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母去世、岳父母长期随我居住在广州后,我已很久没有回老家过年了。老家没有了牵挂,也就没有回去过年的冲动了。
今年,我必须回老家过年,而且必须带着全家回去过年。因为我那八十七岁的老岳父在去年八月回岳阳老家期间不幸中风,已卧床半年,纵使我有再多不能回家过年的理由,我也必须回去过年,这是一个子女最起码的良心和孝道。
我岳父是东北抗联的老“八路”,跟随部队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解放了大半个中国,曾经几次负伤,手臂至今还残留着日本鬼子的弹片。尽管如此,老爷子身体却一直很硬朗,中风之前不知生病为何物,走起路来腰挺得笔直,脚挪得飞快,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常批评我们走得太慢。
老爷子近些年基本都在我这儿生活,只是每年夏天要回老家呆段时间,主要是会会老朋友,开一次老干所的党支部会(他是书记),带队参加市里组织的老人门球比赛(他是教练兼队长)。以前回家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还经常挂着大包小包,我们要送他,他总是不让,每次也没事。
今年八月初,老爷子又要回老家,我妻子突然想到要送他父亲,老爷子竟答应了。妻子返回时,老爷子一直送他女儿到车站,其他几个亲人因为打牌没送,老爷子还满肚子不高兴。妻子坐上出租车走了很远后,还从反光镜中看到她父亲独自站在灼人的阳光下,向着他远去的女儿挥动着一双老手,当时妻子的眼泪就出来了。
妻子深知,无比坚强的老父亲从不主动送人的,这次却破了例,她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一种从未有过的担心油然而生。回来后,几次和我讲到这件事,我只好多方加以安慰。谁知,没过半月,老爷子突然中风,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生命,但还是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整天只能与床为伴,想要下广州过年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岳父不能来广州过年,我们只能回岳阳陪他过年。当我告诉妻子这一想法时,她曾很犹豫,因为有两件事着实让她下不了决心。一件事是我唯一的妹妹刚动手术,还没出院,加之无人照料,很是凄苦。再者就是我春节期间虚岁五十,我们老家都有男做五十的习惯,尽管我没准备做寿,可我很多晚辈都在广州工作,老家的哥哥姐姐们都想借此机会来广州玩玩。最后,妻子还建议我说,反正她才从老家回来不久,今年就在广州过年算,年前给老爷子寄点广州年货就行了。
尽管妻子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知道她还是极想回家陪老爷子过年的,因为她是个极孝顺的女儿,更因为老爷子过了今年也许就没有明年了。我知道妻子的心思,我更怕再次留下这样的遗憾。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我还在部队当教导员。那年春节前,我年老久病的父亲特别希望我回去陪他过个年,当时我也答应了,可部队的事情说变就变,春节前部队要搞战备,基层主官都不能回家过年,我还管着几百号人呢?我走了,人家也会走,我只好打消回家的念头,给家里寄了点钱,写了封信,并和部队领导说好第二年一定准我回家过年,然后就带着部队外出搞战备了。
谁也没想到,那年刚过春节不久,我在外面搞战备还没回,就收到了二哥打来的“父故速回”的电报,而等我碾转千里赶回老家时,等待我的竟是一堆新土,我所能做的只是让悔恨思念的泪水尽情地在脸上奔流。当夜,痛苦悲伤的我怎么也不能入睡,我索性爬起来,在父亲的小房子里,就着昏暗的电灯,和泪写下了《父亲,请您原谅》这篇让我至今一看就泪流不止的散文......
一想到这里,我心中一下子敞亮起来,我立即拿起电话,告诉女儿,赶快订三张年前回岳阳的高铁票,高价的也行,反正要订到。女儿说,万一订不到呢?订不到就开车回!我坚定地告诉女儿。一旁的妻子听我这样安排,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我默默地拥着妻子,轻轻地说:寄什么都没有陪父母过年好,陪父母过年是儿女送给老人最好的春节礼物!
(作于2015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