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演看戏

赌钱我戒哉,

赌饭我悔哉,

赌权没资格,

苦多赌乐来。

请苦鬼让开!

令苦鬼闪开!

草根的快乐呀,

不辞老人小孩;

草根的快乐呀,

长驻村村寨寨!

少年要乐不知羞,

人后人前唱不休。

曲串村间拾狗粪,

谣飞山顶寻柴兜。

稍长才晓非歌才,

一吼闻牛树晃头。

当年为遂当兵愿,

手术瘢痕犹在喉,

那日发狂嚎大山,

三天喉痛双眉皱。

人前从此无歌唱,

心想唱歌笔代口。

同伴之中混阵阵,

为群添乐我天性。

苦思苦想到深夜,

试写一歌抒我情。

嗨哉,

《誓把贫穷面貌改》,

台上一唱台下静。

嗬哟,

公社书记要那广播站,

一天两次播不停。

县里有个文化馆,

馆员下乡处处转。

听了这歌问作者,

始知有个严元俭。

一天迎进邮递员,

送到我家一信件。

寄者写着文化馆,

拆开一看喜开颜。

金华地区大会演,

寄我一张入场券;

来往车钿全报销,

包吃包住把戏看!

慢慢绿皮车,

悠悠铁路线。

草鞋脱下布鞋穿,

新景隔窗见。

大大金华站,

灯灯照路边。

问路问及报到处,

“二招”静静客已眠。

空空两个服务台,

美美一姑打哈欠。

“请问服务员,

我住是哪间?”

“先看介绍信,

再掏住宿钱。”

“请把公函看,

我来看会演。”

“会演报到处,

座空人不见。

他们已下班,

请你等明天。”

“长长今夜我咋过?”

“问我得掏住宿钱。”

钱啊钱!

全身掏个遍,

不够一宿眠。

服务员哇,

来时坐火车,

向人借两元;

出了金华火车站,

公共汽车等站前,

公共汽车不敢上,

就是为了“省一点”。

我是农村一社员,

一天只挣三角钱。

六天汗水换一宿,[注]

哪怕困死呀也不敢在此眠!

“住不住,

随你便。”

唉,

长长楼道道,

铺位一间间。

铺位再多呀,

不容穷苦汉!

火车上香香送晚餐,

我心中暗暗敲算盘:

这自掏腰包的快餐呀我不买,

到会免费的饭呀我可多盛点。

谁知到会没得吃,

肚子咕咕提意见。

小小夜吃店,

鲜鲜雪菜面。

掏出珍珍的一毛二啊,

阻我口中涎。

填个腹角角,

想添捂捂钱。

袋中只两毛呀,

还要靠它进宿店!

邻桌有一碗,

碗中有剩面,

稀稀只几根,

狠狠抓人眼。

多想把盘舔!

多想把盘舔!

呀,

是人都要脸,

此盘咋能舔?!

有手有脚人,

咋能破底线?!

小小一宿店,

幽幽城市边。

通铺脏兮兮,

半夜两角钱。

急急掏袋袋空空,

我钱全不见!

啊呀呀,

前刻出吃店,

正遇两青年,

与我擦身过,

袋破钱被剪!

夜月光淡淡,

大街路宽宽。

月下独身影,

不知移哪边。

火车站里有长凳,

那里可眠不要钱!

匆匆进站刚躺下,

警察凶凶来面前,

查我火车票,

将我赶出站。

长路灯灿灿,

景景无心看。

荡来又荡去,

荡到人晨练。

天亮进了“二招”门,

馆长碰着忙寒暄。

怜我做野猫,

嗔我未来电。

“报名处写有联系电话呀,

电话机就在服务总台你手边。”

“我没有想到打电话呀,

我还没跟电话有过缘。”

“不知我房间,

可翻报到单。”

“报到单在哪里?”

“就在总台电话边。”

“哎呀呀,

人家的东西也能看?

我不敢把那本本翻!”

唉,

我真傻,

我真憨!

看了三天戏,

观友无不喜。

漫漫回乡路,

笑声车上起。

笑啥哩,

笑啥哩?

谁把我糗事,

聊成了新传奇!

天啊,

我是来看戏,

还是来演戏?

十一

人生一幕戏,

我在舞台里!

演啥角色不由我,

演成啥样却由己。

人间一幕戏,

我在观摩席!

演出啥戏不由我,

看出啥悟却由己。

人生戏,

人间戏,

本为求乐演,

偏偏陷困地!

人在无钱时,

难辞是苦戏。

不演也要演,

根本不由己!

苦戏并非我独有,

是人都难弃!

做了一夜猫,

成了一出戏。

人生多磨砺,

剧情更出奇!

我本为乐来,

也应为乐去。

纵受千般苦呀,

入心也化欢乐忆!

十二

看戏!

演戏!

看出门道凭悟性,

演得出色凭心气!

演苦演甜并不全由你,

看甜看苦并不全负你!

[注] 当时,在金华地区第二招待所(二招),住最便宜的铺位,大约两元钱一夜。

严元俭,浙江江山人,浙江日报高级记者。农历牛年(1950年初)生,13岁务农,24岁当“草根记者”,36岁调入浙江日报驻衢州记者站当记者。退休后学写新诗,第一本新诗集《心迹》连印8次,好评不断。即将出版的诗自传《我的时代我的风》,以其“独一无二的诗风,独一无二的内容”,在征求意见时深受读者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