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谈论那些事
李国清
你看起来像流水账号。
年年过年写过年,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东西没有写进去,所以年年复一年地过,我也就年复一年地写。
有人问我:是不是想把小时候过年那些个如今淡了的滋味用文字再细细地回味一番?
我想,大概是吧。
序 不算闲话的闲话
又见雪花纷纷。
快立春了,年也渐渐近了。
仿佛从角角落落里或形形式式中已嗅到了浓浓的年味,平日里难得一见在外打拼的游子面孔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地跳入了视线;好些不认识的小闺女小小子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时不时地响起,看着这些陌生而稚嫩的面孔,除了感到自己一天天变老,叹岁月易逝之余,更萌生一种“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慨。偶尔用一句蹩脚的普通话问上一句“谁家娃娃?”对方调皮地回个白眼“不告诉你。”
这些在外奔波打拼了整整一年,不管混得好与孬的村里娃,为了这个叫做“年”的日子,无论路程多遥远,归途多艰险,他们都会赶回来。
而且归心似箭!
因为在这里,有他们放不下的牵挂和扯不断的情结,最重要的是有他们魂牵梦绕的父母爹娘和扎在骨子心房里的根。
也许,只有回到这个生养了他们的地方过年,才算是真的过年吧!
集市中多了许多缤纷绚彩的年画和冒着洋洋喜庆的大红对联,每副对联上都洋洋洒洒地写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祝愿,但真正的生活又有几许能皆如人愿?
琳琅满目的年货吸引了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些平日里去一趟县城不太容易的人群,那双素日里节省惯了的手,此时却一把一把地看上去毫不吝啬地将花花绿绿的钞票甩将出去,东西大包小包地拎将回来。
平日里积攒下的钱是该使在刀刃上了。再说一年就过一个年,孩子们又都回来了,不准备些丰盛的年货,怕也有些对不住远路迢迢回来过年的子女们。平时死抠死抠攒下的钱,到年底疯了似地花出去,就图个这。
这或许就是我们或我们上几代做爹妈的一种通病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人不管年长或年幼,都会自觉地萌发一种攀比心理,是不是年纪越大,这种心理便越发强烈了些?往日聚在一起,说得最多的往往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言和庄稼收成的农话。这些日子,话题显然变了。
“张家小子给他爹拿回来两条好烟,你见都没见过。”
“李家闺女还给了他爸两瓶好酒,听说值好几百呢。”
“这算什么,烟冒股烟就没了,还是俺孩实惠,除了给俺们买了新衣裳,还给了好些钱。”
……
类似于这些话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听者固然少不了羡慕,说者好似无心,但其中的炫耀之意,怕是鬼都能听得出来。
人老了,不图什么,就稀罕个人前有面子。
年近腊月,人们说起大多的话题便是过年,忙忙碌碌地准备,也是为了过年。
年,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过年,还有以前那个味儿吗?
关于过年,咱从何说起呢?
也罢,就先从小时候听到过的关于“年”的传说故事开说吧。
一 年的传说与烤旺火
过年又叫春节,是中华民族最盛大隆重的节日,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便有了过年的习俗,但那时候的过年日子不固定,各诸侯国各有各的日子,秦统一六国后将每年农历的十月一日设为过年,到西汉武帝时才统一过年为正月初一,并延续至今。
正月初一是年首、月首、日首,所以又叫“三首”。
这是历史。
我这里说的却不是这段历史,而是民间故事。
既然是传说故事,就不可能有一定根据的科学性,权且我姑妄说之,君姑妄听之。
咱先来说说故事里“年”的由来。
传说年是一种猛兽,凶残异常,平日里蛰伏在海底深处,只有每年的除夕之夜才会出来害人,人们深受其害,却又无可奈何。这一年除夕之夜,年照例跑出来祸害人间,它来到临近的一个小村子里,瑞雪飘飘中,全村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
年来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门上正好挂了一件红色的衣服,雪色映照下,眼前红红的一片,年对红色的东西最为敏感,不敢从门口进去,当下便绕到了窗台下。
从这户人家透着光亮的窗口望进去,一个小女孩正在洗脚,也不知是因为小女孩在闹什么情绪,她嘟着小嘴,将洗脚的铜盆一下子从凳子上踢了下去。
随着清脆的“咣当”声响,盆翻水洒,这一声响在静夜里听来尤为响亮,正在窗外偷窥的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吓得不轻,身子一抖,正愣神间,灶膛里正在燃烧的竹片被火烧得裂开,“噼啪”之声大起。
年天生对声音有一种惧怕,这一连串的大响传来,它恐惧之心大盛,以为人们用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来对付它,当下不敢逗遛,疯了似地逃出村外,钻入深海,从此再也不敢出来作害了。
后来,人们知道了年的习性,为了防止它再次出来害人,到除夕这天夜里,便开始在门口贴上红红的东西,点起红红的大火,敲响盆啊碗啊的东西来吓唬年。
经过这样一弄,不用说还真管用,从此以后,年这种猛兽再也没有出来祸害过人。为了纪念这次战胜年的胜利,人们便把这一天叫做了“年”。
闲听了一通关于年的胡诌,再说说烤旺火的传说吧。
早时候,有一对穷苦兄弟,给地主当长工,劳动成果都被地主剥削得干干净净,一年到头来只落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过着这种穷日子,当然讨不到老婆了,只有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每年过年,看到别人家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光景,兄弟俩从心里往外觉得恓惶凄苦。
这一年正月初一早上,兄弟二人早早起来,看到别人家灯明烛亮,听着传来推杯换盏的吃喝声,耳中听闻炸响的爆竹声,眼中看看自家冷冷清清的样子,不由悲从中来。
弟弟突发奇想,将一捆竹竿堆在院中用火点燃,大火燃烧竹竿,不大工夫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大响,这声音比爆竹声还清脆。弟弟又端来一桶凉水,两个大碗,就在大火边排开了小桌,将大碗内斟满凉水,兄弟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起来。边喝还边“哥俩好”,“五魁手”地划着拳。还不时往火堆里添些柴火,有时候看着燎天的火势,弟弟大声地问一句“旺不旺?”哥哥便大声地回答一声:“旺!”。
外边有人路过,听着院内连续不断的炸响和兄弟俩的吆喝,还以为这一年这对兄弟行了什么大运,发了什么大财,在这花天酒地地过大年呢。哪知是兄弟二人找乐子玩的穷开心。
说也奇怪,也不知是不是点了旺火的缘故,反正接下来的一年里,兄弟二人运势大转,攒了钱,娶了媳妇,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直到后来,春联取代了红布,爆竹代替了敲打,但唯有过年早上点旺火,烤旺火被一代代传承了下来,在我们小时候的正月初一早上,会被父母早早叫起烤旺火,既驱邪避灾,又寓意一年生活红红火火。
现在,这旺火再也没有被点燃过,那熊熊腾起的火苗,只能在回忆里映红了儿时的春节。
二 年前那些琐碎事
说起过年来,真正忙前忙后,里里外外不消停的,恐怕要算年前那几天了。
有人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也有人说“过了二十三小年,这年就算开始了。”也不知那种说法对,反正一进入腊月,所有的忙碌就都是奔着过年去的。
现在过年忙不算忙,以前过年忙那真叫忙。
刚进腊月,就断断续续地忙活开了,最忙的恐怕就数各家父母了。
隔三差五,父母就从集市上置办回了年货,有年画、柿饼、软枣、动物饼干和花花绿绿纸包着的糖果等等。这些东西买回来后,父母总会挑出极少极少一点先让儿女们浅浅地饱一下口福,然后将大数放进加锁的木板箱子里,准备在过年有客人的时候再端出来招待。
过年的新衣服大人们往往是不舍得买的,挑一件还算像样点的左洗右洗弄干净了,叠整齐放起来,这便是过年的行头了。但对于孩子,那就不一样了,不管有钱没钱,那怕孬一点的布料,也总要扯一块新的回来做件袄或裤,但做好了只让你试穿一下,然后便叠放起来,等到了正月初一,才肯让新衣服正式上身。
所以那个时候,要想穿新衣服,可不就得数着手指头盼过年呢。
等到了腊月中旬,就成了碾子磨子最忙碌的时候了。成袋的白面大米在那个时候还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品,庄户人家瓮子里的小麦玉米谷子才是过年餐桌上的主要食物。想把它们加工成面粉,这就得靠石碾石磨了。
那时候的农村,随处可见石碾石磨和跟碾上磨的人。
青光溜溜的大碾盘和圆圆实实的石磙子,经过它们之间的互相亲蜜接触,便能将颗粒饱满的玉米、大豆等农作物变成细细的面粉。平日里常常得闲的碾磨,这个时候可就派上大用场了,因为用户太多,有时甚至会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好些时候,你还得提前“预约”才能排得上号。
毛驴儿被蒙上双眼,围着那个固定的圈子不停地转,细腻的面粉从箩子里“沙沙”地筛下,箩框踫撞着箩床所发出的声音,像奏响了一首喜庆吉祥的美妙乐曲。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人们忙碌地仿佛已忘记了寒冷。
磨好了面粉,就可以开始蒸馍了。
大锅大灶起在院子里,熊熊的火苗、腾腾的炊烟,面团在农家妇女的巧手中,几经拿捏就变成了花式各样的馍,有像小手一样的“抓钱”,像月儿一样的“团圆”,有长长的圆圆的豆馍菜包,还有像窝头一样的“黄蒸”。这些馍被放进笼屉里蒸,工夫不大,米面的淡淡清香便飘散了出来,散在空中,挂上树梢。
直到现在,还偶尔会从我的记忆里飘出来,时不时地勾起那一段令人回味的岁月。
除了蒸馍,好些人家还会馏糕,那软黏黏、甜生生、黄灿灿、热腾腾的枣糕,可是往日农家过年待客最上档次的美食佳肴了。
馏糕可是一门技术活,不是谁都能掌握的,一个好的馏糕把式,在年关来临之时,可是很吃香的哩。隔三差五便会被人邀请去做技术顾问。当年这种黏掉牙的美食,可不是现在街头巷尾吆喝着叫卖的那一种了,那味道,那口感,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现在,许多在外多年的游子回到家乡,是不是会因为一声拉长尾音的叫卖声“枣糕——”而勾起那段回味呢?
那年月的春联还是全凭手写,一个会写毛笔字的文化人,可就有点忙的顾头顾不了腚了。都是左邻右舍的,谁张开口也不能打回嘴,驳了面子不是。一张张的红纸被割成一副副的对联,写完了就铺晒在地下慢慢晾干,一地的红对联铺开,红的耀眼、红的喜庆。写对联的双手沾满墨迹,脸上还时不时地被点缀一两下,有时忙将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从他一脸的笑容可以看出来,忙虽忙点,但却有一种掩不住的快乐。
质朴的农家人,能帮到别人,就是自己最大的快乐事。
到了除夕,农村人又叫“月尽”,这天,将会为一腊月的忙禄划下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上午,家家便开始贴年画,贴春联,崭新的年画上墙,给农家小屋里增加了些许的新意,大红的对联贴起,让小院里多了一层浓浓的喜色。
你在院子或屋子里走上一遭,驴棚猪圈、树杆大瓮,就连水缸米罐上,楼梯灯泡下,都会贴上一张写满诸如“膘肥体壮”、“根深叶茂”、“细水长流”、“灯火辉煌”、“满院春色”、“步步高升”、“米面满仓”之类的小春联,这些寓意美好的红红春联,道尽了农家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求与希望。
记得有一年过年,我去麻池沟王海川老师家拜年,他家鸡窝上的一贴春联只写了“不丢蛋”三个字,字虽少,却是他们一家对鸡所能寄予的最大厚望了。这怕是我见过的最奇葩的春联之一了。
下午,父母便开始着手准备第二天的饭菜了,炖鸡、炸丸子、清洗蔬菜、包饺子……
包饺子的时候,父母还会偷偷把一分两分的硬币包进馅儿里。谁要能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来年会挣好多好多钱,我虽吃到过不少,却也没挣到过很多很多的钱,现在想想,虽觉可笑,但也有一丝欣慰,毕竟吃到口中的是一份祝愿与向往。
等鸡入窝,猪进圈,太阳快落山时,大扫帚挥动起来,将院里院外,门前屋后打扫个一干二净,既看着舒服,又寓意扫尽往年一却的尘埃与霉运。
华灯初上,随着第一声鞭炮的炸响,年终于来了。
三 初一早上拜年忙
一整夜的鞭炮声几乎没有断过,尤其在零点到来时达到高潮,此起彼伏的“噼啪”声震响在春意盎然的夜空中。
今夜,星光与礼花一样绚烂。
天还未亮,勤劳的农家人便早早打开了大门,等候晚辈们前来拜年。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路上也断断续续地有了来回走动的人,不论男女老幼,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彼此见面作个揖,说声“过年好”,所有的祝福都在这简单的三个字里头。
那年头,我家一大家子人很多,每年过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初一早上所有晚辈都会聚集到辈分最高的这家人家里吃一顿大团圆饭,然后才一窝蜂地相跟着出去拜年。
我奶奶就是一大家子人里辈分最高的,所以每年初一早上,家里人都会聚在我家,而父亲都会早早地准备好一桌子饭菜来招待他们。
火炕上摆一张四四方方的炕桌,上面杯盘盏碟盛满了菜肴,放上一壶烫好的老酒,这丰盛的宴席就备齐了。
随着家人们陆续地来到,“大宴”正式开始。因人多位子少,只有辈分较高的人才可以上桌,而我们这些小辈们就只有聚在一起嗑瓜子,吃糖果,比比新衣服了。
吃饭前,一项最隆重也是必不可少的仪式在喜庆的氛围中徐徐拉开,那便是拜年了。
先是父辈们排成一行,给奶奶拜年,由年龄最大的大爷领头,唱喏一声:“婶婶,给您老磕头了,”说完带领一众弟兄在地上跪了下去,那年月可是真磕,中规中矩,双膝脑门一齐着地。而奶奶盘腿坐在炕上,老眼乐得眯成了一条缝看着众人,口中笑呵呵地答道:“俺孩们磕哇,”真是农村人实在,也不懂得谦让谦让。
接下来,按辈分大小依序开始拜年,从大伯到叔父一路下来,我们这些个小辈怕不得一口气磕上十几个头方才完事。这场面倒也壮观,屋里院外黑压压、乌泱泱跪倒一大片,但人常说“人小鬼大”,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也,跪到这么多人,当间滥竽充数、浑水摸鱼作个样子的大有人在,却也有好些个不会弄假耍滑的,实实在在地一脑袋到地,十几个头磕下来,脑门上红红地像门上的春联。
磕头虽然有些推推搡搡不肯向前,但轮到收压岁钱的时候,却个个奋勇争先,唯恐落后,兜里揣进几毛的大票,心里就跟喝了蜜水似地甜得一塌糊涂。
吃过饭,大军启程,踏上了豋门拜年的征程。所有窝在各自家里没有来参加迎春大宴的大娘、婶子或近家道的长辈们,都成了我们此行的目标。就连路上偶尔遇上左邻右舍,也会顺便拜个年,然后小眼睛放出乞求施舍的光来,当然大多数还是以失望而终,但遇的人多了总会有些收入,虽然不多,但总归聊胜于无。
这条征程,一路拜年,一路收获,一圈转下来,兜里不但瓜子花生小饼干装了不少,就连小金库里的毛票也厚了许多。
不过,这些钱只是暂时存放一下,等午饭后,就会被父母以各种理由收缴。
一天下来,新衣服脏了,小脸儿脏了,可心里却美滋滋地乐个没完。
四 初二以后忙拜年
过了大年初一,亲戚家该走走了。
初二姥爷舅舅家,初三姨姨姑姑家,初四、初五……
从初二开始,农村一年一度的走亲戚大拜年大戏便拉开了大幕。
小时候交通还很不发达,不管多远,只要能一天折返个来回的,都要去跑跑,主要的交通工具就靠“11号”两条腿了。礼物也远不是什么牛奶、方便面之类,而是一篓子馍馍配黄蒸。
那时候的冬天好似要比现在冷的多,寒风、小路、拜年人,构成了上世纪农村过年里一幅生动的写实画卷。
去亲戚家拜年是我们童年里最乐意干的一件事,屁颠屁颠地跟着父母,走多少路也不觉得累。路上既能赏风阅景,去了后除了能吃上好饭,还能赚到压岁钱,此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提一篓子馍馍去拜年,亲戚给回上一半,还赚俩抓钱回来,虽说走路有些腿乏,但还白吃了一顿好饭,这账算下来,还是稳赚不赔。只是可怜了那些个馍馍了,东家进西家出你来我往的,几天来来回回地倒腾下来,脱皮掉肉伤痕累累的比比皆是,完好无损的几乎剩不下几个。
五 元宵佳节闹红火
过年好,最是热闹在元宵。
正月初六七,大多数人家拜年待客基本结束了,这时候,是该弄出些响动了。
村里出面组织安排,村民自发自愿参与,不计报酬,不讲待遇,装饰行头自己找。
锣鼓敲起来,秧歌扭起来。
只要家伙事一响,这里马上就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那年头,没有彩车,没有舞蹈,没有华丽的服装和道具,只有转圈圈的秧歌和热乎乎的激情。
百十号人拉起来的队伍里,生旦净末丑样样俱全,吹拉弹唱敲门门精通。小伙子头巾一戴,黑棉袄一穿,拐棍儿地下一拄,腰一躬,蹒跚走两步,活脱脱一个老太太;小姑娘大毡帽一扣,假胡子一粘,烟袋锅腰上一别,走路摇三摇来晃三晃,跟农村小老头再无二样;大花棉袄一穿,腰里塞个枕头,挺着肚子一走,再俊的小伙子一下变成了孕妇;反披羊皮袄,屁股挂大铃,随着鼓点起,身子扭一扭,铃铛响三响,化身邋遢光棍汉的俏丫头扭起秧歌步子来,你不笑都不由人。
我们村扭秧歌历来已久,扭秧歌花样更是层出不穷,最出名的要数“十二罗盘阵”、“六角樱桃”了,鼓点声时紧时慢、忽急忽缓,人们行进速度路线随着鼓点的变化而变化,时而如穿花蝴蝶般来往穿梭,时而又如飞龙在空般飘逸摇曳,猛一看杂乱无章,细细品味,却显井然有序,身肢扭动间别有一番灵动。
那会儿搞娱乐扭秧歌,完全没有报酬,全凭自个喜好,在村里红火个七八天,然后下县城转上两三遭,最高奖励就是慰问村干部家或机关单住打赏的香烟了,就这样还自我感觉乐不可支,可谓待遇不高,热情不小。
十五晚上顶灯,这是我们村几辈人传下来的一项元宵节传统活动,大瓷碗内装上砂土,碗边用红纸糊成个筒子形状,把蜡烛插入砂土中点燃后,将碗放在头顶,随着鼓点有节奏地在行进中扭动。烛火透过红纸发出幽幽的光,在夜色中伴着星光月色,行进中随着队形的来回改变,如萤火虫飞舞穿梭,忽而如长龙摆尾,忽而如天女散花,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十五一过,这年基本也就过完了,勤劳的庄稼人又开始为了农活忙碌了起来。要想痛痛快快地红火一番,只有待明年了。
看完觉得果然像一本流水账,但流走的是似水年华,留下的是深深的思念与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