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子

一个；一个。工作；工作。1

我被解雇了。

有熟人介绍，我顺利进了佛山一家皮革厂。一个月后一天，同车间的一个广西女孩说，她没有饭钱，给我借50元，过几天领了工资还我。我没多想，答应了。过了两天，那女孩不见了，她同寝室的人告诉我：那女孩换了工作，不知去向。

工厂两个月后才给新员工发工资，我上哪儿找她要钱去？

接下来几天，我神思恍惚，流水线作业经我手，产品被检验不合格。厂长找到我，问我家中有什么人，我如实相告。厂长说：“孩子那么小，你还出来打工？早点回去吧。”说完，把扣除赔偿金后剩下的100元给了我。我欲哭无泪。

离开工厂，找工作到处碰壁，一筹莫展。丈夫打来电话说，儿子高烧不退。我嘱咐他去找我们本家一位专攻儿科的老中医，又心急如焚，找到一个素不相识老乡，他听完事情经过，二话没说，借给我200元回家。

此时，我已离家两个月。

二

回家途中，经过女儿读书的学校，碰上曾经的同事，女儿班主任，她笑着说：“王老师，你女儿不做作业哦！每天，要么是忘记带本子，要么是本子被狗撕烂，要么是弟弟把本子撕了。”

我感到事态严重，也百思不解：女儿一直那么乖，从来不会不完成作业，这是怎么了？我断定是丈夫与父亲不管女儿学习！带着一股怨气，我加快脚步。

到达家门外，儿子看见我，转身飞跑，仿佛我是洪水猛兽。这与我想象中孩子见到母亲的情景差距太大。女儿见到我，虽不陌生，却也显得疏离，仿佛她已经习惯没有母亲的日子。丈夫把儿子往我跟前推：“叫妈妈啊，你不是天天念妈妈吗？”父亲告诉我，这些日子，儿子每天都会问几遍：“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还时时靠着院墙望着我回家的路睡着。一阵心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过了好一会，儿子才怯生生靠近我，叫一声“妈妈”。我抱起儿子，亲他前额试体温。丈夫告诉我，我离开佛山的那个夜晚，儿子吃了中药，退烧了。

吃过晚饭，我把女儿叫到跟前：“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每天不完成家庭作业？”父亲十分惊讶：“不会吧？每天问她有作业没有，她都说在学校完成了。”丈夫说：“我忙不过来，听她说完成，就没有管了。”一听这话，我有点晕头。这两个大男人，一个宠溺，一个忙生计，被孩子钻了空子。

很多家长以为，孩子小，什么都不懂，这种想法大错特错。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很了解：三岁的孩子或者更小，就已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与家人的亲密相处里，对家中每个人的脾性早已了然于心。

想着女儿原本很乖，也没有过分批评她，只告诉她：“不完成作业不对，读书是为自己，不是为了爸爸妈妈，好孩子要诚实。”女儿痛哭流涕，想着她已知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三

此后一个星期，女儿倒也乖巧，每天把作业完成得工工整整，我心里特欣慰。

这天下午，女儿放学回家，我安排她先做作业，后带弟弟去商店给爸爸买治疗牙痛的药。

两个小时后，我从山上回来，还没到家，两个孩子像蝴蝶一样飞奔而来。我问女儿：“作业做完了？”女儿答：“做完了。”我抬手看看手表：不对啊，作业半个小时，去商店来回两个小时，怎么可能完成了？我立即说：“回家妈妈给你检查，看看是不是都做正确了。”女儿意识到我不好糊弄，立刻低声说：“数学题多，我手疼，没有做完。”我生气女儿撒谎：“你给爸爸买的药呢？”女儿回答得很干脆：“商店没有那些药。”“钱呢？”“丢了。”女儿的回答滴水不漏，脸不红心不跳。我信以为真：掉了就掉了吧，也没太在意。可女儿转身蹦跳的刹那，两包瓜子从羽绒服衣兜里跳出，“啪”地落到地上。5角钱一包的瓜子，两包不正好是我给她买药的钱吗？瞬间，我气血上涌，怒不可遏。

回到家里，她把作业拿出来。我随手一翻：语文做完了，数学本空白。口中所谓的多，不过是四道计算题而已。此刻，我意识到：我的乖乖女，已经成了“问题”孩子。

我不明白，我不就离开两个月吗？怎么好端端的女儿变了样？原本我以为上次批评了她，会改正，没想到她变本加厉。我非常生气，把她推到堂屋里，气呼呼地说：“面壁思过！三个问题，想清楚了回答，没有想清楚，今天晚上，你饭不用吃，觉也不用睡！你妈不会像外公那样惯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爸爸忙不过来，你妈有时间管你。第一，为什么撒谎？第二，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牙痛得受不了，为了一家人的生活，还要在山上干活，为了什么？你对得起吃的一日三餐吗？爸爸为了给你挣学费，本来就疼痛的双肩，常常鲜血浸透衣衫，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爸爸吗？”

之后，我在厨房做晚饭，女儿一直在堂屋里哭泣，听到哭声，我的心，犹如针芒在刺。但我清楚，任由她发展下去，必然会毁了女儿的一生。一个吃不了学习的苦，没有同情心，不懂感恩的孩子，将来必定吃尽社会与生活的苦。

四

做好饭，我把女儿叫到跟前，问她想清楚了没有，女儿哭着说：“妈妈，我错了，我不该撒谎，不该把爸爸买药的钱拿去买瓜子，爸爸牙痛，还等着吃药，我不该贪玩，不完成作业，我对不起爸爸给我挣的学费。”

我的气消了一些，看着她长满冻疮的小手：“你的手指，痛吗？”女儿点头。“做人要将心比心：你想想爸爸的肩膀，流着血，挑砖，抬预制板，痛不痛？”女儿闻言，哭得更伤心：“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做作业了。”我点头：“这话不只是说说，要落实到行动，妈妈拭目以待，看你如何改正错误。”女儿擦着眼泪，低低地问了一句话：“妈妈，你还去打工吗？”我探究地看着女儿，没说话。女儿说：“有些题，我不会做，你走了，爸爸忙，外公不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在家，我上课老想你，没有认真听课。”

闻听此言，我终于明白，女儿为什么不做作业了。数学知识环环相扣，如果一个环节没有弄懂，势必造成知识层断裂。久而久之，日积月累，孩子想学已经困难重重。所以，孩子才会诸多借口。不是孩子想撒谎，而是对学习已经望而生畏。我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妈妈不走了，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陪你和弟弟。”

得知女儿真实想法后，我专程去学校，了解女儿在校情况，老师说，自从我离家后，女儿上课总心不在焉，问她吧，不说话，就一直哭。

掌握了女儿所有情况，我不再为女儿学习焦虑，每天认真检查孩子的作业，孩子出错，我心平气和地辅导。我想，成绩不好没有关系，但过往不好的行为习惯必须矫正。期末考试，女儿数学60分。我没有责怪女儿，这成绩在我意料之中。三年级知识与一二年级比较，是一个“分水岭”，加之在此之前，女儿学习已经欠了太多的“债”，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次年上期，我果断让女儿降级。从那时起，女儿再也没有不完成作业，再也没有撒过谎。儿子上学以后，她除了完成自己的作业，还辅导弟弟认真学习，姐弟俩皆成为学校品学兼优的学生。在家里，只要孩子力所能及，我与丈夫都会让他们“分担”家务——我认为，让孩子吃点生活的苦，不是坏事。

常听同事感叹：孩子离家后，不给父母打电话，除非缺钱。同事们很羡慕我，有一双懂事，又懂感恩的儿女：不在我们身边的日子，他们规定自己，双休日，必定给家里打电话，聊天，聊学习，聊遇到的人与事。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里，父母的陪伴很重要，任何一方缺席都将成为孩子爱的缺失。童年，父母是孩子的全部。爱孩子，请陪着孩子成长。别在孩子最需要父母时，以任何理由离开。教育成功，才是父母真正的幸福。

摘自《分忧》 2021年第8期 P48-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