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没有儿童的时代

我认为卢梭是对的。如果人们把他的话解释为读书是永远童年的结束,那么读书从根本上削弱了口语文化的心理基础和社会基础。

因为阅读使人得以进入一个观察不到的、抽象的知识世界,它在不能阅读和能够阅读的人之间产生了分化。阅读是童年的祸害,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它创造了成年。各种各样的文献资料,包括地图、图表、合同和产权契约,收集并保存了各种有价值的秘密。因此,在文字世界,做成人意味着有机会了解用非自然符号整理和记录下来的文化秘密。在文字世界里,儿童必须变成成人。但是,在没有文字的世界里,儿童和成人之间就没有必要明确区分,因为不存在什么秘密,文化不需要提供训练就能被人理解。

第二章 印刷术和新成人

如果说英尼斯已经洞察到一种新的传播技术改变了我们的兴趣结构,那么我们可以说,印刷给予我们自我,使我们以独特的个体来思和谈话。而这种强化了的自我意识便是最终导致童年开花结果的种子。当然,童年并不是一夜之间产生的。它经历了将近200年的时间,才成为西方文明中看上去不可逆转的特征。假如没有每个个人本身都是重要的、人类的心灵和生命从根本上超越公众这一观念,这一切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核心问题在于,印刷导致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知识爆炸”。要成为一个完全意义上的成人,人们需要超越习俗和原有的记忆,去探索过去不知道也不曾考虑过的世界。

第三章 童年的摇篮期

此外,这同时意味着童年的进化发展并不均衡,因为当我们对历史复杂性进行筛选后,一个相当简单的等式便出现了:凡是识字能力受到始终如一的高度重视的地方,就会有学校;凡是有学校的地方,童年的概念就能迅速发展。

这一切所带来的后果是儿童在社会上的地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学校是为培养有文化的成人而设计的,儿童因此不再被看作是成人的缩影,而被看作是完全不同的一类人,即未发展成型的成人。学校教育开始认同儿童自身的特殊天性。

当童年的形态变得具体起来以后,现代家庭的形式也渐渐开始成形。创造现代家庭不可或缺的时间,阿里耶斯强调说,是正规学校教育的发明和扩展。社会要求儿童接受长期的正规教育,着导致了家长和孩子之间的关系需要重新定位。家长的期望和责任变得越来越重大,而且含义也越来越丰富,因为父母演变成了监护人、看管者、保护者、养育者、惩罚者、品德和品位的仲裁者。爱森斯坦为这种演变又加上一条理由:“永无止境的道德说教文学像潮水一样侵入了家庭这方净土……‘家庭’一时间又被赋予各种新的教育和宗教功能。”换句话说,由于各种各样题材的书籍应有尽有,不只在学校而且在市场上,家长被迫承担教育者和神学家的角色,并一心一意把孩子培养成为敬畏上帝、有文化的成人。随着印刷术的发明,家庭进而成为教育机构,这不单是因为家庭必须保证儿童接受学校教育,而且因为它不得不以在家提供辅助教育。

当然,还需要有超凡的自我控制能力。人们有时会忽视,书本学习是“不自然的”,因为它要求儿童、青少年精神高度集中和镇定,而这些恰好跟他们的本性是背道而驰的。甚至在“童年”概念出现之前,我们可以假定,年轻人的习性比成人更“好动”和精力充沛。其实,菲利普·阿里耶斯之所以哀叹童年的起源,是因为它往往抑制了青年人好动的天性。在一个没有书籍和学校的世界里,青年人的旺盛精力得以最大限度的发挥。但是,在一个有书本学习的世界里,这样旺盛的精力需要大幅度地予以限制。安静、一动不动、思考、严格控制各种身体机能,这些都受到高度的重视。正因为如此,所以在16世纪初,校长和家人开始强加给儿童相当严格的纪律。儿童的天然本性开始被视为不仅妨碍书本学习,而且是邪恶性格的表现。因此,为了获得令人满意的教育结果和进化的灵魂,“天性”不得已被征服。控制和征服人的天性的能力,成为成年人的一个重要特点,因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教育日的;对于有些人,它是教育的绝对必要的目的。

第四章 童年的旅程

有大量的书,包括查尔斯·狄更斯的,描写18世纪到19世纪中叶的英国,穷人的孩子遭受恐怖的统治:济贫院,服刑机构,纺织厂,矿井,不识字,缺乏学校。我小心翼翼地选择“恐怖的统治”一词,因为我认为阐明下面的观点很重要:正如法国的恐怖统治没有、也不可能摧毁政治民主的思想一样,残酷对待底层阶级的儿童没有、也不可能摧毁儿童的概念。童年的概念比那些从未受益于此概念的儿童更加坚强耐磨。这一点值得我们对未来感到欣慰。

第七章 成人化的儿童

其实电视通常如此,电视上的形象不断变换,观看者完全忙于(若没有被吓倒的话)关注非语言的信息。简单地说,(我恐怕已翻来覆去地说过多次),电视不能把人的注意力集中到思想上来,因为思想是抽象的、有距离的、复杂的和有秩序的,而电视总是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人物身上,因为人物是具体的、生动的和完整的。

第八章 正在消失的儿童

正当服装、饮食、比赛和娱乐都朝着同一种风格迈进之时,语言也在劫难逃。要记录这个变化非常困难,除了求助于一些趣闻逸事或请读者参照自己的经历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当然,我们明确知道年轻人的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在下降,无法达到“各年级”所要求的水平。我们还知道他们的说理能力和作有效推断的能力也在走下坡路。这样的证据通常用来证明年轻人的识字能力普遍下降,但也同样可以用来暗示成人对语言的兴趣越来越小。也就是说,在讨论了媒介对年轻人起了创造较低级状态的语言能力的作用之后,我们仍然可以讨论家长、老师和其他有影响力的成年人对语言的重要性漠不关心的问题。我们甚至可以提出假想,成年人对语言的控制能力,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大大超过儿童对语言的控制能力。在电视上、收音机里、电影里、商业交易中,在街头甚至教室里,人们注意到成人使用的语言并不比儿童有更多的变化、深度或者准确度。事实上,社会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小型的书籍和报纸的专栏,他们指点成人如何言谈才像成人。这也算是关注这种现象的文献吧。