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女朋友过年(小说连载3)

李洪勇

七

王峰的母亲在丈夫开车去县城接儿子儿媳后，几十次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

她一会儿进厨房准备年夜菜，一会又跑到门外向外张望一下，特别一听到门外电动车的声音，就连颠带跑，嘴里语无伦次地喊叫着：“妈，娟娟，快，回来了，峰峰......” 自从王峰来电话说带女朋友回家过年之后，她就乐得合不上嘴，一天也没停歇过，把屋里屋外的卫生都仔细打扫了一遍，全家的被褥也都拆洗了个遍，提前两天就把肉煮好，煵好了臊子，蒸了一大锅馒头、核桃包子、油卷子，炸了油饼、馓子，锅台、案上、饭厅都摆满了各种吃食。吃过中午饭，奶奶也拄着拐杖向村口拐了好几个来回，她逢人就说，我峰娃等会就把媳妇领回来了，村里人一听都眼热得不行。小妹王娟更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一会帮妈妈摘菜，一会儿又烧火，一会又让给哥哥嫂嫂烧炕，平时她只顾念书，这些活从来没干过，不知往炕眼里填进了多少麦草。

八

父亲突然把车停了下来，王峰扭过头一看，车就停在三个人合搂着才能抱住的大槐树下，这就是他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在这树荫下玩耍到大的老槐树，这是他们王家村的标志，马路对面就是汉朝丞相司直郭钦故里，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可是眼前的村庄却不曾相识了，原来村里大多数都是砖土木结构的平房，而且横七竖八地自由建造着，门楼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参差不齐。而面前这个村庄就像几何图形一样呈长方形，分八排，十行，房屋大小，包括建筑风格、材料，门楼等等外观都一模一样，村庄道路全部水泥硬化，每户相间隔的地方整齐地栽植着玉兰、樱花等风景树。沿村庄道路都安装着太阳能路灯。各家的围墙都用白石灰粉刷整齐，第一排沿公路的围墙上都印着千阳的刺绣、剪纸、泥塑等民间工艺图案。

王峰惊呆了，还在愣神时，突然听到一声洪亮略带嘶哑的声音：“峰娃，碎崽娃驴儿的，不认得了吗？”，他回过神来，猛地一抬头，只看见在村口一堵人墙，男女老幼，足有三十多人，站在前面说话的是一位鹤发童颜，胸前飘着一缕白花花胡须的老者，他就是村里辈分最高的八爷，王峰跳下车，跑上前去抓住老人的手激动地说：“八爷，您老还这么硬朗，一点变化都没有。”八爷呵呵一笑说：“都八十八，快九十的人了，还不老？”王峰说八爷的心态好，能活一百。这时二伯、三婶、四妈、六叔......众多人都在争先恐后的问候，王峰都答应不过来了，这场面让张岚看得眼花缭乱，也无比地感动，多么淳朴善良的乡亲，多么热情好客的北方村民啊！

母亲面带难以抑制的笑容，急忙跑到车跟前，伸过手把张岚扶了下来说：“女子，一路辛苦你了，快回家。”张岚一下车，在那边问候王峰的人群都“呼啦”一下围拢过来了。“你看人家女子长得俊的”，“你看那女子皮肤白的，眼睛像铜铃一样”，“峰娃有福气，碰上这么好的媳妇！”·····在人群后面挤过来的王峰奶奶，听见众人赞不绝口地夸张岚，张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孙儿跟前，从四妈手中拽过王峰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把孙儿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王峰搀扶着奶奶，向乡亲们挥手说，过完年我一定来看你们。

九

王峰的家在中间第三排。王峰搀扶着奶奶，张岚挽着王峰妈的胳膊，随着父亲在前面开着电动三轮车，朝着东边穿过门楼，缓缓开进院子。王峰一看惊呆了，进了大门右拐，宽敞的院子北边，坐北向南四间两层楼房，全部是铝合金窗子，红棕色的入户门跟城里住宅楼上的没什么两样，院子靠大门的南边墙根用砖砌成梅花状的小花园正对着楼房，西边是两间厨房，东边有两间洗浴室，太阳能就架在门楼上。王峰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他问爸这是什么时候盖的？他竟然连一块砖都没有搬得上。父亲边下行李边说，这是前年“五一”前盖起来的，县乡财政给每户补助两万元，村上统一规划，原来的房子全部拆迁，计划一年二十户，咱家是第二批。王峰说：“爸，那咱家也借了不少帐吧？” “就十来万，你去年寄回来的五万元已经把贷款还上了，到今年前半年借的帐全部还清了。”父亲指着二楼西边的一间房子说：“那间是我给你准备的书房，里面买了一个书柜和写字台，把你的那三箱子书都搬上去了，你有空自己整理一下。”

一入进户门，便是十几个平米的大客厅，三十九吋的液晶彩电正在播着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的前奏，靠前门及窗户下摆放着足有四米长的组合沙发，前面放着白色大理石面子的茶几。电视机后边的正墙上挂着一幅“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十字绣牌匾，王峰觉得这幅字设计得很有创意：“人是漂泊的船，是温暖的岸”十一个字把一个放大三倍的大红色“家”字呈桃心型包围起来，很有寓意。是啊，人都是以家为中心的，漂泊在外的游子，终究都要停泊在“家”这温馨的岸边。看着它，思家、爱家、靠家的暖意在心间升腾着。

三个房间一字儿排开，个个门上都贴着卡通年画。正当王峰和张岚看得入神的时候，王娟已经为哥哥嫂嫂兑好温热的洗脸水。母亲也把做好的年夜饭摆满了茶几，她说，在这儿吃饭既宽敞又能看春节联欢晚会。父亲从电视柜下边拿出一瓶“西风六年”和四个玻璃酒杯摆在茶几中央，王娟拿出果醋和果粒橙放在茶几一侧。奶奶被张岚扶着坐在沙发的中央，她坐在茶几左侧的小凳子上，奶奶拉过张岚和王峰，要他俩一左一右坐在她老人家的两侧，张岚着急地说：“奶奶，我们是晚辈，应该坐在茶几旁边，就让叔叔阿姨坐在您的身边吧。”王峰也在极力附和着，奶奶很执拗地拉住王峰和张岚的手说：“看来岚岚很懂礼数，你说得也没错。但那两个家伙我已经看了几十年了，看够了，我今天就想看我的孙子和媳妇呢。”奶奶的幽默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奶奶微笑着，用她那浑浊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貌似仙女的姑娘：只见她，双眼皮，大眼睛，柳叶眉，瓜子脸，高高的鼻梁，不大不小的嘴巴，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扎在脑后。举止得体，落落大方而不刁钻刻薄，文雅端庄而不娇柔做作。这就是她意中的孙媳妇啊。她这么长时间不换眼地看着，张岚红着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奶奶转过头向着王峰竖起大拇指说：“我孙孙有眼力！”王峰红着脸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爸妈惬意地相视一笑。

王峰的父亲拧开“西风六年”的盖子倒了两杯，端起一杯酒，双手捧到母亲的跟前说：“妈，您期盼已久的愿望实现了！我首先敬您老一杯，祝您健康长寿！我知道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喝酒，你就少抿一点，意思意思吧！”“我今天高兴，要喝的，即就是今天倒下去，也是笑着去见阎王爷的。”奶奶边说着一仰脖子，只听得“嗞”一声，王峰妈急忙说：“妈，这不行，你还要看重孙子呢。”她还没来得及抢婆婆手中的酒杯，就看见放在茶几上的酒杯已经空了，大家一看，奶奶却若无其事地呵呵笑着。

王峰接过父亲手中的酒瓶，给奶奶、父亲、母亲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母亲让王娟把果醋饮料给张岚和自己倒上，王峰先举起酒杯说：“奶奶、爸，妈我对不起大家，这些年来，我亏欠家里的太多，不仅是经济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惦念与牵挂，我心里的愧疚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先自罚一杯。”王峰有些哽咽地说着，头一仰喝下了一杯。奶奶见孙儿激动了，急忙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有媳妇了还哭啥呢？”王峰给自己倒上第二杯酒举起来说：“奶奶、爸、妈，我敬你们一杯，祝奶奶早日康复，长命百岁！祝爸妈永远健康！”他依次和奶奶、爸爸、妈妈碰了杯。

然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伸向张岚说：“张岚，我也敬你一杯，谢谢你，咱俩就不用说了，一切都在这酒里！”他用深邃的眼神向张岚凝望了片刻，张岚会意地笑了笑说：“一家人不要客套了。”王峰接着端起一杯酒向在一旁乐不自胜的小妹王娟说：“妹妹，哥今天也要敬你一杯，感谢你，我不在家的这几年里，你替我分担了奶奶、爸妈的精神上的寂寞。听妈说，你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哥哥祝愿你今年高考取得佳绩！”“我应该谢谢你，这几年再没有人和我抢好东西吃了。”王娟做着鬼脸，又诡秘地一笑说：“借你吉言，我今年一定考上名牌大学，不过我想早早吃上你俩的喜糖哦。”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奶奶和母亲不时地给张岚夹菜，张岚虽然觉得北方的菜和她们南方家乡的做法及味道大不相同，可也很好吃，耐人寻味。看着儿媳妇津津有味地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王峰妈心里暗暗高兴地想，这娃不嫌饭，将来月子也好伺候。

酒过三巡，父亲略带醉意地对王峰说：“峰儿，倒上，咱爷儿俩今晚好好地喝。”王峰说你不能喝得太多了，我也平时很少喝酒，今晚也有些过量了。父亲哈哈一笑说：“男人天生自带酒量，我儿酒品也不会低于老子的。”说着端起酒杯和儿子“咣”碰了一下，爽快地灌了下去，又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接着说:“峰儿啊，常言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若是你婆还年轻，我也会像你一样出去闯荡一番，挣钱多少不重要，最主要的是经见世面，多长些见识嘛。你出去这几年，我看你就成熟多了，这就是磨练的好处。我从小就离开你爷爷，你的两个伯伯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转，我只上到小学毕业，就回家帮你婆种那八亩承包地。一辈子就在咱方圆几百里转悠，没出过远门。你能行走几千里，独自一个人闯荡几年，虽然你没有给我们说过你在外面吃过多大的苦，受过多少罪，可我能想象得到。男人就要从小磨练吃苦精神，将来才会成就事业。”

王峰看着以前沉默寡言的父亲，今天借着酒劲，如此滔滔不绝，而且讲出的话很有条理，道理也很深刻。他暗暗下着决心，一定要学习父亲坚韧不拔的吃苦精神，和大智若愚的气度。

奶奶看着王峰和父亲还在交心地谈论大道理，她说：“大过年的，你们爷儿俩讲那些过去的事干啥呀，我不想听了，我要给孙儿们压岁了。”她边说边撩起棉袄衣襟，从下面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就像《拾黄金》一样，翻开一层又一层，大家都伸长脖子在看，究竟在里面藏有什么宝物，到最后看见原来是一沓“老人头”钞票，她取出三张，给张岚、王峰、王娟每人一张，王峰的父母亲也插在中间给每人二百元的压岁钱，张岚推辞着，几个大人异口同声的说：“岚岚拿着，老人给晚辈压岁是老传统，也是天经地义的。你是第一年回咱们家过年，更应该厚礼相送。”

话音未落，奶奶从手帕的底层拿出一个银灰色的银元，塞到张岚手中，并炫耀般地说：“这才是宝贝，是你爷爷的奶奶送给我的‘双龙响元’我今天要传给我的孙子媳妇了。”张岚一看是她从未见过的上面有两条龙的银元。她一下子着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能收呢。她推来推去，并向王峰投去求助的目光。奶奶笑眯眯地说：“岚岚，别推了，我认定你是我的孙媳妇了，这元宝把你栓下了！”王峰这时就慌了神，急忙对奶奶说：“奶奶，不能，不要......”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这时王峰妈一看婆婆把她的压柜之宝都拿出来了，急忙左手一撮，右手用力取下她戴了二十四年的银镯子，这是她的婆婆送给儿媳妇的传家手镯。王峰一看更是傻眼了，这些东西都是奶奶、婆婆送给准孙媳妇、准儿媳妇的传家宝，可是张岚......他忽然灵机一动，对她们说:“你们都先替她收着吧，公司不允许上班时间戴金银首饰，我们都住的集体宿舍，放在那里又不安全。”大家一听挺有道理，也就没再坚持。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李红蓉，女，中共党员，退休公务员。宝鸡市散文家协会会员，千阳县燕伋文学研究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西府散文》《西府小小说》《黄河文学》《宝鸡日报》《宝鸡散文家》及《小草园地》《千阳微生活》等公众平台。

△作者 李红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