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中秋节前夕,想起苏轼著名的中秋节,问身在海外的自己:“今晚是几年?”不得不问,这两年我不能回国看父母,但心里总是吟诵。“人有悲伤和离别,月亮有阴晴圆缺,这件事往事都很难。
”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日日萦绕在我的心头。说起中秋,脑子里总是闪回童年的景象,它离我似乎已经很遥远了。那个曾经梳着两条小辫子,奔跑在四川雅安苍坪山上的我——一个顽皮的小姑娘,这些日子常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多少童年往事又在脑海里浮现。
我的童年是在雅安苍坪山度过的。雅安作为四川省的一个专区,位处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的结合部,城市环境好,周公山环绕,青衣江横贯中部并流经城区。青衣江大桥是上世纪50年代由苏联专家援建的,横跨青衣江50余年,见证了雅安的历史与变迁。我曾经居住的苍坪山位于雅安城区,山形如新月,人们又称它为“月心山”。由于满山林木葱郁,绿荫如盖,加之山顶平坦,可大兴土木,形成一个少见的山林平顶居住区。
上世纪60年代初,雅安苍坪山成为部队机关和家属驻地。我家曾居住在山上的一个旧宅院。那个院子由三四米高的竹子筑成围墙,院内共有两栋砖木结构建筑,一栋为二层楼房,另一栋为平房,均为青瓦屋顶。我和家人住在楼房里,一楼窗子的玻璃,像哥特式教堂里的玻璃那样,是彩色的。院内有一片桃园,坡地上绿树成荫,有芭蕉树,枇杷树等多种果树,整个院子四季盛开着时令鲜花。
当春风吹绿了柳丝,柳枝随风摇摆的时候,那片桃园便热闹起来。桃花吸吮着阳光,依恋着春风携来的暖意,以俏争春,争奇斗艳。那朵朵粉红的桃花,犹如少女的胭脂。我曾在桃园里漫步,垂落的花瓣飘洒在身上,爱美的小姑娘总在遐想:希望有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一双粉红色的皮凉鞋、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在水蜜桃收获的季节,孩子们手捧着大大的呈球形的桃子,它表面有一层细细的小绒毛,白里透红,咬一口,汁多甘厚,味浓香溢,入口即化,甜香醉人。
院子里还有几棵高大的桂花树。秋天,站在桂花树前,看着那一树的小花,黄灿灿的,如繁星点点,密密匝匝,充满生机。细细体味,小小的花朵,拥挤着欢喜,散发着香气,像是在宣布中秋节的到来。金秋八月,桂花开放时,远近都是花香。桂花的香,时浓时淡,能飘很远,经久不散。一阵秋风吹来,桂花掉落树下,从远处一望,就像掉下了一地碎金似的。童年的我,不知有多少个月光升起的秋日,怀抱一枝桂花入梦,独揽一份馨香入怀,享受秋月下的温馨与安宁。
那些年,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没有同孩子们在雅安度过一个中秋节;三十几岁的爸爸,两次进入青藏高原执行任务。常年陪伴我们几个孩子的是妈妈和阿婆。阿婆是孩子们的保姆,她的儿女和丈夫在抗战时都相继去世了。她虽然不是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她在全家人的心中却胜似亲人。
上世纪60年代初,妈妈白天要上班,阿婆带不过来5个孩子,我和妹妹被送进幼儿园住校。雅安城里当时只有一个糖果糕饼店,里面卖的水果糖没有糖纸,我们叫它“光身糖”。能吃到“光身糖”也不容易,只有在礼拜天晚上,阿婆送我和妹妹去幼儿园时,才给我们带上几块糖。我是一个极恋家的孩子,一进幼儿园就想家。有一次,在中秋节前夕,我从幼儿园的后门逃跑回家,我妈妈对我很是生气。那天傍晚,为了劝我回去,她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那个诱人的糖果店,让我挑一样想吃的东西。我要了一块月饼,妈妈付了钱,把月饼递给我,让我保证以后不再从幼儿园逃跑。我点头吃着来之不易的月饼,吃了一半,含着眼泪回到了幼儿园,把另半个月饼给了妹妹。
那些年的中秋节,买月饼、吃月饼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阿婆总是把买来的两三个月饼切成小块儿,分给每个孩子尝尝,就算过中秋了。但是1964年中秋节前夕,我舅舅从东北农村来看我们,舅妈因生双胞胎难产,在上世纪50年代初就去世了,舅舅此后没有再成家。他知书达理,对我们几个孩子视如己出,无比疼爱。他风尘仆仆地从东北来到四川雅安,竟在雅安糖果店买了10块月饼!长途跋涉的路费已经令舅舅捉襟见肘,他却把身上所剩的钱都买了月饼作为和我们见面的礼物。我清楚地记得,那是酥皮、白糖馅儿的月饼,我们每个孩子终于可以在中秋节吃上一个完整的月饼,这是舅舅的深情厚谊,使我终生难忘。记得中秋的圆月升起的时候,我们站在桂花树下望月,捧着月饼,小心地品尝,那是多么难忘的幸福时光!
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中国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经济腾飞,如今雅安已经是一个繁华的现代化城市,苍坪山更加多姿多彩!本世纪初,一座现代化的雅安大桥建成,这座拱桥宛如一道彩虹悬挂于蓝色青衣江面,成为雅安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童年的故乡旧貌换新颜。辛丑之年的中秋,我虽不能回家,但是仰望中秋明月时,我要对父母和亲人们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