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不易的她,从没说过一次不易‖老家许昌

文‖刘建益


二妗待我很亲,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位让人尊敬和爱戴的老人。不幸的是二妗于2000年6月因病去世了。

听母亲说,我姥爷、姥姥在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他们兄妹6人中母亲的年龄最小。小时候,春节跟母亲去姥姥家串亲戚时,我发现一个秘密,就是大姨、二姨她们总是到大舅家,而三姨和母亲我们总是到二舅家,我就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儿。母亲说,这是他们兄妹分家时立的规矩。

正是这一规矩,我小时候到二妗家比到大妗家的机会多,也总觉得二妗比大妗亲。其实,大妗、二妗待我是一样的,只是串亲戚时我去二妗家吃饭机会多的缘故,更因为二妗是我的干娘。

记得我十二岁那年过生日,父亲一大早就去赶集,买回家一大块猪肉。母亲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说是中午家里要来客人。那天中午放学,我飞快地往家赶,因为我盼望着家里来客,能有肉吃。在生活紧张的年代里,能吃上肉是小孩子们的大奢望啊!


刚进家门,就见母亲在厨房里忙活。我急不可待地问母亲,客人来了没有。母亲说:“客人还没来,你去北门外接你二妗吧。今儿是你十二岁生日,来的客人就是你二妗,她也是你干娘。”

“我干娘?”我不解地看着母亲。

“是呀。你二妗就是你干娘,估计她快到咱村了,还不接去?”母亲催我。

我没再多想,一口气跑到了北门外。不一会儿,我碰上二妗,见她㧟着个大竹篮子。我急忙去接篮子,二妗不让我接,说篮子很沉,怕压坏了我的小胳膊。我们一起回了家。

不知二妗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因为那篮子是用花毛巾盖着的。到家后,我一掂篮子,果然很沉,足有十几斤重。真不知道二妗这一路是怎么来的,她住的村子离我家有七八里路呢!

母亲把二妗让进堂屋,由奶奶和父亲陪着她说话,母亲继续回厨房做饭。我来到母亲身边问:“我二妗是我干娘?”见我有些不理解,母亲对我说,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奶奶很疼爱,说要给我认个干娘,能保佑我一生平安。结果,她和父亲商量就把我认给了二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每年春节去二妗家,二妗给我的压岁钱比我弟弟、妹妹都多。他们私下说二妗偏心眼儿,其实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那天中午,我们全家其乐融融地陪着二妗吃饭。吃饭时,二妗高兴地让我穿上了她给我买的新衣服,让我弟弟妹妹羡慕死了。

二妗很疼爱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我随母亲去二妗家串亲戚,大舅家的三表哥拉着我背着家人去河沟里捉鱼。该吃午饭了,家里人左等右等不见我回来,急坏了二妗。当她听说我们去河沟里捉鱼时,二妗顿时吓得脸色直白。因为,前不久二妗村里有个孩子去河沟里洗澡给淹死了。二妗怕我们出事,硬是头顶烈日来到离家一里多地的河沟里去寻我们。

听到二妗的喊声,三表哥吓坏了,他怕挨揍,带上我躲进芦苇荡里与二妗捉起了迷藏,可最终还是被二妗逮着了。我表哥见势不妙,把手中捉的几条小鱼儿往我身边一扔,撒腿就往家跑。见我满头是汗,满脸是泥,二妗十分心疼。她一边骂着表哥,一边拉着我来到河边,用河水给我洗脸。

随后,二妗边吵边拽着我的胳膊往家走。可是,我回头看着草地上那几条又滚又跳的小鱼儿不忍离去。不得已,二妗只好弯下腰身,捡起那几条小鱼儿,用随身带的小手巾包好,让我拿着回家。

回二妗家后,我不仅吃到了二妗做的可口的捞面条,而且还吃了二妗给我炸的小鱼儿。我想这应该是我和三表哥在河沟里捉的小鱼儿。那小鱼儿吃起来真香,表哥要是知道我吃了独食,他一定会恨死二妗的。

二妗十分严厉地告诫我,以后坚决不能再到河沟里捉鱼去了,并说河里有“捂死鬼”,小孩儿沾住水,“捂死鬼”抱住腿;河沟有“鬼打墙”,小孩儿进去迷方向,再也见不到爹和娘!

二妗的话对我倒是有不小的震慑力。自此,每次去二妗家里,无论表哥们怎样诱惑,我始终没敢再跟他们去河沟里玩。现在想想,二妗只是不让我们去河里玩水,吓唬我们罢了,世上哪有“捂死鬼”、“鬼打墙”之类的事?

随后的几年,二妗家北面的小河因环境变化,河水断流,河床干裂,那里大片的芦苇逐渐死去。再后来,小河消失,河床被村民们开垦成了片片农田。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小河里潺潺的流水,芦苇荡里动听的鸟鸣,捉鱼时欢快的笑声已成了我儿时挥之不去的记忆。

二妗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农村老人,她为二舅家的生活操碎了心。二妗二舅没有女儿,他们只有四个儿子。

大表哥原是个民办教师,我记事起他就在他那个村子里的学校教书。他为人忠厚老实,对教书一丝不苟,教出的学生不计其数,有的上了高中,有的上了大学。那时,大表哥一个月才几百元钱的工资,可他却一直坚守在教学岗位。为此,大表哥成了他们村子里最受人尊敬的老师,二妗二舅他们也时常以此为荣。

后来,大表哥赶上了国家政策,转为国家正式教师,他的工资也从先前的几百元,直至转正后能拿到几千元,二妗一家无不欢欣鼓舞。

我二表哥从小没上过几天学,不识几个字,年轻时曾跟二舅学过几天木工活,十里八村谁家修房盖屋就去跟人家帮忙,东游西荡了好多年,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没讨到老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二表哥跟二舅闹了别扭,与家人不辞而别,外出打工去了。

二舅为此伤透了脑筋,担心二表哥出远门受苦,更操心的是他的婚事。可是后来,听人说二表哥去了新疆,在那里跟一个去摘棉花的河南女子相爱,并成了家,这也算是完成了二舅二妗的一桩心事。

我三表哥年长我一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却参了军,他在军队里考上了军校,当上了一名排长。那时,三表哥成了二妗家最有出息的人,也是二妗村子里唯一让人羡慕的年轻军官。

三表哥结婚后有个可爱的女儿,他老婆经常跟他去部队生活。可是好景不长,三表哥在部队的一次抢险中失去了生命。噩耗传来,二妗悲痛得几乎晕死过去。

二妗老年丧子,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后来,三表哥的老婆带上她的女儿远嫁他乡。那几年,二表哥的出走,三表哥的早逝,三儿媳的远嫁,二妗在极度悲伤的痛苦中煎熬。

我四表弟在表兄弟们中年龄最小,为人办事很精明,婚后与二妗、二舅他们分家另过。

表哥、表弟对二妗、二舅很孝敬。逢年过节,他们一家人济济一堂,其乐融融,这点儿二妗很满足。


2000年春节刚过,二妗得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终日卧病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为二妗看病,表弟兄们都忙里忙外,没少操心。

在二妗得病的日子里,我和妻子曾去看望过她几次。我们每一次去,二妗都显得十分高兴,硬撑着让人搀她坐起来,陪我们一起说话。有时力不从心,她也只好躺着,拉着我的手很吃力地说上几句话,显得一脸无奈。

看着二妗那日渐消瘦的脸庞,回想着二妗生活的不易,我慢慢地背过脸去,禁不住擦拭眼泪。

半年后,二妗离开了我们,终年73岁。

写于2018年10月,修改于2019年6月


【作者简介】刘建益,笔名灵泉水,许昌市建安区人,生于1967年5月,1988年7月毕业于许昌师专中文系。中共党员,现在灵井镇政府工作,爱好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许昌日报》、《魏都》、江山文学网等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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