“最后战士们说,那就两个人吃一盒,还一个劲儿给我说谢谢。”
——“哪儿是他们谢谢我呀,是我们全村人,都谢谢他们。”
补船
“还是98年买的了,翻出来,现在买菜用”
52岁的江观修蹲在自家院子里,用胶带盖着肥皂,贴在塑胶小船的一处小口上,再缠上几圈,这是1998年洪水时花了不到100块钱买的小船,22年后,他重新从家里的贮藏室翻了出来,发现被老鼠咬了个小口。
这几天,他都是自己划着船去买菜,“走到哪儿都要吃饭,没条件就创造条件嘛。”长在鄱阳湖边,江观修的人生轨迹,总是被“水”影响着。1998年洪灾中,他家的一层瓦房被洪水冲垮,水退后,他草草修好,就带着家人去了杭州打工。接着,赶上电商发展的第一波红利,他成为一个女装品牌的线上销售。
22年来,他在杭州打拼,挣的钱,盖了家乡的四层楼房。他没在杭州买房,因为在他心里,故乡才是心安之处。
“我们出去的人,心里都记挂着这里。” 7月月初,在新闻上看见家乡暴雨后,他就从杭州赶回来,守着自己家,也去村里巡逻、帮助安置同村被淹的人家,这段时间,这个村里,家家户户大门开着,路过的不管谁,都能随便进去坐一坐,休息一下。
江观修觉得,水就要退了,自己也要回杭州继续工作了,但是如果哪位老乡需要,他的家,随时可以借助,“同村就是一家人。”
值夜班
“全村的劳动力都要护圩堤”
25岁的江旺对1998年洪水淹没村庄的没有记忆,这一次,他要留下记忆。
他借了同村陈光明的船,说要“欣赏一下呗,欣赏一下被淹的风景。”但划船技术是现学的,还不太熟练,在村里被淹的洪水中,一会儿磕碰围墙,一会儿撞门、撞窗户。
这一天,是他最放松的一天。昨晚“值夜班”后,他今天休息,不光划船,还在河道边上甩竿钓鱼,收获了一斤多的鲫鱼。
他松一口气,也是因为水在退了。江旺在县城做木工,暴雨连绵的月初,他就和村里的其他青壮年一样,集体自发回村抗洪守家。接下来的十多天里,他们没日没夜堵水,护圩堤,监视水位,重复着“运石子、装袋、再运”的过程,直到双眼布满血丝,衣服粘成一团。
终于,水位开始下降后,他们才有了稍微片刻的休息。
“今年我们村被淹了70多户,之后堤坝一定会加固吧?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发洪水了。”江旺问着。
眼下,政府组织的抗灾行动正紧锣密鼓,溃口被钢筋混凝土慢慢填满,补助资金紧急下拨,洪水慢慢退去但抗洪抢险的强度并未降低,人们擦干眼泪,相互搀扶回到解除危险的家中,等待着洪水彻底褪去,也等待着日子能快点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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