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马素平

娟子退休已经三年多了。

原来计划退休以后，到几个大学同学所在的城市玩玩，顺便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弥补一下在岗时因工作太忙，和同学们聚少离多的遗憾。无奈，新冠疫情从天而降，几年来，哪也去不了，哪也不敢去。无聊之际报考了本市的老年大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余下时间净在家研究吃的了，两年下来，长了十多斤肉肉，昔日高挑的身材，已经横向发展了，难怪有的同学在微信群里看见她的视频，留言道：“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你长肥膘。”娟子看后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心想：等天暖和了，真该去体育场上运动运动了。

娟子的运动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上周末这波疫情又来了，而且比前年最初那次来得更猛烈些，听说周边已经“静止”下来好几天了，本市在排查从周边回来的本地人。娟子想：这刚把冰箱里的陈货吃完，又得要采购囤积了。

周日上午，娟子看到邻居群里居委会要求大家去做核酸检测，听说本市已经有发病者了，发病者是从附近的地市、县市区来的，其行动轨迹也发了出来。娟子看见了通知，午饭后冒着蒙蒙细雨去了离家不远的检测点做了核酸测试。

傍晚，儿子开车把媳妇和小孙子送了过来，说是小孙子的姥姥最近要照顾生病的老妈，他也抽调去了防疫指挥部门，要经常到县市区检查督导防疫工作，麻烦娟子老妈帮忙照顾一下媳妇和孩子。

娟子原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儿媳妇和小孙子的到来，更让她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煮饭、洗衣、收拾卫生，闲暇时间还得哄小孙子，玩玩具、讲故事……娟子像个小陀螺似的，从早干到晚。儿媳妇身体不太好，生完孩子在家休长假也有一段时间了，娟子也疼儿媳妇，不让她插手干家务，只是在做饭时无法分身照顾孙子时，才让儿媳妇搭把手，看会儿孩子。

娟子有一天出门送垃圾，发现楼道里有两个陌生人，穿着厚衣服，戴着口罩在那低头看手机。在等电梯的时间里，娟子警惕的问那两人，“什么单位的？在这干什么？”其中一个告诉娟子，是居委会派来防疫监督的。娟子问：“监督谁？在这层楼上？”那人说就是你们这层楼上有居家隔离的。娟子一听，打了个激灵，“啊，真是想不到，家门口还真有这样的事啊！”娟子送完垃圾回来，路过邻居家，这才看到邻居家大门上贴了张纸，有邻居签名的《居家健康监测告知书》，上面写有居家时间从3月8日到22日止，且核酸阴性结果数满足解除条件才可解除。然后一系列注意事项，有七条之多。娟子的邻居是某单位的外来干部周转房，娟子想他们肯定是周末回周边城市的家里，赶上疫情，回来后本市要求居家隔离的。

听说此病潜伏期很长，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娟子再也没敢出门，好像家门口有定时炸弹似的，有点害怕了。这期间邻居群里要求居民继续做核酸检测，娟子想我哪也没去，做了一次没有问题，还做有那个必要吗？记得去年八月初有一次让居民做核酸检测三次，我就做了两次，不也没人管，就这么过来了吗。听说做核酸检测也有风险，那么多人在那排队，万一让人传染了怎么办？娟子越想越后怕，决定不出门了，家里屯的食品也够吃几天的。于是她不再关心邻居群里的消息，一心一意忙乎照顾儿媳妇和小孙子。儿媳妇有一次还想去做核酸检测，也让娟子拦了下来，怕她出去带病毒回来，传染给小孙子。儿媳妇还真听娟子的话，乖乖回去上床休息去了。

直到有一天临近吃午饭时，儿媳妇告诉娟子，儿子微信上问她和老妈做了几次核酸检测，要如实禀告，不许错报、瞒报时，娟子才知道还真有人管这事儿。娟子说儿媳妇，那你赶快去检测点吧，别让我儿子报表时难看。儿媳妇说，您的检测次数也得报啊，他们单位让上报“同住人员”的情况。娟子说：“那麻烦了，咱俩都才做了一次。这怎么办？”娟子急的看着儿媳妇，儿媳妇开始埋怨婆婆，自己想去做，婆婆不让去。娟子打断了儿媳妇的话，“这样吧，你现在赶快去那个检测点补第二次的，等你回来我再去，我先在家给孩子把饭喂了。”

过了一会儿，儿媳妇满头大汗回来了，她说检测点上午就撤了，白跑了一趟。她问附近看门那个大叔，大叔说居委会都通知了，你们邻居群里都有，什么时候再查听通知吧。

娟子急忙打开微信，找到邻居群，一看信息，满满的，划拉了两下，才看到当天上午八点多的信息，的确如看门人之言。

娟子儿媳妇这时又沉不住劲了，告诉娟子，每个人核酸检测不按规定走，不行啊，这样会影响孩子爸爸了。娟子说：“那怎么办？已经这样了，就如实上报吧。”

下午四点多钟，儿子突然回来了，这个周儿子在县市区督导疫情防控，早出晚归的，有时加班连家都不回。这一进门就朝在客厅陪小孙子玩的娟子喊道：“哎呀老妈，你俩怎么就查一次啊？人家通知您查几次啊？您怎么在大事面前犯糊涂呢？我整天在外面督导检查人家的防疫工作，您倒好在家不支持我工作还给我添乱。您原来在单位也是当领导的，连这个觉悟都没有吗？都像您这样，我们的防疫工作还怎么干呢？真让您给害了！这一个周我们设了那么多的检测点为居民检测，不是为大家好吗？现在我们已经下通知，让各单位上报每个人的核酸检测次数，就是要回头看看，防止普检不到位，病毒还在隐蔽中，您不知这个病毒有潜伏期吗？早检测才能早发现啊。”

娟子被儿子的唇舌“机关枪”一顿扫射，已经理屈词穷了，原本她还想在儿子面前说说她都是为了小孙子好的理由，听了儿子一席话，她也大梦初醒，觉得任何的辩解都是自己无知的表现，她为自己不听政府的话，一意孤行给儿子添乱了，给社会添堵了，内疚起来。她看着儿子，语无伦次地说：“那怎么办啊？那怎么办啊？人家都测完了，点都撤了怎么办啊？”

儿子说：“上医院啊！自己花钱去测啊，快去补测吧！”于是娟子在家看孙子，儿子开车带媳妇先去了医院。

娟子被儿子的一番“教育”清醒了，此时此刻她开始关注群里的信息了，唯恐漏掉有用的信息。当她看到一个朋友群开始召集志愿者到某个社区，进户复查居民的核酸检测情况时，娟子感到像自己这样“不听话，自由散漫的人，可能还不少呢，这真是给政府添堵，增加了防疫人员的工作量。”

不到一个小时，儿子带媳妇回来了，换娟子去医院。儿媳妇说，已经看见楼下有人开始进社区入户调查了。娟子说：“那我赶快走，要是咱家来人，你就说咱俩都查了两次，明天再去查一次啊，好好和人家说啊，别让他们抓咱典型了啊。”

17点18分，娟子到了医院，儿子给挂号缴费时，被告知检测科17点下班，儿子急中生智挂了个急诊，要给娟子测核酸。

到了急诊区，一个女大夫说：“只有要住院的才能在急诊查核酸，你们明天来或是到别的医院吧，别的医院有24小时做核酸检测的。”娟子的儿子说已经挂号交钱了，就给做了吧。女大夫说：“交钱了可以退啊，这就是不能测。”娟子急的也对旁边的护士说，来一趟不容易，因为家里有孩子，所以要等儿子下班回来才能来做。

没想到娟子一句想博得大夫同情的话，被急诊室外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女护工听到，她走过来，对娟子说：“我有楼上检验科大夫的电话，我问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加一个。”等她打完电话，朝娟子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去找那个女大夫说：“我联系检验科了，给她加一个吧。”娟子心想：“真是遇到了好人！”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乱说什么，怕惹毛那个女大夫，她偷偷地朝那个穿蓝色工装的人，伸出了右手大拇指。那人会心一笑，告诉娟子：“我是专门负责往楼上送这些检测标本的，多一份就多一份吧。”娟子又一次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再次表达谢意，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晚饭后，儿子对娟子说，明天我可能在下面检查回不来，你们不要等我，自行去医院吧，把第三次的补上，一定要去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们一定要完成居委会通知应查的次数啊。早点查完，可能过两天还要继续，听说周边那个城市都查了八次了，如果都像您这样，我们这恐怕也要朝这个数走了。

娟子真没想到自己的自由散漫竟会有这么大的后患，她拿出手机，把自己的错误想和单位退休的老同事说说，结果老同事早就给她留言了，问她看到单位的通知吗？让每个退休人员今天报核酸检测次数和近半个月的有关行程情况等。

娟子急忙进群看通知，还真是有个通知，已经有部分人报告了。娟子想如果今晚单位不追问的话，自己明天再去医院补做一次后，再报也不迟，对单位也好交代，也算没拖单位的后腿。在这个群里，娟子还看到同事转发的抖音小视频，既有本市医护人员在寒风中坚守各个检测点工作的，还有介绍本市的“火眼实验室”即将投入使用。以后用来检测核酸标本的一台设备一天能做6万人次，十台就能做60万，全自动的，连最危险的拧开瓶盖的环节都是机器自动运行的。娟子为政府投入这么大的人力、财力，为市民防范新型冠状病毒之举措所感动，再想想自己连三次核酸检测都不配合，真是不应该啊。

还有一条消息是同事转发公安局的微信公众号信息“23种！不配合疫情防控，后果很严重！”这题目上就有两个惊叹号，可见内容一定很重要。娟子打开此文，看到第四种就是“纳入核酸检测范围的人群，不参加统一组织的核酸检测的后果。”可能就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条，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将由公安机关依法予以处罚；涉嫌构成犯罪的，将依照《刑法》第三百三十条，以涉嫌妨害传染病防治罪追究刑事责任。

是夜，娟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像过电影般一遍遍回忆自己所见所闻，特别是看到那个公安《治安管理处罚法》，娟子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看到这个信息，早学习，就早懂法了，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朦朦胧胧中娟子来到了检测点，咦，怎么是公安局的大院？儿子怎么也穿上了警察制服，几个警察过来让娟子跟他们上车，说是因为不做核酸检测，要批捕入狱了。娟子朝儿子使劲喊：“救命啊，救命啊，儿子救救我啊。”儿子好像没听见似的，娟子又喊，结果自己把自己喊醒了。原来是个梦，娟子醒来后，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睡不着觉。

这个失眠多梦的夜晚终于过去了，娟子早早起床，开始做家务。她想早点做完家务，好去医院补上第三次的核酸检测。昨晚一宿的少眠之夜，让她想明白了，想清楚了，退休三年来自由散漫的心态又重新矫正过来了。咱也是有组织的人，有单位管的人，以后可不敢再这样了。以后要：多学习，掌握防疫常识；少外出，防止病毒侵入；听指挥，服从社区安排；守纪律，落实防疫措施；平心态，沉着冷静乐观；树信心，全民抗疫必胜！

娟子上午到了医院核酸检测，在挂号缴费大厅，看见不少老年人，一问他们也是来做核酸补测的，娟子真心感谢政府的“核酸检测回头看”，又多了一些和自己一样“觉醒”的人，可喜可贺啊！当看到他们不会操作自动收款机缴费，医院的引导员又忙乎不过来时，娟子热情给予几个人帮忙，她还想这也算是为防疫做点贡献吧，如果自己没事，到这当志愿者也不是不行吧？

娟子终于完成了社区要求的三次核酸检测，她虽然着急回家换儿媳妇来补测，但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她就急忙给两个人发信息了，一是儿子，二是单位。发完信息后，娟子她为自己及时纠正错误，不拖全区防疫工作后腿的行动感到欣慰。

昨天微信群里传出了周边那个地市，出来了“王炸”，一家三口在全市居民做过八轮核酸检测后，他们才做第一轮，不做核酸的理由很可笑，竟然是嫌外面太冷。结果三人都是阳性，然后全市还得重新再从头开始做全员核酸检测，前功尽弃。“这哪是血的教训啊，这简直是祸国殃民的不齿行为。”娟子现在说这话时明显是“站得高、看得远了”。

又到周末了，儿子头晚加班回来很晚，现在睡个懒觉，早饭时娟子没忍心叫醒他，饭后又急忙做了几个好菜，想等中午给儿子好好犒劳犒劳。结果饭前儿子接了个领导的电话，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新的一轮检测又要开始了，儿子又要下去督导了。看着儿子急匆匆收拾好穿戴往外走，娟子喊道：“吃了饭再走啊，饭都做好了。”儿子边开门边说：“来不及了，我上那儿去吃吧，有盒饭。”还不忘再嘱咐老妈娟子：“记得下午做第四轮核酸啊，盯着点微信上的通知啊，别再错过了。”

娟子望着儿子高大的背影，不舍得连忙大声回答儿子：“放心吧儿子，这次老妈记住了，老妈以后也永远记住了，听政府的话，跟社区居委会走，没错！”

壹点号海岛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