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雨各有不同的风格。春雨深情,夏雨倾盆,秋雨透着忧愁。

相比于其他三个季节,冬天的雨算是最不惹人注意的了。冬来雨量减少,天因为气候的缘故,天地间变得寥落而疏简,一片苍茫,没有妩媚的颜色,也没有动人的风景。更何况,洁白轻盈的雪花,才是冬日人们所期盼的美好,而冬雨,声势不大,寒意沁人,除了加深这世界的寒冷,好像并没有别的意义。

然而冬雨,还是有着它独特的味道的。冬日,邂逅一场雨,也能给人带来几分诗意,它平静,不华丽,素简得如同冬天本身。

楚水结冰薄,楚云为雨微。

野梅参差发,旅榜逍遥归。

——唐·孟郊《旅行》

这是寒意袭人的冬日,诗人在旅途中的所见所感。楚地的河面上结着薄薄的冰,空中的云朵化作阵阵的细雨飘落。野生的梅树参差地开着花儿,好像已经被世界遗忘了,却更有一番自在。诗人乘坐的客船迎着微雨,在平静的冬天驶着。雨打湿了这个季节,也湿了南国的风景,也会湿了诗人的双眸吧?

冬天的雨,有时也会起缠绵之意,绵绵地下个没完。让人仿佛又到了雨季。

冬来多是雨,日日望云回。

飘洒不成雪,连绵如入梅。

高风吹日上,短影为山催。

那问归家事,床头有宿醅。

——宋·陈著《雪复晴》

冬天的雨,一下起来,细细的,多下几日,更是有了梅雨的意思。但冬雨的寒意,自有北风凛凛加持,雨也常常容易夹带一点小雪,或变作雪花。在 这样的天气里,不如宅在家里最幸福,烤点小火,喝点小酒,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寒冷,还能欣赏冬雨淅沥。

寒冷的冬夜,落着雨,不见雨,但闻其声,没有秋雨的惆怅,却更多了些萧疏之趣。

何事冬来雨打窗,夜声滴滴晓声淙。

若为化作漫天雪,径上孤篷钓晚江。

——宋·范成大《寒雨》

黑夜里,冬雨却敲打着窗户,滴答滴答不肯停下。诗人在屋里,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却想到,假如这雨化作漫天飞扬的大雪,不久江上全落得白茫茫一片,那该何等有趣!诗人将会兴奋得不顾睡觉,也要直接去小船上独钓一江风雪,品味那悠远而孤寂的意境。想来诗人是柳宗元的忠实粉丝吧。

冬雨不急不缓,落下来,落下来。

冬来暮暮雨丝丝,竹径梅坡迹顿稀。

作意新晴聊一出,行逢湿路却成归。

——宋·杨万里《新晴晓步》

冬天的傍晚落着小雨,就算是竹木夹道的小径,梅树伫立的山坡也少人前来观赏了。本来以为放晴了决定出来走走,可是遇到了泥泞的道路,还是回去吧。等天晴了,再出来赏景也不迟。看来,吓退诗人的,不是寒冷的天气,而是湿滑的道路。诗人孩子般的天真和自在,也是不错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全凭一时的意思,这般潇洒自然所多欢乐。

而一生多舛,忧国忧民的陆游,他眼中的冬雨,又是如何的呢?

冬温频作雨,晨冷顿催晴。

嫩日满江驿,淡烟笼郡城。

忧民怀凛凛,谋已耻营营。

投檄真须决,邻翁约耦耕。

——《送客至望云门外》

诗人送别友人,冬天经常下雨,清晨时已经放晴了。阳光洒在世间,淡淡的雾霭笼罩着这座城市。心里常系着国家和天下苍生,耻于蝇营苟且地活着。但官场黑暗,宦海沉浮,也让诗人厌倦了。他告诉朋友,要放弃仕途就要下定决心,邻居田舍翁已经相约一起耕种了。冬天的雨后,他仍在谈论着自己的人生理想,隐世和入世,却都不能令他放下那颗关心国家命运的心。

直到老年,他在偏远的山阴住着,衰老贫病,却依然忘不了心中的大事。生命即将结束,冬天的雨冷冷地浇着。他并不为自己而难过,却还在梦里,梦到上战场杀敌,收复失地。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诗人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心系国家,即使在孤村的冬夜,卧着听门外的风雨声,他所梦到的,也还是令他热血沸腾的沙场征讨,他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人生的风雨无情地摧折着他,却浇不灭他对于国家民族的大爱。

冬雨寒意浸骨,然而总有温暖的事物,让人的心变得柔软,明朗起来。

山茶相对阿谁栽?细雨无人我独来。

说似与君君不会,烂红如火雪中开。

——宋·苏轼《邵伯梵行寺山茶》

寺庙里,相对而栽的山茶,沐浴着清寒的细雨。可能因为天气的缘故,也没有别的游人,乐天派苏轼却来了。雨并没有让他的出行有任何不便,天气越来越冷,雨里还有小雪,在静寂的天地间洒落着。然而那红得像火的山茶花,一下子击中了诗人的双眼,点燃了诗人心头的热情。果然,这一趟来得值!

风雨里,真情犹为可贵。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唐·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二首》

昨夜的雨分外寒冷,气温更低了。早晨送别友人,雨中的楚山也显得更孤独。而分离总是难分难舍。诗人对友人说道,你回到洛阳,那边的亲友要是问起我,请告诉他们,我的心就像玉壶里装着的冰一样晶莹,透亮。这一句话让冬雨也变得温情可亲起来。

哪怕是久不停歇的冬雨,也并不能真正令世界变得寒冷。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

雨下得暗无天日,鸡叫声声,日子是不是难过呢?不,见到了想要见的人,这便是世上最高兴的事儿,便是最明朗的天气!

冬天的雨,下了,又停了。冬雨中,你会有着怎样的心绪呢?

作者:橡木,一个于闲暇时写字的手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