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张艺瑶

无垠宇宙,神州回望。——2021年11月18日,航天员王亚平拍自天宫。航天员第一视角带我们领略地球之美。(资料图片)

几千年来,我们对宇宙及我们在宇宙中所处的地位做出了最惊人的和出乎意料的发现。这些探索活动提醒我们:好奇是人类的天性,理解是一种乐趣,知识是生存的先决条件。因为我们在这个宇宙中只不过是晨空中飞扬的一粒尘埃,所以,我们认为,人类的未来取决于我们对这个宇宙的了解程度。

在最近一期的《朗读者》中,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周建平朗读了这段话。它出自天文学家卡尔·萨根的《宇宙》。

“宇宙那么大,人类应该去看看,中国人更应该去看看”

周建平对宇宙的好奇,要追溯到52年前。

1970年,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直上云霄。13岁的周建平正在读小学六年级。傍晚时分,周建平站在家门口,眯着眼,眺望卫星划过天际。

周建平在湘西的山区长大,山区一大特点,就是满天都是亮星星。当时,东方红卫星的设计要求有一条是“看得见”,即在轨飞行时地面要肉眼可见。那时,中央广播电台会在肉眼可以看到卫星的时候,播出相应的时间。傍晚的时候和早晨日出之前,人们听到广播,就会争相去看那一闪一闪泛着红色的“星星”。

遥远星辰中微微泛红的光芒,在小小的周建平心里激发了无穷的遥想与好奇:为什么卫星在地上看得到?人怎么能把卫星送到太空当中去?

正是这一连串的好奇,驱使着周建平等中国航天人一步步走向了浩瀚的太空。

仰望星空时,宇宙就成为了征途的方向。

“我们载人航天的使命就是去探索未知。”后来,已是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总设计师的周建平深情总结道,“宇宙那么大,人类应该去看看,中国人更应该去看看。”

中国人去看宇宙,当然要用中国人的方法。

2008年,翟志刚迈出了太空第一步。当他在舱外挥舞着国旗,向指挥室报告时,工作人员正屏气凝神,密切观测着翟志刚穿的舱外航天服。

实现太空漫步,研制这样一套高度集成、系统复杂的服装,难度不小。当时,中国没有出舱的经验,也没有研制出舱航天服的经验。舱外航天服是引进还是研制,成了工作人员一直争论的一个话题。

周建平的思路非常明确,出舱活动只是第一步,研制空间实验室、建造空间站才是目标。“无论如何也要用中国的舱外服来完成首次出舱。”

就这样,研制舱外服的科研人员接下任务,只拿到两样东西,一是基本原理,二是功能需求。至于在工程上如何实现,只能靠想象和创造。北京唐家岭的航天员中心办公楼从此灯火长明。

科研人员从已知中去找未知的答案。当时有一个难题,航天员出舱,到舱外进行维修安装等活动,如何在保证气密性的同时,又让关节灵活自如?一天,团队中的工艺师在虾的身上找到灵感,虾的外壳是层叠结构,有很高的随动性,如果把“虾壳”的结构搬到舱外服上肢的部位,那航天员的活动会不会自如得多呢?

想法很快得到印证,这个独特的“滚、旋、套、叠”结构的活动关节成为舱外服的创新亮点之一,利用仿生学原理来设计舱外航天服的结构,也成为世界航天史上的首创。

独立发展载人航天这条道路,中国是成功的。它不仅使中国突破了技术,也掌握了发展的主动权。

来寻找一个最适合中国开展载人航天的方案

帕斯卡在《感想录》里说:“我索取荣誉的对象不应该是太空,而应该是我的灵魂。假如我拥有一切,我就无所用心。好大喜功则为宇宙汪洋所吞没,开动脑筋则领悟世界。”

天文学总是被认为能够给人带来谦卑。那些面向浩瀚宇宙孜孜求索的人们,从来都是怀着空杯心态,对自然、对时间充满敬畏之心。

被问及作为“总师的总师”,自己是否感到责任重大、压力巨大时,周建平一反常态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做航天,我们有一个说法:一次成功不等于次次成功,每一次都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航天是充满风险的,尤其是载人航天。一旦有丝毫偏差,就可能带来严重后果。不过,谈到面对压力时如何应对,周建平又喜笑颜开:“问题来了就解决,中国航天人不怕问题,只怕没发现问题。”

1992年,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的技术经济可行性论证举行,还在当教授的周建平作为学校代表有幸参加了论证。周建平谈及此事,说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争论”。“年轻人,但更多的是老专家,包括‘两弹一星’的元勋们,大家就是不断地争论,不断地研究,来寻找一个最适合中国开展载人航天的方案。它是一种真正的科学求实、实事求是、立足国情,又追求不断地发展的长远的构想。”此次论证最终确立了中国载人航天工程“三步走”战略。

看着眼前几位两鬓斑白的老专家为一个细节据理力争,周建平大受鼓舞。周建平说,自己在航天这么多年,大家几乎永远都是在提问题,从那个时候起就是这样的习惯。

载人航天在飞行中没有什么纠错的时间,所以怎么去应对它?周建平表示,中国航天本着质量的原则,绝不带问题上天。另外,为了提升可靠性,在研制产品时,会增加冗余设计。所谓冗余设计,就是说比如“要接根电线,为了保证这根线可靠,还会多并一根线,断一根,另外一根还是通的”。而且绝不在地面把冗余消耗掉,用尽一切办法提高可靠性。

2002年,在神舟三号发射基地,神舟三号进场后,测试发现,Y35插头有一个点不导通。但因为增设了冗余设计,即使有个别的点不导通,备份点依然可以使用。如果就地处理,神舟三号将会按期发射。而另一个方案则需要将飞船上70多个同型号的插座全部拆除,返回北京重新改进。

是去是留?试验队内部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重新研发,更换所有的插头。”

消息一出,试验队一片哗然。很多人想不通,航天还从来没有队伍进场后撤场的。飞船推迟发射,试验队撤离发射场,几位老航天人一时无法接受。但周建平却认为,质量标准的坚持远比空洞的口号有意义得多。真正把质量第一的理念落实到心里面去,是要靠这样的具体的行动的。

3个月后,改进后的插头逐一更新,所有检查通过后,发射场上的人们才松了一口气。

“在地面的时候,祖国是家,太空是梦;在太空的时候,‘天宫’是家,祖国是梦”

“祝融”探火、“羲和”逐日、“天和”遨游星辰……璀璨星河中,点点星光给我们指明方向。而这些星星的缔造者们,也永远能够找到清晰而温暖的家的坐标。

周建平的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时,妻子(当时还是女朋友)对他说,你去哪里最有利于你学业的发展,你就去哪里。于是周建平去了当时计算力学最强的大连理工大学继续读书,妻子则异地去了西安。二人后来成眷属,妻子一如既往地给予周建平支持。

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副总设计师、中国科学院院士杨元喜的父亲是一名退役军人,体内有一颗子弹未能取出,落下了残疾。因家境贫寒,只供得了他一人读书。杨元喜从小到大,没有顶撞过父母一句,没有顶撞过哥哥姐姐一句,弟弟妹妹也没有顶撞过他一句,他们的家教就是这样,都很尊重、体贴彼此。

航天员王亚平长年在外工作,女儿第一天上幼儿园、第一次开家长会,她都不曾在场。虽然没能多陪伴在女儿身边,但女儿知道,妈妈是航天员。每一次回家的时候,小姑娘无论多晚都会等着她,见妈妈回来,立马“噔噔噔”跑来把拖鞋拿给妈妈穿。临走的时候,女儿还会送她礼物,有时候是自己画的画,有时候是她喜欢的小卡子、小玩偶。这次搭乘神舟十三号上天,女儿把自己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送给了妈妈。

当然,太空“出差”,也能感到“家”的温暖。舱内活动空间从天宫一号的15立方米扩大到天和核心舱的110立方米,空间站分别设置了生活区和工作区,生活区内有独立的睡眠区、卫生区、锻炼区,还配有太空厨房及就餐区,航天员还会携带小礼物、休闲用品等个人物品。难怪航天员景海鹏说,三度飞天,第一次是“激动”,第二次是“幸福”,第三次则是“享受”。

2021年10月16日,翟志刚、王亚平、叶光富三位航天员进驻中国空间站。其实,早在王亚平在神舟十号乘组告别天宫一号时,她曾流下了眼泪。那个时候,航天员的心里就已经有一种重返太空的愿望。王亚平说:“在地面的时候,祖国是家,太空是梦。在太空的时候,‘天宫’是家,祖国是梦。”

“天宫”,这个带着古老神话色彩的地方,在那遥远太空,真的实现了“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浪漫愿景,成了中国航天员的“家”。在那里,我们有了祈盼,有了牵挂,有了眷念,中国航天已经融入了广袤宇宙。

当我们再次仰望星空,脑海中浮现的不只有“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的烂漫,还有一幅幅更清晰、更真实、更科学的宇宙景观。

“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浩瀚宇宙,人是多么渺小。可人的奋斗,是伟大的。通过不断的想象、探索,我们让好奇编织出来的一个个梦想,变成了现实。这大概就是每一个个体生命在其中的意义所在——在浩瀚无垠当中,叩击出微弱却伟大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